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队长视角:第一嫌疑人
刘离敏端坐在接待室的单人沙发上,见我进来,非常官方的同我握手寒暄。
我心里急,也不愿意说那么多假话套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他:“刘主任,今天来是有什么新发现啊?”
刘离敏神色不变,接声道:“李队长,你上次找我问过话后,我自己在家联想了很多,现在案子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了?想找你打听一下。”
这哪是来汇报发现,这是来套我话的啊。
我觉得有点被玩弄的感觉,没好气的告诉他,案子没什么进展。
“那么,是他杀还是猝死呢?”刘离敏继续问。
我耐着性子回答他,还不知道。
谁知,刘离敏像是没听出我有火气般,依然问道:“李队,这王医生和杨医生相隔三个月离奇死亡,法医鉴定是同一死亡情况吗?”
我火大,没好气的回答他,案件侦破阶段,一切无可奉告。
小白见气氛紧张,出面打圆场,问刘离敏有什么重要发现要汇报?
刘离敏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更加反感,也跟着催促着他捡重点讲。
“李队长,我前面问的这些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就是想把我这几天大脑中的回忆碎片拼接起来,再就是我的个人的一些主观臆断了,也不知道合不合适讲。”
刘离敏的讲话方式,我很不受用,官场呆久了,讲话不挑重点,划着圈子让人猜。
对付这种人,我想到了一个好方法,以守为攻,逼着他往外吐。
“刘主任,协助办案是每个公民该尽的义务,你有什么想法不管算不算臆想,只要是跟案情相关的,都可以讲。知情不报,你知道的,同样也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刘离敏面色不改,扯扯嘴角又高谈阔论了一番,每句话都似乎点到了重点,但每句话又不是重点。
小白明显也烦躁起来,只见他把记录本收起,还没待他说出送客的话,我赶紧插嘴道:“刘主任,打断你一下,我们办案时间是宝贵的,最后一遍通知你,请你只说重点,其他官场的客套话,留着咱们以后再讲。”
小白叹了口气,重新打开记录本,做好笔录姿势。
“刘主任,我记得上次你说过,王红的案子,你认为何玲娜是嫌疑人,现在请你只讲这个问题吧。”我拿出盯犯人的架势,从心理上压迫他。
刘离敏停顿了一下,张了张嘴没出声。
我继续问:“你怀疑何玲娜,你的疑点是什么?你具体都知道些什么?”
我回头示意小白可以开始记录了。
刘离敏终于不再绕圈子,开口说道:“王红的死,对我触动很大,开始是杨树全,后来是王红,我很担心,下一个会是我。”
我目光犀利,直勾勾的盯着刘离敏,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这两个人的死因蹊跷,并且死于同一手段,我判断是同一人所为,那么他俩死了,对谁最有利呢?在我得知王红死亡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这是谋杀,但我没有证据,也不敢乱说话,我只能通过过往的一些碎片,慢慢拼凑起一个证据链。李队长,两个医生接连死亡,对谁最有利?何玲娜啊。”
我猛的一惊,脑海中不断闪过与何玲娜见面的场景,她的脸,她的表情和她说的每一句话。
见我迟迟没做提问,刘离敏继续说道:“我知道我要为我的推断负责,所以我说一下我的理由。
何玲娜自述出现梦魇,可是有谁真正见过呢?没有人。她口中叙述的梦魇,是真实存在的,能知晓她白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还能给她帮助,为她提供意见,她自述梦魇中的鬼怪甚至是她的朋友般存在。李队长,我从医这么多年,诊断过的精神分裂患者自己都数不清,她的案例是我第一次见。我也跟其他兄弟院区的专家专门做过讨论,专家们同样也是认为不可思议。
严重的精神分裂出现幻觉是普遍存在的,通过口服药物,可以控制进一步的发展。但何玲娜吃了那么多年药,一点作用都没有,我作为医生是不信的。她并没有越来越严重,也没有出现其他幻觉。严重的精神分裂久治不愈的所有症状她都不吻合,她没有恶化,依旧停留在梦魇初期的状态,所有的治疗药物用在她身上都是失效的。哪怕是电抽搐治疗,这是目前比较可靠的物理治疗手段,作用到她的身上,同样是无效的。李队长,我研究了将近30年的精神病学,这样非典型案例,我可真是第一次遇见啊。
