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苏染染心中念头捋顺, 却也没在面色上显着。见身侧的人哭得厉害,她也是不太好受的。
若不是自己给了苏琳琅一百两,或许此事便不会发生。虽说长痛不如短痛, 但苏琳琅撕心裂肺的模样, 让她于心不忍。
“琅姐儿慢些说道, 这夏日暑气颇重, 若要因着不值当的人哭昏头,才是更该伤心。 ”
苏染染轻声说道, 双手用力拥着摇晃身形,缓缓走到紫檀座椅前,先将苏琳琅安抚坐好。
装潢华贵的正厅一下就静悄悄的,只听着苏琳琅的哭声渐渐收住。
碧绿汤色上下起伏,苏染染把手中的浅粉锦帕递到苏琳琅跟前,“琅姐儿可是在东窗事发以后,才知晓的?既然这一百两都没有送出去, 那人又是如何来的行贿银钱?”
平静语气徐徐, 苏染染坦然自若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前世的刘岸,好说歹说, 也是殿试前三甲,同进士出身的名第。
他能贸然行事, 必是想好了所有的退路。在殿试之中行贿审考官员, 这可是要关押入牢的罪状。
刘岸敢做, 那他从中获得的利处一定大于弊端。
“琳琅是昨日晚间得知此事的, 为太子殿下身边的蔺侍卫去侯府传的琳琅。琳琅手中的一百两虽是还没有给他,但之前给过的银钱,都被他攒了起来。
再加上他从各处东拼西凑的银钱,足以构陷同屋那贡士的行贿。”
苏染染听着话, 目光不由得看向卫宴,他是昨日就让蔺云去传唤的琅姐儿。可昨晚今早,他对自己只字未提。
卫宴难道已经知晓她偷摸攒银钱的事了?或是他查出了更多,清楚自己要在京城盘间铺子的意图。
浓密眼睫颤了颤,她一时间竟找不到对策。倘若卫宴问起,自己要如何回话?总不能让他发觉,她要离去的心思。
苏染染目光失神,但她此刻还是看着卫宴的。
“苏三小姐给刘岸的银钱,皆能从京城的典当铺子查明来路。礼部官员在殿试之前,都要将翰林华苑上下巡查一番。
因而,礼部官员知晓了刘岸和苏三小姐之间的来往,并将此事告知了孤。
诚然,刘岸此次做的局,混淆视听,全然能够以假乱真。若非苏三小姐的一番言辞,那今年的状元,还真就要换了人。”
卫宴话落,冷白手掌端起一盏清茶送至唇沿。他不知晓染染为何要盯着自己出神,但浮动波澜的星眸中,意味复杂,独独没有爱意。
甘甜在喉间蕴开丝缕凉意,卫宴不禁多想了些。染染攒下许多银钱,可她现今在东宫,压根什么也不缺。
线条分明的下颌紧紧绷直,修长指尖收着掌心的琉璃碗。他心中无奈低叹,“染染,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冷清嗓音沉稳如常,卫宴的话言简意赅,苏染染仔细听着,并未察觉他的异样。
须臾,苏染染双眼瞪了瞪,扩大的茶褐色瞳孔看向了苏琳琅,话语颇有些颤抖,“琅姐儿,被刘岸构陷的同屋贡士,是文渊书院的赵思明。”
赵思明,前世的殿试一甲,金科状元,三元及第的出身,正可谓大魏有名的才子。
她能将此人记得如此清楚,还是因着卫宴。因为在前世,卫宴初入朝堂并没有现今这么早,甚至可以说一路坎坷。
而赵思明,便是卫宴入朝的最大助力。若说前世的卫宴为何能在短短几年间大握权势,同卫恪抗衡,那即是“文有赵思明,武定谢将军。”
自然,谢将军并不是现在的谢辞,而是谢辞同沈昭从边疆归京以后,顺济帝亲封的征北将军。
“染染知晓赵思明?”卫宴轻放手中琉璃碗,将灼灼目光落在嫩黄双肩上。
“染染略有耳闻,因着侯府大公子便是在文渊书院读书,染染曾听主母和嫡长姐说起过。”
细语回话,滴水不漏。苏染染余光瞥见苏琳琅神色复杂,但面容上的泪珠都擦拭干净了。
她拂袖递了茶碗过去,手腕下压,眼神示意苏琳琅,无需多话。
是自己太过莽撞了,赵思明虽然在文渊书院颇有名头,但京中的人就未必觉着他能在殿试中夺得头筹。
卫宴许是随口一提,也没有想着自己能知道那人就是赵思明。
“那赵思明可去了殿试?他的文才谋略应当是不错的。”
“并未,礼部尚书是刚正不阿的人,他昨日查明此事,就将刘岸赵思明两人依了大魏律法问责。刘岸此后都不可参科举,入仕途。而赵思明,挪至后年殿试再考。”
卫宴冷不丁出声,嗓音略沉。就赵思明那榆木疙瘩,都能让刘岸这种人给设局暗算,还“文才谋略不错”?
