第20章 葱油手机
隅田川两岸,吾妻桥和樱桥之间长达一公里的樱花延着河岸盛放。
苏格兰把她送回去的时候,他特意挑了这条路线,他说:“从这走刚好可以路过隅田公园。”
黑川佑从车窗里看出去,像是镶嵌了一条璀璨的粉白色银河,又像是云。
苏格兰特意放慢了车速,他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扒着车窗看呆的银发女性,垂目笑了笑。
“谢谢你。”他听见她说。
“咦,为什么谢谢我?”
她说:“谢谢你带我看花。”
警视厅,特别搜查组。
“可恶,我也要去做dj警察。”一个警员酸溜溜地看着手机上同事发的樱花照片。
为了防止踩踏事件而设置的警备部广报系下辖的dj警察当然不会那么清闲,他们通常会在更严肃人流更密集的集会上执行任务。至于赏樱会,顶多让交通部派几个警员负责。
花见时节,游人如织。负责管理秩序的警卫手持扩音器,在人潮众多的地方一站,引导人流。
“你小子得了,快点给我写报告!”路过的长官给他浇了一盆冷水,“樱花有什么好看的,小心花粉过敏!”
抱怨的警察在拿起面前的调查文书前,小声反驳了一句:“致敏原主要是圆柏、法国梧桐和洋白蜡这种的,和樱花又能扯上什么关系嘛。”
地下钱庄案子的调查进度停滞了。
他们本来将调查目标锁定在柳本酒庄的女负责人村松绘夏身上,但她自从上次去欧洲旅游之后就失去了行踪。
正在烦恼之间,那个警察瞥见课室外匆匆走进来的风见裕也,顿时打起了精神。
虽然公安和刑事部暗地掐架,但查案还是要查的。风见警官这副小眼镜一出现,就证明他们来活了。
风见裕也把整理好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放。
村松昌宏。涉嫌空壳公司的名单。
安室透把这些情报送出去后,决定再试探一把那个说喜欢他的女人。
他打电话过去。
“是的,我正在做饭。”黑川佑回答。
“啊,真抱歉,那我……”安室透正要说“过一会儿打过来”,却听见电话那头一声东西掉落的响声,然后是她轻声“啊呀”的惊呼,接着电话挂断了。
面对黑下去的屏幕,安室透眨了眨眼,有些无措。他想再次拨通电话问问却又怕她忙手忙脚的出什么事,只能等她回拨过来。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另一个陌生电话号码拨了过来,接通后仍然是她。
“怎么了?”安室透问。
黑川佑看着桌上那只壮烈牺牲的手机,心情低落地说道:“你送我的那个手机,掉进油锅了。”
这一阵子,她把厨房的水管修理好、水槽也处理干净后,兴冲冲去购置了厨房用具,准备开始自己做饭。
作为一百年后的穷人,食物原材料是昂贵的东西,普通面包加上营养补剂才是生活。到了军营里更不用说了,虽然能吃到正常的食物了,但她不需要下厨房。
她从来没有处理过食物原材料!她冲去菜市场的时候都快兴奋坏了,双眼放光地挑选蔬菜和肉类,拿起菜刀的时候手都在微微颤抖,默念一句:“我要开切了哦。”
充满仪式感的做菜被安室透的电话打断了。她盯着自己湿漉漉腻呼呼的手,好不容易找到一根还比较干净的小手指,小心翼翼戳着手机屏幕接听电话,打开免提。
她的ai系统还在为她播报着煎牛肉的步骤。
“是的,我在家,我在做饭。”她回答安室透。
【kira:第五步,把牛排放到油锅里煎,过程中保持大火。】
因为她还在用餐巾纸处理牛排的水分,所以很顺手地把手机放进了油锅——虽然这里的“所以”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
虽然眼疾手快地把手机捞了出来,但手机总体来说还是废了。她只能用组织给她的那只手机给安室透回拨过去。
“手机没有爆炸真是太幸运了。”她庆幸又感恩地叹了一口气。
安室透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可以来你家吗?”
“好。”
安室透很快就见到了那只手机的遗体,还有她家里仿佛打过仗一样的乱象。
由于是开放式厨房,整个家都被不会处理食材的笨蛋弄糟了。
“你……”安室透欲言又止地看着盘子里那块黑焦色的牛排。
她忏悔得很真诚:“我浪费食物了,对不起。”
安室透帮着她把家里打扫干净,给她点了一份外送,又给出了一些做菜的建议。
“谢谢。”她手里还拿着清洁布,抬头认真地对他说。
“不客气,”安室透笑,“对了,牛排焦成这样了就不要吃了。”
她点头。
黑川佑出去拿外送,安室透靠在桌边,扫视过出租屋。
见她迟迟不回来,他出去看了一下,推开门发现她靠在出租屋外,一手拎着外卖员送来的装牛排盒子的塑料袋,另一手却拿着那块焦牛排。
安室透走到她面前,轻声说:“不是说不要吃了吗?又苦又柴的。”
傍晚五点五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暮色四合,昏暗的光色落在她的脸上,金属色的头发也一同沉没在其中。
她没有答话。
他犹豫了一下,抬起手,小心地用指腹抹去她脸上滑落的眼泪,放轻了声音:“第一次做菜谁都会闹笑话的,下次就熟悉了。”
她没说话,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他的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拂过,摸了摸她的头发以示安慰:“一起去吃晚饭吧。”
“不是因为牛排,是因为……”她哽咽了。
他把她轻轻揽进了怀里。
手臂松松圈在颈边,声音贴着耳朵响起:“是因为什么呢?”
