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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加薪是为了理直气壮的抓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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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第一条经度线,会穿过泰安宫,是钦天监、工部的一致决定。

    毕竟连琉球国的王宫,都面朝皇宫而建,0°经线甚至都不以皇宫的奉天殿为准,而是以朱祁钰的寝宫泰安殿为准。

    这是工部、钦天监的恭顺之心,也是大明的礼法。

    朱祁钰对这个非常的赞同。

    同样,吏部尚书王直请求涨大明朝的俸禄,也是吏部的恭顺之心。

    王直俯首说道:“陛下,不足俸,一定滋生腐败。”

    这是王直在万言书中,对于大明吏治的一个探索。

    大明在洪武四年、洪武十三年、洪武二十年,三次定俸,这三次定俸禄,一次比一次高。

    都说朱元璋薄凉寡恩,那这三次定俸禄,为何一次比一次高?

    尤其是洪武二十年最后一次定俸,更是被一直执行到了崇祯十六年。

    崇祯十七年,大明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再也发不出粮钞了。

    在洪武年间,俸禄的发放主要是以实物的米粱为主。

    在永乐年间,同样以实物为主,因为大明无敌舰队南下西洋,带回来大量譬如香料、宝石等物,这些香料是当时折俸的主要物品。

    到了宣德、正统年间,则开始折钞了。

    这种折钞的做法一直持续到明末,擦屁股纸都嫌硌屁股的大明宝钞,户部发俸的时候,甚至京师京官都没人去领。

    两百五十年,大明的官员,没有一次加薪。

    洪武年间,举人以上的缙绅只是免除劳役。

    但是到了嘉靖二十四年,第一出现免田。

    大明缙绅、举人、进士、官员免田亩正赋、丁役正式有了定制。

    万历三十八年,在《优免新例》中,一品官免田万亩,进士免田三千三百五十亩,举人免田一千二百亩,生员禀生免田八十亩。

    “但是高薪并不能养廉。”朱祁钰又强调了一遍。

    高薪可以养廉吗?历史也证明了并不可以。

    如果说洪武年间的三次定俸,俸禄极高有争议,那么在雍正年间,俸禄之高,乃是中原王朝两千年以来最巅峰。

    苏州府长洲县的县令,在雍正年间的年俸,高达一千两雪花银。

    以苏州米价进行折算,这位县令在大明朝的俸禄也高达九百两。

    于谦住的九重堂,乃是淇国公府改建,养着不少人,一年要花将近九百两银子。

    这位雍正年间的苏州府长洲县令的年俸,等同于一个于少保一年的花销。

    可是于谦是从一品,那位县令是正七品。

    大明正七品的年俸是九十石米,按京师米价折合为四十五两。

    但是雍正年间的贪腐案,也是层出不穷。

    雍正为清朝的官吏们加俸,是因为他在推动火耗归公。

    一直到光绪年间,清朝都是执行的大明的一条鞭法,用的黄册和鱼鳞册,都是万历十五年核定的黄册和鱼鳞册。

    甚至连崇祯末年,为了平辽,征辽三饷都没停过。

    大家的税法相同,为何雍正就可以给官吏们涨工资呢?

    火耗,有的时候,他不是火耗,它是摊派。

    大明的火耗和清廷的火耗是不同的,清廷的火耗是额外加征。

    雍正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把这些摊派的火耗,或者说冰敬、碳敬这些灰色收入,尽数充公,然后作为养廉银,发给所有官吏。

    这一下子让清廷官吏们的工资涨了十倍到三十倍。

    但是雍正悲哀的发现,他的高薪养廉,根本没奏效,反而是贪者愈贪。

    养廉银,是雍正面对贪腐横行的官场的一次尝试。

    雍正晚年的时候,痛骂官僚贪心不足蛇吞象,朝廷明明发了那么多的钱,一个知县比明朝一个从一品大员的俸禄还要高!

    可是依旧是贪腐无法禁绝。

    乾隆皇帝登基之后,先废士绅一体纳粮,再废养廉银,最后搞出了议罪银。

    “洪武年间和永乐年间似乎贪官格外的多,太祖太宗,抓也抓不完,杀也杀不完。”朱祁钰笑着说道。

    这个现象很有趣,明清六百年,只有洪武年间和永乐年间的贪官最多,到了后世就没有贪官了!

