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不够
沈离枝被轻轻放下, 仰卧于美人塌上。
竹藤编制的塌上只垫着一张黛紫色软丝绸,冰凉的丝质料子被她身上的水沾得冰凉一片。
她的后背亦是被激起了一阵寒颤。
缓缓睁开眼,那水雾雾的眼睛里纯稚无措。
李景淮见不得她这样的目光, 伸出手捂在她的双眼上。
他整个人无比颓然, 好像自己的努力在她面前溃败,是一件不能与人说,也不能深思的事。
沈离枝在他的手盖下来时屏住了呼吸, 也紧闭上唇瓣。
她以为李景淮俯身下来是为了吻她, 可他却脑袋一偏,与她交颈而语,“沈离枝, 别拿这样的眼神看我。”
就好像她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知。
她无意织网, 而他却自投罗网。
不战而败?
李景淮怎么肯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顿。
“……殿下?”
视线一片黑, 只有微弱的光从他的指缝里透入。
沈离枝有些不安地推了一下, 可那手软得仿佛只是轻轻地搁着, 贴着他跳动的心脏,就动不了了。
濡湿的衣服有些黏糊,却因为他的体温而灼热。
沈离枝的心被带乱了节奏, 跟着狂跳不止。
“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好了?”李景淮的声音在她的耳边。
他从来不是圣人佛子,他只是追权逐势的凡夫俗子。
若是将他看得太高尚, 那会很伤脑筋。
就比如,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一抱会改变多少。
她以为自己在拯救谁,殊不知是把他们一起推入深渊。
那便,谁也别回头了吧。
沈离枝在他的目光中察觉到了危险,不由缩了缩脖子。
可她还是坚持道:“……殿下是好人,只是……走得太快了, 放弃了……很多……”
细密的吻沿着她修长的侧颈一直往下,又酥又麻。
被他所影响,那话就说得磕磕巴巴,好不容易说完连忙伸出了两根指头,企图赶在他的唇再次落下时挡住了自己过分敏感的脖子。
哪知这般扰了太子的目标,她的指尖就被轻轻咬了一口,随即指腹被温润的东西卷过,重重一吮。
沈离枝头皮轰然一炸,一阵阵的麻意闪电般窜过。
她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心里忽而又懵又惧,可又早早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软得像是化了的雪。
或许也是因为李景淮随后的安抚太过温柔,温柔地让她忘记了那一口咬的疼,更不想动弹与反抗。
她就宛若卧在和煦的清风的之下。
风吹过她的面颊,拂过她的脖颈,带着春来的暖意,让人沉湎、沉沦。
就像是只贪眠的猫舒展着身躯。
沈离枝用温柔网住他人,又被被他人的温柔所麻痹。
“所以你,是来补偿我的么……”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里,荡起的是潮湿的回响。
沈离枝往后扬起脸,像是为了躲避那阵酥麻,又仿佛是为了更贴近。
那张靡腻的脸晕出了坨红,眼尾也染出了霞光。
是无人曾见过的昳丽和绝艳。
她红润的唇瓣微张,溢出一句:“……是、是来辅佐殿下的。”
“是因少时的‘我’?”
就连,这样都甘愿么。
他卷起一缕湿发,缠在了手指上,然后用那只手从她蜷缩的五指中穿过。
“恩……恩?”沈离枝目露迷离。
太子的话好奇怪,少时的他,如今的他,都是一个人啊。
看着她眼睛里的迷茫,李景淮心尖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不过痛只有那么一瞬间。
他很快就掩饰了下去,唇角勾起笑。
扣紧她的手,这一次是真的俯下来吻上她的唇。
带着不管不顾的意味,碾碎她的声音。
即便他不是,那又如何呢?
不理前因,也不管后果。
水洗净了她身上的香气,他只想将她染上自己的气息。
沈离枝紧蹙双眉,缩了起来。
像是初绽的花被人碰到稚嫩的花瓣,只能怯生生地团起。
从未见识过的风浪和暴雨席卷而来,不知道一场雨歇要多久。
只能暴雨中疲于应付,尽量弯着枝叶,去承接那狂风暴雨。
“嗯……”
沈离枝摇了摇头,如云雾的乌发是唯一的遮掩,此刻也被人悄然拨开。
宛若拨云见月,露出皎洁的月光。
月光染了红晕,就变成了晚霞。
汗珠滚做了珍珠,在玉背上肆意滚颤。
一夜有多长。
她在颠簸中一瞥外面的星云与明月,不见星月有过变化。
白嫩的脸颊蹭着藤竹的纹路,手指无措地揪紧丝绸,像是在巨浪中的船,被惊涛打得永无止休。
她渐渐发不出声音,只有低促的喘。
“渴么?”
太子低靡的嗓音贴在她的后颈。
她耸起的蝴蝶骨像是两片圆润的刀。
李景淮喜欢刀。
他吻在刀刃上,又问她一遍,“要喝水么?”
