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纠结
两人骑骑车，吹吹萨克斯弹弹钢琴，又是半年过去。本以为差不多时候可以谈婚论嫁了，梁子潺却无心插柳柳成荫，获得了前往德国进修的机会。
由于没想过要离开，猝不及防得到这个机会反而没让梁子潺感到高兴，因为他的参选只不过满足父母和老师要求而已。他还没跟谁说过这件事，不过本就是受之于老师，所以他的事老师自然是知道的，那他的父母八成也瞒不住。但其实他要是不想去偷偷藏起来，时间过了他的父母拿他也没办法…可他已经答应过有事不瞒着侯珺蕖了，不瞒的话那丫头肯定要劝他走。
梁子潺纠结不已，甚至之后的舞台上头一次弹出了问题，不过又被他巧妙地掩盖过去。多数人没察觉他的问题，但从小到大辅导他的老师和父母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可让他在意的是陪伴着他的老师和父母的侯珺蕖似乎也听出了他的弹奏出了问题，有些担忧地在台下看着他…
他真是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一下舞台，许多人都对他赞叹不绝，而他只能强颜欢笑，只觉得羞愧，他不会连上舞台也不擅长了吧？
侯珺蕖跑上前亲昵地抱住梁子潺的手臂，“梁子潺，既然今天的演奏都结束了，咱们去看电影吧？”
梁子潺掩藏起自己的情绪，拉着侯珺蕖走，“好啊，不过咱们先跟我爸妈还有老师打个招呼。”
梁父梁母和周围熟人笑谈着，老师也附和。将观众中的熟人送走后，三人才一齐望向梁子潺。梁子潺认命地上前，侯珺蕖抱他的手臂抱得更紧。
“你们俩待会儿还要出去玩吗？”梁母微笑着问。
梁子潺：“嗯，我们刚约好要出去看电影。”
还以为他的爸妈会说些什么，但只是拍拍他们两人，让他们出门注意安全。梁子潺越发肯定他的父母已经知道他要进修的事，这下难办了。
看电影的时候梁子潺也无法集中注意力，两人看的是爱情电影，女主角和男主角历尽千辛万苦总算在一起，最后抱在一起的瞬间，全场观众大部分都跟着在抹泪揉眵。侯珺蕖泪水不停淌落，电影结束了也没停下来，梁子潺反而回了神，哭笑不得地帮她擦泪。
出影院后，侯珺蕖又跟换了个人似的欢喜地抱着梁子潺的手臂，拉着他在街上散步。
“我服了你了，你的情绪变化可真够快的。”梁子潺帮侯珺蕖捋顺被夜风吹散的头发，又忍不住揉乱。
“喂！”侯珺蕖抓住梁子潺作乱的手，梳理自己的头发，“我那么快恢复过来你还不偷着乐啊？想看着我哭然后想办法安慰我吗？”
“唔，没想过，但是看着你哭好像还蛮不错的。”梁子潺笑着，猜得到侯珺蕖会被逗得跟他急，说完就溜。
“好你个梁子潺！”侯珺蕖边气边追着梁子潺打。
两人边打闹边回家。回到家，梁子潺又陷入纠结之中，想着要是他一开始不去参加多好？就算他的老师跟他父母说了也好比现在那么痛苦。
注意到梁子潺在舞台上的异样，看电影的时候也总是心不在焉，回到家还更忧虑了，侯珺蕖也不禁胡思乱想起来。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就天天黏在一起，除了偶尔的吵架，她基本上就没见梁子潺这样过，无缘无故的也让她有些难受。
梁子潺是不是又有事瞒着她了？
侯珺蕖拍自己的脑门，她怎么会那么想？梁子潺都答应她不瞒她了。
虽然没法知道梁子潺在忧愁什么，也没法逼梁子潺直接找她倾诉，但关心关心，旁敲侧击一下还是可以的。侯珺蕖帮梁子潺煮他最喜欢的咖啡，又送到他的手边，安静地坐在他身边陪着。
梁子潺单纯拿弹钢琴当发泄，所以手法逐渐变得暴躁，弹出来的声音粗重刺耳，莫非侯珺蕖按住他的手，他大概真的要一拳砸在钢琴上了。
侯珺蕖将已经凉了些的咖啡端给梁子潺，“先喝点咖啡。”
