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九十二
来人似乎修为不浅，又掐准了叶随霜准备脱离秘境从而放松警惕的瞬间，因此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偷袭得手，直到玉佩叮叮当当在地上滚了一圈，叶随霜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手上伤口的疼痛。
顾不上查看伤势，叶随霜毫不迟疑地直冲玉佩而去，然而她只俯冲两步，来人便再度甩来两枚暗器，直指咽喉等命门，她不得已立刻抽身回跳避开，将银枪折柔回身护在胸前，直面石室唯一的通道。
而对方轻笑起来，已经一脚将那玉佩踢开，莹白的光点便咕噜噜滚入甬道内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石室内受秋水寒露影响凝出的霜白冰层依旧，加上解毒之后灵力回复，叶随霜可以轻而易举地看清来人的面容，只是这一眼几乎让她心惊胆寒。
“何所为！！？”
从昏暗的甬道中慢悠悠踱步而出的正是不久前被叶随霜指使前去传信的北山派弟子何所为，只是此刻的他行事举止不复之前的畏缩怯懦，明明还是那副平淡无奇的五官，却莫名让叶随霜有些胆寒。
何所为一步步从甬道中步入石室内，笑意盈盈地逼近了叶随霜，他嘴角的弧度莫名有些熟悉，叶随霜只一眼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不，你是……路玄岐！”
闻言何所为，或者说路玄岐眼中惊讶之情一闪而过，随即再度笑了起来，慢条斯理道：“看来我给叶小姐留下的印象极深，真是叫我有些受宠若惊。”
他每踏出一步，“何所为”其貌不扬的外形便随着一点一点发生变化，等到他微笑着出现在叶随霜四五步开外时，原本属于他路玄岐的容貌便彻底展露在眼前，叶随霜手持折柔僵硬地维持着防守的姿态，识海中却如同惊涛骇浪般动摇起来。
眼见就要成功脱身，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居然出现在两人身后，云舟也是不敢置信：“怎么会是他！？”
既然云舟都没有察觉到这个“何所为”有异，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不！一开始就……察觉到路玄岐还有更近一步的意思，叶随霜下意识推枪向前，抵住他的胸口，语调艰涩地质问道：“……你什么时候混进北山派的？”
事到如今叶随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打从一开始她就被这师兄弟骗了，两人都是假货，只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罢了。叫何所为回去通风报信原本是为了以防意外，谁知道这家伙就是最大的意外！
“也就数月前吧，”路玄岐也不计较，顺势停在了原地，闲聊一般说道：“正巧是叶小姐和那位……夏公子出现在丹熏城前一个月，刚到。”
饶是叶随霜知道此时情况危急不容她胡来，也没忍住在心里把路玄岐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用说，虽然云延城时路玄岐自称是流落在外被魔修找上门逼迫为之效力，但他一定有某种方法能够越过无间之渊，自由出入于两界，也难怪被剑尊佛子联手追杀时跳得那么毫不犹豫了。
而且看他满眼兴味地观察叶随霜表情的样子，他口中的“正巧”可没有丝毫可信度……
“确实是正巧，”似乎是察觉到叶随霜眼中的恼怒，路玄岐笑得愈发开心了：“为了今日，当时就是准备随便挑个小门派混进去，我又如何得知叶小姐和夏公子就这么有缘从丹熏城路过了呢？”
叶随霜咬咬牙，没有跟他深究其中关节，只说：“何所为，你倒真是……何所为啊？”
闻言路玄岐笑容更加明媚：“叶小姐也觉得如此吗？我当初之所以会选择这位何公子，正是因为名字颇合我心意啊。”
原本叶随霜说这句话也只是因为武力值上打不过他，只能靠嘴上阴阳怪气泄一下愤，却在听到路玄岐的回答之后瞬息惨白了脸色，叶随霜当下也不顾心中那点戒备了，一把扯住路玄岐的前襟，低吼道：“你他妈把人怎么样了！？”
打从一开始在丹熏城初见之际，叶随霜遇见的就是芯子是路玄岐的“何所为”，这一点是她早就想到了的，只当何所为是路玄岐混进北山派所用的假身份，现在听到路玄岐语中暗含的那层含义，她才终于反应过来：虽然北山派比起七大门派算不得什么，但也是个传承百年，独霸一方的中型门派，加上近年局势紧张，门中审查也不会轻松简单到哪里去，而且，就算路玄岐可以轻而易举混入门中不被察觉，想要代表宗门出战仙门大比却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小弟子都可以上的！这个“何所为”必然路玄岐顶替了真人的身份！
她不至于天真到以为这冒名顶替只是绑架这么简单。
衣襟被叶随霜死死揪住，路玄岐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他顺势伸手按住叶随霜的手腕，笑着安抚道：“别紧张啊，你们不是见过他了吗？”
