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洛川惨事
“对方也许是人马分过,偷渡而来,对了,寺里怎么样了?”他语气沉稳,听不出是刚刚才经历过凶险的样子。
“回去不去了,二哥,回不去了,寺里的兄弟被那些和尚杀了,他们跟着大月国边军跑了,将军猜测的不错,寒水寺一定是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
他设想过寺里的兄弟遭难,可听见确切的消息,还是止不住愤怒。十人监视寒水寺,如今只剩三人了。
“那些死秃驴都会武功,我们都被他们骗了,尤其是那老和尚,身手好得出奇,恐怕将军也不敌。”锦泽压低着声音说着,带着无边的愤怒。
一个个消息冲击周云楠的心神,一旁的梦泽道:“我们急着来接应二哥,还没来得及赶去将军府,但,恐怕,没人了。”
听着梦泽语气,心里猛然一沉,周云楠急问道:“到底怎么了?”
梦泽有说话,无声悲愤,锦泽伤感道:“我们追出来的时候,看见将军府火光冲天,城里喊杀声一片,城门处还有火把长龙照亮,大月国恐怕是来了数万人马,二哥,回去的话,我们去何处?”
将军府被毁,驻军之地必然不存,周云楠看着前方朦胧的月影,就如看不见前路,缓了一会儿才道:“城外弃马,各回各家,安顿之后,在城外响水凼碰头,再做打算。”
另外两个少年虽然都在点着头应下,可实际上,三人清楚,各自家人,恐怕已经不在了。
马蹄声急,三人各怀心事,却也不敢真的靠近城门才下马,在灯火黑暗处,弃马,在林子里胡乱摸索了一会儿,周云楠用脚狠狠跺了三下。
不一会儿,前方掀开一块石板,里面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你们这群小崽子怎么会来看我?”
几人没有立即答话,等老人把石板恢复原位,周云楠才道:“老军头,将军府被毁了,驻军之地恐怕也完了,你送我们出去后,就不要回来了,赶紧走吧,大月国打过来了,血屠军也在,留下来也是白死。”
他的话语亲近又担心,老军头听见他的话,这才把刚刚从腰间拿出来的烟斗别了回去,略微沉思,倒也没有丝毫慌乱。
“别人都打来了,还走什么哟,走,先送你们几个出去,可都小心些。”
好在城里还没有戒严,只是城门处被大月国军队占领。
周云楠快速回到家中,才发现家里的爷爷奶奶已经被人害了,院中杂乱的马蹄印,四处翻乱的景象,都让他知道这是谁干的。
偷偷跑到将军府外的大街上看,看见整个将军府都在燃烧,最亲的人,一夕间就没了。
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几匹大马飞奔,开始传达封城戒严的命令,听见马上之人的口令喊话,他再也没有留恋,转身跑到家里,在床下翻开地砖,摸出几块银子,在横梁上取下一个常备多日的包袱,在门头拿了蓑衣和一件衣服,潜藏在阴影里快速离开。
再次从地道出来,他远远地看见城门已经被关起来了,城里四处火光冲天,无数哭喊的声音传来,周云楠扶着树,一下愣在原地。
屠城了,大月国军队屠城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大月国军队这一次会屠城。
老军头站在他背后轻轻叹息,叼着没有点着的烟斗,浑浊的眼睛里,是一种十分可怕的平静。
屠城,发生在洛川城这样的地方,让周云楠难以想象。
他们不要那些盐铁从业的手工匠人了吗?他们不需要治理这个地方了吗?
为什么?
一老一小,两人在城外站了很久,看着洛川城从大火漫起,到青烟寥寥,从外看去,整个城防还是完好的,可城内,只剩一片焦土。
清晨了,这面向固巨关一面的城门依旧没有打开,两人站在原地一直望着,都没动。
城门开了,一群一群的人被用绳子串联着赶出城外,这些人只有青壮男女,没有一个老人孩子,他们凄惶的神色里,似乎有着万分的不解。
大家也没想到,大月国会屠城。
再接着,是一车一车的美貌女子被送出,乌泱泱的一大片人,集中在城门外,不多时,平稳宽阔的洛川湖边,出现了许多巨船。
高大的船头刺破清晨的水雾,周云楠看见那上面的大月国边军,还有许多明显不是贵族,也不是边军的人,在看着惊慌的洛川城难民。
“有序登船!”
宽阔的西城码头接连停着十一艘大船,装走了站在岸边的人。
那些美女,多半会被赏赐给大月国贵族和将士,那些男女,则为奴为娼,命运会凄惨很多。
夜里的惊慌和愤怒没有让周云楠失去理智,可此时看着那些在甲板上无助张望的人们,他没来由升起一股无边的戾气,瞪圆了眼睛,死死扶住树干。
若是眼神可化为利箭,想必十多艘巨舰,已经沉入水底。
他不知道这些巨船是从哪里来的,作为洛川书院弟子,作为土生土长的洛川城人,他从未听闻过,这洛川湖上,有着如楼阁一样高大的船只。
老军头打开火折子,迎风晃了一晃,就要给自己点上烟斗。
这才发现烟斗里的旱烟已经被树上滴下的水滴湿透了,他轻轻地咳嗽一声,后知后觉的周云楠赶紧解下身上的蓑衣递了过去。
“老军头!”
他递着雨衣,眼睛里满含泪水,打转儿的泪花模糊了他的视线,一滴也不曾落下。
接连几声压抑的咳嗽,老军头还是没有犟着,接过来蓑衣,笑道:“怕是活不久了。”
看着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周云楠终于是顶不住了,等老人系好蓑衣,他一把抱住老人,无声哭泣。
老人被他这一撞,差点摔倒,也顾不得手里烟斗,老人赶紧用力扶住树干,感受着这小子如牛犊一样的冲击力,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宽慰的笑意。
这一刻,曾经的少年意气,被接连的灾祸激散干净,周云楠只是一个遭逢巨变的少年。
烟斗磕在树干上,坠落在一旁的草丛里。
老人伸出苍老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周云楠的脸颊,那粗糙的纹路摩擦,让他哭得更厉害了。
“死了爹娘,死了爷爷奶奶,又死了授业恩师,小云楠,以后,你去哪里呀?”老人眼神渐渐坚定,少年却已经哭到神伤。
忽然,城门洞里接连飞奔出好几人,有人甚至从高高的城头跃下,接着,是大量的血屠军出现。老者眼神剧烈收缩,一巴掌拍在周云楠脸上,把他瞬间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