梁子潺接过，却无奈地笑，“你不想我今晚睡觉了？”
侯珺蕖却别有深意地反问：“就算不喝咖啡，你就能睡得着吗？”
“…”他的爸妈未必跟侯珺蕖说了，但他这幅样子也瞒不过侯珺蕖，他该怎么办？梁子潺抿了一口咖啡，咖啡比往日更苦涩，苦得他的舌头发直。
侯珺蕖帮梁子潺将咖啡端放下，“怎么了？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忧愁啥啊？说出来我听听，我很乐意当你的情绪垃圾桶的。”
实话他是说不出来的，他怎么说得出口？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却让他那么纠结。梁子潺犹豫，侯珺蕖也不逼他，只是默默陪着他。
半晌，梁子潺才深吸一口气，“如果我让你在我和你的萨克斯之间做出选择，你会怎么选？”
侯珺蕖愣，“你是说你就要去德国进修了的那件事吗？”
果然…梁子潺叹气，“你先告诉我你会怎么选。”
侯珺蕖仰头作思考状，这回变成梁子潺等待，梁子潺有些紧张地又喝了一大口咖啡，苦得他眉头不展。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梁子潺苦咖啡也喝完了，他无心让侯珺蕖也睡不着，所以还没半小时就叫住她，让她放弃，可侯珺蕖怎么愿意那么没心没肺地就算了？
两人面上都说不想了，但躺床上闭上双眼又各自纠结起来。没法舒服入睡的两人虽然后来还是睡着了，可第二天都挂上了两个沉重的黑眼圈。
看到平日里挺臭美的侯珺蕖脸色如土，梁子潺有些内疚。他们都有除了对方以外的生活，侯珺蕖有乐队，而他有自己的舞台，本就是他的事，为什么非要让侯珺蕖跟着烦恼？
侯珺蕖在化妆桌前魂不守舍，梁子潺半坐在桌子上，揉侯珺蕖的脑袋，“别想了，你看你的黑眼圈，不怕你们乐队又笑话你？”
侯珺蕖却忽然道：“我们一起去骑车吧，反正这段时间乐队也没什么活动。”
梁子潺怔，看来这个问题也很困扰侯珺蕖啊，他更后悔那么问侯珺蕖了。
骑车的一路上，两人基本上没说一句话，静默地享受着骑行中的宁静。侯珺蕖被风吹着，眉头舒展了些，脚活动得更快，一下子就与梁子潺拉开距离。
梁子潺本想跟着，侯珺蕖却头也不回地道：“别跟着我，让我自己一个人骑骑车，我好久没有一个人了。”
梁子潺慢下来，望着侯珺蕖骑远，“好，那注意安全。”
到一个岔路口时，两人不约而同分开，各自骑向一条路。
梁子潺也不再看侯珺蕖，专心地走自己的路，熟悉的感觉竟让他怀念起来，他也好久没独自走一条路了。回想以前的他，除了骑车，似乎很多方面都不由自己作主。钢琴是因为家里人都弹钢琴，父母让他学他就学了，现在想来他都忘了他怎么坚持到现在的，毕竟从来没有多喜欢钢琴，所以与侯珺蕖相比，他自然倾向于侯珺蕖。
独自走并不那么难过，但连自己都对自己要走的路茫然，又该怎么走下去？
…算了，先骑完一段再说。
梁子潺干脆将一切都抛之脑后，肆意地迎着风往前骑，遇到岔路口也不多犹豫，随意地选择了一条就往前骑，骑尽兴了才想着骑回家。
“叮叮叮——”一路上愁闷的情绪都随着骑行发泄了，梁子潺身心愉快又放松，不再那么苦闷，反正他进修也就三年，如果侯珺蕖不介意，那他大不了认了奔波劳碌的命，常回国也没什么。如果侯珺蕖介意，那他就留下来，就算会被责怪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已经依顺父母那么多年真的够了，虽然并非都是父母想要的结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梁子潺下车时，侯珺蕖的车正好在家门口停下，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
