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第九章
捏着咒灵化作的球体，夏油杰仰起头张大了嘴吞咽下去。
即便每次都尽力做到快速吞咽，但那种如同呕吐物一般的气息，抹布的口感仍然困扰着他。
但是这个咒灵……他面色古怪起来。
好淡。
像是再吃干净的抹布。
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至少没有那么让人作呕。
坐在墙上的深雪不解的看向迟迟没有动静的夏油杰：“杰君，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跳下墙就是真正越出结界了，所以即便着急，她也只能待在上面。
夏油杰回过神来，他应了一声。
“没事。”他感受到风吹过发间的气息，于是说：“先回去吧，起风了。”
他之所以能够在刚入学时就成为一级咒术师，甚至隐约压制了同级中继承‘六眼与无下限’的五条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于深雪。每年来京都看她时，都会利用深雪的体质去吸引咒灵过来。
如果是普通的咒灵就直接祓除。
但一旦吸引到能力特殊的诅咒，深雪就会让它短暂的吸食自己的咒力，使其成长为二级、一级，甚至是特级咒灵。
而他则负责趁咒灵还未熟悉自己力量时，将其控制降服，收为己用。
今天也是如此……收服的诅咒在民间被称作‘煤球’，拥有隐秘行踪的能力，在晋级后可以携带他人一起隐藏。
“深雪……”
夏油杰想问问关于「天与咒缚」的事情，但却被深雪抢先了一步。
“我宣布杰现在不能跟我说话了。”
大早上去墙头吹风的代价就是深雪又裹上了厚厚的貂绒，整个人缩在了地炉旁等着被灌药。
而且因为约好的披萨也不见了踪影，所以这会非常孩子气的扭过了头。
夏油杰一想到以深雪的年纪，这会应该才是刚刚升上国中的孩子。他就一点也生不起气来，只好无奈的哄道：“等你这次病好，我就立刻去买披萨，保证让你在下次生病之前吃上。”
深雪眨了下眼，总觉的这句话哪里不对劲，隐约有点被嘲讽到的感觉。
于是她哼了声，还是没理他。
夏油杰：“……”
他有些无奈的伸出手，在深雪的头上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温声说：“既然你兄长已经认可了我朋友的身份，以后也光明正大的来看你，到时候你想吃什么我就都可以给你带了。”
的确是这样，他们不用再偷偷摸摸的晚上爬墙见面了。
深雪勉强被说服：“那好吧，…那这次约好了，不准再变卦了。”
“好，约好了。”夏油杰带着笑答道。
或许是怕深雪像是昨天一样哑了嗓子，他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让她暖手的同时不要忘记润喉。
深雪接过来小口啜饮着，收拾好自己失去美味料理的情绪，询问道：“刚刚怎么了？”
夏油杰有些不解：“嗯？”
“就是在外面的时候，你吃了那个咒灵之后就一动不动的。”深雪皱起眉，“该不会那个煤球有什么问题吧。”
夏油杰想起了那个咒灵的古怪味道，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长年以来口吞‘呕吐物+抹布’的体验，竟然让他有种干净的抹布也是一种美味的错觉。
多少有点微妙。
“誒——”深雪是知道夏油杰的苦恼的，她这会倒是有些替他高兴，看向自己已经被重新包扎的手，她说：“是不是因为「天与咒缚」的原因？”
夏油杰略点了下头，“我刚刚也想问你关于咒缚的事情，”
煤球的主要作用是隐匿咒力、降低存在感，并不是真正的隐形，如果深雪身上的「天与咒缚」也可以被隐藏的话……
“深雪，就算是你的血也可以让诅咒成长吗？”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弄清楚深雪的咒缚究竟是怎么运作的才行。
“可以哦，”深雪摸了个被暖的热乎乎的橘子到手上剥了开来，“不管是吞噬我的咒力，或是血液、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可以让诅咒得到提升。不过，杰也知道从一级开始等级其实就划分有些大了吧？”
