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江晨杨直接愣在了原地, 不敢置信地问：“我爸……被学校调查了？”
吴燕芳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丈夫一大早被学校领导打电话叫过去配合调查, 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四处打听也打听不到学校那边的情况，现在正是最焦头烂额的时候, 连饭都没顾上吃。
听到江晨杨的问题, 她忍不住冲儿子吼道：“江晨杨！你先给我说清楚, 是不是你那边出了问题？盛明宣家里有人找你吗？”
不然的话她实在是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江晨杨张了张嘴, 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他还没见过妈妈这么着急的样子, 看来爸爸这次是真的出事了！
可是怎么会呢？昨天盛明宣妈妈应该没有怀疑他才对, 不然的话也不会主动叫他过去一起吃饭, 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和颜悦色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在生气。
江晨杨结结巴巴地解释了半天, 没敢说盛明宣现在不接他电话, 只说盛明宣的妈妈昨天还跟他一起吃了饭。
他怕他说了实话, 妈妈会把这件事责怪在他头上。
吴燕芳听完，更加一头雾水：“不是你惹出的祸，那你爸怎么会突然被学校叫去调查？”
江晨杨硬撑着撒谎道：“不是我！我没有惹祸！我也不知道我爸怎么会……”
吴燕芳发了一通脾气, 这会儿没耐心再跟儿子聊下去, 直接挂了电话。
江晨杨怔愣地看了眼手机, 上面显示通话已经结束。
他还是第一次被妈妈这样挂断电话，好半天才回过神。
想起妈妈刚刚说爸爸的事被人发到了网上，他连忙打开微博, 正准备去搜他爸的名字, 却看到有个热门话题是s大教授十年内逼死六个研究生。
s大就是他爸任职的学校。
江晨杨慌慌张张地点开那个话题, 最热门的一条帖子是昨天晚上发布的。
博主声称自己的表弟在s大物理与电子工程学院读博，因为不愿意把自己的实验数据拿给导师用，这几年一直被卡着不让毕业，平时还要帮导师做项目带学生，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一个月却只有一千多的基础津贴，应该属于他的那一份项目奖金被导师分给了其他听话的同门。
他这几年一直干最累的活，不仅得不到应有的报酬，还三天两头被导师挑刺辱骂，跟学校投诉也每次都会被导师拦下来，求助无门之下，最终不堪重负选择了自杀。
帖子还附带了很多死者留下的证据，除了实验项目相关的资料之外，还包括几篇很长的日记和聊天记录，甚至还有通话录音。
江晨杨没耐心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直接点开了评论。
【卧槽！我还以为我老板已经够变态了，没想到这个导师更恐怖】
【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实验数据，凭什么导师说拿走就拿走？是我我也不乐意】
【研究牲，懂的都懂】
【天天头秃熬夜肝出来的实验项目，谁敢抢我的数据我得跟他拼命】
【这个导师不光拿学生的实验数据，还玩pua呢，你们看他那套话术，明显就是在打压学生的人格】
【艹！拳头硬了！】
【是江震陆啊，那就不奇怪了，他的学生被他逼死了好多】
江晨杨看了一堆骂人的评论，心烦意乱地退出去点开另一个热门帖子。
这个博主直接把最近十年在江震陆手底下被逼到轻生的学生全都汇总了起来，学生的个人信息打码之后才发上来。
一共六个人，只有一个本科生是女孩，其他五个都是男生，两个博士生，三个硕士研究生，这些研究生全都被卡过毕业。
那个本科女生倒是顺利通过了答辩，但是她在毕业典礼的前一天晚上割腕自杀了，江震陆是指导她毕业论文的导师。
【这个女孩……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细思极恐，这什么导师不会还骚扰女学生吧？】
【十年六个，其中有一年死了两个，几乎隔一两年就会有学生出事，这样学校都不管？】
【之前那个博主不是说了吗？她表弟跟学校投诉，每次都被导师拦截下来】
【一个教授还能在学校只手遮天不成？】
【江震陆是物电院的副院长，三十多岁能在双一流高校当上副院长的，我就没见过几个】
【可是这么多条人命，难道一点消息都没透出来吗】
【s大毕业生表示学校在封锁消息这方面反应很快，就算有媒体报道也很快会被删掉，估计是怕影响招生】
【这样的学校谁敢报啊，碰上江震陆这种导师，不是被扒皮吸血就是天台见】
