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还痛吗
【chapter 31】
--------
滚水溅到手背, 痛感堪比刀割。
看晚嘉不停抖手,祝如曼立马发作了,气得一指那小孩:“跟这儿演武呢?公众场合, 当你们自个家客厅?”
她太能咋呼, 凶神凶煞,俩孩子都吓得耸起了肩。
带孩子的是一对老夫妇,看着也挺斯文讲理的, 见小辈闯了祸, 赶忙押着一起道歉。
要是熊孩子家长, 祝如曼指定不能就这么算,但人家好声好气, 她火气再旺也只能硬憋下来。
茶楼工作人员提着医药箱和冰袋来了, 紧急处理一下, 开车把晚嘉往医院带。
挂的急诊,好在烫伤面积不大, 避得也算及时。
手背起的水泡挑破后, 按医生说的,每天按时换药,少吃辛辣刺激, 应该不会留疤。
“那就好。”祝如曼松了一口气, 又去问晚嘉:“怎么样,还痛吗?”
晚嘉护着手背纱布:“没事了。”
虽然还有些辣痛,但比起刚开始那一阵, 已经好很多了。
她伤到手,车再开不了,从医院出来,还是祝如曼送回家的。
难得, 邹芸也跟上去了。
她跟祝如曼都是头一回来,扫量过后,眉头缩起来:“怎么选了这么小的地方?都挤一起了。”
老太太说这话太不接地气,祝如曼绞着头发笑:“妈,您这就不懂了,就两个人住,太大了反而不好,在一个家都碰不上面。”
这话给邹芸说愣了,半晌自己喃喃:“确实,太大的地方,人回来了不知道,人走了,也蒙的。”
两个人,地界稍微紧凑,不想见也得见,吵架了也躲不开。
祝如曼逛完,忽然一拍脑袋:“差点忘了,给我哥打个电话!”
“别。”晚嘉下意识阻止,引得四只眼睛看过来。
她托着伤手迟疑了下:“这时候,可能不方便。”
祝如曼偏头想一阵:“也是,这会儿还不到中午,他应该没什么空。”
母女俩没待太久,离开时方阿姨去送,回来后对晚嘉笑,说婆婆挺好的,叮嘱让给她煲汤喝,尽量多补些营养。
晚嘉起太早,刚刚路上跑来跑去也累了,有点犯困,说了邹芸几句好话后,索性躺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人一困,四肢沉沉拔不动,钉在床上像鬼压床,听到电话在响,但醒不过来。
好容易睁开眼,捞起手机看了看,有未接来电,也有微信。
『手伤了?』消息来自祝遇清。
晚嘉打字:『没事。』
很快,那边有了回复:『我明天就回。』
晚嘉打出一个“哦”字,停顿两秒,随之冒出来的表情包隐没了,她抓着手机,视线望向天花板。
一分钟后,删掉那个哦字,重新敲出:『你忙吧,一点小伤,没必要赶。』
打完把手机倒扣,她翻了个身,眯眼小憩。
大约有个十分钟,重新把手机抬起来时,界面没有回复。
她抿了抿嘴,划回主界面。
第二天,晚嘉起个大早,去了卢彤家里。
卢彤伤差不多好了,只是屁股比以前娇贵很多,再不敢把自己随便乱扔,坐下来时还要扶个东西,像剧里的嫔妃老佛爷。
她不知道潘逢启的事,只猜出晚嘉跟祝遇清闹别扭了,不然也不至于捧着伤来她家。
闹别扭么,可太正常了,相敬如宾,不吵才有问题。
看一眼晚嘉手背的纱布,她支着脑袋问:“你说你这手要是留疤了,祝总会不会心疼死?”
晚嘉没理她,腿叠着坐着:“有喝的吗?”
“酒?”
“不能喝,奶茶?”
“点呗。”卢彤打开外卖软件,下单两杯果茶。
太阳照在沙发垫子上,猫跃过来,卢彤抽出一只手撸毛,问晚嘉:“苦肉计玩不玩?”
“不玩。”
“啧,没劲。”
横七竖八躺一阵,外卖到了。
俩人盘腿坐在地毯嗦奶茶,过会儿提起邹芸来。
卢彤说:“像这种打小生活好的,只要把毛捋顺了,处起来问题也不大。”又总结:“有钱人家的婆婆没那么难伺候,起码人家脑子里没戏,不跟你玩儿阴的。”
晚嘉无聊翻看朋友圈:“怎么叫阴的?”
“比如一些没钱,又爱作的。”卢彤抱着右腿,嘴上开始举例:“我表姐985毕业的,家里条件也不错,就是恋爱脑想不开,扶贫去了。没结婚前。她家婆那叫一个体贴,生理期直接给熬汤送单位,比她亲妈还像亲妈,可婚一结孩子一生,好家伙,态度整个大变样。”
前后还有反转,晚嘉好奇看过去。
卢彤问:“你有没有听过月子仇?”
“听过。”
“嗯,那老太太总挑拨离间就算了,我表姐乳腺炎还让坚持母乳,再是算计她自己的钱,甚至她娘家的钱……”
晚嘉皱眉:“那,离了吗?”
