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绯色的彼岸花（下）偿还（4）
加贺闻言，不禁站住了，回头道：“怎么了？赤城姐？”
只见赤城上前两步，隐隐地挡在了两个姐妹和威尔逊之间。随后犹豫了一下，转过身说道：“这件事，不怪威尔逊。”
“什么？”闻听此言，天城和加贺都不禁一愣。就连威尔逊也不由得抬起了头。
“嗯，是的。”赤城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在通通地狂跳着。连她自己也对她刚才说的话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她知道，自己想这样做。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点了点头道：“昨天晚上，威尔逊没有强迫我。我跟他…做那种事，完全是我自愿的。”
加贺万万没想到，赤城居然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维护威尔逊。她皱着眉道：“赤城姐，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清楚。”
“那你就更不应该维护他了！”加贺的言辞激烈起来。“你我明明都很清楚，他只是把你当做一个替身而已。在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的位置。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现在还看不出来吗？他只不过是贪图你的包容而已。现在他倒是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一旦他觉得你没有用处了，马上就会翻脸，就会像丢垃圾一样把你扔到一边。”她摇着头，劝着赤城道：“赤城姐，你太善良了。但是现在不是善良的时候。够了，真的够了，你为他做得已经够多了。这个男人不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多。如果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要是传扬出去，你的名声怎么办，你的未来怎么办，这个港区的人又会怎样看待重樱。难道我们真的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吗。你真的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吗？！”
加贺的这句话很有分量，成功地让赤城陷入了迟疑之中。而她身后的威尔逊更是心潮澎湃。望着面前这个即使受到自己如此伤害却依旧在为自己辩解的女人，威尔逊只觉得无地自容。以往对赤城态度的不清不楚以及近日来他对她的冷言冷语和蛮不讲理的指责更是令他的心中生出了无尽的懊悔。而现在，明明是应该由自己承担的罪责却要让本就遍体鳞伤的她来扛下，男人只觉得内心中那无尽的耻辱感。他心一横，说道：“不，不！赤城，你不该受此对待。这是我做下的事，理应由我一人承担，你不用这样！”
“你给我闭嘴！这没有你说话的份！”加贺现在对威尔逊只有满满的厌恶。见他插话，顿觉恼怒，抬起手就想打他。
然而那只手刚抬起来就被抓住了。赤城很用力地阻拦着妹妹的行动。她盯着加贺的眼睛，直到强行把白狐的手拉了下来后，才道：“你说得很对，加贺。但是，这都是我欠他的，我只是在偿还而已。”
“……”赤城的这个回答把加贺说得愣愣的。一时间，她没有明白姐姐说这句话的意思。
趁此机会，赤城又挪了一步，这下子彻底把自己挡在威尔逊的面前，以防止加贺再对他不利。接着她又道：“不要觉得我在替他找借口。我承认，可能威尔逊确实有些事情做得过分了些。但是我能够理解。不管他再怎么负我，有句话他说得没有错，我，我们重樱，是这场战争的挑起者，是夺去了千千万万生命、造成了无数人间惨剧的凶手。这件事是我们永远也逃避不了的事实，无论用怎样的辞藻去美化，也无法洗刷这个污名。我们，罪无可赦。”赤城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她低下头，额前零散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眼睛。
不过随即，她又抬起头，看着加贺，也看着天城，说道：“我…我害死了威尔逊的未婚妻。你们也许会说我并没有亲自动手，这件事只是战争中必然发生的事情。但是归根结底，这是由我做出的决定所导致的结果。战场上发布命令的指挥官要比执行命令的士兵承担更多的责任。我们重樱永远都无法赎清这份罪。所以，一切都是我欠他的，我希望能为我的国家做些什么。如果他向从我身上索取些什么，我…不会拒绝。他从我这里夺走任何东西，只要能够让他觉得痛快一点，我都会心甘情愿。”
天城听着妹妹的话，不禁觉得悲哀。从赤城接过守护重樱的那一刻开始，那份强烈的责任感便深深地根植于她的心中。而如今，这份责任感却成了她压迫自己、成全别人的负担。天城叹了口气，说道：“傻孩子…你的深明大义我能够理解，我也知道，你想为你过去的错误赎罪，为重樱所犯的罪行赎罪，并且以此为起点，不至于重樱再度从碧蓝航线内分裂。可是你要知道，你的这个决定将使得你一个人来承担这件事的后果，这真的值得吗？加贺说得没有错，如果事情传扬出去，你的一切，就都毁了。”
“姐姐，这二十多年来，你总是把我当做小孩子，一直保护我，教导我。可是，妹妹我也想有一天能够自己处理好事情。之前你交给我的守护重樱这件事我没有做好，至少现在，我也要尽我的一切让事情不会变得更糟。你们猜得没错，我不想把威尔逊送进监狱，我也不想让他离开这个港区。他的这份工作是他深爱的人好不容易为他争取来的，我想，他一定舍不得失去这个唯一能够给他带来幸福的回忆。姐姐，加贺，这件事，我作为当事人，应该有权力主导这件事的走向，我希望这件事能到此为止。况且，”她说着，把头稍稍偏向了威尔逊，说道：“你也会守口如瓶的吧。”
当威尔逊听到赤城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的时候，便已经愣住了。而当他听到赤城在问自己问题时，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
加贺哪里甘心就这样放过威尔逊，试图争辩道：“可是姐姐，难道就这样算了吗？他可是……”
“我说了，此事，到、此、为、止。”赤城一字一顿地丢过来了这句话。加贺刚要再说什么，却看到，姐姐看向自己的左眼中突然冒出了红色的火焰。这燃烧的烈火跳动着的样子仿佛在警告着自己什么。加贺知道，赤城已经动了怒，她知趣地不再言语，只是又看了看天城。