江晨杨不知道网上这些事到底是真是假，他只知道他爸是拿过学生的实验数据。
但他爸是那些学生的导师，那些人都是在他爸爸的指导下才做出来的实验，实验数据当然应该属于他爸爸，他不明白这些网友为什么会因此感到愤怒。
看到评论里那些骂人的话，江晨杨气得直抖，差点没忍住要帮他爸爸骂回去。
他抖着手退出那个汇总帖子，往下一翻又看到一个热帖。
这个博主直接把江震陆从小到大的履历都扒了出来，甚至连他小学的成绩单都直接放到了网上。
【虽然人肉不好，但对这种草菅人命的垃圾导师，我举双手赞成】
【江震陆小学的时候连九十分都没考到哎，初高中成绩也都平平无奇，高中三年年级排名一直在三百开外，关键这个高中也不是省重点啊】
【笑死了，还副院长呢，就这？】
【普通高中年级排名三百开外，他高考是怎么突然超常发挥考进了s大的？s大分数线有那么低？这不是老牌大学吗？】
【该不会是偷了别人的高考成绩吧？】
【冒名顶替？他那个年代好像挺多这种事的】
【你们看他大学以后的履历，大一就进了学生会，然后一路顺风顺水地保研，读研的时候就发了一区的sci，而且他博士期间的那篇论文影响因子特别高，好像是因为这个才被破格提到副教授的职称】
【不会连这些论文也都是偷来的吧？】
【很有可能，江震陆研究生时期有个很厉害的室友，是当年学校的风云人物，被不少老教授夸是天才的那种，还在国际比赛上拿过奖。江震陆跟他关系很好，在同一个导师手底下读了博。但是在江震陆发表那篇影响因子特别高的论文之前，那个天才跳楼死了。】
【我听说过这件事，据说，那个天才是因为同性恋被老师和同学知道了，才会一时想不开自杀的】
【？？？】
【同性恋，室友，同门师兄弟，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骗完感情骗论文，“好朋友”死了他刚好拿走别人的研究成果，升官发财娶妻生子名利双收，是这样吗？】
【这个套路太眼熟了，报警吧，这都是刑事案件了】
网友们大白天吃瓜吃得背后发凉，纷纷开始首都民警。
前些天那个吃绝户的凤凰男就是网友们热心报警才被查出来谋财害命的，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疑似刑事犯罪的家伙，网友们伸张正义的热情格外高涨。
江晨杨看着满屏都是在首都民警，吓得手脚冰凉地跌坐在椅子里，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怎么办。
s大物电院的一间会议室里，江震陆看着突然进来的警察，心里顿时一惊。
他已经在这里跟校领导耗了大半天，这次网上的舆情太严重，学校也没办法删帖撤热搜，他得暂时避避风头。
他已经做好了被停课的准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忽然搞出来这么大的阵仗对付他，但他有信心熬过这场风波。
网友都很健忘，等风头过去，最迟明年他还能回来继续当他的教授，最多就是副院长的职位被撤掉。
不过他还不到四十岁，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他早晚能再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可他实在没想到，警察为什么会找过来。
警察出示完证件之后，客客气气地跟他说：“江教授，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工作。”
江震陆还没看到网上的最新消息，他强自镇定下来，疑惑地问：“警察同志，我有什么地方涉嫌犯罪吗？”
就算学术作假真的被查证出来，也跟警察没什么关系吧。
至于那些自寻短见的学生，是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这点压力都受不住，就算毕业进入社会也只能成为没用的废物。
他们自己不珍惜生命，跟他有什么关系？
有着几十年工作经验的老警察扫了他一眼，一板一眼地解释道：“我们收到网友和热心市民的举报，说江先生涉嫌性侵和教唆他人自杀，请您配合调查。”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听到这话纷纷看向了江震陆，江震陆还是头一回在老同事面前这么丢脸。
他气得脸色铁青，自觉自己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强撑着说：“网友都喜欢胡乱攀扯，我绝对没做过这些事。”
“做没做过，等调查清楚就知道了。”老警察说。
吴燕芳等了半天没等到丈夫回来，反而从学校那边得知江震陆被警察带走了。