    王直摇头说道:“哪里是没有了,只是不抓了而已。”

    王直的意思是,大明自宣德年间后,就开始了漫长的默认腐败的过程,一直持续到了清末。

    在朝廷发不出去俸禄的情况下,冰敬、碳敬应运而生。

    三年一次的大计,逐渐变成了藏污纳垢的工具,卡吃拿要,朋党丛生。

    朱祁钰发笑的原因是,后世的美利坚,也没有贪腐,因为人家那边是合法的,默认的,不会被追究的。

    一如明清。

    “朕记得朕停了俸,说要足俸对吧,定好俸禄之后,就把景泰四年按新俸发放吧。”朱祁钰做出了决定。

    加薪。

    时代在发展,消费水平在提高,消费观念在改变,大明物产在丰富。

    难道抱着明明德禁私欲治国?

    官吏是人,禁私欲这种事本身就不现实。

    朱祁钰秉承了列祖列宗的遗志登基为帝,那就遵从洪武年间和永乐年间的标准,重新进行定俸。

    景泰四年这一年,朱祁钰也打算直接按新俸为准,补发一次工资。

    王直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朱祁钰喝了口茶,看着王直,显然王直的话还没说完,按照王直在万言书中列举的理由,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王直不是为了用加薪堵住大明风宪言官的嘴,那就不是王直了。

    王直坐直了身子十分郑重的说道:“陛下,凡别项人犯,尚可宽恕,贪官之罪,断不可宽。”

    “向因地方官员滥征私派,苦累百姓,屡经严饬,而积习未改,每于正项钱粮外,加增摊派,或将易知由单不行晓示,设立名色,恣意科敛。”

    “或入私囊,或贿上官,致百姓脂膏竭尽,困苦已极。此等情弊,深可痛恨!”

    朱祁钰满是笑意,王直前面说给足俸实俸加俸,后面就说到了这么做的具体原因。

    抓贪反腐。

    王直的意思是:贪官的罪孽不可宽恕,贪官的滥征私派,把百姓害得很苦,大皇帝屡次申饬,但是依旧不改,在朝廷正项钱粮之外,不断加派,巧设名目,恣意妄为。

    这些钱,或者进了自己腰包,或者进了上官的腰包,极为可恨。

    “谁来反腐抓贪?”朱祁钰有些好奇的问道。

    王直拿出了一本奏疏,上面有三个名字。

    第一个是王翱,就是吏部左侍郎王翱,因为得罪了杨士奇在外做官二十五年不得回京。

    挂右佥都御史印的王翱,在巡按江西时,黜贪墨吏五十七人,斩二十七人,惩贪抑奸,大为吏民畏爱。

    第二、三人是左鼎、练纲,京师童谣:左鼎手,练纲口。就是说左鼎下手狠辣,练纲不为强权敢于直谏直劾。

    左鼎是正统七年的进士,练纲宣德十年的举人,入太学。

    朱祁钰有些玩味的说道:“这个练纲,好像是咬王尚书最凶的那一个吧…”

    左鼎是佥都御史,练纲是监察御史,是咬王直最凶的那几个。

    这俩人,王直居然要用他们去反贪抓腐。

    “是。”王直也是无奈,他要用这俩人,但是这俩人对他意见很大,是连章弹劾王直的主攻手,火力很猛。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就用练纲吧,左鼎还是算了。”

    练纲是个举人,他爬的再高,也不会对王直有什么威胁,举人的官场天花板并不高,出身差,就望轻。

    朱祁钰这么做是为了保住王直的身前事,身后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直是老师爷,自然知道陛下此举的目的是为了保他,但他还是摇头说道:“陛下,左鼎他心狠手辣。”

    王直还是要用左鼎,可见其推行反腐抓贪的决心。

    杨士奇是怎么对付和他有小摩擦的王直、王翱、李贤等人?

    王直差点被流放,王翱在地方兜兜转转二十五年,李贤被赶出京师。

    王直这可以说是一片公心了。

    “那好。”朱祁钰点头说道:“就这三人吧。”

    “济儿的学业怎么样?胡尚书老说好,吴敬也说好,王尚书现在也是太子少师,他怎么样?”