天城很清楚，妹妹已经下了决心。她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真是苦了你这孩子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无话可说。”接着，天城又冲着加贺道：“就这样吧，听她的。”随后，她拉着妹妹的手，转身向宿舍走去。
见两位姐姐都如此表态，加贺也不能逆了她们的意思。她瞪了威尔逊一眼，恨恨地跺了跺脚，跟着她们向前走去。
威尔逊就看着面前的赤城慢慢地在自己的眼中越来越远。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这次她走后就再也见不到她的感觉。他忽然想起了刚才她看向自己时眼中那晶莹剔透的泪以及眼中那一丝隐忍的不舍。心中的那份罪恶感也在不断地催促着他：“追上去！追上去！一定要追上去！”
“等等，赤城！”他一把抓住了赤城的手。
赤城仿佛是知道他要拉住自己一样，就那样站在了原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加贺不禁皱着眉道：“你又想怎么样。”
威尔逊没有在意充满敌意的加贺，此时他的眼中只剩下了这个令他魂牵梦绕的、火焰一般的女子。他急切地道：“我…我会扶起我应该负的责任，赤城，给我一次机会，我会……”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赤城便回过头打断了他。她淡淡着看着男人，说道：“你是想说，你会娶我对吗？不，我不需要你现在的怜悯。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想要的，不是这种感情。”
接着，她轻轻地推开了威尔逊的手。威尔逊看到，她眼中早已经无法承载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而更令他印象深刻，是与此同时、她嘴角绽放的那一抹微笑。那个凄美的笑容，足以在往后的每一天都徘徊在他的脑海之中，久久无法散去。接着，她说出了那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克莱恩·威尔逊，我不再，欠你什么了。”
从那一天开始，威尔逊再也没有在港区见过赤城的踪影。他曾经寻找过她，他想向她道歉，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不是吃了加贺的白眼和闭门羹，就是一无所获。赤城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宿舍入住登记、值班表、港区巡查序列、远征护航任务名单等统统没有她的名字。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而归后，威尔逊终于放弃了。他明白，或许赤城已经彻底心死，她不会再回来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赤城的精神状态已经不适合继续作为作战人员在z港服役了。由天城做主，加贺将姐姐接到了自己的家中，一来是以便赤城调养身心，二来也是希望她在看到活泼开朗的蕾缇希娅后能够驱散心中的阴霾。
令二人稍稍放心的是，赤城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每天她都会辅导蕾缇希娅的功课，日常生活也很正常。只是她眼中总是有着一层散不去的迷雾，而每到一日三餐的时候时，她总是会对着港区方向发一会呆。她的眼睛茫然地望向远方，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归处。
蕾缇希娅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却也能感觉到，赤城阿姨并不开心。她很认真地做着功课，同时也在动脑筋，想要逗笑她。这天，小女孩在做完功课后，换上了赤城之前送给她的连衣裙，怯生生地道：“赤城阿姨，好看吗……”
赤城看了看小姑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嗯，好看，我们的蕾缇希娅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孩子呢。”
面对着阿姨的夸奖，蕾缇希娅并没有表现出开心，而是摸着赤城的脸，问道：“赤城阿姨，你是哭了吗？”
听着小孩子那天真却又直击心灵的发问，赤城不禁愣住了。她这才感受到脸上的凉意。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泪早已经落了下来。
赤城忙抹了抹自己的脸，笑着否认道：“啊没有没有，阿姨只是…只是风吹了眼睛，迷了而已。”可是她越是擦，越是否认，眼泪流淌地越是厉害，到最后，已经不可阻挡地滴到了地上。
蕾缇希娅刚想再说什么，却听到门口传来一声：“蕾缇希娅？”
“啊，是妈妈。”小姑娘闻声便向门口跑去。“妈妈、妈妈，你看赤城阿姨她……”
顺着女儿的指引，加贺看到，坐在那里的赤城正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腿，头枕在胳膊上，背影看上去是那样地孤寂与凄凉。尽管在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可是从耸动着的肩膀和偶尔传来的细微声音可知，红狐的情况很糟糕。
“妈妈，赤城阿姨为什么哭了？”小姑娘有些害怕地问向母亲。
面对着女儿的询问，加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阿姨她只是…只是……”白狐试图解释，但终究止于一声叹息。这叹息声混杂着红狐愈加凄凉的悲鸣，一同被风儿送入无垠的大海之上，逐渐消散在那滚滚涌来的浪涛之中……
企业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片黑暗之中过了多久。她只能感觉到身体一直在向下坠着。这持续的飘落使得女子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她放弃了挣扎。甚至她开始觉得，自己可能将永远无法逃离这片黑暗，可能永远都将在这无底的地狱中坠落下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脚下突然传来了一点光芒。企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是的，她没有看错，那星星点点的光芒慢慢地连接到了一起，随后逐渐将黑暗覆盖掉。很快，她的周围越来越亮，而当企业终于感受到脚下的殷实时，眼前的光已变得耀眼。她下意识地挡住自己的眼睛，待稍微适应后，这才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