她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上，扶了一把旁边的椅子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这一系列的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几乎可以说环环相扣，明显就是冲着江震陆来的。
可是据她所知，江震陆挑学生一直都是挑那种没有背景的普通家庭出身的，好些还是从农村一路考上来的，就算在学校想不开寻短见，也没人能给他们撑腰的那种。
算来算去，他们家唯一有可能得罪的就是盛明宣的父母。
吴燕芳连忙又去给儿子打电话，一上来就劈头盖脸把江晨杨骂了一顿，然后逼问道：“江晨杨，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被盛明宣家长发现？”
江晨杨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根本没见过这种阵仗，早就被吓破了胆子。
现在又被妈妈逼问，他终于还是没抗住跟妈妈坦白了。
“我、我也不知道，昨天还好好的，昨天中午盛明宣家里人来看他，我还跟他们一起吃饭了。他那个双胞胎姐姐一直不喜欢我，但是盛明宣跟她关系很差，还有就是他弟弟好像也在针对我，但是那小孩才四五岁，他爸妈应该不会相信一个五岁小孩说的话吧？”
吴燕芳气恼地骂道：“那你昨天怎么没跟我说？我刚刚问你你还不承认。盛明宣呢？你现在去找他问清楚，他不是一直都很听你的话吗？你去问清楚，要真的是他爸妈在对付咱们家，你跟他求求情，说你不是故意的，这些事跟你爸没关系。你是小孩，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但是你爸现在都被警察带走了，只有你能救爸爸了你知道吗？”
江晨杨努力记住妈妈的嘱托，挂了电话就直接从实验室跑了出去，边跑边给盛明宣打电话。
研究所旁边的小公园里，盛明宣正在给弟弟推秋千。
穆沐抓紧秋千的吊绳，激动地呼喊道：“三哥！再高一点！要飞起来啦！”
盛明宣稍微加大了一点力气，还是不敢推太高，生怕弟弟万一没抓紧会摔下来。
另一个秋千上的贺丛邱听着穆沐欢快的笑声，慢悠悠地晃动着秋千，嘴里还提醒道：“沐沐，抓紧一点，注意安全。”
穆沐笑着回应道：“我知道啦！”
然后他又扭头看向旁边的穆汶莱：“姐姐你也帮丛邱哥哥推一下嘛。”
穆汶莱瞪了他一眼，这个臭小子一直粘着盛明宣就算了，现在还来使唤她。
等下她要吸一会儿弟弟当利息才行。
穆汶莱走到贺丛邱身后问：“要我帮你推吗？”
贺丛邱抓紧吊绳，回过头说：“谢谢姐姐，帮我推一下就行了。”
穆汶莱伸手推了一把，贺丛邱坐的秋千便也飞了起来。
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地荡着秋千，贺丛邱不像穆沐那样激动得大喊大叫，但是他也很开心。
等穆沐玩得差不多了，穆汶莱才看着盛明宣问：“江晨杨还没找你？”
盛明宣刚刚光顾着陪弟弟玩去了，根本没想起来这一茬。
他连忙掏出手机，结果发现江晨杨给他打了几十个未接电话，还发了一大堆信息。
他没去看那些消息，直接回了个电话过去。
江晨杨都快急疯了，到处都找不到盛明宣，他妈妈又一直催他去跟盛明宣负荆请罪，可是他连人都找不到，上哪去负荆请罪。
好不容易等到盛明宣回了他电话，他火急火燎地接通问：“宣宣，你现在在哪呢？我找了你好久你知道吗？”
盛明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慢吞吞地说：“我、我在研究所旁边的小公园里。”
江晨杨连忙道：“我现在过去找你，我有话要跟你说。”
盛明宣嗯了一声，他也有话要跟江晨杨说。
这是他最后一次跟江晨杨说话了，以后他都不会再见这个人。
江晨杨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看到盛明宣果然是跟他家里人一起的，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他喘着气跑到盛明宣面前，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笑着问：“宣宣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我找了你好久。”
盛明宣看了眼旁边的弟弟，回答说：“我在陪我弟弟玩，没看到。”
江晨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有空了吗？我有事想跟你说。”
盛明宣点点头：“说吧。”
江晨杨想去拉他，穆汶莱直接挡在两个弟弟面前，冷着脸道：“有事就赶紧说，别动手动脚。”
江晨杨露出委屈的神色，看着被穆汶莱挡住一半的盛明宣说：“宣宣，我想单独跟你谈一谈。”
穆沐拉住盛明宣的手，小声道：“三哥，就在这说。”
盛明宣重复了一遍弟弟的话：“就在这说。”
江晨杨忽然发现，只是半天没见，盛明宣好像一下子变了很多，说话比之前顺畅了不少，面对他的时候也不再像以前那么驯服。