卢彤眨眼:“你猜?”
“……”晚嘉扭头刷手机:“猜不着。”
卢彤扒拉她:“快别刷了,手机都要发烫了。”
嘴里说别人,下一秒,却又立马在消息提示音里蹦达起来,转身狂敲键盘。
敲完主动招供:“弟弟,之前那个大三生。”
晚嘉回想了下:“你们不是分了?”
卢彤锁上手机笑:“成年男女,私下相处谁不是荷尔蒙先行?氛围到了就在一起,感觉松了就分,再见还有波动,就试试续前缘呗。”笑完一哂:“还是弟弟乖,老狗么,太阴滑了。”
老狗是谁晚嘉没问,因为电话来了。
她犹豫了下,接起来:“喂?”
“在家吗?”
“在外面。”
“什么时候回?”
“……晚点。”
鼻子有些不通气,声音是齉着的。祝遇清顿了下:“好,那晚点见。”
通话结束,他望向窗外,视线轻度游离。
杨槐一梭梭地被掠过,手在扶手逗留着,电话又来了。
孙晋打的,问有没有回京北,公司团建,邀他去露个面。
确实很久没在兆康出现过,略微思忖后,祝遇清看眼时间,让司机转了向。
团建地点在东大街,四合院改造的一家俱乐部。
在场除了兆康的团队,还有合作医院的人,见他出现,都大感意外。
祝遇清举杯敬过团队,又跟合作医院的聊了几句。
半晌眼梢一扫,空调旁边,孙晋正跟一位女士说着什么,举止笑容,暧昧昭然若揭。
隔着玻璃镜,两方视线接触。
没多久,孙晋头微偏,再说几句后,借口跟人错开了。
走到户外位置,他半真半假地对祝遇清表忠心:“请boss放心,我坚决不搞职场恋情。”
祝遇清倚着花架,无情无绪地拂他一眼。
孙晋笑了笑,想起个事:“赵仁快回来了?”
“下个月。”
“下个月……”孙晋点点头:“那个s7美术馆,要落在你们春还里?”
“差不多定了。”
s7是享誉亚太地区的美术展馆,而春还里,则是em推出的新项目,如果能顺利进驻,对于打造城市新地标,有极大的帮助。
毕竟艺术+商业,早成为消费新场景。
美术馆这样的艺文公共空间,对年轻人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直白些说,就是能由打卡引来客流量,促进消费和提袋率。
孙晋分析了下:“也是,展都在你们公司,美术馆八成也跑不了,不过……”他目光绕过去:“听说元昌的人也在想办法接触,这是要跟你们争的意思了?”
已经是下午,日头从瓦当漏到肩膀,祝遇清掌心慢慢转着水杯:“商业场上,哪有什么争不争,各凭实力而已。”
天空挂的是勾卷云,荡着几道虹彩。
鸟笼下头,一只老猫窝着睡觉,浑黑的身体,像一碗漆漆的芝麻糊。
祝遇清喝了口水,水入口腔,在喉咙里盘旋而下。
他把杯里剩下的浇到盆栽:“走了。”
“这么早?”孙晋投去诧异一瞥:“怕嫂子查岗?”
祝遇清放下杯子,伸手去扣西装扣子:“她不在家,也不查岗。”
离开四合院时,腕表上的指针过了四点,一道道的树荫里,车子驶出胡同。
这个点,晚嘉和卢彤搬到飘窗吹风。
奶茶喝完,又叫了6寸的抹茶提拉米苏,晚嘉只吃了一块就说腻,卢彤就算是个铁胃,也没办法干掉这么多。
看着剩下的体积,她有点愁:“这怎么办?不然你带回家,给祝总吃?”
晚嘉摇头:“他不吃甜的。”
卢彤放下叉子:“算了,我随机选一位男嘉宾,晚点让他造了吧。”
她拿起手机,点进朋友圈找人,却最先看到汤羽发的动态。
地点是元昌旗下的购物中心,而照片内容,是在参加一场美妆届的活动。
汤羽所代表的美妆品牌,是某档热名综艺的大赞助商,经常送人去节目里露面。
“有意思,汤大小姐这是要进娱乐圈了?”卢彤琢磨。
晚嘉看了看:“也许吧。”
别的不说,单论外形条件,汤羽确实合适。
卢彤把那九张照片划来划去,突然来一句:“哎?我想起个事。”
“什么?”
“要是你没结婚,还可以学她当年作过的妖。”
晚嘉分来个余光:“你说哪件?”
“还能是哪件?她拆散你跟潘的那件呗。”
卢彤小心地挪了挪屁股:“咱有样学样,让人约她出来,再让她看见你跟潘在一起,摸摸脸勾勾手,顺便套潘的话,让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工具人……”
还没说完,她脑袋一歪,嗤地笑道:“哦不对,汤大小姐这会儿连工具人都算不上。那时候你跟潘好歹还是男女朋友,她呢,这会儿真又上赶着给人当三了,真是女承母业,孝得不行。”
经卢彤提醒,晚嘉分出心神,想起一切的过程和细节。
只是当时的难受,现在想起来,好像只是无关痛痒的一件小事。
正晃神,方阿姨打来电话,问她回不回家吃晚饭。
拿开手机看一眼时间,晚嘉想了想:“回的,晚点就到。”
她单手撑住桌面,腿挂到地面找鞋子。
卢彤看破不说破,但捣乱:“说好的烛光晚餐呢?你走了,谁跟我餐?”
