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告别
当太阳彻底没入西山,榉仁终于回到了家中,父母都在,昏黄的烛火摇曳的整个堂室明明暗暗,听见动静的父母连忙起身迎了出来,夫人一脸的焦急
“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和你爹都要出去找你了。”
榉仁笑笑
“路途有点儿远,时间都花在路上了。”
孙毅拍了拍榉仁人肩膀
“看你气色不错,可是有什么收获了?”
榉仁看着父亲内心有些酸楚,想必他心里也一定很煎熬,他也一定会认为‘若不是自己逞一时之快斩了那蛇,也不至于让儿子沦落至此’,榉仁自然懂得父亲的心思,他坚毅道
“父亲,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这都不是你的错,我的生命都是你们给的,没有比这更大的恩惠了。”
孙毅轻咳了几声苦笑道
“孩子,赶了那么远的路应该还没吃饭吧!”
榉仁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没有,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夫人慌忙转身对寂云道,
“丫头,快,把温着的饭菜端上来。”
寂云毫不含糊的转身奔向厨房。
饭毕,榉仁同父母浅谈了几句就回书房了,房门轻叩,
“进来。”
是寂云,她端着药汤小心翼翼的来到案边,将药碗递到了榉仁面前,榉仁看了看药汤看了看寂云,轻声道,
“我说过的话,你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吗?”
寂云抬头眼神里藏不住的惊慌,她放下汤药来到案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求你了少爷,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寂云是被买来的,除了这里那里都不想去。”
“我没有要赶你走,我只是不想你待在我身边。”
“可是寂云不待在公子身边又能去哪里?现在府里上下都以为我是您的通房了,只要公子需要,我可以随时……”
“住口!”
寂云目不转睛的直视着榉仁的眼睛,他是真生气了,眼神里的冷漠怒气一览无遗,她从未见过榉仁这样,也明白自己过分了,于是忍着眼泪起身,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榉仁呆坐了好一阵,然后长出了口气提起笔来。
三日后,榉仁让全旺将简易房屋图纸送到了山神庙,孙毅接过之后展开看了一眼,是两份,风格完全不同的两份图纸。
小华山脚下,长右坐在自己准备的木材石头上,骚着脑门看着图纸发愁,
“我说你倒是选一个嘛,不然我怎么动手。”
夫诸依然悠闲的躺在柳树上,斑驳的树影让她睁不开眼睛
“你随意呗,两个都可以。”
“可是这两个差别也太大了,一个中规中矩一个四面透风,还是有必要选一下的。”
夫诸想了想,
“其实,我喜欢敞亮一点儿的,但是第二张敞亮的都快成个凉亭了。”
长右思索了一番
“要不……把他两结合一下吧,盖个中规中矩的构架,再开两扇半墙窗,可还行?”
夫诸勉强的睁开了眼睛想了想,
“可以是可以,就是不知道你手艺怎么样。”
“呵呵,跟行家我不敢比,但瞅瞅你之前的作品,我应该不在话下。”
夫诸嫌弃的撇了长右一眼,材料都已经提前备好了,拎个铲子就可以开干了,夫诸准备了一兜水果坐在树上,俯视着长右一铲子一铲子的掘土,大约十来圈之后,长右已经满头大汗了,夫诸打了个饱嗝惬意的不行,
“你不下来帮帮忙?”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当初我和狐丘累死累活的时候也没人帮啊。”
“那好歹你们也是两个人啊!”
“体力活,你一个可不就顶俩嘛。”
长右不满道,
“哼~狠心的女人。”
第二天,看到长右累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夫诸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在两人协作的情况下进展也变得快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应该清醒的狐丘却始终没有醒过来,夫诸进去看了一眼一切平稳。
大约两个两天之后,房子基本已经完工了,不得不说,长右的手艺较自己而言还是可以的,速度也比自己当初快了好几倍,目前就剩下茅草没铺了。
于是两人去了河边,抱了好几捆回来,还悄摸跑到田埂边,拾了两捆人家不要的麦秆。
此时,两人正灰头土脸的坐在草堆旁,庆贺他们即将完结的工程。
这时,狐丘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了不远处,看着他俩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们这是……打架了吗?”