他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努力争取道：“宣宣，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跟你道歉，我做错的地方都可以跟你道歉，但是我现在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想单独跟你说，十五分钟，给我十五分钟可以吗？”
盛明宣抿了抿唇，还是坚持道：“就在这说。”
他不能再让这么小的弟弟为他担心了，他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才行。
不管江晨杨找什么借口，盛明宣都无动于衷，就是不肯单独跟他走。
最后江晨杨只能破罐子破摔道：“是，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拿你的东西送给沐沐，我当时就是来不及准备礼物了，刚好看到你那个模型，顺手就带过来了，我应该跟沐沐说清楚那是你一个人做的，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盛明宣看着他没说话，江晨杨只能继续道：“我知道我没有你聪明，跟你一起做项目是占了你的便宜，等发论文的时候我不要一作了，这样总可以了吧？宣宣，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就算你生我的气，也不能这样冷暴力。”
盛明宣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们不是朋友了。”
江晨杨剩下的话全被堵回了肚子里，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宣宣？”
盛明宣重复道：“我们不是朋友了，你也从来，从来都不是真心把我当朋友的。”
江晨杨还想争辩，穆汶莱不耐烦道：“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我弟弟跟你绝交了，你现在可以滚了。”
江晨杨怎么都没想到盛明宣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他太了解盛明宣了，盛明宣根本离不开他，他是唯一一个愿意跟盛明宣交朋友的人，因为其他人在想要靠近盛明宣的时候都被他用各种方法赶走了。
盛明宣只有他一个朋友，要是没有他，那家伙就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当个孤僻的怪物。
他怎么敢呢？怎么敢主动说不要跟他做朋友了？
还有穆汶莱，她什么时候跟盛明宣关系这么好了？
明明只过去了不到一天，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江晨杨想不通。
他露出一副受伤的神色，难过地看着盛明宣问：“宣宣，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以前他每次故意卖惨，盛明宣都会傻乎乎地心疼他，听他的话。
可是这次盛明宣没有再同情他，只是认认真真地重申道：“我们不是朋友了，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所以你也别来找我了。”
穆汶莱实在是看下去江晨杨这拙劣的表演，没好气道：“江晨杨，别演了，谁都不是傻子，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里有数，我弟弟心里也有数，你再不滚，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穆沐拉着盛明宣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小声道：“三哥，我玩够了，我们走吧。”
盛明宣便把弟弟抱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晨杨想追上去，穆汶莱直接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若无其事地跟上弟弟，把贺丛邱也带走了。
江晨杨被踩得直跳脚，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看着那一家人离开的背影，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跟他爸爸，可能真的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