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苏染染这一声“月姐姐”可是把苏毓月气得不轻, 绵言细语的话时刻提醒着,她往日是有多蠢多笨。
笑靥映面,浮在苏毓月眼前的一幕是, “染染, 你今后便唤我‘月姐姐’, 不必喊着生分的嫡长姐。你同琅姐儿, 终究是不同的。”
不同,确实不同。苏染染望见苏毓月的愣神, 面颊笑意更深了些。
苏毓月越是不愿意提起的,她偏生就要说。苏毓月都三番五次要她死,这一句“月姐姐”哪里够?毕竟,自己往日是真心把她当姐姐相待的。
苏染染就站在红木门扉前,坦然神情直接对上苏毓月双眼,嘴角嚅动,是在细细回想着。
“染染还记着, 清月筑的雪青毛尖最是细秀圆直, 鲜爽回甘。暮春日暖之际,倒能讨个身心舒坦畅快。”
话语说到这个份上, 苏毓月倒是掩住了暴怒脸色。阴沉视线睨了苏琳琅一眼,恨不得立马闭门撵人, 免得让她瞧了笑话。
莫名被盯着的苏琳琅也不恼, 她今日过来, 就是凑数的。染姐儿好不容易才唤自己一次, 可不能认了怂,落荒而逃。
“嫡长姐的东西,岂会有不好的?那雪青毛尖自是一顶一的好茶。待嫡长姐去了宸王府,姐妹三人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聚, 今日饮茶闲谈,倒是赶上了好时候。”
好时候?看她笑话的好时候。
苏毓月双手攥得死死的,忍了目光不去看苏染染。她今日所受的耻辱,全然拜苏染染所赐。
宸王侧妃,终究不就是妾。她苏毓月会永永远远记着,她同苏染染,不死不休。
待三人进了屋子,藏在不远处瞧着的丫鬟婆子才纷纷出来伺候着。她们也是被昨晚的大小姐吓唬得够呛,那抽在海棠花树的马鞭子,可是染了艳红色。
屋子内,上了釉色的黄梨木茶桌玫瑰椅摆得很是整齐。苏毓月走到轩窗外间时,便顿了顿步子,准备坐下来。
然而,径直走向内间软榻的苏染染和苏琳琅两人并未抬眼望见。还是瞧着牡丹袖面落在眼尾余光后,苏染染才细声说了句。
“月姐姐,应是最喜软顺的棉缎毡子。软榻倚窗,又有矮几搭着,倒比外间的刺眼亮光,惬意了些。”
恰时细声响起,浅粉肩颈早已越过了群蝶相戏的朱红落地罩,就差落座在软榻一侧。
苏染染,卑贱无耻的庶女。
苏毓月在心中低吼了一声,踉跄身形猛然向前倾了些。须臾,丫鬟婆子躬身垂头候在门扉处,脚下要迈开的步子硬生生被压住了。
大小姐惯是好面子的人,倘若她们前去搀扶着,就真真是在染姐儿琅姐儿跟前落了面子。
嘶啦,为了不使身形跌倒,苏毓月慌张迈动绣鞋,乃至脚踝处传来阵阵刺痛。
“呀,嫡长姐不会崴到脚了吧?”苏琳琅惊呼一声以后,就要挪开步子去搀扶着。
“若琅姐儿当真有心的话,不如半月以后,随我去宸王府?我想必王姨娘,也会是满心欢喜,满口答应的。”
一步一动,脚踝处便被扯得生疼。只见苏毓月惨白着脸,憎恨至极的目光好似要把苏琳琅穿破,穿透。
即使她不能把苏染染怎么样,那还不能发落一个庶女了?宸王府确实没有妾室通房,若苏琳琅去了,也是一样。
宸王侧妃,她别的本事没有,但苏琳琅的小命,自己还是能轻易拿捏住的。
果真,此话一落下,苏琳琅便紧抿了双唇,缄默无声。她和苏毓月本就是不对付的,指不定苏毓月真能做出这事来。
毕竟,她都早早勾搭上了宸王。
“月姐姐说笑了,琅姐儿要明年初秋才及笄。婚期良辰将近,月姐姐心中应是要放宽些。”
见苏琳琅面色难堪,苏染染才出面打了圆场。并不是同她多亲近,而是要给苏毓月添堵。
同时,苏染染也在心里捋顺一遍,宸王卫恪和苏毓月的关系。作为嫡女的侧妃都还没有抬进府,就张罗着纳妾添人的事。
由此可见,苏毓月并不畏惧宸王。那她,为何就答应了侧妃的位子?
更何况,王茯苓至今下落不明。
“放宽些?我自会听染姐儿的话,把心思好生放宽些。我就不知晓染姐儿,是否晓得了王三小姐的境地?”
苏毓月拖着刺痛脚踝,缓慢走到倚窗软榻边坐下。苏染染会给自己寻不痛快,好似她不会一样?
