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娘子山（一）
某天清晨，半年没接上戏的十八线小艺人傅净已经穷得为了交下半年房租打算当衣服了。
突然被手机一则自动弹出的短信吸引了目光。
【亲爱的13号观众：
昵称：mr寿喜财
恭喜您成为下一期探险直播的六号嘉宾。
地点：d市下临县平安村娘子山。
时间：本周六上午八点。
电子机票凭证如下，请您准时参加。
以下是注意事项：
1、本直播正式更名为【走出科学】，请记住，本直播没有剧本、没有道具。
2、实时全网直播，不论看见什么，请努力管理自己的表情。
3、请一定记得，除了摄影外，不会有任何工作人员介入直播；不要和带蓝色帽子工作人员交谈；不要好奇任何一位工作人员的脸。
4、请坚信遇到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5、千万不要爽约。
祝您平安。
科学性常理研究所】
傅净翻了一个白眼，把手机甩到沙发上：煞笔公司又给我接什么煞笔通告？
不谈钱的节目组都是耍流氓！
心念刚定，手机再次嗡嗡作响。
【顺带一提，完成直播赏金数值如下。】
微微眯起眼，戳着手指头数了数数字后面没有小数点的零，傅净没出息地瞪大眼睛，立刻开始打包行李——钱不钱的不重要，主要是人家的短信诚恳。
不过……科学性常理研究所？
咋没听过圈内还有这么个财大气粗的金主霸霸？
……
“hello——欢迎大家来到我们《激动与心跳·真人直播探险》系列节目第四期的直播现场！”
随着长镜头落在郁郁葱葱的高山与天空之间。
作为一款主打真人实时直播的节目，打着诡异惊悚的擦边球，拉着几个三十八线艺人在深山老林里荒野求生，因背景设定老套，故实时观看人数屈指可数。
要不是深夜没有节目看，傅净表示自己也不会不小心点进去成了13号观众。
迄今为止，一切平常得让人尴尬。
除了直播的名字……
不是说改名叫走出科学？
也对，那个名字能播才见鬼。
傅净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电子邀请函搞得神神秘秘，到头来平庸得让人扼腕叹息。
兼职旁白的摄影小哥自称小杨哥，保持职业道德与活力——“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六号嘉宾啦~请看这里~”
直播画面的镜头给到了穿运动兜衫的傅净——雾霾蓝短上衣兜着灰色裤子，白皙的肌肤在闷热的空气中泌出薄汗，偷溜出阴云的阳光拂过，像点缀在额头上的碎钻。
傅净没有停止喝水的动作，只是微侧眸瞥了一眼摄影师。
本就没几个人的直播间，飘来了几行字：
【小白：这一期的新嘉宾怎么是他？晦气！】
【哆瑞咪：这不是在祁导片场表演撞邪的傅半仙嘛，还有人敢请他啊？不怕晦气？】
【阿喵要努力：焯，烂节目请烂人，是打算负负得正吗？！】
瞥了一眼弹幕的小杨哥笑容显得尴尬。
为了节目效果开始信口胡诌：“问一个观众很在乎的问题，傅老师为什么来参加我们节目啊？”
傅净瞥了一眼摄影小杨。
“为了钱。”
空气陷入尴尬，实时屏幕前的荀导也懵了，不悦皱眉问李副导：“这个人怎么回事？”
主管人员、物料的李导擦了擦汗，嘴上连连道歉，心里早已把傅净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杨扯了扯嘴角，打了个哈哈：“傅老师真会开玩笑。”
“没开玩笑，”傅净慢条斯理把矿泉水瓶盖拧好，诚恳道：“我真的穷，穷得下个月空调费都没着落了。”
摄影小杨、荀导、李导：“……”
另一镜头给到神情呆滞的小杨，寥寥无几的弹幕上飘过
【听不见：哈哈哈！都给摄影小哥整不会了！】
……
环顾山体四周，收到导演的眼神示意之后，小杨哥连忙把镜头给到其他几位嘉宾，按照荀导的意思，傅净没综艺感，不会来事儿，下一期就让他滚蛋，这一期就尽量减少他的镜头。
其他几位嘉宾正热情洋溢跟观众打招呼。
一号嘉宾是宣发小甜花的网红多米；
二号嘉宾谐星吴乐天；
三号嘉宾混得不怎么好的老前辈张恩；
四号是童星出道自诩老前辈、脾气火爆的石潼；
五号嘉宾则是阳光哥哥范南。
傅净坐在大石头上，一边将‘六’号嘉宾牌，一边盯着阴云下几乎看不见人影的草地。
“娘子山是上周网友们票选出来的探险宝地。”耳边传来摄影小杨哥依旧阳光的介绍。
全景镜头里画面光影突然又灰了一个度。
沉闷的阴云内传来一声闷雷，麦克风夹着滋滋的电流声，让声音听起来显得有些诡异。
“山上有一座娘子庙，传言是供奉曾经为了拯救村民免遭屠戮的一位妙龄女子，后来，这娘子山……就变得奇怪了起来……听说，有人在下雨天看见一排排穿红嫁衣的新娘子打着灯笼，朝着山上走——”
听起来像是小杨故意压低了声：“而且看见的人，回来就发高烧——”
例行渲染气氛的介绍。
傅净翻了个白眼：三流俗套小说的开场都比这刺激。
小甜花多米一边接过小杨递过来的号码牌，一边瑟瑟发抖，十分给面子表现出害怕的神情。