“你还记得我们刚开始见到的时候吗？”侯珺蕖将车停好，开了门。
“怎么会不记得，我们明明碰见过很多次，但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们才有了交流。”梁子潺也将车停到门边，跟着进门。
“是啊，那一次交流我们才有了开始。”侯珺蕖感慨，给彼此都倒了一杯水，“我现在想好答案了，你呢？”
梁子潺笑，接过水，“我们真够默契的，我也想好了。”
侯珺蕖心旷神怡，呷了一口水，道：“从昨天你问我开始，我就一直想到刚才，现在我问你你为什么会纠结？是不是喜欢我也喜欢钢琴，所以不愿割舍哪一方？”
梁子潺：“额，不，宝贝儿，你比钢琴更让我喜欢，真的。”
看来她还猜错了，侯珺蕖顾不得开心，若有所思，“怪不得你顾虑我，不确定我的态度完全可以问但又不问，其实你已经想好了吧，只是偏向我但是又怕我会反对你？”
梁子潺点头，也猛喝了一口水，“不算全对，我想先问问你什么态度？”
侯珺蕖：“先别急，我再问你，你又为什么一开始不愿意直说？除了觉得是自己的事不想让我跟着心烦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不了解的你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梁子潺瞠目结舌，“你还想了什么？”
侯珺蕖既有些埋怨又有些无奈，“我想了可太多了，除了问出口的那两个问题，我还想了如果是我我会怎么选，如果可以兼得我哪一个都不愿舍弃，不过想到你的话，我不想你又失去自我，变得不认识自己，不然我可能也会不认识你了。可我直接说给你听的话未必就能帮到你，所以又想你为什么会纠结，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直说？想为什么你不让我跟着一起去？不过这个倒很好想明白，因为我有乐队，我没法自作主张嘛。我还想了我自己和萨克斯的缘分，为什么会那么坚定地不愿舍弃萨克斯？你又为什么开始弹钢琴到现在…”
梁子潺心里感动，侯珺蕖竟然为他想了那么多，这让他还能怎么选？他真的没法离开侯珺蕖了。
侯珺蕖：“我说完了，你回答我的问题吧，为什么不愿意直接告诉我？”
梁子潺也坦然了，“如果我跟你说其实我没那么喜欢钢琴你信吗？”
侯珺蕖点头，“其实你刚才也说过了，不过不用你说我也大概能看得出来，如果你真的喜欢钢琴，怎么会在舞台上才能弹好？如果真的喜欢，你应该是把钢琴当成伴侣一样，不论何时何地都能投入，不受任何人影响。”
梁子潺：“你说得对，就像你一样啊。”
侯珺蕖羞，“说正经事呢，别突然夸我。”
梁子潺情不自禁捏捏她的脸，“那你怎么和你的萨克斯结缘的？”
猜得到梁子潺是想倾诉，侯珺蕖也乐意先开头，可她的那些事说起来也太羞耻了。侯珺蕖捂脸，“我说了的话别笑我。”
再羞耻会有我的那个羞耻吗？梁子潺心里那么想，但又不敢确定，只能模棱两可道：“我尽量。”
侯珺蕖背对着梁子潺，深呼吸好几次才道：“小时候我和我爸妈去国外旅游的时候，恰好遇到一个外国人在街头吹萨克斯，那个人，那把萨克斯还有那个氛围都特别浪漫，所以我就喜欢上萨克斯了。而且因为那个外国人吹萨克斯的样子特别性感和有魅力，我感觉吹萨克斯就像和一个性感有魅力的男人接吻一样…啊！后面不说了，反正就开始和萨克斯打交道，然后慢慢地喜欢上萨克斯了。”
梁子潺忽然想起半年前一起吃火锅的经历，他问侯珺蕖为什么会喜欢萨克斯的时候，侯珺蕖也说过羞耻…现在看来确实挺天真烂漫的，梁子潺被逗笑，这丫头真的从小到大都那么可爱。
侯珺蕖的脸前所未有地烫，她好想逃走啊。