沈离枝抬起汗湿的脸,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太子不知道从哪里拿起一个杯子,也不扶她起来,就凑在她唇边,喂她喝了进去。
沈离枝的舌尖贪婪地卷起水,才发觉自己干涸至极。
她像是一条被摁在砧板上的鱼,被烈阳晒得干涸。
一杯饮毕,她伸出蜷缩的手指,低喘道:“还……不够。”
空杯落了地,瓷片碎响。
她在这碎裂的声音中,又被顶到了浪尖。
“我也不够。”
簟纹如水,朝云叆逮。
鸟叫声迎着旭阳逐渐热烈。
洒金帐子里却只有一片宁静。
李景淮撑着脸颊侧卧着,挨着他胸腔的人儿还未醒转。
一条薄毯只搭在沈离枝的身上,被她侧卧的姿势拱起了丘壑。
她的肩和背露在了外面,雪白如皑皑山峰上的雪。
清浅的呼吸声拂动,吹得他心都是暖的。
沈离枝昏睡过去,一直未醒。
李景淮眉心深锁,捉摸不准是因为什么缘故。
明明昨夜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她最后受不住地抗议……
“……殿、殿下?”常喜提起声音,颤巍巍在外面唤了一声,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景淮从床上下了地,将帐子放好才披衣走了出去。
常喜带着张医正站在在门□□像两只鹌鹑,脑袋都垂在了胸口。
李景淮瞟了二人一眼,系紧身上的腰带转身回到殿内。
“进来。”
寝殿里熏上了淡香。
太子从来不用什么香,这一次倒是像是在掩饰什么。
张医正一张老脸都印满了‘我懂’,提着药箱蹑手蹑脚走进来。
太子往床边一坐,往帐子里摸了半天,才拎出一只手来。
那只小手宛若玉雕雪成,手骨纤细,指尖圆润,柔弱无骨。
微微蜷起,充满了倦怠。
李景淮就把那只手捏了捏,放在了自己腿上,对着张医正道:“昨日孤察觉她身上的香气像是我曾经在母后身上闻到的那种,亦不知她现在昏迷是否与此有关?”
张医正也是略微知晓先皇后一事的老臣,只是当时的他还不够资格去为皇后诊治,只是因为恰巧被年幼的太子碰见,又因为恻隐之心,偷摸摸去帮他打探过消息。
先皇后死的惨状,他不曾见过,但是从皇宫的太医院里听过几句,都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此刻也不是他该乱想的时候。
张医正稳了稳心神,从药箱里拿出一块帕子覆在那截皓腕上,这才将三指搭脉。
“唔……”张医正探着指腹下脉象,“这、这位姑娘脉象平稳,身子康健……”
他抬起眼,见太子垂视于他。
状似对他的诊断不信。
“可能……只是太过操劳,休息一日两日,就可转好。”
常喜在后面跟着,略带同情地点头。
张医正装模作样开了一点补气提神的药,就匆匆匿了。
常喜垂手,踟蹰地询问一声,“殿下这事需要给孟大人说一声吗?”
西苑女官若被太子收了,自然是要告知管事女官知晓。
毕竟这以后若是封位调档也有据可寻。
李景淮把那只手塞回帐子里,又捻好帐子缝,不让一点春光得以泄露。
“不必。”他的声音果断,回绝得干脆。
常喜大感意外,抬起头纳闷起来。
如此这般,岂不是真的成了不能见光的人?
但李景淮又道:“告诉杨嬷嬷即可,其余人不必知晓。”
“另外,你派人去一趟灵隐寺……”
时值傍晚,太阳刚落了山。
东宫上下皆掌起了灯烛,三重殿内亦是灯火通明,唯有太子寝殿内还是昏黄一片。
只有几根远离床帷的铜鹤烛台上亮着油灯。
李景淮刚刚处理完公务,回来挑起帐子。
帐子里饱睡一天的沈离枝被投来的光线晃到了脸,呜咽了一声扭过头,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伏在床上。
李景淮回头看了眼常喜送过来的东西,静了片刻,往帐子里伸出手。
用薄被把她裹了起来,抱到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
她纤细的小腿便架在了扶手上,背则靠在他的臂弯。
书案附近的光线更强了,沈离枝紧缩着眉心,脑袋一歪,埋进他的胸膛,找到了适合的睡觉位置。
李景淮摸了摸她的发丝,才伸手把盒子打开。
里面只放着一块小木牌。
看得出做工并不是很精致,只是稍微打磨了一下边缘。
木牌很陈旧,已经有些时间,经历过日晒雨淋,那上面本来殷红的红绳也褪了色,斑驳着红白。
李景淮看了眼毫无反应的沈离枝,重新把视线落在左手的木牌上。
面对他的这面上头用刻刀先刻后又填了墨迹,写着‘玉儿’二字,旁边果如她所言还画着一只小蝴蝶。
沈离枝原名沈玉瑶。
这也是常喜告知他的。
李景淮长指捏着木牌,定神看了几眼才慢慢翻了一面。
只见背后那面,用一笔一划认真刻出一个名字——行之。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给自己挖好坑了。(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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