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送走
夏天是多雨水的季节，没一会，阵阵轰鸣过后，一场大雨如约而至。
伴随着雨声，一个礼物盒被扔到了地上，就在纪汐脚边。
纪晖上下打量了一眼她身上洗的发白的校服，语气略带不满:“拿去穿，整天就穿那件校服，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虐待你。”
纪汐没动。
吴美芳看了一眼地上的包装盒，阴阳怪气:“呦，这自己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连一件衣服的盒子都那么好看，不便宜吧。”
纪晖:“你这婆娘给老子闭嘴，难道我没给你娘俩买。”
这个家全靠纪晖开长途汽车维持生计，吴美芳只能在嘴上过嘴瘾，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看见女孩没动，纪晖本就不是什么好耐性的人，大吼:“傻了，把东西捡起来，整天一副阴沉的脸给谁看。”
纪晖低声咒骂了一句:“晦气！”
沉默了半晌，了解纪晖脾气的纪汐捡起了地上的盒子:“谢谢爸。”
纪晖脸上没什么好脸色，连一个目光都没给她。
天空越来越黑，伴随着越来越响的雷鸣，雨也下的越发大了起来。
纪悦穿着一双新的发亮的小红皮鞋欢蹦乱跳的跑了出来:“谢谢爸爸，悦悦好喜欢这个礼物。”
见到纪悦，男人没什么好脸色的脸上露出笑容。
桌上的三个人愉悦的吃着晚饭，纪汐觉得自己明明也是纪家的女儿，却反倒是像个外人一样。
纪汐拿着盒子回到房间，说是房间，其实也不过是一间杂物间，房间摆设简单。
一张床，一个书桌便什么都没有了，但是被她打扫的很干净，几乎没有灰尘，简陋却也不失整洁。
纪汐从书桌里翻出半截蜡烛，电这么贵，纪家自然不会给她用。
她点上蜡烛，昏暗的房间顿时被烛光填满，烛光在空中摇曳。
女孩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数学练习册，她今年十八岁，读高三，正是学业繁重的时候。
纪晖虽然对她不好，但对于他同意让她上学这件事来看，纪汐觉得已经很好了。
纪汐不同于平常女孩，她虽然现在只有十八，但她还保留着上辈子的记忆，上辈子她活到了二十七岁。
虽然是不同的世界，但似乎学习的东西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学习对纪汐来说很简单。
也因此纪汐每年都是学校的年级第一，而且还有奖金，她觉得这才是纪晖让她继续上学真正的原因。
——
夏季天气复杂多变，昨晚还下着大雨，清晨便有太阳露出一头。
纪汐就读于镇上唯一的一所高中，她很早便起床了。
推开门，大雨过后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清爽，甚至还夹带着淡淡的青草和泥土味。
纪汐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上学。
因为学校离大院镇里不远，所以她每天中午都会回家吃饭，然后下午两点才上学。
下课铃响，十七八岁的孩子正是好动的年纪，一下课就在教室和走廊疯跑，纪汐能听见走廊里老师的呵斥:“别在走廊跑动。”
纪汐的位置在靠窗一排的最后一桌，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桌子上，照在她拿着笔的手腕上。
徐丽:“小汐，你好歹也出去玩一玩嘛，你一下课不是在座位上写作业就是在发呆。”
徐丽跟纪汐是一个镇里的，两人也可以说是一起长大，在她的眼里，纪汐是一个非常不爱说话的人，跟她待在一起，如果你要是不主动，纪汐可以一整天不开口。
她听人说不爱说话的人是因为内心自卑，所以才不爱说话，可徐丽却觉得纪汐并不是这样。
纪汐不爱说话，似乎是没有说话的欲望，明明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却总是一副冰冷的模样。
纪汐:“不想。”
徐丽坐在纪汐同桌的凳子上，撑着头看她:“小汐，你怎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啊，你就不能笑一笑吗？”
她的记忆中似乎没有见过纪汐笑过。
听到徐丽的话，纪汐拿笔的手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不想。”
徐丽撇撇嘴，没再继续说，转身跟其他玩的好的同学说话。
现在的纪汐也不明白，到底是自己不想笑，还是不会笑，或许笑过吧，但她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
她还记得上辈子，在父母出车祸之前，她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可是一夕之间，她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可以帮她，为了生活，她每天要打好多份工。
她洗过盘子，做过家教，打过零工，做过兼职。
她知道那种洗盘子洗到手抽筋的感觉，见过凌晨无人的街道，也知道每天只能睡几个小时是如何艰难。