王茯苓就是苏染染悬在心里的大石头,那一把大火可是将禅房烧得畅快。
苏染染听了话,并未言语,浓密眼睫盖住眼底的沉郁不悦,自顾坐在苏毓月一侧,两人并排着。
“这青雪毛尖应是煮好了”,苏染染语气喃喃,并没有和往日一样,等着苏毓月唤她饮茶。
“还请嫡长姐,饮茶。”
站在一旁的苏琳琅随即就附和道,慌张失措的神情已然恢复。她真是被苏毓月的话给吓唬住,自己连及笄年岁都没到,如何同她去宸王府?
就算如此,宸王和朝中谏言御史又不是木头人,任由着苏毓月摆布。
将将新婚的侯府嫡女,就要把未及笄的庶妹添为宸王府的人。这一遭编排出去,可够苏毓月头疼得。
“上茶。”
苏毓月咬着声响喊了一句,放在雕花矮几上的纤细指尖泛开一阵红白相间的血色。
丫鬟婆子听了吩咐,手上动作麻溜利索,丝毫也不敢怠慢。今日真是出了奇,大小姐竟是这般能忍耐?昨晚在夫人面前,都大声吼叫来着。
想来,还是染姐儿有本事些。毕竟她可是,不日就要嫁入东宫,为太子妃的人。
上下翻滚的水色呈了碧绿,细小茶叶瞬息舒张开来。在白瓷映照的茶盏底部,片片匀整嫩绿在苏染染鼻尖萦绕清新香气。
王茯苓的境况?苏染染在心底不由得生出胡思乱想,要知道,太子殿下也是清楚纵火行凶的人。
“月姐姐,染染方才没有听明白着,你说王三小姐的境地,到底是所指何意?”
手掌垂落,半盏碧色漾开在苏染染眼底。她如今早就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那开门见山的追问,才是真正让苏毓月措手不及的。
素日里的她有多温顺守规矩,今时今日就有多跳脱肆意。诚然,这一切还得感谢苏毓月。
同自己会没了性命相比,所有的循规蹈矩和世俗成见,都泯然消散。
之前只是为了活得下去,现今起,要活得舒心体面。
“染姐儿是听不明白,还是听懂之后,装着不明白?王茯苓死了,你不会,当真不知道吧。”
死了。
王茯苓死了。
苏染染蜷起的手掌颤了一下,扑闪眸子稍微收敛阖着,心中已然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欠债还钱,以命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纵然自己没有死 ,那王茯苓做的错事,就能烟消云散了吗?
苏毓月轻飘飘说着,语气之中颇有不屑一顾的嫌弃意味。她听闻这消息,还是卫恪告知的。
宫庙归京时候,王茯苓便是由东宫侍卫守着回了御史府中。就在她要嫁给卫恪为侧妃的旨意下来以后,她就拿到卫恪的传信纸条。
“王茯苓,死了。”
单单一句话,让她彻底怔住,心中久久都压着的滔天妒忌也悄然而至,掀起喧嚣声响。
王家的人,东宫母族。卫宴都能为了苏染染做到这个份上,倘若抖落出自己,估摸下场,亦是如此。
苏染染当真是好福气。
那王茯苓提到的木儿,或许就是没入苏染染心中,唯一的刺。
“王三小姐,当真没了?”
苏琳琅坐在玫瑰椅上,诧异嗓音喊得高了些,以至苏染染挥袖落盏的清脆,都被很快盖了过去。
“闻此死讯,嫡长姐很欢喜。”
这话不是问着,而是肯定。见苏毓月一副畅快舒坦的模样,苏染染便明白自己心中怅然的缘故。
王茯苓死了,而苏毓月只是做了卫恪的侧妃。指不定,两人还是顺了心意的。
确实,王茯苓下药纵火,死得也不无辜。只能说自作自受,寻了恶果。
那苏毓月为何还能此等轻描淡写,以看热闹的姿态瞧着自己?
“嫡长姐很欢喜,乃至只言片语,都懒得在染染面前提及。”
苏染染低声又说了一遍,带了冷的嘲讽语气不加掩饰,也不必藏着。
“欢喜,我自然是欢喜的。我最疼爱的庶妹,都差点被王茯苓放火烧死了。我为何不能欢喜,难道染姐儿心中不欢喜吗?太子宠你的事,可是早早传遍了京城街巷。”
见苏染染摔落茶盏的动作,苏毓月只觉得心中畅快。就算太子宠爱苏染染又如何,自己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再者,苏染染应当知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那就更好,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早就被火烧没了。
至此,苏毓月抬手端起矮几上的茶盏,自己很乐意看到苏染染怒不可遏的模样。她越愤恨,自己就越欢喜。
反正,她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咣当一声,苏毓月惊魂未定。从手腕处传来的火辣滚烫,让她双眼瞪得很大,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
“苏染染,你疯了!”
在睁大的褐色倒影中,苏染染慢条斯理起身,从衣袖中缓缓抽出白色绢帕,擦拭着细的指尖。
“疯了,染染有吗?我不过恃宠妄为。嫡长姐应当庆幸的,那矮几很小,这才将茶水泼在了手腕上。若是大些……”
苏染染语气顿了下,挪步凑近苏毓月,梨涡笑起,软嗓好似夺命的刀,一点点刺入苏毓月心口,满目殷红。
“你入宸王府的良辰吉日,还会有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