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真相浮（三）
这间屋子还没有被修成娘子庙，设置也较为简陋，边上还有一张床，显得很有生活气息，窗边的小窗边，一个梳妆台上还放着一盒落了灰的唇纸，细细的炭搓成一根描眉笔早已断成好几节。
不过，这一丝生活气息衬得更加死气沉沉。
边上跪着的雕塑依旧占据了地面更多的空间，脸上的神情恐惧胜过忏悔，明晃晃的白色蜡烛烛火下，花团锦簇一根红烛，滴滴蜡似血泪。
压抑的氛围在不语之中劈头盖面而来。
“你住过这儿？”傅净问。
隗娘子闭着眼，身上那些细小的纹路爬满她浑身，脸上也都是。
似乎在忍耐痛楚，有些不耐：“不是跟你们说这里以前是我住过的地方吗？我在这里收留了那些躲避扫荡上山来的同姓人！”
隗娘子有些失落扫了一眼缄默不语的傅净，她似乎是恢复了一点气力：“八十年后的人都跟你一样讨厌？”
傅净不再说话，将目光落在那具被姜玄扔在地上的身躯。
这个‘房间’里，场景停滞甚至发生了回溯，棺材里又一次传来叩木板的声音，声音节奏个盖棺的钉子浮起都与之前毫无区别。
听到隗娘子的话，他挑眉：“我怎么？”
“你有了孩子？”他注意到了，在那具身体垂着一条和陈玉楠被泡在树瘤里一样的细长管状物——是脐带。
当傅净用新枝挑起那根脐带之时，围在身边虽忌惮不敢上前的婴鬼们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迷狂之中，他们都在自己小腹前低头寻找着，发出一声声低低的、如婴孩一般的呜咽。
跟七情灵化成的婴鬼当初看见陈玉楠一样的动作……
难道……
傅净一怔，目光落在脚边两块被烧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焦炭，孤零零呆在地上。
难道那些婴鬼其实都是她的孩子？
可是，她的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多？
姜玄轻轻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低声提醒：“她现在很虚弱。”
隗娘子保持着鬼相，虽然看上去还是那么狰狞，但却莫名带着几丝破碎感。好似在下一个瞬息她就会消失在眼前，化为烟尘。
“孩子……”隗娘子喘息声慢慢平复：“我以前觉得小孩子嘛，特别是我的孩子呀，得跟我一样行侠仗义，还得喜欢说话。你不知道，我爹闷得很，我一个人太无聊……”
絮絮叨叨里，果真像一个百岁老人在回忆往昔。
弹幕里，对于隗娘子不直说的后续广大观众已经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
【大胆假设合理分析：我要落泪了！我猜一定是隗娘子救了平安村的人，没想到没有得到感恩戴德，反而被害死了！所以平安村的人才那么害怕隗娘子，不许自己的孩子回去！】
【钱途无限：不是所有人都会恩将仇报的吧！？】
【阿喵要努力：也可能是鬼子弄的，不是在抗战背景吗！反派一定是鬼子！】
【山河：你的观点我不敢苟同，我认为我的先祖不会这样，我们村的祖训是——踏实做人，知恩图报。】
【小镇做题家：其实也有可能是她死了怨气很大，然后非要我们偿还她的恩德呢？】
【吃瓜第一线：小时候家里人上贡品都会说感念娘子恩德，求娘子不要带走我们。】
【世界为我芜湖：为什么你们要相信鬼话呢？她完全可以骗人啊！】
姜玄在面对这些鬼魅总是神情冷淡，站在傅净身后，拉起傅净要去捡起焦炭的手：“说得好像你很喜欢孩子一样。”
他的话很冷漠，顺手还把傅净拽到一边。
傅净被他这用劲一拉，起身愣是没站稳。
我去……这么用力？这一下多少有点个人情绪在里面！
撑着边上一个雕像，才没有尴尬摔倒，只是那跪着祈求的雕像不幸从石台上掉了下来，在傅净与姜玄的注视中，哐当一声，断成两截。
“能狠心把自己的孩子切成片，再一个一个变成婴鬼的东西，就不要装慈母了。”姜玄语气沉沉，带着深深的不悦。
切成片？
再变成婴鬼？
短短几个字在傅净耳中却如五雷轰顶。
“南疆的邪术，跟养蚯蚓一样的原理。”姜玄看着傅净那震惊的表情，稍缓和自己的语气：“保留头部的生机，切开等待分裂，一般是养虫子才用这种方法。”
傅净嘴唇嗡动。
为什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
姜玄扫了一眼傅净，又看了一眼被戳穿之后发出低笑的隗娘子。
“人，其实是最残忍的生物，”姜玄低叹一声：“我曾经……见过太多骇人的心愿。”
棺材板的再一次掀开，里面那位可怜的女孩双眼充血坐起身来，但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呆愣中写满不甘，注视着这还没有被装饰成娘子庙的小方屋。
她目光空洞，在那双再也没有光芒的眼中，自然也映不出傅净与姜玄的倒影。
但没有眼白的眼中，突然倒影着一个人影，傅净下意识回首看去，身后却空无一人，但在她眼中晃悠悠走近一个长衫的男人，人影变成一双覆盖眼睛的手掌。
隗娘子笑累了，眼角淌着血泪。
她哎呀两声，还是不能平复自己的笑，她叹了一声，看了一眼明显还在震惊之中的傅净：“小道士，都说了不要信鬼话啊……”
“为你好，谁都不要信。”隗娘子黑逡逡的眼眸中荡漾着奇怪的情绪。
下一个瞬息，她的手就覆上了傅净的肩膀。
“我就说句真话，我啊……是真的喜欢小孩子。”轻轻的吐息带着寒意冲入耳内：“但这个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是恶魔种在我肚子里种子。”悲伤的基调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的恨意，而后她的身影也一并消散：“抱歉，这是我最深处的回忆，没有人能出去，留下来陪我吧。”
……
收音清晰，低低荡在屏幕前的每个人耳中。
同时也荡在了李青鹤的耳中。
手机不断震动，他看着备注的姓名无奈叹了一口气，接听低声道：“抱歉啊，我这回是真摆不平，祟…拥有着超出我们预料的智慧，可以确定，那些失踪嘉宾手机上的任务其实都是他操控的，这事儿太大了……”
通话那头，传来一位老者的指令：“我看了那个直播，也请示了上级。”
“青鹤啊，拔祟行动必须提上日程了。”
随着第一具骸骨被收入裹尸袋中，警戒线拉满了山下，那些想冲上来得到一手消息的记者便堵住了山口的去路。
“那边有个石碑！”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记者们扭头看去，山下的角落里那尊怎么都找不到的刻着‘未亡山’三个字的石碑赫然而立。
其上那红漆在黑夜的灯火下，具有无限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