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纪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去的，也不知道在那个没有任何值得她留念的世界，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看见一个小孩子跑到路中间捡球，飞驰而来的汽车来不及刹车。
纪汐自私的想，她累了，想休息一下下。
就只能抢小朋友的位置了，希望小朋友不要生她的气。
所以她推开了小男孩……
——
纪汐踩在青石路上，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刚进巷子口时，她远远的就看见自己家门口围着好多人，见到她来，有人笑道:“小汐，你家来人了，有人来接你去过好日子啰。”
人群在她家门口看热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八卦着这件新奇的事。
纪汐不明所以，挤过人群时，她的目光被人群挡住的一辆轿车吸引。
在她们这个小地方，有这样一辆小轿车的人很少。
她走进大院时，看见了正堂里，纪晖正坐在凳子上与人交谈。
那人是背对着纪汐，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牛皮纸袋。
纪汐叫了声:“爸。”
纪晖抬头与那人同时抬头，纪汐此刻也看见了那人的样子，男人看起来比纪晖年纪小，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男人看见纪汐，眼神一亮，开口:“这就是纪汐小姐吧？”
纪汐小姐？
她觉得奇怪，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称呼她。
但是男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进而转头对纪晖说:“纪先生，那这件事就劳烦您跟纪汐小姐沟通一下，有消息后就请您务必告诉我。”
男人从西装内衬里面拿出一张名片，开口:“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到时候我会安排好一切。”
纪汐看见她这个常年都是一副臭脸的父亲对面前这个男人笑容可掬:“好好好，那就麻烦陈律师你了，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打电话。”
男人点点头，看了一眼纪汐后就在门外众人的目光中驾车离去。
“爸。”纪汐转头，问:“那个人。”
纪晖满脸笑容，看着桌上的牛皮纸袋两眼放光:“好了好了，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说，别来烦我。”
说完男人像抱着珍宝似的抱着那个纸袋就回到了房间。
一个下午，纪汐都总是想起那个男人的目光，好像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她，可在她的印象中，她并不记得自己认识那个男人。
纪汐走进厨房，像往常那样准备晚餐，常年不进厨房的吴美芳此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正子，罕见的对纪汐露出笑容:“哎呦小汐，你在厨房干啥，这哪里是你做的，快出去，等我做好饭叫你哈。”
自从那个男人来过后，纪汐觉得纪晖和吴美芳都有些奇怪。
晚上，纪汐看着面前这一桌的大鱼大肉，愣在了那里，这个不怎么富裕，连过年都不曾大鱼大肉的家庭，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阔绰。
吴美芳不像之前那样让纪汐下桌吃饭，她按住纪汐的肩膀，纪汐听到耳边传来女人的愉悦的声音:“小汐，快坐，看我做了什么，全都是你们爱吃的。”
纪汐眼神往桌上扫了一圈，她并不喜欢，但或许在女人眼中，这些就是最好的美味吧。
吴美芳不让纪汐下厨，不让她端菜，不让她装饭，只让她坐在那里等吃。
纪汐没接过吴美芳装的第一碗饭，她的视线看向纪晖，却发现他脸上除了笑容，还是笑容。
沉默了一会，她接过碗:“谢谢。”
饭桌上的气氛不同于往日，今天的纪晖和吴美芳脸上都挂着笑容，对她也是和颜悦色，像是中了什么大奖一般。
纪汐在餐桌上安安静静的吃着饭，纪晖和吴美芳两人对视，女人对着男人挤眉弄眼。
半晌，纪晖漫不经心的开口:“小汐啊，爸爸想跟你商量点事。”
听到纪晖对自己的称呼，纪汐稍稍愣了一下，十几年来他都也曾这样叫过她。
纪汐:“爸，你说。”
这时女人放下碗筷，要带着小姑娘离开，但是小姑娘看着桌前的肉不愿意:“不要，我要吃肉！”
吴美芳快速夹了一大碗肉放进小姑娘的碗里:“悦悦乖，先跟妈妈走，一会再来吃。”
两个人离开后，桌上就只剩下纪晖和纪汐。
夕阳落下帷幕，夜幕降临，夜晚的凉风带着镇口那棵大槐树的清香，香气四溢。
纪晖:“你妈妈死的早，有些事她没来得及告诉你，现在到时候了，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纪汐心里似乎早有预感，虽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仿佛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