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半年后
转眼已过半年，容昭身上的伤大好。
他穿了身寻常的靛青宽松袍子，眉目舒朗，沉稳地蹲在小小的厨房里。
用蒲扇扇着小炉子的火苗，时不时打开锅子上的盖，认真检查药材熬得如何。
那日被梁洛城的精卫重伤昏迷，宋鹰带领迟到的手下把容昭带到就近的云密国，送到十三娘师傅那里救治。
十三娘的师傅名为来臣，银白的长胡子精神抖擞，归隐在山中多年。
他医术精湛，听了是爱徒十三娘引荐，二话不说，热情地留下只剩一口气的容昭，顺道不客气地赚了他不少医药费。
“咳咳……”
一声女子的轻咳传到厨房，容昭放下手中的事情，抬步走到外面竹廊下。
“还难受吗？”容昭拿起旁边的薄毯，温柔地盖在躺在竹椅上的女子身上。
“不难受，就是总忍不住想咳几声，不打紧的。”
顾卿晚眉角弯弯，好笑容昭的草木皆兵，哪怕熬个药的功夫，也要把自己放在门口看着。
自打她挨了一箭疼的昏过去，再次醒来时，这人就满脸胡子，眼下发黑邋遢的趴在床前，差点没把她吓得弹起来。
而她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满满的嫌弃，“我不想看见你这种丑样子！”
容昭一愣，复而欢天喜地跳出房门，连洗漱打扮，忙活了小半天，把自己收拾的清新俊逸，踏着翩翩步伐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顾卿晚后来才慢慢得知，在她沉睡半个月的时间里，容昭不吃不睡，就这么整日盯着自己，全靠宋鹰硬塞给他的食物续命。
现在隔了几个月，顾卿晚依旧不适应他腻歪歪的眼神，无时无刻瞅的自己后背发麻。
“容昭，你不用一直看着我，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不舒服的话我会叫你的。”
“嗯，好，”容昭嘴里应下，身子诚实的蹲在她椅子边，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
只有她的温度，才能让容昭暂时放松。
谁都不知道他在顾卿晚昏迷的日子里有多怕，他不敢闭眼，不敢离开，恐怕她一眨眼离开自己。
“小子，你的药糊味，我在屋子里都闻到了，”来臣一手鸡腿，一手提酒壶，从小竹屋里晃悠悠的走过来。
一屁股坐到矮凳上，倚着栏杆仰头饮了一大口酒。
容昭回过神，大叫一声，“完蛋！”
风风火火的跑进厨房，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顾卿晚习惯他毛手毛脚的样子，当初醒来时她明确表示自己可以熬药，却还是被容昭严辞拒绝，强挡在厨房外。
他说什么也要亲自来，美名其曰让顾卿晚尝尝他手艺。
顾卿晚雷的不行，这药怎么熬都是苦的，还能做出个花不行！
接下来几天，花没见到，她倒是见到炸开了花的厨房，整日被容昭搞的乌烟瘴气，冒着睁不开眼的辛辣味。
容昭对此丝毫无感，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子，满含期待的送到顾卿晚面前。
她不忍辜负这一番好意，憋着气一口囫囵咽下，后劲辣的嗓子疼，难以相信他到底怎么对待这一晚药的过程。
看他对此事乐此不疲，也就由着他去了，眼下能保住厨房，已是进步许多。
其实，她也想过一个问题，梁洛城与容昭武功不相上下，堪称以一敌百；断不会射出一记偏箭，让自己紧紧所受皮肉之苦。
琢磨中，她不想承认，有可能是梁洛城最后放了自己一马，出于那最后一点点良知。
“咳！”沉思中，顾卿晚嗓子发痒，没有忍住咳意。
来臣咬了一口鸡腿，吃的满嘴流油，“闺女，你伸出胳膊，老夫给你把脉看看。”
顾卿晚乖巧的起身，搬了把小凳子坐到他对面，将手腕放在自己膝盖上。
那来臣眯着眼睛咽下肉后，腾出握酒壶稍微干净的手，三指并拢把上脉搏。
片刻后松开，饮了一口酒道：“你这伤到底是伤了肺腑内脏，若是小心养着也就没什么大碍，只是莫要动气，注意些饮食。”
“好，谢谢来先生，”顾卿晚习惯尊称他一声先生。
“你这闺女算是好福气，有个为你能下厨房的男人，就是苦了我的房子。”
顾卿晚一笑，默认来臣的说法。
说到底，她认为若不是因为自己，容昭依旧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潇洒公子哥，还在东都好生等着别人伺候。
“来先生，您中午想吃什么？”她手背撑着脑袋，问的认真。
来臣年岁已高，长了皱纹的手掌抚了把长胡子，“……烧鹅，再来坛荷花酿！”
想想整日有人伺候，好吃好喝的供着，来臣就觉得甚美，愈发觉得自己往前六七十年白活了，生生浪费这美滋滋的大好生活。
他年轻时一心钻研医术，时常废寝忘食，哪怕收养了十三娘后也是放养在山里，反而还是十三娘为这个便宜师傅操碎了心。
容昭总算端出一碗像样的药，边走边吹。
“吃哪门子烧鹅，卿卿不喜欢肉味，你改日再吃，”他不满的道。
这老头子贪吃的很，不让下人进院子，害的自己日日亲自出去吩咐他要吃什么，还得好声好气供着。
稍不如意就拿顾卿晚身体说事，杂七杂八的琐碎事使唤的人脑子疼。
听了这个，来臣不乐意了，“我不管，要是吃不上烧鹅，只怕明日没力气给闺女把脉了，你看着办！”
“吃吃吃！”容昭拿他没办法，真是怕了他的威胁，“我这就让人送，外加给您来个酱肘子！”
“好，好！”
顾卿晚看着二人斗嘴，颇有一番意思，含着笑意从容昭手里接来药碗，一饮而尽。
顿时苦的小脸皱在一起，忙把提前准备的蜜枣塞嘴里，连着吃了三四个，才勉强压下苦味。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喝药啊？”她喝了几个月药汤子，涩的嘴巴吃饭都没滋味，苦巴巴的看着容昭不抱希望的询问，实在不想再喝了。
容昭沉吟片刻，对着来臣道，“来神医，有劳您把药材做成药丸了。”
“什么，你当老夫是神仙不成！”来臣听着他理所应当的语气火大了，“这药材什么属性，用何方法服用都是有讲究的，怎可让你三言两语就把汤药改成药丸子，不像话！”
“您老人家说的是，只是我这还有几坛从东都运来的梨花白，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
来臣一听，眼睛都直了，“到到马上到，我这就去改药方子，保证明日就让闺女吃上！”
说完，撒腿跑进药房里，腿脚比年轻的顾卿晚还利索。
顾卿晚不由得为他老胳膊老腿暗暗捏把汗，还没来得及出言提醒‘先生小心’，便听见容昭十分得意的声音：“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