两人闻声回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夫诸噌的一下站起来跑到狐丘身边,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可算醒了,还以为你要睡个一年半载呢。”
狐丘伸手摘掉了夫诸头上的麦秆
“你俩这是在肉搏吗?
“哈哈,没有,你看。”
夫诸指向了旁边的房子,狐丘惊叹
“看来我睡过去的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啊。”
“那可不,当初也不知道是谁非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结果做的事儿比我和长右加起来都过分。”
狐丘羞愧的低下了头,
“我也没想道……”
长右也走了过来,
“你没想到不要紧,这么大的锅全套我一人头上了。”
狐丘惊讶,
“啊!?”
夫诸得意洋洋道,
“我干的。”
夫诸拉着狐丘絮叨了良久,把这几天发生的大小事儿讲了个遍,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翌日,在三人的紧密配合下,夫诸的房子彻底完工了,长右也彻底的松了口气,山神庙的各种准备也接近尾声,可是在临近祭祀的最后几日,却迎来了一场——离别。
令尹府邸前,孙毅一身戎装站在大门之外,夫人虽未流泪可眼睛里的不舍已经无法藏匿,榉仁将头盔递给孙毅,
“父亲,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去。”
可孙毅却一脸严肃,
“不要胡闹,行军打仗需要体力,你连第一关都过不了,留下来好好照顾你母亲,我不在,家里可都靠你了。”
榉仁皱着眉头,
“那父亲你一定要小心,战场凶险。”
“放心吧傻孩子,如非必要我是不会去战场厮杀的,运筹帷幄,谏言献策才是我的任务,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嗯。”
“对了,还有件事儿,我们修筑的水塘,子午渠和吐纳川流的五门需要注意一下,雨季来临之前要注意疏通,切不可以因泥沙堆积而堵塞,否则我们的功夫都白费了,疏通方法和图纸都在我书房,需要时自己去拿,我不在的时候有困难要学会自己克服知道吗?”
榉仁使劲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爹,交给我吧。”
孙毅满意的拍了拍榉仁肩膀,
“不愧是我儿子。”
夫人缓步走了过来,理了理孙毅的戎装,眼睛通红却没有一滴泪水,她拿起头盔轻轻的为他戴上,也不说话
“夫人,等我回来。”
夫人抬头看他,
“我知道,我跟你说再多也没用,天冷了注意保暖,你身上的旧疾一直没好利索,也是我最担心的,药要记得吃,你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切记不要逞能,该休息时就休息,家里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会处理好的,记得给我书信,还有……我等你回来。”
孙毅眼睛微红,抬手用力的楼住了夫人的肩膀,然后转身就走了,因为再多看一眼怕是就舍不得走了,夫人呆愣的站在门前盯着孙毅离去的方看了许久,直到听见榉仁的轻声呼唤,
“母亲,我们进去吧!”
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扶着寂云回去了。
穆宅,妾室着急忙慌的为岩陀准备行李,这也想带那也想带,在屋里乱七八糟的转起圈来,岩陀几次呼唤都没反应,直到他起身抓住母亲的手腕,
“娘,别收拾这些乱七八糟的了,那么多东西根本就带不了。”
可妾室却一反常态的大声道,
“带不了也得带,你从小就娇生惯养,什么都得为娘替你操心,就这么突然上了战场,刀剑无眼的……娘怕啊。”
声音有些哽咽,岩陀抚着她的背坐了下来
“放心吧娘,你儿子没你想的那么无能,上战场也不是我们狗屁不通的新兵蛋子先上,总是要□□一番的,我一会儿就得走了,明天就要出发汇合大军,这难得机会你我母子二人好好叙叙话可好。”
妾室抚着岩陀的脸颊
“儿子,你黑了,也瘦了。”
“那有没有变帅?”
吕琴破涕为笑,
“帅!我儿最帅!”
出了后院,小南星就飞奔了过来
“叔父~”
岩陀弯腰一把将飞奔来的南星抱了起来,
“哎呦,你这家伙又变沉了,吃什么好东西了?”
南星从怀里摸了个鸡蛋,奶声奶气的说道
“这个,给你。”
“哦?这回拿的是生的还是熟的啊?”