    王直笑着说道:“臣也说好,皇长子朱见济十分聪慧。”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朱见济的学问还是不错的。

    朱祁钰点头,王直俯首告退。

    朱祁钰看着王直离开,对着兴安说道:“你去把左鼎和练纲寻来,朕有话对他们说。”

    “是。”兴安俯首离开。

    职司监察、稽察的科道言官,在澄清吏治、整肃官风方面是有积极作用,也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洪武十六年时,开济为刑部尚书,开济干了一件常人都想过的事儿,那就是李代桃僵。

    开济收受一死囚家贿银万两,用另一死囚做替死鬼,他还勒索其他罪囚家人钱物。

    开济的做法立刻为狱官所揭发。

    开济与侍郎王希哲、主事王叔徵,三人一起杀死了这名狱官。

    监察御史陶垕仲得知了此事开始直言上谏。

    刑部尚书开济圣眷正隆,开济的妻子郭氏在宫中做女史,是马皇后跟前的近人。

    但是陶垕仲丝毫没有顾忌,直到把开济弹劾进了锦衣卫的天牢里,让沉冤得雪。

    宣德年间,御史顾佐有顾青天,大明包拯之美称,于大臣贪墨不法,铁面纠黜,朝纲为之肃然。

    宣德皇帝宴去,顾佐独木难支,正统元年致仕。

    天顺不顺,天顺年间有“酷吏”李纲巡按南畿、浙江,三年内劾去浙江赃吏至四百余人,最终被罢黜。

    还有嘉靖年间,反严嵩等人的桑乔、胡汝霖、谢瑜、王晔、沈良才、何维柏、王宗茂、叶经、周冕、吴时来等等风宪言官,后先相继,一直在弹劾严嵩。

    在官僚群体普遍腐败的恶劣环境下,一些风宪言官,难免不受其影响,屈于权势、甘为鹰犬者有之;纳贿贪污、徇私枉法者有之;身陷党争、朋比伐异者有之。

    但是也不乏有刚直无畏、忠于职守、铁面无私之人,发挥着积极的作用。

    制定《宪纲事类》以来,风宪言官的队伍中,也涌现出了一批人。

    比如这个左鼎,还有练纲。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左鼎和练纲被宣见。

    朱祁钰点头说道:“朕安。”

    “你们配合吏部左侍郎王翱,展开督查反腐抓贪诸事,不得懈怠。”

    左鼎和练纲互相看了一眼,有点疑惑,他们还以为叫他们来,是要说王直的事儿,却没想到先接到了吏部的部政。

    朱祁钰示意他们坐下。

    “你们最近一直在弹劾王尚书,朕一直没有回复你们。”朱祁钰从头开始说起了这件事。

    左鼎和练纲隶属于都察院,对吏部的过往并不清楚,郭璡被架空,吏部形同虚设的历史,他们并不了解。

    “十…十…十六年?”练纲吞了口唾沫,大明一共才建国八十多年,就有十六年的时间,吏部天官,根本没有履行职能,这什么概念?

    左鼎是正统七年的进士,他做四川道监察御史是正统八年,那时候杨士奇的儿子已经伏法,杨士奇已经致仕了。

    练纲就更不知道了,他只是个举人。

    朱祁钰继续说道:“王尚书负责考成法,吏部诸事繁杂,解祯期不法,本身就和王直没有什么关系,你们还要做别人手中的刀吗?”

    “配合王尚书把反腐抓贪做好,大功一件。”

    左鼎和练纲俯首领命。

    两人走后,兴安无奈的说道:“陛下都亲自教谕了,他们若是想博名望,就会继续弹劾,若是真的以为王尚书不德致仕,就该收收口风了。”

    朱祁钰保过于谦,京师之战后,有人弹劾于谦,而且不止一个人,朱祁钰直接在奉天殿跟他们理论了起来。

    朱祁钰也保过胡濙,贺章弹劾胡濙无德,胡濙在得到皇帝的支持后,承认无德,火力全开,把贺章等人骂的狗血淋头。

    他胡濙无德,那群臣算什么?小人吗?

    现在朱祁钰再次保王直,是为了大明朝的考成法顺利推行。

    朱祁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说道:“但愿他们不要自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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