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慕氏家规
慕雪尘淡淡地吐出一个字：“钱。”
虞羲和顿时一僵，随即哈哈大笑：“你说，朕缺钱？”
这简直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从来还没有人敢，敢这么说。
慕雪尘没回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虞羲和被慕雪尘那双眼盯着，不自觉地动了动身子，莫名地有些被戳破事实的不自在，没等他再讲什么，慕雪尘倒是开口了。
她说：“八年前，陛下登基，国库收入被三大世家所控，大禹一应收入，八成都入了他们的口袋，陛下能拿到的，不到两成。”
慕雪尘顿了顿，又道：“五年前，大禹西境大旱，又遇上了东南的地动和暴雨，田地赋税难收，百姓流离失所，安抚安顿灾民，几乎掏空了国库。”
慕雪尘慢慢说着，也不管对面的虞羲和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两年前，您虽将世家压制的厉害，可北契发兵北境，劳民伤财，刚缓过来劲儿的国库，又一次被掏空了。”
听到这儿，虞羲和已经知道她接下来的是要说现如今的情况了。
“一个月前，南梁侵边，几日前，江南连日暴雨，堤坝被冲毁，江南治水，势不容缓，可国库没钱了，不是吗？”
她清清淡淡的一句反问，伴随着她的咳嗽声。
虞羲和拧眉，堂堂一国之君，被这么直白地说穷，面上实在过不去。
以至于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但他不否认，慕雪尘说的全是事实。
大禹国是这天下最强大的王国，北边有北契、燕胡等国环绕、西境是西羌、月氏、楼南等国、南边有南梁、夜郎等国、至于东边则为大禹所有。
大禹的国都，就叫禹安城。
大禹从前两代帝王开始，就已然国势强盛，西境、南边等不少小国早已归附大禹，只少数国家，仍保留着几丝倔强，没有归附，但也不会与大禹对立。
大禹基于种种考量，也对这些小国多是宽厚以待。
外人都以为大禹国力强盛，殊不知大禹内耗严重，早已外强中干，国之根基，已被各个蛀虫，侵蚀的差不多了。
大禹国不是没有钱。
但那钱，不在帝王手里，不在国库手里。
虞羲和如何还有空余心力安邦定国，庇护百姓？
他自己也焦虑，但暂时也没什么好的法子。
说白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如今的大禹，国库空虚，无力加强边境军力，百姓更是水深火热，这都是事实。
当然，这些事，他不会与慕雪尘说。
只不过，想到她方才所说，虞羲和不是没有疑虑。
她的父亲永宁侯不过是靠着祖荫承袭的爵位，无实权，也没什么特殊的收入来源，家中又能有多少资产？
虞羲和摇了摇头，啧啧地笑了一声。
“慕雪尘，你说的不错，朕是缺钱。你又当如何？”虞羲和说。
慕雪尘眼神坚定，她说：“婢妾有。”
虞羲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有些茫然地看向她。
好一会儿，才确定慕雪尘的意思。
她是说：他没钱，而她有钱。
“你是说……”
慕雪尘声音冷淡：“陛下，也许在您心里，婢妾身边的人，不过是一个婢女，不高兴了，杖杀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她们于婢妾而言却不是，所以，婢妾向您买她们的命。”
虞羲和在听到她的前半句的时候，脸色不虞，却没打断她的话。
倒是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多了些不解：“她们？”
“立夏和立冬。”
虞羲和愕然道：“呵……朕竟不知，慕贵人对下人如此宽厚。”
慕雪尘没想顶撞他，只就事论事：“婢妾人微言轻，总有护不住她们的时候，比如现在，只要您答应，在她们主动或被动犯错，只要不涉及人命问题的时候，替婢妾保她们一命，婢妾必将您所需的，双手奉上，如何？”
虞羲和没有出声，似在思考，又像是在探索什么。
此时此刻的慕雪尘，与之前很不一样，可到底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但慕雪尘这信誓旦旦的态度，倒是让他有些看不透。
虞羲和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玩味儿地说：“不知，这两位宫女，在慕贵人心里，价值几何？”
慕雪尘默。
“怎么，说不出来了？”虞羲和嗤笑道。
两个宫女而已，能值得多少？
朕真是急糊涂了。
竟与她在这里为了两个宫女费事纠缠。
他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的宽袖，启步要走。
身后的慕雪尘红唇轻启，说的话却异常沉重，她只说了两个字：“无价。”
“什么？”
虞羲和猛地看向她，一时间难以置信。
许久，才呐呐地道：“据朕所知，永宁侯家的底蕴……”
他没将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不信。
因为不信，所以他才提她的母家。
是提醒，也是威胁。
永宁侯爷慕永晟，是开国大将慕少元的后人。
按说，以慕少元的贡献，慕家怎么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连基本的实权都没有，甚至需要仰人鼻息的地步。
可实际上，慕少元有先见之明。
大禹太祖皇帝和当年的慕少元虽说称兄道弟。
但越到后期，对慕家的权势和军中威名，愈加忌惮。
慕少元深知这一点，便将自己最疼爱的长女送入了东宫为质。
是为侧妃。
但这位慕家女，自小就是娇娇儿。
被宠惯了，没什么城府，又不愤自己是侧妃，为妾的位置。
在东宫里，与太子妃的相处，并不算和谐。
东宫太子看在慕少元的份上，纵容她许多，渐渐地，她便落入了那太子给她营造的温柔假象里，不可自拔。
很快的，在东宫太子登基后，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在那如狼似虎的后宫争斗中去了。
她去时，尚不足二十岁，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之后，慕少元几乎一夜白头。
没多久，就交出了兵符，向新皇请辞回乡荣养。
新皇收回了兵符，却留下了慕少元一家子，封了世袭的爵位。
慕少元的儿子们藏拙数十年，眼见慕家一代不如一代，这才打消了皇家的疑虑。
交出兵符后，慕少元痛心于自己女儿的遭遇，便立下了一条规矩：慕家子嗣，不入庙堂，不入皇家，不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