卫宴不悦?苏染染蹙眉压了眼眸。转而一想,也就明白了。
单是此事来看,就刘岸和赵思明之间罢了。若是旁人仔细琢磨,便把承安侯府和东宫都牵扯进来了。
哪怕此时赵思明还不是东宫的人,卫宴心中不欢喜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这倒是有些可惜了。”
苏染染轻声透着惋惜,一对柳眉舒展开来,眼眸瞥向面色平静的苏琳琅,也没再想着卫宴心中不欢喜的事。
须臾,苏琳琅将桌上的茶碗端起,双唇微仰,将碧绿汤色一饮而尽。
“此事,是臣女有眼无珠,看错了人,还甚是叨扰太子,太子妃……”
苏琳琅话音哽咽,但唇齿间的回甘让她硬生生把鼻端酸涩压了下去。
其实,刘岸此番的行径比太子话中还要不堪十倍百倍。他构陷赵思明一事水落石出以后,甚至还想要把她和承安侯府也搅到泥潭中。
说什么,他得来的所有银钱都是承安侯府经她的手,交予他手上的。其意图更是可笑至极,不止是自己,连侯府都想攀上他。
在两人对峙时候,她从未想过他那清瘦却俊秀的面庞竟是会变得如此丑陋难看。
在众多官员跟前,刘岸仗着她所给银钱成他的有力物证,就满口胡诌乱语。若不是太子在场,她或许真成了侯府的罪人。
“太子妃,这一百两银票,臣女还是交还予你。臣女愚笨莽撞,但也未让刘岸知晓这银票的存在。
侯府那边,太子殿下都交代过,只道我丢了那些个珠钗首饰,让刘岸无意捡着。于臣女而言,只不过是一场无妄之灾。”
话音轻飘飘的,但苏染染能感受到,苏琳琅的整颗心都在揪着疼。
刘岸必定还对她说了做了更过分无耻的行径,若不然,她不会死心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无妄之灾?的确是。那琅姐儿今后可要把珠钗步摇看住了,别再弄丢。”
珠钗丢了,可以再买,一颗心丢了,就要许久许久才能寻回来。
话落,苏染染也没再推脱,当着卫宴的面,从苏琳琅手中接过纹路精致复杂却轻盈的一百两银票。
“臣女再次叩谢太子,太子妃。经此一事,臣女才知,良缘难得,佳偶天成更难得。珍惜眼前人,过好当下事。”
待苏琳琅的磕头声消散了良久,苏染染和卫宴还在正厅中坐着,娇小掌心还揉捏了一团藏蓝银票。
“染染,孤今早给你寻的那话本子,许是看过了?”
最先忍不住的,还是卫宴。他就孤零零地坐在上座紧盯染染,染染望着苏琳琅的走远背影都许久许久了,也不回头瞧自己一眼。
他若是再不出声的话,真怕染染会把手中那团银票给浸润湿透。
“殿下,染染看过了”,软音一顿,她将手中银票彻底丢落在衣袖中。
“染染不太喜欢,那话本子太荒诞不经些。还是殿下昨日从书房拿来的好,写女子经商进书院,还能入朝为官,尤其……”
男子娶妻一人,不可有侍妾外室。女子嫁人成婚,能和离再嫁。且男女两人皆可写和离书,无七出之语。
“尤其如何?”卫宴柔声问道,步子已经走到苏染染身侧。
“尤其话本子中写的一年四季膳食,春糕秋蟹,隆冬古董羹,把染染看得都饿了起来。”
苏染染知晓卫宴走了过来,但提及吃的膳食,就意犹未尽馋起来,没太在意他的动作。
“染染此刻可要去长安街?孤知晓有一家酒楼,便是会做书中写过的膳食。”
卫宴沉声丝缕贴近,他确实没有哄骗染染,那书中所有膳食,还是一一照着酒楼来写的。
“长安街的酒楼,就有书中写的膳食。”
苏染染杏眼一扑一闪的,氤氲倒影都在透着光亮。虽然她是为了搪塞卫宴才说的,可此刻当真有些饿了。
分明晌午没过多久,那宫殿屋檐下的光影都还在热。
苏染染嘴角一瘪,面上兴致缺缺的,她今日还是不出东宫的好,殿试刚过,长安街指定很热闹。可卫宴刚回景阳殿,连平安脉都还没请,再加上刚出这么一番事。
热闹之处,人便多,人一多,就会平白生出好些事端。
“殿下回来后,都没有好生歇着,此时日头又这般毒,染染就不去长安街了。”
说着话,她端着腰身往后退了退,因为她察觉,卫宴距离自己,就是一个眨眼的动作。
“也好,孤在乞巧那日,定会让染染逛遍长安街,将书中写的膳食都尝过一遍。染染,可好?”
轻声勾起一阵温热细风,苏染染喉咙一紧,竟然不知晓卫宴问哪件事。
“殿下……染染觉着……都好。”
话音断断续续的,突然一阵惊呼,她竟然倾着腰身往后倒去,连着紫檀座椅都摇晃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有事耽搁了,爆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