夏油杰点了点头。
“有些咒灵完全只是因为特别，才被叫做特级咒灵。所以他们之间的力量差距也十分明显，像今天的煤球，虽然算是迈入了特级咒灵的行列，但只能说是最低级的特级。”
可能连刚得到的力量都还没有弄清楚怎么使用，就被他祓除了。
“如果是「天与咒缚」导致的话，可是之前吞噬你咒力的诅咒味道却没有任何的改变。”夏油杰皱着眉，慢吞吞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深雪，他们并不是通过吸收你的咒力而成长的，是通过附着在你咒力上的某种东西而获得的力量，是这样吗？”
这是目前来说最有可能的猜测。
不然无法解释咒力与血液导致的味道的差异，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深雪已经能够将咒力收敛的如此完美，还依然无法出门。
“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
深雪坦然的说。
她分了夏油杰一半的橘子，自己掰了一瓣塞进嘴里，“刚刚开始学习如何收敛咒力时，我曾经想过如果我可以将咒力完全隐藏做到‘不发’的程度，是否就可以在外面自由行走了。”
“不过天元告诉我，两者是分开的。”
“你是说……天元大人？”夏油杰立刻就想到了禅院家的结界。
他刚刚进入高专学习，就立刻调查了与深雪相关的消息。
而庇护着深雪不受外界干扰的结界，就是拥有着‘不死’术式的天元大人所建立。跟设立在东京、京都两所学校的结界不同，这个结界是专门为了她的「天与咒缚」而创造的。
深雪“嗯”了一声，想了想道：“杰，你随便丢一只咒灵出来。”
夏油杰照做。
放出来的就是刚刚降伏的煤球，晋升为特级之后，他的身体又大了一圈，而且长出了不少细细的绒毛，看起来倒像是大号的毛绒玩具。
咒力汇聚在深雪的指尖，她伸到煤球的身边，但咒灵却丝毫没有反应。
“就是如此了，”她一耸肩，“内院的结界将天与的力量给完全‘消抹’或是‘隐匿’了，别说这里诅咒进不来，就算能够进来，也不会对我有任何反应。”
夏油杰收回煤球，了然道：“而覆盖了整个禅院家的结界，因为扩大了面积的原因，只能阻隔天与力量流出，却不能阻拦诅咒的进入，是这样没错吧？”
既然能够撑起结界，那就一定有迹可循。如果他能知道其中的区分的话，或许能帮深雪……
“没错。当时父亲还在世，先祖们似乎曾经和天元有过什么约定，交换之下将他请来为我量身定制了特别的结界。”
深雪话说到一半，从聊天也不忘记催她喝药的夏油杰手中接过已经放温的药碗，皱眉分了几次全部喝下。
汉方的药实在是太苦了，她吃下夏油杰递过来的糖含了一会才继续，“我刚出生时他过来了一次，在内院设立下了结界。后来在我七岁生日时又来了一次，在整个禅院家布置下了更大的结界。”
夏油杰遗憾的说：“如果能和天元大人请教一下关于结界的事情就好了。”
等他成为特级的时候不知道能否有这样的机会。
但天元大人的身份在咒术界太过于特殊，所以也说不定。
深雪抱着膝盖，有点惊讶：“请教结界的事情？”
夏油杰“嗯”了一声。
“煤球的能力是隐匿行踪，如果能知道你身上天与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或许可以利用煤球让你出门。”
他一顿。
“就像是早上时候我所说的意义，”夏油杰最初答应进入高专的原因之一，也是为了帮助深雪更好的解决身上的天与咒缚或是诅咒，“我会带着你走遍每一个我为你描述过的景色。”
童年相识的，被束于高墙之上的女孩，他迟早有一天会带她走出来。
深雪伸出手，轻轻的和夏油杰的指尖碰了一下，她露出浅浅的笑容：
“嗯，我相信杰君。”
——如果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诅咒就好了。
夏油杰与深雪相触的手指微动了一下。
-
12月31日，是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天。
也是禅院家最重要的一日，即禅院深雪的生日。
无论身上的任务是否完成，拥有禅院血脉的人都在这一天回来了，上上下下的开始为晚上的除晦与生日宴开始忙碌。
但身为主角的深雪却从前几天开始，心情就跌入了谷底。
