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行走的史料
便利店。
松田阵平把两罐啤酒放在便利店的速食台上，易拉罐和桌面接触发出闷闷的哐声。
“竹中雄太？”黑川佑问。
“他死了。”松田阵平简洁地说，一手握住一个易拉罐身，拇指扣在易拉罐边缘，食指扣住拉环。
黑川佑的目光滞住了，在观赏了他单手开易拉罐同时开两个的动作后，后知后觉地问ai：【竹中雄太，谁来着？】
【kira：……那个出狱的杀人犯，你第一次打/黑/拳的对手。】
哦哦，想起来了。
【kira：才过一周就把别人忘记的黑川佑，是屑。】
打开的易拉罐里，气泡快乐地冒了一阵子。
松田阵平把其中一罐递给她。
“谢谢。”
松田阵平的墨镜挂在衬衫口袋里，他沉默地喝着啤酒，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你觉得我有嫌疑，所以来找我。”她的语气像是问句，但又很确定。
他还是不说话。
“他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我需要知道这些才能告知我的不在场证明，”她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松田先生，你应该直接报警，把这条线索告诉警察。”
“——而不是私下来找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松田阵平握着啤酒罐的手微微动了动，易拉罐在他唇边停顿住了。
“在警察调查你之前，我有必须要确认的事情。”他语气平直。
对于松田阵平来说，父亲松田丈太郎的案子几乎是一个过不去的坎，年少时他因此痛恨乱抓人的警察。那个扬言要暴揍警视厅总监的少年现在成了警察，成熟冷静了很多，但那个案子仍然是一个结。
在听到曾经的犯人扬言要杀人时，他选择出手管闲事，调查到了和竹中有过节的黑川头上，提醒她小心。
但他没想到死的是竹中雄太。
“我没杀他。”黑川直直地回视，望进他的眼睛里去。
目光交汇的瞬间，便利店里来往的人和静止的货架在余光里虚化而模糊，啤酒清香的味道些微，玻璃外是夜色降临的街道。
松田阵平放下易拉罐，哼地笑了一声，很轻，随后这个笑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懒散表情。他仰头把剩下的啤酒喝完。
他把易拉罐重新放在速食台上，顺手捏扁了它：“你没有要问我的吗？”
比如说，他和竹中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调查她，为什么要提醒她小心，又为什么跑来质问她——或者说，为什么选择在巷子里和便利店里谈话，而不是她工作的酒吧。
随便一个问题就够她质疑的了。
她想了想，回答道：“谢谢你，松田先生。”
松田阵平的手还握着捏扁的易拉罐，脸上表现出了一丝惊讶。
回去旅馆的路上，黑川佑把两个捏扁的易拉罐给了路边一个收扁易拉罐的流浪汉。
kira的史料库里没有找到这个名叫“松田阵平”的人。她倒没感觉到意外，归功于乌联邦的“清除行动”，这个时代的历史资料确实有很多都散失了。
连重要人物降谷零的警校时期的资料都能消失的史料库，她还能抱有什么期待？
【黑川：我想补充史料库，能帮我联系管理官吗？】
【kira：申请已提交。】
如果申请通过，那么她就是行走的第一手史料。
等等……
【黑川：加一条补充，我会以照片和手写资料的形式将资料保存在某个地点。】
如果她的存在会改变未来，那么她上传到她那个时空的资料很有可能会消失。由她来扩充史料库的办法只能是最原始的手段：在不容易被人发现和破坏的地方挖个坑把文件埋进去。
……虽然这个办法听起来好蠢。
【kira：已补充申请。】
报告完正常程序，kira忽然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kira：老板，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女性魅力掉得一点渣渣都没有了？】
黑川佑在感到震惊的同时，愤怒地质疑这个日常怼她的ai：【哪有？！】
【kira：刚才的那位松田先生甚至请你喝酒。】
【黑川：又怎么了呢？】
【kira：我刚才搜索了一下这个时代网络上的攻略，发现这是典型的把那个女性当作兄弟的表现。】
【黑川：你给我不要看乱七八糟的攻略！】
无论是降谷零，还是现在的松田阵平，她给他们留下的印象都是人形兵器，是可疑的人、是需要警惕的对手、却绝对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对象，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过去的一周里，降谷零试探了她的身手，他们浅浅交手过后，他就不再试探这方面了。
