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公,尚不如蜀地三岁小儿
建业,张家宅邸,
张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父亲,我不去巴蜀啊。”
“爬起来,
你这像什么样子。”
已经退休在家多年的张允, 看着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
也是有些无奈。
“是子茂写信要你过去磨炼的,
我虽然心疼你,但是我也觉得这是个正确的选择。
在这里当刀笔吏可没什么意义,
必须要出去建功立业啊。
你那个好友朱据,
都已经跟着他兄长朱桓镇守濡须坞了。
你还在天天在这里闲着,
一点不像话啊。”
“可是巴蜀太远了啊,
我不想跑那么远。”
张温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
不愧是当年说出“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人。
“家里挺好的,
还有您照顾安排,
我干嘛跑那么远。”
“逆子!”
张允拿起拐杖就想抽张温,
张温也是连忙往后缩了几句。
“子茂不在,你倒是无法无天起来了。
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学,倒是傲气了起来。
这益州你必须去,
你不去,我就告诉子茂,让他来处置你!”
“那父亲让兄长来处置我呗,
我不信兄长还能打死我不成?”
张温耍起无赖,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兄长都很疼爱自己,
所以有点有恃无恐。
“你这孩子?”
张允一时间气笑了。
“子茂现在坐镇汉中,名扬天下。
为何你这么没志气?”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
张允都有点恍如隔世,
当年没志气这句还是用来骂张裕的,
现在倒好,
兄长成事了,
弟弟又咸鱼了。
“父亲,我这怎么能叫没志气?”
张温摇头晃脑。
“我的父亲是您,
您是吴郡张家元老,底蕴深厚,人脉众多。
我的兄长是张子茂,
吴侯麾下重臣,屡立功勋,深受吴侯信任,
并且还是吴侯的妹夫。
在这种情况下,
我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小吏,
难道不好吗?
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也能够养活自己,
这怎么能叫没志气?”
“你又在这歪理邪说。”
听到自己儿子在这胡扯,
张允也是有点无奈。
“还好我早就和子茂说过你的臭毛病,
他也给我留了对付你的法子。”
张允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
打开之后抽出一张纸,
张温就看着张允,也是有点紧张,
自己的兄长这么神棍?
“去学院找一个叫秦宓的先生?”
张允疑惑的读了一下。
“让温儿去向他讨教学问?”
“哦豁,还要我去讨教学问啊。”
张温慢慢爬起来,有些轻视。
“秦宓这个人我怎么完全没有听说过啊。
哦,
原来是教孩子读书的先生啊。
难道我跟那些小孩子一样吗?”
张允也没听说过秦宓这个人,
也是有些疑惑。
“既然是子茂的要求你就去一趟吧,
我是不想逼你,不然早就把你绑去巴蜀了。”
“多谢父亲。”
张温也是笑了起来。
“秦宓是吧,我这就去看看他是何等人物,
兄长还这么推崇他,要我去讨教学问?”
张温虽然咸鱼,
但是对于自己的才学还是自负的,
因为家世和张裕的原因,
张温一路都是跟着名师学过来的,
二张,虞翻,这些扬州有名的士人,
都做过他的老师,
说的通俗点,他的老师资源比孙权还要好。
张昭也称赞过张温,认为张温可以继承自己的衣钵。
会见孙权的时候,也是不卑不亢,
让孙权也很感叹,
没想到张家又出了一个人才。
这种情况下,张裕要张温去向一个人讨教,
哪怕是兄长的话他也不服气,
一定要和这个什么秦宓一争高下。
年轻人就是气盛,
张温直接就出门了,
来到了建业的学院,
就是刘备口中所谓的小太学,
因为跟太学不一样,因为这个学院教的都是孩子,
培养吴国的花朵。
张温毕竟是小有名气,
所以他来到学院的时候,
也是引人注目,不知道这位有才名的弟子来这里干嘛?
学院中有人出来迎接张温,张温也是恭敬的询问。
“请问秦宓先生何在?”
“你找子敕先生吗?他正在授课, 请阁下稍候啊。”
“没事,你带我去看看,我不打扰。”
迎接的人犹豫了一下,张温直接往他手上一塞,
那人把钱退了回去,然后摇了摇头。
“请阁下等候吧,
授课时候,除非要事不得被打扰,
这也是阁下的兄长立的规矩。”
听到是张裕的规矩,
张温也是没了脾气,
老老实实的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迎接的人给张温送来一碗水,
张温也是不拒绝,
他来的急匆匆的,确实有点渴了。
等到时间耗过去了,
那人才带着张温走到学院内部,陆陆续续的有学子从学院出来,
看他们的衣着也能看出确实是来自各处,
不过张温也不在乎这些,
他是来找秦宓的。
“阁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宓是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
方脸,留着胡须,但是不够长,
整个人看起来平平无奇。
此时的他正在收拾手中的竹简。
“先生所教授的是什么?”
“不学诗, 无以言。”
秦宓教的是诗经,这让张温也是来了兴趣。
“在下张温张辉恕,特意前来向您讨教。”
“原来是阁下,久仰大名。”
秦宓听了张温的名字,倒是有些惊讶。
“讨教当不得,请阁下指教。”
张温笑了笑,也是起了些小心思。
“阁下觉得天存在吗?”
“天当然存在,
天地不仁,
若是不存在,又怎么能做到不仁。”
(这里的不仁并不是不仁义,而是要表达一种没有偏爱,一切顺其自然的意思。)
“天既然存在,那天是否有头呢?”
张温这话已经有了刁难的意思,
秦宓沉默了一下,认真的看了张温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有。”
“那头在哪里?”
“头在西方。诗经有云,乃眷西顾,正在从西方张望。”
张温愣了一下,
这也能答上来,
他不是不懂诗经,只是没想到这一遭。
“那天有耳朵吗?”
“诗经有云,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如果没有耳朵,又怎么能听到呢?”
这也行?
张温一时之间也是恼了。
“那天有脚吗?”
“诗经有云,天步艰难,之子不犹。
如果没有脚,又怎么会行走困难呢?”
“……”
张温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秦宓轻笑一声。
“天还有姓,姓刘。
因为当今天子姓刘。
阁下还有什么要问吗?
如果这些阁下都不知道,
看来您还需要多多学习,
这些事情,
蜀地三岁小儿都能知晓。”
“在下冒犯了,请先生恕罪。”
“阁下客气了,在下也受益良多。
见贤思齐焉,
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最后一句话让张温面红耳赤,
灰溜溜的告退了。
秦宓则是摸了摸脑袋,看来他要收拾收拾回益州了,
似乎惹出一个麻烦来了?
谁叫这个张温上来就挑事啊。
自己只是来扬州学习的,怎么就惹上事了,
真是有点对不住张子茂,毕竟路费都是他资助的,
结果自己还把他弟弟给怼了,写封信向张裕告知一下吧,
希望他能够理解。
而在张家宅邸这边,
“怎么这就回来了?”
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沮丧,
张允也是觉得有些奇怪。
“父亲,那个秦宓是蜀中人士吗啊?”
“是的。”
张允点了点头。
“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要去蜀中。”
张温重新振作起来。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世上多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士人,
我太高看我自己了。
我要去蜀中继续磨炼我的学问。”
“你有这个心思自然是好的,
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允看着自己儿子一会儿丧气,一会儿振作,
也是有点莫名其妙。
“巧言乱德。”
张温叹了口气。
“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张温长吁短叹的走了,
张允还是一脸懵逼,
发生了什么?
这臭小子怎么就突然转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