梁子潺从侯珺蕖身后抱住她，也慢慢回忆起来，“我是因为我爸妈都是钢琴家，还有我邻居，也就是赵书溢也在弹钢琴，所以我也跟着弹了。没那么喜欢，但弹得好的话在舞台上就会有很多人都喜欢自己，羡慕自己，换句话说就是我虚荣我爱出风头，所以借着钢琴在舞台上各种出风头。出尽风头了，没趣了又有赵书溢的比较，所以我没法停下来。而且我也在和我爸妈比较，还有我的老师，再者我已经习惯了钢琴，一停下来我就无所适从…反正各种理由让我停不下来。那些时候不懂，现在懂了，现在我不想再活在别人的阴影下，我想顺着自己。”
侯珺蕖抓住梁子潺的双手，“你活得好像很不自由。”
梁子潺笑，“可不是，所以我也因为这个理由倾向于和你待在一起，不想去德国。”
侯珺蕖：“那你以后怎么办？一直停滞不前不会痛苦吗？”
梁子潺：“稳定地赚钱不也挺好的吗？”
侯珺蕖顿时想起去年火锅梁子潺问她会不会瞧不起为出风头而上台的人，现在明白梁子潺说的就是他自己了，会质疑自己的人显然不会甘心于浅薄的理由而坚持，侯珺蕖斩钉截铁地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梁子潺看着侯珺蕖，侯珺蕖的话语铿锵有力，“如果真的那么想的，那你还用得着纠结那么久吗？不用给自己找借口，其实你还是挺喜欢钢琴的吧，不过没那么纯粹而已。你刚才也听了我的故事了，我一开始喜欢萨克斯也没那么纯粹，但是慢慢了解下去就变得纯粹了，和我比起来，你真的太在乎别人了，所以才那么容易受到影响，没法随心所欲，对钢琴没那么坚定。”
“你好像我肚子里面的蛔虫，我想了那么久都没想到这些。”梁子潺赞同地点头，笑着捏侯珺蕖的鼻子，“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侯珺蕖：“你这次去，你的老师会跟着你吗？”
梁子潺：“会吧，我的老师就是德国人啊，他正好回家，我也用不着那么闷了。”
侯珺蕖：“唔，你可以和他一起去，但你以往的舞台都有他吧，这一次试试看没有他会怎么样，确实有很多人太依赖长辈所以迷茫的。”
梁子潺：“有道理啊。”
侯珺蕖：“还有，无心插柳柳成荫，你可以跟随自己的心，特意寻找没有人的地方练习，专门练习给自己听，寻找一切自己喜欢的方式，即便在舞台上也当成是为了自己而演奏。”
梁子潺：“你真的舍得我去？”
侯珺蕖转头亲他一口，“去吧，我说了我不想你失去自我。”
梁子潺感动地抱着侯珺蕖，使劲在侯珺蕖的颈窝里蹭，“宝贝儿，我爱你，我回来了咱们就结婚吧。”
侯珺蕖：“话先别说的那么早，谁知道你去了的三年会发生什么？”
梁子潺：“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在我不在的时候找别人。”
侯珺蕖：“我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在国外不安分，我立刻找下家。”
梁子潺惊，将侯珺蕖转面向自己，“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究竟想了多少事啊？怎么那么能胡思乱想？”
侯珺蕖羞，“你都是我的第六任了，我紧张一下不行吗？”
梁子潺仰头笑得停不下来，他怎么可能找别人啊，他原本都舍不得离开那么可爱的姑娘，又怎么可能舍得将这个姑娘拱手让人？
梁子潺举起手，“我发誓，如果我敢不安分，那我立刻断小弟弟。”
侯珺蕖惊愕，将他的手压下藏起，“喂，你个笨蛋，你怎么发那么毒的誓？”
梁子潺笑，“因为我对自己有信心，你对我没信心吗？”
侯珺蕖哭笑不得，钻进梁子潺怀里，“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