傅净低头看了一眼地面的青草。
“我说小杨哥，你就别吓唬我们多米妹妹了，”石潼站在多米身后，笑得跟花一样，在镜头里形成了显明的对比。
“都二十一世纪了，别搞这些以讹传讹的话，这些都是没找到科学依据前的说法。”
“再说了，”石潼瞥了一眼傅净，笑得不怀好意：“要是真有什么，咱们傅半仙会知道的。”
‘傅半仙’得名于不久前全网疯传的‘傅净gui上身’视频，一时间成为论坛上十大怪事，养活了一众灵异区的up主。
老倒霉蛋此前拍戏必出事，要么挖到坟、要么埋了人；文物不敢动、死人又晦气。
好不容易拍了几部戏，跑的男四、男五这般的角色，还因为主演人品塌房被卡。
更是对着圈内大导演祁导大放厥词，让人家夜半小心小鬼敲门。
简直是膈应到家了。
作为娱乐圈的笑柄，大家私底下轻蔑地喊他霉神多一些。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傅净察觉到石潼突如其来的敌意，扬着笑，没头没脑来了一句：“雨天路滑，你小心点。”
石潼瞪圆了眼，想起年前一个大师说她年中水劫、生死一线，让她今年休息一年躲过劫难。
对于更新迭代迅速的娱乐圈来说，让她休息一年，何异于退出娱乐圈？
对傅净那张乌鸦嘴虽说没有领教也略有耳闻，心里不安如擂鼓阵阵。
当下跳上前尖声连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诅咒我？！”
有冲突就会有爆点。
直播间里的弹幕和观看人数瞬间就多了几十个。
【同心锁：艹！这傅净踏马是不是不会说话？！】
【一朵阿鱼：焯！！他以为他是谁啊！】
【潼潼勇敢冲：现在是打算炒口无遮拦的天真人设了吗！】
【小白：前面的，傅净狗嘴吐不出象牙是不用炒的。】
原本想上前来阻止两位嘉宾冲突的摄影小哥小杨，耳麦里突然传来荀导的声音：“别管他们。”
节目是要爆点的！
嘉宾吵架算什么？看着观念人数从123个攀升到1567，荀导眼睛放光：这一期有戏！
石潼是出了名的泼辣，见傅净不理会她，当下揪住傅净的手臂：“你给我说清楚！”
“说什么？”傅净不悦抽回手，翻了个白眼，顺便掏出湿纸巾擦拭被抓红的手。
石潼看着他那一副嫌弃样子，气血一阵阵上涌。
咬重字：“有那么晦——气——么？”
傅净别过眼，只是扫了她一眼，将湿纸巾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内，举手投足把‘对，就是这么晦气’表现得淋漓尽致。
【同心锁：艹！这狗比！竟敢欺负我们潼潼姐姐！】
【潼潼勇敢冲：垃圾人x99】
石潼平生最恨被无视，气得要冲上去撕了傅净，一旁的二号嘉宾拉了一把，提醒她这是直播，手够不着，脑子气血上涌，嘴已经不管不顾：“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傅净扫了她一眼，一身黑皮衣两边还贴着亮片，加铆钉靴，虽然凹的是酷女孩人设。
心道：这咄咄逼人的样子，像极了一直伸长脖子竖着毛的珍珠鸡。
“噗——”一旁一个蓝色工作人员突然笑了一声。
众人将奇怪的目光扫向他。
对方压了压帽檐，装作无事发现。
镜头外，石潼恨恨盯着傅净：得罪了那么多人，有个直播就以为自己能翻身么？
你的路到头了！
傅净侧头，以一种甚是怜悯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是你到头了。”
在线观看人数：3988
……
石潼被其他嘉宾拽走，直播才回归平常，嘉宾们在做最后的装备调整。
“也不知道鑫哥怎么样了……”
傅净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听得一声呢喃。
便侧过头来，看了一眼靠得最近、穿着防晒衣遮得严严实实、立着邻家阳光哥哥人设的范南，低着头收拾行装背包。
范南跟傅净是同一家公司，但凭着好脾气、会做人，现在也算是事业有起色。
他看似一个人窃窃私语，而摄影镜头正对着他。
傅净嘴角一翘：估计是又要炒自己阳光温柔的人设了。
“你是说因为车祸终止合作、现在躺在icu的宋鑫乔么？”轻旋手中的矿泉水瓶盖，目光清澈平静：“应该不会有好结果的。”
范南目光一沉，却在眼底浮现几丝意味深长。
低敛眼眉，轻攥水瓶，语言短促，显出未经世事的单纯：“别乱说话。”
娱乐圈老倒霉蛋傅净说谁不好了，百分之九十九是准的，一想到那个压得他抬不起头的宋鑫乔十有八九要完蛋，他还真有几丝窃喜。
范南攥紧水瓶，不自觉瓶身有些变形。
镜头还对着！不可以表现出来！
“呵。”突然耳边传来傅净一声轻笑，莫名让范南觉得嘲讽。
他皱眉抬眼，却见傅净一手托着下巴，目光早就不落在自己身上。
范南顺着傅净的目光，映入眼帘的娘子山背景下在打闹的石潼和多米。
傅净嗤笑一声，眼里没有半点情绪：“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