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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天真冷啊,娘,你怎么不起来给我扔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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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壮壮穿上了由旧床单做成的粗布衣裳。

    这是他从出生起,头一次拥有自己的衣裳,灰褐色的。

    衣角有被什么烧出来的疤,被刘福拿剪子剪掉了。

    “不叫人看出来就行,到时候你可别多话,否则老子把你舌头拔出来。”

    “”

    壮壮低着头,不敢吭声。

    天亮以后,他被刘福带出了门。

    因为不知道是谁给刘福出的主意,说是让孩子跪在集市上,身前摆着他娘的尸身,能要来点施舍钱。

    要是把孩子打扮的好看些,说不定还有大户人家能发发善心,把孩子买走。

    刘福指望拿了这点施舍钱,过个好年。

    集市上寒风呼啸。

    周围走过的人们,都目露怜悯,裹着自己身上也不厚的棉衣。

    可跪在那里的孩子,身上只有一层单衣,脚上连鞋袜都没有,脚趾头肿的有鹌鹑蛋那么大。

    壮壮就那么跪着,看着他娘亲的脸。

    草席上还有些土,像是都已经埋了,却知道能赚钱,又把草席从土坑里拽出来的。

    天真冷啊,娘,你怎么不起来给我扔衣裳。

    娘,窗台再打开一次吧,我不要吃的了。

    娘,我想你。

    壮壮小声呜咽着掉眼泪,耳边是刘福哭嚎的声音。

    “我娘子命苦啊,家里实在穷的没有钱看病了,娘子啊,你死得惨,为夫心里难受啊,难受啊。”

    “娘子啊,你就这么走了,留下我和孩子怎么活,我腿脚也不好,孩子怎么养活啊。”

    “过路的大哥大姐们,好心的大娘瞧一眼吧,孩子可怜,我不吃饭饿死了都行,孩子得活啊。”

    “施舍些吧,是馒头是文钱,我们都要。”

    “”

    唉。

    壮壮呼哧呼哧的喘气,又冷又饿。

    刘福只跟他一起跪了一天,就冷的受不了,回家了。

    走的时候,留话说他要是敢不好好跪着,看见他娘的尸体没有,就打的他去找他娘。

    壮壮不怕死,但他怕疼。

    好心人是哪儿都有的,哪怕这个世道谁家里都不好过,也能省出来半碗热粥,端给跪着的小娃娃。

    还有个老大爷,把自己的袄子拆了,旧棉花分给壮壮一半,让大娘给做了件棉衣。

    窝窝头,没什么油花的菜汤子,甚至削下来的萝卜皮,地上被踩烂的菜叶。

    都是壮壮以前很少吃过的东西,比窝窝头好。

    却又没窝窝头好。

    这些饭菜上,没有娘的体温。

    天冷,尸体烂的慢。

    跪着的第三天,他娘脸上开始裂口子。

    人死了,就像一块肉,先是僵硬,然后发黑裂开,变软腐烂,都是这么个过程。

    如果是夏天,这个过程会更快一些,但现在是十一月了。

    天气阴冷阴冷的,没有下雪,只有寒风和冰雹。

    女尸烂的快见骨头了,味道也不好闻。

    壮壮腿跪的都烂了,掺着冻疮,破皮血淋淋的粘在袄子上。

    刘福每天晚上睡醒后,吃饱了就裹着厚厚的新棉衣来收钱。

    这个主意好啊,真能捞点钱花,至少这个年关,他能有猪头肉下酒喝。

    周围街道上的百姓们,也是本着猎奇的心,没见过哪家死人了就放大街上由着烂的。

    每天都来看看烂成什么样了。

    壮壮也算是这样能有口饭吃,晚上就蜷缩着睡在他娘身边。

    有个卖菜的妇人,把家里要丢弃的烂棚扛来了,算是给孩子遮遮寒风。

    不,这个烂棚,也就能遮遮冰雹了,寒风是挡不住的。

    但聊胜于无。

    尸体就这么放了一个月。

    晌午流出来的尸水,臭呼呼黏唧唧,但没关系,傍晚就又能冻上。

    终于在进入腊月份的时候,有几家百姓把壮壮告上了衙门。

    说是马上就要过年了,街上摆着尸体太晦气。

    这些百姓跟壮壮说过,让他把娘亲葬了,这一个月的银子,买口棺材也够了。

    而六岁的壮壮只是迷茫的看着他们。

    什么银子,什么葬了,棺材是什么。

    他全都不懂。

    官差们懒得往村子里跑去捉刘福,想着儿子在这里,爹能不来救吗。

    金翠的尸体被收进了义庄先放着。

    但第二天就被仵作骂着脏话给丢乱葬岗去了。

    毕竟别的尸体还没到腐烂的程度,这具尸体一进义庄就臭的熏人。

    金翠的尸体被丢弃时,壮壮正过着他人生中最好的日子。

    他被关进牢里了。

    真好啊,他惊喜而胆怯的看着周围。

    地牢里没有寒风,好温暖,干燥的茅草,每天按时的饭菜,都是他没吃过的热乎乎的饭菜。

    墙角还有火炉,太温暖了,太温暖了。

    连跑来跑去的老鼠都无比可爱,壮壮在家里从没见过这么肥的老鼠。

    这里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吗?

    壮壮不知道,壮壮想象中,有钱人就是住这样的地方。

    有吃有喝,很暖和,‘家’里的老鼠都养的很肥。

    他就这么住了一个月。

    像是被遗忘的一只老鼠,他跟牢里的老鼠还是有区别的。

    他瘦,老鼠比他肥。

    夜里,他从怀里贴身的肚皮上,掏出一只暖暖的绣花鞋。

    搂在怀里睡觉,像是娘就在附近陪着他。

    肥老鼠趁他睡着了,啃他的脚趾头。

    但是没关系,不疼,脚冻的没有知觉,流血都很少。

    刘福在一月中旬来接他了。

    嫌弃的看着被老鼠啃噬掉半张脚掌的壮壮。

    “废物,死崽种,要银子都不会,还被抓进来连累老子,我老刘家什么时候也没蹲过大狱,脸都叫你丢干净了!”

    在刘福的数落声里,壮壮拖着早就不流血的残脚,跟他回家。

    自此成为一个小瘸子。

    ——

    沈栾风猛地把黑竹板书合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后面的内容,他不忍心看下去了,就粗粗的扫了两眼。

    苦命的孩子没有得到救赎,刘福转手把小瘸子卖了。

    卖给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头,老头好赌,赌输了就打壮壮。

    又把七岁的壮壮卖给小财主当奴仆,可是壮壮年纪小,没力气。

    被喂猪的下人们日夜殴打,喂猪屎灌尿。

    最后,不满八岁的壮壮,死在财主家的猪圈里。

    是被打的没力气了,让睡觉的母猪压着活活捂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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