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十二章3
“空袭吗?”凯文挣扎着起身,被莱特拦住了,“是政府军的轰炸机,我出去问问。”
“我陪你。”
“没事,我马上回来。”
椅子上放了一套崭新的迷彩军装,凯文披衣起身,替莱特穿好军装,扣上腰带,手指抚过他的臂膀,不禁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凯文调侃道,“每次见到你都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头一次见你穿得这么正式。”
“这算什么?我还有套陆军上将制服,有空穿给你瞧瞧。”
凯文的十指灵巧的穿过发间,替莱特束好头发,才亲昵的拧了一下他的鼻尖:“是,我的将军。”
温迪很快挑了一支小队出去侦查敌情,自由军的据点藏在山中,壁忍千尺,两山相向而立,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山顶有隐蔽的瞭望哨,防范十分严密,只有一条险峻的羊肠小道通往外面。灰色的云团越积越浓,太阳已经变得一片昏黄。莱特回头眺望远山,乌云四合,暮霭沉沉,苍茫的乌云渐渐吞噬了太阳,湮没了群峰之巅。
“今年真是灾年,雨水连绵。”一名战士抱怨道,“要是萨瓦河发洪水,这一年的收成就没了。”
莱特正想开口,一滴巨大的雨水摔碎在车前窗上,破烂的头部就像一具尸体,大剌剌的摆在眼前。沉重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车上,如同无数死士争先恐后的发起冲锋,却摔的支离破碎,挡风玻璃上血水横流。路面腾起滚滚蒸汽,四周一切景物在暴雨中失去了轮廓,变成模糊的影子。
车轮艰难的在泼天大雨中跋涉,红土吸饱了水,变得粘稠如沼泽。莱特的神经绷到了极限,紧紧按着怀中的枪。山路上空无一人,他的右眼皮却疯狂的跳起来。不详的预感犹如雷暴前的乌云,笼罩了他的心头。
“停车。”他伸手按在司机肩上,声音竟有些发抖。司机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莱特头皮发炸,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声音尖利:“马上停车!”
就在这时,车轮压在了□□上,耀眼的白光瞬间把车身吞没。
轰——
乌云中滚过血色的闪电,隆隆雷声仿佛命运掷出的铁骰子,凯文感到自己站在悬崖上,周围森严的刀剑林立。利箭般的雨水从天而降,泛着金属的冷光。顷刻战场上便尸横遍野,红土里汪着新鲜的血。
“你还在担心吗?”
身后传来温迪的声音。凯文回过头,她穿着深绿色的军装,双臂环胸,出神的望着倾盆大雨。
“你究竟是谁?和军部是什么关系?”
“我跟军部没有关系。”
温迪挑起眉峰,警惕的审视着他。凯文叹了口气:“我是军部司令的私生子,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你怎么跟莱特认识的?”
“图兰战争爆发后,我作为维和警察来到图兰,在围城时救过莱特一命。后来我的身体垮了被撵出警队,穷途末路时莱特收留了我。”
“谁能证明?”
“红十字会有个叫克莱恩的医生,我保护他离开了库玛市,你不信的话可以去调查。”
“众所周知,莱特对军部恨之入骨。如果你真的是军部司令的儿子,他绝不可能跟你好上。”
“因为你不了解他。”凯文平静的说,“我既然选择了他,就不会把外人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如果让你在你父亲和莱特之间选一个,你怎么办?”
“里昂从未尽到父亲的职责,我这一生所有幸福都是莱特给的。你说呢?”
温迪足足沉默了半分钟,叹了口气。凯文问道:“你相信我了吗?”
“不信。”温迪说,“但你最后那句话是真的。别怪我多管闲事,莱特的部下绝对容不下你。”
她的话就像一把短而锋利的匕首,狠狠捅进凯文的心房。他凝视着雨幕,眼神犹如幽暗的深渊:“我明白,我早就习惯了为里昂犯的罪还债。”
温迪正想开口,凯文突然浑身抽搐,眼前一片黑暗,仿佛灵魂冲破了身体,把脆弱的肉身撕裂。他跌跌撞撞的朝外跑去,却摔倒在雨中,失去了意识。
凯文并没有昏迷太久,醒来时躺在折叠床上,温迪正紧张的掐着他的人中。他紧紧攥住她的手,颤声问道:“莱特呢?”