李队长,你是精神病学的非专业人士,何玲娜口中的梦魇,你相信它的存在吗?而且越到后期,我发现何玲娜的行为举止越怪异,这个怪异并不是患者自身疾病带来的怪异,而是,而是人性的变态扭曲所带来的诡异。
如果用我仅有的医学经验来推断的话,她只活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她把自己当作上帝,创造了各种角色,在这个世界里,她负责掌控一切,包括生杀大权。她认为自己是主宰者,并且从青少年时期便已经开始了筹谋,她做了足足7年的准备,当然这期间不会所有事情走向都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处理上,她没办法做到万无一失。所以,她以生病做为掩体,尽量减少与外界的接触,但凡与她有过交集的人,她总是处心积虑的想要征服对方,以获得自己内心的满足感。这个征服,我们可以认定为谋杀。”
我和小白都恍了神,愣在原地,仿佛石化。
小白半张着嘴,手停在半空,记录本愣是一个字也没记。
刘离敏的论点冲击到了我这么多年来对于人性的理解,这是什么鬼逻辑,刘离敏怕是恐怖片看多了吧?这是电影里才敢编写的桥段吧。现实生活中,哪里会有这样阴毒的人。
我死盯着刘离敏,希望从他脸上找出破绽,结果一无所获。他异常镇定,仿佛说的是一个故事,不带有任何波澜。
认知上的冲击使我大脑短时间宕机,竟不知接下来该盘问些什么。
“刘主任,如果按照你的理论,是何玲娜杀人的话,她的杀人动机仅仅是因为征服的欲望吗?你有什么依据吗?”小白忍不住问道。
“白警官,这种反社会反人类的真实案例你们应该知道的比我多吧,白宝山案、二王案,龙治民案,这些大案你们比我熟悉的多吧。你说他们有什么深愁大恨吗?没有,他们是无差别杀人,最为典型的杀人犯龙治民,杀了48个人,都埋在自家院子里,他内心的扭曲程度是正常人不可理解的。另外他也是有上帝视角的倾向,他不杀正常人,只杀残疾人,在他的理念里,残疾人是给社会带来负担的,他杀害残疾人是为社会做贡献。
白警官,你们刑侦处接手的案件要远远多于我这个医生,但就人格分裂而言,世界上真实存在极度变态的人性。当然,这也是医生着力去研究的方向,为什么会出现变态性人格,该怎样规避这种病理。你们也知道,我跟何长礼教授共同主持的实验,其实也是在往这个方向去做努力。我们学精神病学的人经常说的是,吃药打针是次要工作,主要工作是治心。心理健康与身体健康同等重要,那些特大杀人犯们,有一个心理正常的吗?做为我这个年龄的医学者,现在的责任并不是治病,而是治未病,防患于未然啊。”
一个念头升起,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又像是内心极度不愿承认何玲娜真如刘离敏口中的变态人格似的,我不禁连声发问:“刘主任,即便是你的主观臆断能站的住脚,那么你是通过哪些证据证明何玲娜在说谎,又有哪些证据能证实你的猜测呢?我们都很清楚的知道,杨树全和王红死亡时,何玲娜是在精神病院住院的,她有不在场证据,而且精神病院即便不能跟监狱做比较,那也是插翅难飞的地方吧?据你推断,她是如何杀人的呢?”
刘离敏面色不改,接口说道:“上次我推断何玲娜是嫌疑人,就是担心警方不认同精神卫生学中的观点,这确实离正常人的生活太远,再者我没有任何证据能证实我的猜想,所以,我只停留在一句话上,当然你们也没再追问。但经过这些天,反复推敲,我的确是找了一些蛛丝马迹,所以才敢登门来汇报啊。”
我示意小白赶紧记录,并示意刘离敏继续说下去。
“我是通过与何长礼教授共同进入实验组开始,才逐渐了解到何玲娜真实的情况。何玲娜幼年完全丧失母爱,这些你们也都了解。虽说单亲家庭并不是导致性格致畸的主要因素,但我们可把这项列入到附属因素。据我观察,真正让何玲娜心理致畸的主因则是何教授无微不至的关怀或者说无孔不入的监视。何教授在自家安装了针孔摄像头,你们大概不了解吧?另外在何玲娜入我院时,何教授嘱咐过我,为何玲娜提供单独病房,并在病房内安装有监听器,你们或许也不清楚吧?这只是何教授对于何玲娜过分控制欲的佐证,再像对于女儿交友的掌控、学业的掌控和未来的掌控,更是数不胜数。何玲娜在这种日常高强度的监控之下 ,对于一个少年时期的孩子来说,压力之大也是我们可以想象的到的。
按心理学来讲,人类是自由主义者,终生向往自由。基于拥有自由精神的人性,古时期便发明了监狱,目的便是将自由困顿住,作为一种惩罚而使人类迫于失去自由的恐惧从而减少犯罪的发生。我这样讲,两位警官是否能有所感悟?