大哥商枝随即反驳道
“你当我儿傻吗?会拿生的给你吃?”
“诶?我可听说上次穆缘豆跪祠堂的时候,小家伙儿送的可就是生的啊。”
众人笑,缘豆脸上有些挂不住,商枝无力反驳道,
“那……那是个意外。”
一家老小全到齐了,众人簇拥他来到门前,穆老爷子拍了拍岩陀肩膀
“好小子,长大了!”
岩陀低头笑笑
“孩子,你听着,爹不指望你能用军功给穆家光耀门楣,战场上你只需尽你所能小心谨慎,不出头不退缩,爹只盼你解甲归田之时,还能与你好好聊天吃茶。”
“放心吧爹,儿子懂得。”
妾室泪眼婆娑的上前将行李递给他,
“要懂得照顾自己,多的话我也不啰嗦了,省的你嫌我烦。”
岩陀笑笑,伸手抱住了他母亲,给长辈们行了个礼,最后递给了商枝和缘豆一个眼神,便转身走了。
众人一路目送他消失在路得尽头,妾室依然泪眼婆娑。
这日晨,夫诸正翘首欣赏着刚盖好的新房时,心里突然传来了些许情绪,她捂着胸口转身
“狐丘,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狐丘想了想,
“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没有,就是感觉心里……有些不踏实。”
“不踏实?”狐丘想了想,
“哦~我知道了,今天是出征的日子,最近很多香客都在为出征之人祈福,你受人香火原本就能感应到一些祈愿者的心境,加上最近这种祈愿有点多,所以才会有情绪吧?”
夫诸抽出发带束于额前,隐去了头上的纹路,
“走,去看看。”
通往城门的主干街上,两边站满了百姓,一支跨着整齐步伐的军队浩荡而来,军旗烈烈作响,银钩铁骑,盔甲戎装,看上去威严赫赫,两边的百姓不断的传来呼声热情高涨,也有泪眼婆娑不时挥手告别的。
夫诸狐丘两人站在酒楼某处,看着长不见尾的军队心中莫名感慨,
“此番前去,不知又有多少能够安然归来。”
狐丘也跟着叹气,
“没办法啊~”
夫诸俯视着人群,在一角落里撇见了穆缘豆,她正踮脚扶着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肩膀往队伍里张望,男子看上去比她安静多了,沉稳内敛,眼神里一样充满了关切。
夫诸用眼神向狐丘示意了一下眼下的人群,
“他俩什么关系啊?”
狐丘顺着方向看去,端详了半天
“你不觉得他俩儿有点儿像吗?”
“嗯?像吗?不觉得啊。”
狐丘无奈
“穆家一共三个孩子呢,这俩一看就是兄妹啊。”
“哦,那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恐怕是在队伍里。”
果不其然,随着队伍的前进,缘豆终于瞅见岩陀了,她使劲向着他挥手示意,看上去有些强颜欢笑。
夫诸也顺着看了过去,果然队伍中有一个侧头回应的,微笑着走过去了。
狐丘感慨,
“他们明明也是孩子的。”
夫诸不忍再看,撇脸瞬间被队伍的前排吸引了,除却那名威武的将军,一眼就被另一位低调严肃的领队吸引了,而且看上去不太精神的样子。
夫诸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那不是孙毅吗?怎么他也去啊?”
“他可是灵魂人物,怎能不去。”
夫诸抬眼扫视人群,狐丘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
“别找了,在对面那条巷子里。”
夫诸顺眼看去,一辆马车停在巷口,里面依稀可见两人,夫诸心中隐隐不安,
“孙毅今年多大岁数了?”
狐丘掰指算了算,
“三十七了,恐怕……这将是他们最后一面了。”
夫诸回头,看上去有些难以置信,
“这么快吗?”
马车上,看着渐行渐远的孙毅,夫人终于忍不住的留下了泪水,她抓紧了榉仁的手腕,
“孩子,你知道吗?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的狠,总觉得不应该就这样放他走。”
“为什么?”
“他太拼命了,心里面除了万千百姓什么都容不下,包括他自己。”
榉仁看着浩荡的队伍,依然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直到一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