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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英雄凭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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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亦安正是抽条儿是时候,头顶刚过顾卿晚眉梢。

    晴山蓝束腰绣青竹的衣衫,与顾卿晚衣服的颜色很是接近,明明是亲姐弟却如隔着座青山,横曳在二人中间。

    他这样,让顾卿晚心里恶意兴起。

    他不是总觉得自己抢了祖父的爱吗,那就让他也心甘情愿对自己关爱吧。

    他不知道自己多需要,多渴望亲人,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

    那就让他好好知道知道,也好好分享一下他想知道的事实。

    她虚扶宽大的袖口,取过茶壶,倒满两杯茶。

    自己留了一杯,推过去一杯,像是专门给顾亦安倒得。

    见她饮下,顾亦安才不情愿坐下,握着杯子却是没喝,睁着眼看她发脾气或是再次伤心。

    “你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吗”?她轻轻问。

    顾亦安一愣,侧头看她,“母亲不是死在战场上吗”?

    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事情,她怎么又重新提及。

    “呵~”她嗤笑。

    “我与母亲被抓到梁营帐前,他们又怎会认识一个后方的妇孺;几百后方人员被抓,他们就怎么知道母亲是战前将领的夫人!

    你可有见识过鞭子狠厉的抽到身上,他们问你父母姓甚名谁,问你可认识哪个将领的家人!

    那么多人在内,都宁死不屈,可就有一个人他贪生怕死,出卖了母亲,出卖了东都男儿的骨血”。

    这些都是她所经历过的。

    “那时他穿着东都甲胄,蒙着面巾不敢露面,我没想到自己连同众人被送到大梁后,会再次碰见那个人。

    他的眉毛,手上的疤我清楚的记着;你以为在大梁就那么让你好生待着么。

    我冬日洗衣,夏日扫庭;罚跪,鞭打,嘲弄;我都咬着牙忍下来,为的就是盼着有那么一天,亲自手刃叛徒报仇雪恨”!

    一字一句如诉泣血,她是在发泄,亦是怨恨自己无能。

    也是亲自揭开温室花朵的屋顶,让顾亦安暴晒残酷之下。

    可即使这样,她知道的,知道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人是一辈子都不会懂得。

    他们只知道,哦,原来是这样;鞭子不亲自抽到身上,是不可能有痛感的。

    她掀开自己宽大的袖子,疤痕叠加,触目惊心。

    顾亦安难以接受被她道出的一切,她胳膊上的伤痕又似张着淋漓鲜血的口子,在告诉他这就是事实,是真相。

    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握住,一下又一下狠狠提起又放下。

    他握紧手里的杯子,茶水被抖洒出来,顺着桌面流到地上。

    顾卿晚忽视掉他的反应,厉声嘲讽道:

    “现在你还要问我为什么不嫁人吗,我当然是要一心赚钱,我要给自己给你们一条退路,省的来日你再输两万两银子,府里连下锅的米都没有。”

    “你被母亲藏起来才躲过一劫,却是什么都不知道,整日里不知上进,却还同我这个姐姐争那点关爱,你活得可是真值”。

    被她出言讽刺,顾亦安面皮涨红,梗着脖子丝毫没法反驳。

    他从小没有父母,是祖父拉扯大,习惯了独一份的宠爱。

    那些东西突然被转移到别人身上,一下子便如失去巢穴的幼鸟,扑腾着飞不起来的翅膀嗷嗷等着老鸟投喂。

    原来自己那些可怜的心思,在姐姐面前还不如一根无关紧要的发丝。

    他怕了,原来自己十四年过的都是浑浑噩噩,连她的一道疤都比不过。

    这些年,自己究竟为祖父,为受磨难的姐姐,为自己又做了什么。

    他陡然面无血色,喉咙里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笑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说话。

    浑身如泄了气般无力,这房间没有勇气再待下去。

    茶杯被他站起来的身子带翻在地上,混着茶水碎裂一地;腿下一软,重重落在凳子边上,又狠狠摔在地上。

    碎片刺破大腿 ,失魂落魄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出门。

    顾卿晚觉得眼前这一幕讽刺至极,这样也好,让他回去好好消化今天的话,省的他困在方寸之间不知天地多广。

    顾亦安回去后,失魂荡魄地进了伯府里的祠堂;祠堂庄严肃穆,供奉着顾家历代先辈。

    顾家往上数几辈皆是武将,多是英雄凭君话,千里骑逐敌,抛头颅洒热血铮铮男儿。

    祠堂千百年来皆是男人的天地,却在这里一角处有着女人的牌位。

    那是在战场上甘愿一死,不愿夫君受胁迫的顾亦安之母,苏念云的牌位。

    能供奉在这里,就知她何等心胸,卓绝他人的牺牲。

    少年颤抖着抚摸上母亲牌位,失声痛哭;午后寂寥寥的阳光散漫照在稚嫩的肩头,多添了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在祠堂里将自己关了两天,任凭贴身小厮大宝怎么叫也不开门。

    令人将情况告知老伯爷后也无济于事,老伯爷现在根本就不来,何提管教之事。

    大宝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祠堂门口他留下的吃食也丝毫未动。

    倒是被一排黑乎乎的蚂蚁捡了便宜,热火朝天的搬运。

    突地传来几声‘咕咕,咕咕’的布谷鸟叫声,三长两短。

    大宝眼珠子轱辘辘转了两圈,脑袋向四周环顾一圈,仔细看了并无他人,蹑手蹑脚的从后门溜出去。

    从后门巷子里转了个弯,倏地寒光闪过,一把利剑架上脖子。

    大宝吓得尿了裤子,浑身颤栗不敢动半分,僵直着脖子求饶:“大大大,大人饶命”。

    来人青衣黑纱帷帽,腰背挺直,颇有些规制,只听得他蔑视道:“怎地,当给你还赌债的钱是白给的”。

    大宝好赌,也不知是何时染上赌瘾;开始时赢了几把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隔三差五就偷溜出府赌上几把。

    谁知这几个月点儿背的接连输了不少,往日存的工钱输了不说,还欠赌场几百两银子。

    他每月不过才一两多银子,就是把自己卖了都不够。

    前些日子再次输钱,被赌场狠狠威胁后打了一顿扔出来,那青衣人就抱剑站在他面前。

    提出帮他还赌债,让他帮忙做些小事。

    可他也不知道这煞星比赌场的打手还吓人,动不动就是要自己的小命,害怕之下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办。

    “不不不是,我已经尽力按您的吩咐办了”,大宝抱手作揖卑微出声,青涩的眉头汗珠滚滚落落。

    青衣人很是嫌弃,在他汗珠马上滴下来时,敏捷的抽回自己的剑。

    两只手指并排拂过,确认无误后,仔细的装进剑鞘。

    明晃晃的威胁收回后,大宝瘦弱的身子瘫在青石砖地面上,大口喘着新鲜空气。

    帷帽下的黑纱被青衣人抬头带动,对地上的人不屑一顾。

    “顾亦安还好生在家待着毫发无损,你可掂量好了,它可对你这条小命不留情”!

    ‘铮’一声,剑鞘被抖出来半截骇人的剑身,在大宝眼里似是催命的符咒,使劲磕了几个头。

    “求大人再给小的些时日,小的定,定然办好您交代的事情”。

    “最好是这样”!

    青衣人留下这句话后,几个闪身就消失在巷子里。

    大宝颓然起身,垂着脑袋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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