她的身体僵了僵。
大概十岁时,那次她刚好辗转到西11区和12区的边界,在那里认识了一群同龄人,因为孤儿院倒闭了所以他们流浪街头。有个孩子一脸骄傲地把一块焦掉的牛排小心地放在纸上:“这是今天的战果!我们一起吃吧!”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过了几天,那个孩子就染疫死去了。
她手里拎着的外送袋子轻轻落在了地上。
“因为难吃。”她说,单手抱住了他。
来自另一个人身体的热量充盈地包裹着她,她渐渐平复下来。
苍穹下,电线密密麻麻,纠缠着的颜色和天空混在一起。
这回轮到安室透身体僵了一僵,他很快放松,低声说道:“难吃就不要吃了。”
“……谢谢你,你真的很好。”
安室透愣了愣,苦笑了一下。
“你要活到一百岁,”她身体放松下来,轻声说,后半句几乎被夜风淹没,“至少要活到我出生才行……”
距离牛排事件过去了二十个小时。
黑川佑抱着曲奇饼干铁盒子,坐上了电车。
怀里的铁盒子本来是装曲奇饼干的,但她看着很适合装历史资料,所以选择了它,从去年到现在已经用了两个铁盒子了。
第一次把装报告的铁盒子埋在了高水山,第二次埋在了邻近的岩茸石山,这次她决定换个地方,去云取山。
电车上很空荡,她正靠在座位的最里端发呆,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黑川小姐,又见面了。”
她定睛,发现是上次见过面的萩原研二,她正要开开心心地答话,又瞥见了萩原身边的卷毛青年,想说的话一下子噎在喉咙口。
警察、松田警官为什么也在?
看见那身黑西装,她完全忘记自己的黑户身份已然是过去式了,像个小刺猬一样浑身的刺又戳了起来。
“萩原……”她结巴的那个瞬间,开始审视自己身上有没有违禁物品。
没有违禁物品,很好……但手里的铁盒子里装着的资料却对她非常不利,但是她在盒子里装了锁所以没问题……等一等,她已经有护照了,她不是黑户了,她怕什么?
她立刻不结巴了:“萩原先生,原来你和松田警官认识吗?”
萩原研二笑嘻嘻地把胳膊搭在松田肩膀上:“我们不止认识呢,我们还是同事哟。”
……
警察!她早该想到的……
两人在她旁边坐下,她老老实实地抱着曲奇饼干盒子,一副已经被逮捕了的样子,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
“诶,黑川小姐的曲奇饼干盒子里装着日记吗?”萩原研二开着玩笑说。
谁知他一句无心的玩笑话正中靶心,黑川佑在原地木怔了两秒,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她抱着铁盒子的手不自觉用了一点力气,扣着冰冷的铁皮的手指关节发白,要不是猛然察觉自己的失态,以她撕机器人的惯常,恐怕可怜的曲奇饼干铁盒今天就要配合出演“电车惨案”这种经典剧目。
她扯出一个笑容:“……”
没有答话。
还、还真的是日记?
萩原研二脸上的笑僵了僵,在短暂的眼神短路后,连忙挽回:“你也喜欢bourbon曲奇吗?”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个粉嫩嫩颜色的曲奇罐,果然品牌是“bourbon”,一直没注意过这点的她干巴巴地回答:“是的,很甜很好吃。”
黑川佑注意到电车里有人在看她,目光跟着扫视过去,从那个戴着眼镜的寸头男人身上过了一遍。
同样在列车里的风见裕也心虚地挪开眼神。
还好他们只同路了一会儿,萩原和松田就到站了。萩原研二走出去前,笑着冲她眨眼,用口型对她说了什么。
她看清了,是“开心”。
而松田阵平那张臭屁拽脸上,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嘁”地笑了一声。
她起先以为是在笑幼稚鬼萩原,但列车开始启动的那个时刻,透过缓缓移动的车窗,她遥遥地读出了松田剩下的那句话:“对警察的应激反应过头了,笨蛋。”
她曾经对松田阵平解释过山谷区的居民对警察都有应激反应。
可恶,她就说松田阵平为什么刚才一路上都心情很好的样子但却一言不发,敢情是在看她的笑话!
k君说的呆话数不胜数,但语录中最奇怪的一句祝福是:你至少要活到我出生才行。——《漫历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