他语调欢快，好像在讨论的是什么捉迷藏的游戏，叶随霜下意识就开始回忆起进入秘境前曾见过的北山派弟子，正当她愣神的时候，不经意间和路玄岐对视一眼，也正巧将路玄岐眼底浓郁的恶意看了个一清二楚。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涌了上来，叶随霜原本松了劲的手再度收紧，哑着嗓子说：“……那具焦尸？”
上个月她刚刚和夏长歌赶到丹熏城便遇见了何所为，当晚龙神游灯时出了乱子，两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回逸仙阁传信，正巧收到丹熏城望仙台的传信，当地仙门搜索时发现了一具不知名焦尸。
当时七门还在猜测，这欲盖弥彰的手段莫非是一种挑衅，现下想想，龙灯上的魔气就是路玄岐做的手脚，那具焦尸，自然也是他事后作为何所为领命搜寻的时候顺手抛出来的，不然怎么会如此凑巧。
见她想明白了，路玄岐也不细问，抚掌大笑道：“正是，叶小姐当真聪慧过人！”
随即好像才注意到对方难看的脸色一般，他面带讶异，奇道：“你看起来似乎很是愤怒？这倒是奇怪了，叶小姐明明和那位何公子素未谋面，也知道你所见的何所为从一开始就是我冒名的吧？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说话时路玄岐眼中的好奇不似作假，就好像天真的孩童一样，叶随霜对上他金黄的竖瞳。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样。
路玄岐身为半魔半妖先天对感情就淡漠无比，加上他的那一双相当于冷血无情的代名词一般的父母言传身教，真要向他解释自己心中那些复杂的情绪才是对牛弹琴，于是像云延城时叶随霜放弃跟路玄岐探讨自己的立场问题一样，这次她也果断放弃了，只冷笑道：“就当我兔死狐悲罢。”
深呼吸几次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叶随霜脑子里开始疯狂思考脱困的手段，眼神也不自觉去寻找刚刚被路玄岐击飞的玉佩，谁知路玄岐拧紧了她的手腕，面上虽笑着，嘴里却威胁道：“我劝叶小姐还是安分些好。”
“你想做什么？”叶随霜不顾吃痛的手腕，故作镇定道：“你和木尺心……或者说穆寄奴，你们这次潜入仙门大比，是为了替魔皇搜寻秋水寒露的吧？我知道你有手段能够自由来去，那秋水寒露我只取了一点，剩下的也够你交差了，你拿了就走，仙门也追不上你。”
表面上一派自若，条理清晰地分析情况的样子，但叶随霜此刻其实心如擂鼓，实在难以做到完全冷静，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还是她和云舟的推测，虽然看木尺心这副宁死也要破壁取露的样子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但她又确实摸不透路玄岐到底是如何想的，只能硬撑着不露怯。
她说完这话，路玄岐还是紧抓着她的手，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叫叶随霜愈发不安，硬着头皮继续道：“……若是想要那穆寄奴，还你便是。”
她这番话也算诚实了，早前木尺心有异的时候，叶随霜和云舟便猜想七门在秘境外观测用的水镜似乎出了岔子，大概率是被施了幻术，让众仙门尊长看到的是秘境内一片祥和的景象，也因此刚才中毒失手被擒之后，木尺心不敢下手杀了叶随霜，因为就算有幻术作遮掩，弟子命灯一灭，他们的行为自然就暴露了，于是木尺心只是困住了叶随霜，并拿走了可以相当于钥匙的玉佩，先行离开去寻找秋水寒露。
只是他不知道云舟寄宿在叶随霜身上，而当时还伪装成何所为的路玄岐不知为何也没有提醒他，看来两人的合作并不算多密切，叶随霜一开始才没有提穆寄奴的事，现下看路玄岐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只能咬咬牙把穆寄奴也推出来当了一个条件。
没想到听她说完，路玄岐却突然笑了出来，他松开了紧紧攥住的叶随霜的手腕，不等她松口气，一只手却像游蛇一般顺着叶随霜的手臂轻柔无比地滑了上来，亲亲热热地贴住她纤细的脖颈。
感受到手下温热，路玄岐略带满足地眯起了眼睛，五指缓缓收紧，轻笑道：“那个垃圾，叶小姐要是愿意留下就自己收着吧，只是你似乎忘记了，现下既然秋水寒露已经到手，我便也没有不杀你的理由了。”
秘境之外，仙门百家正围着数块水镜观看各门弟子的表现，不少弟子表现得格外出色，诸位真人低声交谈着，时不时夸赞几句，脸上都是笑意融融。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月白色校服的弟子踉踉跄跄闯入殿中，惊扰了殿中尊长。
原本还在同夏轩崖阴阳怪气地斗嘴，被闯入的弟子打断后，叶长风也自然地收敛了表情，只是一转头发现这个没大没小的年轻人居然是自家逸仙阁弟子后，脸色便不太好看了。
还不等他开口训斥小辈，那名弟子突然跪地大哭起来，嚎啕道：“霜师姐！霜师姐的命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