她没什么好解释的，也无需谦虚。这是她作弊般的背景造成的。在她的时代，她需要和机器人对战，手撕钢铁，在四年的单兵生涯中，参加过南7区的独立战争，又来到现阶段的红黑对抗战，她手上沾着人的鲜血和金属的尸骸。
来到这个时代，在和别人相处的时候，她总能感觉到对方偶尔流露出来的恐惧和疏远。她想，可能是因为她掩盖不了身上的杀伐之气。
【黑川：绝对跟我的女性魅力没有一点点关系！】她嘴硬道。
【kira：……行吧。】
黑川佑低头看到身上从二手店里淘来的黑色棉袄，同样淘来的工装裤和球鞋，小声嘟哝道：“也还好嘛。”
她刚来这里时的那套黑到底的防护制服军装才是看不出任何性别特征的呢，好歹这件衣服上面还有红色的拉链。
听说竹中雄太的案子暂时没有找到嫌疑人，但警察也没有找到黑川佑的门上来。
她松了一口气。
黑户的秘密……暂时保住了。
山谷区是个很有趣的地方，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猫腻，有偷渡客，有赃物市场，暴力团伙在这里横行，但警察就是抓不到把柄。这是贫民窟特有的运转方式。
那些黑暗丑陋的都隐藏在暗处，只要没有暴露到明面上，警察就没有理由也没有路子去查，唯一的办法是卧底。正是因为难管，所以每个被派到山谷区的警察都会涨工资，当然，这是题外话。
安室透做满两周的服务生后，辞了职。
“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工作呢？”黑川佑问。
自从那个“补充史料库”的申请获得通过后，她感觉自己慢慢在和眼前这个情报机器靠拢，逐渐变得八卦，遇上什么事都要多问一嘴。
安室透披上自己的外套，笑道：“说不好，或许换一个地方继续做服务生，或许做私家侦探。”
她抓住把柄，乘胜追击：“你不会一开始就是侦探，来调查我的吧？”
现在调查得有模有样了没有地方可以扒了，就离开了。
安室透拉上外套拉链，弯腰凑近她，双眼弯弯地，冲她眨了眨眼，模棱两可地回答：“你觉得呢？”
这个人连装都不想装了。
她握起拳头挥舞了一下：“你不怕我发现了把你灭口？”说着她把眼睛微微一眯，装模作样地释放出杀气。
安室透被她拿腔作势的表情逗笑了：“你不会。”
她没绷住，破功了，笑了出来：“我会！”
安室透离开小酒吧前，还多问了她一句：“你真的不准备买手机吗？”
“买不了手机，”她说，“我银行开不了户，办不了手机卡。”
“我帮你。”他看着她，眉毛扬起来。
黑川佑警惕起来，身上感觉凉飕飕的，浑身的寒毛都支棱起来。
她抬眼看他，不是很信任的样子：“那，你帮我试试看？”
五天后，黑川佑拿到了手机。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通讯录里加上的“安室透”联系人：“……谢谢你，我要付你多少钱呢？”
他说：“无需在意，这是预付卡。”
黑川佑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分合同卡和预付卡两种。
被坑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为什么降谷零不授她渔，偏要授她鱼？答案肯定是因为他办的手机卡他买的手机他可以控制。
但偏偏她乐意被控制，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机塞到降谷的手里。可恶，明明是一件很让人讨厌的事情，她怎么那么开心呢？——因为这变相达成了“和警察合作”的上级指示！
天气很冷，安室透围着格子围巾，太阳光照在他浅金的头发上，整个人显得暖呼呼的。
衣品真好哦，黑川由衷地赞叹，阳光下的安室透好看极了，煜煜发光。她有点想拍照，放到她的史料库里去。
“我可以给你拍照吗？”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出了口。
安室透笑起来，紫灰的眼睛里闪着光芒，仿佛没有烦恼一样，仿佛那些沉重的东西并不属于他。
这是面具。
她保存了照片，退出手机的相机功能，去相册一看，人傻眼了。
安室透绕到她身后，笑道：“能向你请教一下怎么对焦的吗？”
一共连拍了五张照片，没有一张是对上焦的，一张更比一张糊，甚至有一张直接糊出了重影。
静物拍摄……拍出了重影……
她顿悟自己一点都不适合做“第一手史料人”。
“我不知道需要对焦。”
据有关人士透露，k君的照相技术相当差劲，降谷先生看不下去，后来手把手教的。插播一条广告：今年全新推出的瞳孔相机，所见即所拍，无需对焦，无需担心色差！——《漫历野史》
批注：我看个史书都能有广告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