爆炸发生时离军营不远,汽车压到了埋在路边的子母雷,引发连环殉爆。烈焰一路蔓延到油箱,把司机活活焼死在车里,车厢里渗漏的鲜血在雨中蜿蜒。暴雨如注,赶来的士兵砸开车门,把血肉模糊的遗体放在担架上。莱特双眼紧闭,气若游丝,浑身像从血里捞出来。
凯文只觉得天都塌了,骇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的去摸莱特的颈部,感到微弱却清晰的脉搏。他仿佛被抽掉脊梁,瞬间瘫软下来,虚脱般喘着气,才敢解开莱特的衣服。他的双腿被炸得粉碎,弹片嵌入腹腔,撕开一个可怕的豁口,暗红的血大团大团往外涌。
凯文的眼圈瞬间红了,心头痛如刀绞,苦胆流泻出来。车上的士兵无一幸存,军医流着泪把破碎的内脏放回体内,再缝合遗体。凯文一直守在无菌手术棚外,直到温迪满脸疲惫的走出来。
“他失血过多,医生说还在危险期。”温迪肃容道,“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把凶手千刀万剐。”
凯文没有回答。几名士兵抬着沉甸甸的尸体袋出来,狭小的空间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死亡气息,他走到莱特身边,跪下来握住莱特的手贴在脸上。莱特的手骨节粗大,皮肤糙得像砂石,布满长短不一的裂口,手上长满坚硬的枪茧。
他突然想起另一双长满枪茧的手,骨节修长优美,既能握刀握枪,又能在钢琴的键盘上飞舞。他立刻摇了摇头,强行清空回忆,用拇指轻轻摩挲着莱特的掌纹,想延长中断的生命纹。
“如果你走了,我就去陪你。”他轻声说。
莱特猛的睁开眼睛,金色的眼珠左右转动,眼神一时迷茫一时狰狞。凯文身上散发着诱人的芬芳,他的身体犹如被烈日曝晒皲裂的田野,急切的渴望着甘霖。莱特粗重的喘息着,拼命克制着嗜血的欲望,十指攥紧了床单,骨节泛着青白。
凯文茫然的望着他,突然明白了。他俯下身抱住莱特,莱特的呼吸陡然浊重。
“快点。”凯文催促道,“马上有人来了。”
莱特不再犹豫,张口咬破了他的颈动脉。凯文疼得皱眉,莱特把嘴贴在皮肤上,贪婪的吮吸着鲜血,新鲜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血肉在断骨上急速生长,腹部的伤口慢慢合拢,生出崭新的皮层。凯文的脸色渐渐灰白,虚脱般跪了下去,却温柔的抱着莱特,任由他予取予求。
莱特松开牙齿,掰过他的脸。凯文满脸泪水,脸上扭曲得像极力忍哭的孩子。莱特轻轻舔着他脸上的泪水,嘴角还沾着鲜血。“别哭,别哭,我没事了。”
凯文拼命点头,抱着莱特的肩膀痛哭起来。莱特哄孩子般拍着他的背,伏在凯文耳畔轻声说:“有内奸。”
凯文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莱特唇形微动,目光清醒冷彻。帐外传来脚步声,莱特立刻闭上眼睛,早上的女孩送来了食物,凯文摇了摇头,眼底全是血丝:“我没胃口。”
“请您多少吃点东西吧。如果您倒下了,温迪小姐一定会怪我们照顾不周。”
女孩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凯文叹了口气,只好接过碗勉强吃了两口。
帐外风声飒飒,烛光忽明忽暗。凯文的眼皮渐渐下沉,头咚的一声砸在了桌上,失去了意识。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悄挑开帐帘,女孩脸上流露冰冷的疯狂,双手握着匕首,对准莱特的胸膛扎了下去!
凯文倏然睁开眼睛,出手如电,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女孩大惊失色,却被凯文一个抱摔压在身下,干脆的卸掉了她的胳膊。
“谁派你来的?”凯文森然道,声音仿佛凝出了冰渣子。女孩呜呜挣扎着,凯文捡起匕首,一刀狠扎进她的眼睛里,差点把脑髓钉穿。
“留她活口!”莱特急忙叫道。一发子弹突然擦着脸颊掠过,凯文分了神,女孩趁机捂着眼睛往外逃去。她在暴雨里发足狂奔,如同奔逃的野鹿,凯文挥刀斩下,差点把她劈成两半。他终于追上了女孩,她抬膝猛踹,却被凯文拧着胳膊按在了雨中。
女孩立刻咬破嘴里的毒丸,凯文正想掰开她的下巴,突然箭一般回过头。雨中闪过枪口的冷光,凯文毫不犹豫的撞开莱特,挡在他的面前。
砰。
枪声在沉寂的雨幕中扩散开来。刺客从树上掉了下来,额上多了一个鲜红的血窟窿。两人一齐回头,温迪半跪在屋顶上,目光冷冽冻结,手里的枪还冒着硝烟。
“罗斯先生,我们应该好好聊一聊。”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