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章1
chapter3远去的时光
西元65年盛夏,死亡海岸。
在特拉帕尼亚海峡西北方,有一条绵延三百英里的白色荒漠带。沙漠上终年弥漫着灰色的海雾,强风和参差不齐的暗礁令无数船只失事。四百年前,图兰皇太子率军遭到伏击,最终全部战死,数万人的骸骨散落在沙漠之中,这里便有了“死亡海岸”的别名。尽管如此,这片沙漠在考古学家眼中却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陆续出土的几座遗址告诉人们,上千年前死亡海岸曾是一片水草丰美的乐园。
一支考古队在新出土的遗址旁扎下营寨,这天清早,队长从帐篷里走出来。沙漠中极度缺水,他们不得不在沙里挖下深坑,把水壶伸进去收集夜晚冷凝的露水。队长珍惜的啜了一口,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才拧紧水壶。
“队长,那里有人!”一个队员突然大叫起来。沙漠里刚好刮起了风,队长手一松,水壶掉了下来。他连忙趴下来,但珍贵的饮用水渗入沙子,瞬间就没影了。队长心痛得不行,怒斥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可是……有人在沙漠里钓鱼……”
“钓鱼?”队长冷哼一声,方圆百里尽是茫茫沙海,连个小水塘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人钓鱼?但当他望向远方时,却看到一个穿着滑雪服的男人守着鱼竿坐在沙丘下,背着巨大的登山包。白天沙漠的温度高达五十摄氏度,男人居然戴了顶厚厚的贝雷帽。队长不禁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
钓竿动了动,沙丘表面浮现了涟漪,一条硕大的银鱼一跃而起,有力的甩动着三角形的玮巴,鳞片在烈日下亮得耀眼。队长呆住了,男人把大鱼放进桶里,这才注意到队长。
“早上好。”他愉快的打着招呼,“你们这儿都是这么荒凉的吗?”
“是的。”队长有些混乱,“请问您是哪位?”
“埃文斯·布洛克。”
埃文斯掏出烟,试了好几次都没点燃,队长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打火机递给他。埃文斯道了谢:“我打算去库玛市办点事,你知道怎么走吗?”
“库玛市?你得乘船去临近的港口,到伊尔塔再转搭私人大巴,大约需要六个小时的车程。”
“太麻烦了。”埃文斯戴上防护镜,“一直往北走就行了吧?”
“等等!”队长吓了一跳,“您难道打算徒步穿越沙漠?这里可是死亡海岸,还是请您稍等片刻,我们的向导起来再为您带路。”
“不必了。”埃文斯戴好护具,弯下腰,双手放在足弓,“风速约为每秒15米,风力6~7级,顺利的话中午之前就能抵达镇上。”
队长还没回过神,一个重物抛到了手中,他慌忙接下。埃文斯把打火机放进上衣口袋,露出愉快的笑容:“谢谢你的火!再会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沙海,队长依然怀疑自己在做梦。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怀里竟然捧着埃文斯刚钓上来的鱼,已经冻得硬梆梆的。他往远处望去,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风吹散了晨雾,露出结冰的海面,冰层中留下两道长长的轨迹,埃文斯竟是从对岸一路滑过来的。随着他的离开,冰层开始崩塌,巨大的流冰化为碎块融入大海。
向导刚刚起床,伸着懒腰走出帐篷:“怎么了?”
“遇到一个怪人而已。”队长把冻鱼夹在腋下,拍拍手,大声喊道,“来,开工了!”
沿着沙漠一路北行,当成片的梯田映入视野,城镇就近在眼前了。萨瓦河由南至北贯穿整座城镇,城郊是成片的柑橘园,这时还没到挂果的季节,园中绿意盎然,麦田在微风中颤动,细浪翻腾,列车轰鸣不时会打破田间的沉寂。城里有四条宽阔的大街,两旁立着整洁的白色小楼,每户院子里都种着鲜花,一个老太太正搭着梯子给月桂树剪枝。塞拉牵着个清秀的小男孩,拎着一大包东西,男孩怀里还抱着法棍面包。
“早上好,罗斯太太。”
“早上好。”
男孩往塞拉身后钻,塞拉拍拍他的脑袋,他探出头来,怯生生的叫道:“早上好,雷诺兹太太。”
“哎呀,菲尔德太招人疼了。”老太太把一颗巧克力放进男孩手中,脸上的皱纹挤成一朵菊花。塞拉叹了口气,宠溺的摸摸儿子的头发:“他的脾气太像女孩,我真担心今后被人欺负,要是和他哥哥平均一下就好了。”
菲尔德紧紧攥着塞拉的衣角,塞拉打开院门,一枚小石子突然落在了她的头上。莱特盘腿坐在树上,嘴里还叼了根草。他一叩石头,小石子又打在了塞拉肩上。
“哥哥!”菲尔德叫道。莱特从树上跳下来,还没站稳就被塞拉拧住了耳朵。
“好疼,干嘛啊大婶?”
“混蛋,越来越没规矩了。”塞拉骂道,“你是哪来的混混,想教坏弟弟吗?”
