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遗憾才是常态
她的声音还带着浅浅的鼻音：“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她仔仔细细的查看着他的身体，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手臂上。
瞿桢日复一日的训练，手臂肌理结实，雨水打湿了他全身，布料紧紧贴着手臂，她的目光往下，手臂上的伤口，血水顺着雨水流到指尖，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面上。
她脸色难看：“你受伤了？”
瞿桢沉默不语，陆时笙指尖微颤，轻轻掀开他的衣袖。
看到伤口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手臂被血水沾染，伤口还在往外流。
看到她的模样，瞿桢将衣袖放了下来。
这时刚才那个年轻警察走了过来，带着歉意：“抱歉，他的伤，是因为我。”
陆时笙疑惑的看了一眼瞿桢，他沉默着。
年轻警察说：“里面情况激烈，他替我挡了一枪。”
陆时笙愣住。
挡了一枪？
如果这一枪要了他的命呢？
陆时笙不敢再往下想，浑身的血都变得冰冷。
瞿桢见状，抿唇：“我没事，只是挡了一枪而已，没有大碍。”
他的话刺激到她的神经，她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她生气：“什么叫‘挡了一枪而已’？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大罗神仙，金刚之身，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保护自己？！”
陆时笙的眼眶红红的，说完她转身就走。
瞿桢愣住原地，最后还是年轻警察说：“去哄哄你女朋友吧，她只是太担心你了。”
瞿桢张了张嘴，想说他们不是那个关系，最后到底什么也没说，跟了上去。
刚下过一场大雨，天气转凉，就连空气中都仿佛带着水汽，陆时笙停下脚步，瞿桢安静的站在她身后。
许久，陆时笙开口：“瞿桢。”
她转过身，与他对视，两个人之间隔着不足五米，他的身后，她看见有人从里面抬着担架，盖着白布，她知道那是什么。
她向他走去，看见他脸上的血渍，还是止不住的后怕和心疼，她看着他：“瞿桢，在你挡枪的那一瞬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在你决定不顾自己的危险替别人挡枪时，有没有想她，想起她的时候有没有后悔，怕不怕就这么离开。
瞿桢沉默着，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说：“我在想你……”
陆时笙抬眸看他。
他继续说：“还有我爸，我姐应该没有告诉过你，我爸是警察，也是特警，我来这里读警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爸是这所学校毕业的。”
陆时笙摇头，瞿娅很少在她面前谈起自己的家庭，她也不会过多追问瞿娅的隐私。
瞿桢笑了笑：“我爸是特警，都是跟一些走私犯打交道，自从我记事起，就很少见到过他，但是即便是这样，我依旧崇拜他，因为我知道他从事着这个世界上，最危险却又最敬畏的职业。”
陆时笙看见，他谈起自己的父亲时，眼里带着光，但是下一秒，光消失了，他的眼神黯淡，他说：“可是有一天，我们收到了我爸牺牲的消息。”那天傍晚，天边的夕阳很美，他却觉得自己的天都黑了下来。
她静静的听他说。
瞿桢垂眸，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他们说我爸是英雄，他是为了救战友牺牲的。”就像他今天这样。
他黑眸幽暗，迸发一丝寒意：“在今天之前，我一直都很恨他，他为了别人牺牲，根本没有想过我们该怎么办，他从来不知道，我们在那之后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瞿桢双拳紧握，因为情绪激动而胸腔起伏。
他是英雄没错，可是他走了，他家得到的只有一张荣誉证书和不多的抚恤金，他没有考虑过，他妈妈一个女人如何抚养两个几岁的孩子。
他们是烈属，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事迹也逐渐被人们淡忘，没有父亲的孩子，得到的恶意总是太多。
他至今还清楚的记得，为了他们上学，家里的存款早就已经花光，甚至亲戚都被他们借怕了。
他妈妈为了养大两个孩子，每天除了工作，还会去一个小饭馆的后厨洗碗，有时候运气好，可以将客人剩下的食物带回家给他们吃，一家人勉强可以生活下去。
他记得有一年冬天，家家户户挂红灯笼，他家里条件不好，穿着前年的旧衣服，坐在楼下的石凳上，看着其他孩子跟自己的爸爸撒娇。
这个时候，有一个小男孩手中拿着一把玩具仿真枪，对着他，将子弹打在他的身上。
他那个时候7岁，他看着那个小男孩说：“枪不可以对着自己人，只能对准敌人。”
小男孩不懂：“谁说的。”
他说：“我爸爸告诉我的。”
听到这句话，小男孩嘲笑着他：“你没有爸爸，你是个野孩子。”跟着小男孩一起的同伴也跟着笑起来。
那个时候小孩子不懂这句话对一个孩子的伤害，他们只觉得有趣，就肆无忌惮的伤害别人。
他动手打了那个小男孩，哭声吸引了小男孩的妈妈，女人冲过来问都没有问，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那天下着雪，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听见那个女人恶狠狠的说：“你个有爹生，没爹教的，再敢动手打我家孩子试试！！”说完她哄着那个小男孩走了，其他孩子的家长看到这一幕，虽然觉得女人的话过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他们现在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
从那天起，瞿桢开始恨他，再也不提起他。
瞿桢抬眸看她，她的眼睛很漂亮，此刻却因为他红着眼，他抬手，也不管自己的手脏，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可是现在，经过今天的事，我好像可以理解他了。”
理解他当初为什么会毫不犹豫为了别人牺牲。
他是军人，他将自己交给国家，他用生命救下的，是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
瞿桢告诉她：“陆时笙，或许有一天，我会以我爸那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不后悔。”
陆时笙看着他：“那你不遗憾吗？”
瞿桢扯起一抹笑，眼中却是无尽的悲伤，怎么可能会不遗憾。
他看着她，眼里满是她的模样。
遗憾啊，遗憾我还没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
他沉默，许久才艰难开口：“这个世界，遗憾才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