而何玲娜恰恰是缺少这份自由,又看不到自由的希望,何教授虽然爱女心切,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女儿在父亲面前只能表现软弱、听话的状态,她没有母亲可以倾诉,朋友也需要何教授的挑选才能交往,久而久之,使之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从此便开始构建起自己幻想中的王国,而她做为这个王国的主宰,杀伐果断全由她一人决策,这显然满足了她的欲望,之后便演变为现在这样的情况,踏足进入她领域的人,她便杀掉以获取内心的征服欲和满足感。
在她陷入精神院无法外出的情况下,她仿佛回忆起了年幼时的伤痛,这使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离开医院的决心,所以我们会看到她的主治医生接二连三的死去。她要杀掉阻挡住她脚步的她所认为的绊脚石,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获得她内心变态的平衡感。
我在说一个例子吧,在何玲娜最后一次电击时,也就是杨树全医生死亡后,为她更换的第二个医生赵医生,当时的电击是由赵医生操作,据他所述,何玲娜在进入麻醉状态时,最后一句潜意识中的话是这样说的,我要杀了你们。”
我再次惊讶到目瞪口呆,这些不符合常理的推断,说的像模像样的推断,究竟是不是真相。
小白迅速记录完刘离敏的口供,我快速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有几个疑点还是没有说清,我便继续追问道:“刘主任,你刚才所说何教授在家里安装的摄像头,你是如何得知的?”
“是何教授请我看的。”刘离敏说道:“那天是实验完成一半后,我们回办公室休息,因为我没有办公室,所以组织安排实验的间歇我到何教授办公室去休息。每次实验途中休息期间,何教授都要打开抽屉看一个小屏幕,起初我并不知道那个是监控屏。后来在那天时,何教授主动拿给我,我才知道何教授在家里安装了摄像头,我当然对他的这种做法表示了反对,认为他过分的掌控欲对孩子的成长非常不利,但何教授也说了一些他的苦衷。其实无论同不同意,这都是人家的私事,我不该多嘴去管,只能以一个医生身分去做建议。
何教授给我看监控屏的原因是他发现何玲娜已经知道了摄像头的存在,她经常会对着摄像头做一些无法理解的动作,比如挑衅、扮鬼脸这些,倒也没什么过分之处,但是,何玲娜在何教授面前绝口不提摄像头的存在,仿佛她不知道一样,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何教授觉得异常,便拿来询问我,何玲娜的心理状态是怎样的。就这样,我才知道何教授已经监控她的女儿有数年之久了。
我也发现过几次何玲娜对着摄像头做鬼脸的表情,确实是跟她平时的状态判若两人,无怪乎何教授起疑,连我都认为这绝非一个正常人所为。她在摄像头前表现夸张,动作幅度之大完全不似平常的何玲娜,一时之间,我竟分不清哪个才是何玲娜的真面目。也就是那时起,我才开始留意何玲娜的危险性心理变化。
在何玲娜的未婚夫猝死后,她的情绪失控到极点,幸亏当时的王红医生当机立断,转入了精神病院,而在精神病院,何玲娜甚至也表现出过两副面孔,当然我也是听杨树全医生所说,自己并没有看到。当时的杨医生也是吓了一大跳,说是何玲娜故意挑逗她,跟我们日常见到的何玲娜完全是两副面孔。当时也曾怀疑过何玲娜患有多重人格障碍,后来,随着杨医生死亡,鉴定多重人格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杨医生死后,何玲娜的表现越来越极端,直到你们现在看到的,被关到了重症病房。这也是跟何教授商议的结果,何教授也担心女儿的状态得不到控制,怕她情绪过于激动,再惹出社会类事端,可怜天下父母心,何教授杜绝了任何人对女儿的探视,也同意了采取非常规手段用以治疗女儿的疾病,所以你们也会听到何玲娜说她父亲是凶手的那些话。她会哀求身边的所有人帮助她逃离医院,并告诉身边的人,她的父亲是凶手,以求得到怜悯。说实话,何玲娜生的貌美,又楚楚可怜,刚开始还真有医护来找我,质疑对她采取的治疗手段。后来,也是慢慢地了解到何玲娜是一个蛇蝎美人后,才对她不管不问。所以,你们上次去到医院,对我和医护说的那番话,其实也是在伤我们的心,我们的难处你们体会不到,也是了,谁见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受到了欺辱,也会想英雄救美的。”
刘离敏话中有话,却不容得我有半分反驳的理由。
“至于,你们让我提供何玲娜杀人的证据,我想,这该是你们警方需要做的吧。我能做的,我都说完了,你看,还有哪些需要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