“随机选一位幸运嘉宾吧,顺便让他把蛋糕吃了。”说完,晚嘉打开叫车软件。
周末不堵车,回到家时,余晖还未收尽。
放包换鞋,走到客厅时,祝遇清正好从楼上下来。
他穿一件圆领毛衫,浅驼色休闲裤,站在楼梯口,也不说话,就那么照视她好半晌。
回来的路上,晚嘉一直在反思,反思昨晚和今天的两回沟通,自己是不是太生硬,太带情绪。
可奇怪得很,看见他的这一刻,心绪忽然又变了。
她跟方阿姨打声招呼,转进卧室洗脸。
因为单只手不方便,这个脸洗得比平时要慢一些。
等回到客厅,刚好开饭。
青橄榄龙骨汤,水蒸蛋,还有一碗小米粥,适合右手不方便的人。
晚嘉埋头舀粥喝汤,没跟祝遇清说过半句话。
一场饭沉默吃完,祝遇清跟了上去:“手呢?我看看。”
“包着,没什么好看的。”
“医生怎么说?”
“勤快换药,很快能好。”
一句撵一句,祝遇清叹了口气:“药在哪里?”
分明也是关心的口吻,但晚嘉鼻子发潮,一颗心更皱得不像话:“不用,我自己换。”
拒绝完就要走,祝遇清拉住她:“怎么了?”
“没事。”晚嘉压低脑袋,要去解他的手,却又怎么也解不开。
祝遇清扣住她,伸脸问方阿姨拿了药,把人带到沙发坐着。
沙布揭开,手背一片痕迹,敷的不知道什么药,厚厚一层说不出颜色。
祝遇清皱眉,朝对面看过去。
她垂着脖颈,眉尖微蹙,眉尾向下,一双眼被长长的睫毛遮住,看不出表情。
“还痛吗?”
“没感觉。”
声音有些板,肢体有些僵,像是重新回到刚结婚时的那段日子。
祝遇清把原来的药清理干净,再重新上药。
手背轻轻扫动,触感能显示有多小心,晚嘉微微掀起眼皮。
他眉目认真,鼻子是拔地而起的挺,鼻背盖着她发丝的一点阴影。
上完药后他取纱布固定,指面温温的,手指伸直,骨节很好看。
感受到被照顾的体贴,晚嘉眼角有些发胀,在祝遇清视线撞来时,她先逃开视线。等纱布的边角被固定好,小声说了句谢谢,起身离开。
这一刻心里长草,好像患上情绪无良症。
相互都拧着一股劲,动荡之中,没有谁的言行经得起推敲。
到第二天,晚嘉很早爬起来,洗漱出来,祝遇清也起了身:“我送你。”
“不用,我已经叫到车了。”
逃难似的,她抓起包就走。
看着那个仓皇的身影,祝遇清站在门后,摸了把脸。
上午到公司,他听运营做了场汇报,听咨询公司报过方案,到下午,又听召回了趟家。
陪着坐坐走走,邹芸犹豫着问:“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您还关心这个?”祝遇清好奇地看过来,又挑着嘴角问:“怎么看出来的?去过家里,问过阿姨?”
邹芸没什么好气:“你妈不聋也不瞎,有些事不用非等别人说才知道。”
祝遇清笑了笑,操着懒洋洋的声口:“我惹她不高兴了,您替我哄回来?”
邹芸才不作兴:“那些事我不理,但你得守住你的底线。”
“什么底线?”
“不能学你爸。敢在外面有花头,出轨养人,下半辈子别想让我搭理你。”
祝遇清眼皮垂落,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
他有底线,她也有界限。
比如内缩和后撤,就是她长期习得的反应。
遇事自己消化,自我缝合,不响应伴侣的问询,不愿意展示内心的真实想法,自觉织成界限感。
这是自我保护的方式,也是一种划地盘意识,把他隔绝在心壁之外,不愿坦诚。
想来想去,或许还是他太贪心太着急,总想确认,盼着她主动再主动。
爱是接近联结,很显然,她对他远远不到这种程度。
非要总结,大概只是刚刚过了脱敏期。
难得关心儿子的婚姻,邹芸想了半晌,还是叮咛一句:“有什么矛盾两个人直说就好了,不要藏着掖着。”
祝遇清点点头,囫囵应了。
直说,哪有那么容易。
有人看起来是耗子胆,可被激到了,也能干出骇人大事,让人意想不到。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在一个困惑的时间点选择了他。
没有感情根基的婚姻,大概还是不能太急进。
溜达一圈,祝遇清看了看腕表,准备离开。
邹芸留他:“也不吃个饭,这就要走?”
“下回。”祝遇清摆摆手,离开了。
上车不久,孙晋发来信息:『昨天说的那个交流会,还来吗?』
『有事,不去了。』
『什么事?』
『接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