她坐在连廊上，算得上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被周围的屋檐革出四方的阴暗天空。
每年都会在生日前夕与她联络的禅院甚尔，到今天都没有消息。
她一度以为是因为自己换了手机的缘故，但是夏油杰告诉她，只要手机卡没有换号码就不会变。
所以……甚尔哥哥发生了什么事？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深雪头也不回的说：“有什么事吗？”
“不愧是深雪姑姑，我离得这么远也可以察觉到。”与家里的其他人不同，禅院直哉总是戴着一副笑脸，他慢慢走过来道：“杰君没有陪着您吗？”
“他说有事要出去一趟，大早上就走了。”深雪有点冷淡的回复。
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生活和经历，所以她很少掩藏自己的喜怒。
在自己亲人的面前尤为如此。
“怎么了嘛。”禅院直哉笑着说：“今天可是你生日，衣服也不换坐在这里发呆。父亲大人都问过你好几次了。”
也许是因为外面下起了雨的原因，深雪心情很糟糕。
她有些丧气的问：“直哉，你有在外面听到甚尔哥哥什么消息吗？”
禅院直哉看向庭院的雨，唇角微勾起弧度：“甚尔…？我也不是很清楚啊，也许甚一知道什么吧。毕竟他们是亲兄弟。”
甚一……
想起之前和他的冲突，深雪叹了口气：“也对，你平时除了任务以外跟我一样都呆在家里的。”
其实，她除了担心甚尔哥哥可能出现什么意外以外——
也隐约有些被抛弃了的错觉。
这种感觉在三年前他选择离开禅院家时出现过，但两人很快就恢复了联络，就被压了下来。
只是现在……又从心底深处浮现了上来。
禅院直哉伸出手来去接屋檐滴落下来的雨，看着透明的水珠逐渐在掌心汇聚，印在眼中晶莹剔透的模样，慢慢的说：“甚一这会应该在外院帮忙准备撞钟的事情，要我去叫他过来吗？”
深雪有些心烦意乱，她简单的说：“我待会自己去找他吧。”
禅院直哉伸出去手陡然一紧，雨水顺着从一侧滴落，脸上一派温和：
“那我就先去忙了，记得换上衣服。”
他将湿漉的手随意的在深色的衣料上一擦，慢条斯理的补道：“深雪姑姑。”
“嗯。”
……
…………
每年的生日宴都是差不多的流程，大家微笑、喝酒、赠礼、庆祝，然后互相恭维。
主角是她又不是她。
不过今年深雪的旁边多了一个人。
夏油杰。
她微侧着脸悄声问：“你出去做什么了？这么久才回来。”
平日里深雪的打扮就已经足够正式，今天又更加隆重了一些。
露在一侧的发被红色的缎带编绑，绘着禅院家纹的纯黑打褂穿戴整齐，内里的振袖同样绘着家纹，不过是纯白色的。
“待会告诉你。”
夏油杰弯了弯唇，故作神秘起来。
深雪有些被勾起了好奇心，但却又没办法在这个场合多问什么，只好把注意力移到别的地方去。
比如她酒喝多了又开始不顾形象起来的直毘人兄长。
……杰说新手机可以把画面瞬间记录下来来着？
她寻思着要不要给兄长来一张时，余光忽然看到了禅院甚一离席。
想到一直没有消息的手机，匆忙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
夏油杰都没来得及阻拦和说一句话，就见人跑不见了踪影。
外头下着雨夹雪，冷冽的空气伴随着冰冷的雨水渗透人心。
随意撑了把枫红的油纸伞，深雪一路找了出去。
……跟丢了。
她本来就走不快，下雨天更是如此，而且今天回来的人太多了，咒力混杂，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属于禅院甚一的气息。
脚步渐渐停住，深雪心底浮上了一股无力感，如果她能够使用咒力强化身体的话……
——算了。
先回去吧，晚点总能见到甚一的，只要避开兄长与他谈话就行。
深雪转身准备回去时，有声音从旁边穿了过来。
是两个男性族人在说笑，她敏锐的捕捉到了熟悉的名字。
“禅院甚尔？早就入赘改姓伏黑啦。”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听说他的儿子继承了不得了的术式，前段时间才和家主大人见了一面……”
啪嗒一声，地上的积水被跌落的伞面映成了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