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观雨
庙堂外。
大雨倾盆，宛如瓢泼。
哗啦啦的雨水，从天而降，直涌而下。
纪寻提着长剑，望着漫天的大雨，默默发呆。
解决掉两只女鬼后，纪寻的心里非但没有半分痛快，反而还多了一丝丝的惆怅和迷惘。
一路走来。
修道修道，可道又是什么呢？
纪寻心中困惑不解。
这既是他这段时间所遇到的最大问题，也是对黄皮书上卷所经历的疑惑。
诚如书中所说的那样。
修道修道，修心问道。
所谓修心，便是要有慈悲之心、怜悯之心。
可像自己今天这般，不也是杀生吗？
望着天空中，雷霆阵阵，雨如盆泼，纪寻眼中的迷惑也更重了。
此刻的他。
心情犹如徘徊在万千条路口的迷途羔羊。
既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以后还要去往何处。
他没有老道士入世随俗，救天下万民于水火的那份逍遥和洒脱。
但也绝不会像老村长那般，为了躲避世俗的仇杀，辛苦半生，到头来落得一身的狼狈与窝囊。
他，只是一个来自现实世界的小小凡人。
他想要的，不过平平安安、简简单单的一生。
可很多时候，就是这样。
你越是想要做自己，就越是天不遂人愿。
冥冥中的命运，总会牵引着我们去做一些，不曾想过，也未曾经历过的一些事情。
偶然回过头来，才恍然发现。
原来，想要做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人，有时候，也会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
纪寻仰头望着天空。
阴云密布，大雨滂沱。
那厚重的云层中，每一滴落下的雨水，都仿佛人的一生。
它们争先恐后的从天上落下。
殊不知，等待它们的却是落地成灰，烟消云散。
“雨生，何其短暂！”
纪寻仰天长叹。
他看似在观雨，可他自己却清楚。
这看的不是雨，而是人，不是人，而是万物的生灵。
“万物生灵，穷极一生，只争朝夕！”
“可生命到头，却是叶落纷飞，白骨一生。”
“如此一生，枉然到头。所谓的意义又是什么？”
纪寻望着纷飞落下的雨水，久久不能自已。
就这样，足足观看了半个钟头。
直至雨水化作丝线，雨线又散落成雨珠，远处悠扬的琴声幽幽地传入纪寻的耳中。
纪寻这才兀地醒过神儿来。
听着耳边空灵悦耳的琴声，再顺着渐渐散开的水雾，抬头望去。
远处，青草伴着大树，枝叶舒展，尽情地吮吸着雨水的馈赠。
见此，纪寻心中一怔。
“天上的雨水落地，穷极了雨的一生，可落地的雨水，却又成了地上青草大树的一生。”
“雨水以此己身之逝，换取彼生之生，以生命灌溉滋养着青草，野花，大树，以生命成全着这些绿色的生灵。”
“这，就是所谓的道吗？”
纪寻心头微微一震。
转头再望去，淅淅沥沥的雨水中。
先前不知躲到哪去了的几匹烈马，正甩着尾巴悠闲地吃着雨后新鲜的野草，不时间，还会伸出舌头舔着地上坑洼里的雨水。
这一刻，纪寻再一次愣住了。
雨水滋养着大地。
供养的不仅仅是地上这些绿色的生灵，还有世间的万千生灵。
落在地上的雨水，供养地面的飞禽走兽，而没入地下的雨水，又以另一种方式供养着世间的花草树木。
这些花草树木，同样秉承着雨水之道，以己身换彼生，给世间其他的万物生灵，供养食物，筑造乐土。
雨水一直都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成全。
望着天空飘落的雨水，再看看四周的花草树木。
这一刻，纪寻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纪寻伸出手掌，轻轻拘了一滴雨水，任其滚动在手心里。
道是什么？
道就是这滴雨。
无论怎么变化。
它在，一直都在！
纪寻怔怔地望着手心里的水珠，随着一阵清风吹过，近来困惑他许久的疑问，似乎终于得到了解答。
纪寻望着水珠，露出会心一笑。
而在纪寻不曾察觉到的地方，一红一紫两道气息，此刻正围绕着挂坠缓缓地转动着。
……
待到手中水珠散尽，庙堂外雨停。
破庙的四周，萦绕起了一层淡淡地薄雾。
此刻，天色没有亮。
纪寻脱下身上被雨水淋湿的衣物，又重新换上了现实世界里的衣服。
火堆旁。
纪寻盘坐在草垛上，一边烘烤着湿衣服，一边啃着手里的馒头。
待到馒头吃完，衣物烘干。
纪寻做了一个简易的火把，举着火把，便朝着先前去过的偏殿，又走了过去。
似乎察觉到了纪寻过来，原本空灵悦耳的地琴声戛然而止。
并在琴声落下的同时，屋内原本通明的灯火，也忽然熄灭。
纪寻举着火把，伸手推开了厚重的房门。
偏殿里面。
地上白骨森森，头顶蛛网密布，池水中血水浑黄，殿堂前神像倒塌。
举目望去，满是萧瑟和凄凉的景象。
纪寻举着火把走进里面，巡视一圈后，冲着殿堂里面一处昏暗的角落，大吼道。
“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
一声落下。
藏在角落里的身影，顿时瑟瑟发抖的啜泣了起来。
似乎对于纪寻很是畏惧，角落里面的身影，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敢出来。
见状，纪寻的声音似乎更大了。
“你要是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听到纪寻发怒的声音，角落里的身影，挣扎许久后，方才怯怯地鼓起勇气，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
迎着火光望去。
纪寻发现，眼前这个女鬼，竟然是一个十六七岁刚出头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身上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轻纱长裙，袖口处绣着几只鸾鸟，旁边银线勾云，下面还有一片湛蓝色丝线织成的大海。
好一幅海水云天鸾鸟图！
纪寻看得目不转睛。
随着小姑娘从角落里一步步走出，身上的衣裙，宛如风拂扬柳般的，轻轻转动了起来。
远远地望去，就好似从画中走出的妙龄仙子。
近了。
纪寻细细望去。
小姑娘美的简直不可方物！
皮肤细如温玉，柔光而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
尤其是腮边两缕发丝，伴着微风拂面，不免凭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当然。
最令人惊讶的，莫过于她的眼睛了。
那一双动人的眼睛，清澈明净，不染烟尘，眸中星星点点的光亮，好似落在水里的星星，明光透亮，让纪寻几乎看呆了。
“好一个绝美的女子！”
纪寻在心里暗暗称赞。
然而，对面的小姑娘似乎很怕纪寻。
柔弱的眼神，仅仅与纪寻少许对视了一眼，便立即紧张地低下了头。
望着小姑娘害怕的模样，再回想着自己刚刚恐吓她的举动。
纪寻眼观鼻，鼻观心，略显尴尬地轻咳两声后，厚着脸皮询问道。
“在下纪寻，敢问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闻声，小姑娘伸出如似葱白细腻地纤纤玉手，抓住衣裙，略显紧张地说道：“纪公子，我叫莫雨仙，你可以叫我雨仙……”
“莫雨仙，雨仙……”
纪寻喃喃自语着。
听着纪寻念叨自己的名字，莫雨仙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望着眼前这个年纪不大，但模样颇为古怪的少年。
莫雨仙心中既是好奇，又是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