“菲尔德整天在学校里,我想教都没机会。”
塞拉一松手,莱特立刻跑到菲尔德身后,两人在院里兜着圈,直到院中的小狗欢快的叫了起来。塞拉说:“莱特,你去把茶几上的工具箱还给奥利佛。”
“为什么是我?”莱特把下巴搁在菲尔德头上,从后面环住弟弟,一脸不耐烦。塞拉冷冷道:“不去今天就没饭吃。”见他依然磨磨蹭蹭,她眉峰一振,“别磨蹭了,快滚!”
“有时真怀疑我不是你生的。”莱特忿忿道。菲尔德仰起小脸,声音糯软:“哥哥,我想吃糯米团子。”
他的目光又清又亮,莱特想都没想就点了头。他跑进屋里,出来时腋下夹着工具箱,塞拉叫住了他,走上前给他整理衣襟。莱特站在门廊上,外面就是街道,他进退不得,三寸厚的脸皮难得透出一丝血色:“别弄了,好丢人啊。”
“你还知道丢人?”塞拉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把,莱特晃了晃才站稳。“我也怀疑你不是我生的。”
“……”
奥利佛的房子建在半山腰,是一座豪华的白色城堡。他现在声名远扬,带着重金请他盖房子的人络绎不绝,奥利佛却越发摆起架子,常常一连几个月不出门。城堡充满了奥利佛式审美,阶梯就有上百级,以他的腿长每次出门都是一场远征。莱特刚走了一半,头顶突然传来奇怪的声响,整座城堡塌了下来,激起巨大的烟尘。他吓了一跳,连忙往楼上跑去:“叔叔,你没事吧?”
地上满是断裂的墙板和柱子,莱特被呛得直咳嗽。他一面走一面叫道:“叔叔?奥利佛叔叔?”
不远处传来咳嗽声,莱特立刻跑了过去。奥利佛正蹲在一堵断墙下,拿着凿子乒乒乓乓敲打,浑身灰扑扑的,闻声才抬起头:“欢迎光——唉,原来是罗斯家的小混蛋。”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叫。”莱特走到他身边,拍拍裤子坐下来,“你在做什么?”
“雕刻啊。”奥利佛磨了磨刀,继续雕刻面部。他面前摆着一尊石像的半成品,莱特总觉得好像见过石像,仔细想又想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奥利佛终于完成了雕像。他吹了吹指头上的灰,喜滋滋的说:“终于完成了!完美的我!”
“……这尊石雕是你?”
怪不得他觉得眼熟,这尊石像显然加入了很多奥利佛的想象,比如呼之欲出的胸肌,不合比例的长腿,棱角分明的脸……浑然不觉莱特的眼神,奥利佛兴奋的把石像摆出各种奇怪的造型:“我要把它放在城堡前,当我登上王座后,让每个人都来膜拜伟大的奥利佛陛下!”
“噢,你得把它放矮一点。”莱特说,“免得人家被雕像下的本尊绊一跤。”
一把凿子迎面飞来,嵌进了对面的石墙。奥利佛哼了一声:“你妈最近怎么样啊?”
“老样子,越来越啰嗦了,我真怀疑她提前进入了更年期。”
奥利佛一声不吭,继续打磨着雕像,半晌才硬邦邦的说:“她生你妹妹的时候受了罪,你得多留意一点。”
“是弟弟啦!”
“哎呀,反正漂亮得跟朵花似的,长大后一定是个美人儿。”奥利佛摸着下巴,猥琐的笑了两声。莱特的脸色立刻变了,举着凿子逼近奥利佛,眼露凶光:“要是敢动菲尔德,我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我知道啦!开个玩笑而已!”奥利佛冷汗涟涟,莱特剜了他一眼,放下锤子,把工具箱递给他:“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刚走了两步,衣角便被扯住了。莱特回过头,奥利佛满脸讪笑:“小子,借我点钱花花。”
莱特沉默了。他突然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奥利佛拽着他的衣服,把衣角扯得老长:“就一点,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了。”
“鬼才信你!”莱特怒道,“肯定又是拿去赌然后输得一干二净,我上次才被老爸狠揍了一顿。放手,我要回家了!”
“最后一次,我保证把以前输的钱全部赚回来!”奥利佛死命拽着他,“我感觉幸运女神已经回来了!”
“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莱特艰难的向前挪动,奥利佛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然我就把你逛窑子的事告诉你父亲!”
莱特突然哆嗦了一下。奥利佛嘿嘿笑了:“这几天窑子里流传着一个故事,一个俊俏的蓝眼睛小哥带着几个朋友跑去窑子,点中了店里最贵的小姐,喝干三瓶酒后什么都没做,枕着小姐的大腿睡了一晚又回去了。要是我把这件事告诉卢恩——”
“我只是打赌输了!”莱特满脸通红。奥利佛张开掌心朝他晃晃,胸有成竹的等着莱特的回答。片刻后,莱特转过脸,不情不愿的从兜里摸出几张大钞。奥利佛一把夺走钞票,拉着莱特蹦得老高:“走吧,这次一定要赚个盆满钵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