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无题

    温客行刚到恶鬼渊时，那份惨像简直让人见之难忘。

    他一个新丧残魂，本就三魂七魄不全，一路从悬崖上摔下来，受尽业火灼烧，加之被不知道多少恶灵所伤，刚被救下的时候，几乎就剩微弱魂火未熄，至少看起来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

    当时叶白衣还未来，崖底只有容长青自己，他也没想到居然有魂魄命这么大，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强撑着灵火不灭——后来知道了，那是因为他身负六合心法，虽已身死，却仍能融在魂魄中，至少在当时保了魂魄不灭。恶鬼渊底整日除了凄厉鬼吼便是恶灵互相吞噬的声音、业火灼烧的声音，容长青多年前曾借恶鬼渊里的怨气修炼维生，代价就是他出不去，因此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也挺孤单的。

    这时捡了个半死孤魂，便尽心竭力的救治，一来当做打发时间解闷了，二来，若是救活了也能给他做个伴。

    他心中明白，这残魂······怕不是自己跳下来的——若是不慎跌落或是被人推下来的，会下意识的恐惧、挣扎，这份惊恐的情绪溢出，会引得渊中大量恶灵疯狂撕咬，断然没有幸存跌落崖底的道理——而他之所以能避开业火、避开撕咬，是因为他心甘情愿跳下，未得挣扎、没有恐慌。

    恶灵以生灵负面情绪为食，而业火烧尽世间一切恶业。

    想来生前死后都苦透了，所以连来世都不报期待——还挺适合留下来跟容长青做伴的。既然已经有了这些认知，容长青便用当初自己求生的方式救了这残魂——以怨气入魂，聚集力量的效率是普通灵力的数倍，只是对灵体有腐蚀，不过这种腐蚀可以被恶鬼渊下独特的环境所中和，只要不出恶鬼渊就对灵体没有影响。

    想来，他既然能心甘情愿往下跳，那日后出不去，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影响——若是对阳界人间还有眷恋，若是对什么人还有留恋，又怎么会在枉死城里跳恶鬼渊呢？

    残魂很争气，容长青救了他几天之后，他便化成了人形，再几天，便逐渐的能凝出一段时间的实体。

    只不过，之前的业火和恶灵还是给他带来了伤害，刚苏醒的时候，他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

    容长青便精心的照料他，找遍崖底各种灵物助他疗伤。

    也是这个时候，叶白衣也来了。

    他倒不是跳下来的，而是身负六合心法太过强大，走到哪都有弱小魂魄被他身上的气息所震慑，一路鬼哭神嚎的，他心烦，就想寻个煞气比他还重的地方待着，便来到了恶鬼渊，刚好碰到了容长青。

    他们再见自然激动，容长青欣然带叶白衣到自己的住处，然后就看到了可怜的不得了的温客行。

    叶白衣当时吓坏了，他教温客行救周子舒的方法时顶多知道温客行可能会死得受点罪，可他没想到这小蠢货死后都能把自己作得这么惨。

    容长青好奇这小残魂能和叶白衣有什么渊源，叶白衣便把他们之前在阳界的事挑挑拣拣的讲给容长青，自然避开了容炫的那段。容长青唏嘘不已，他怜温客行一生孤苦，末了也没得个善终，加上温客行出身鬼谷，对之又多了几分对自家晚辈的微妙喜爱。是以疗伤照料更加上心。

    温客行当时无法知晓身边事，加上刚刚得知神医谷甄家情形，正是心如死灰的时候，本以为自己定然灰飞烟灭，却仍能醒来，且还得如此悉心照料，说不心怀感激是假的，只是当他终于能看见东西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叶白衣还有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语气也是与叶白衣相仿的老态，还和叶白衣颇为熟稔，他沉默了。

    叶白衣的同辈人早就轮回不知道多少回了，而就这口下无德的老怪物，人缘也断然没好到知交满天下，所以这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并不难猜——何况，在视觉恢复之前，其实他先恢复的听觉，容长青那时以为他听不见，闲着无聊时给他讲过不少新奇的小故事，现在想来，那些故事和他初代鬼主的身份倒是意外的吻合。

    在叶白衣颇为微妙的眼神下，加之感念这些日子以来的救治照料之恩，温客行自然也咽下了自己的生前旧事中，关于容炫的那部分。

    至于后来，他们三人开始共同生活，他午夜梦回时的梦呓带出了些线索，容长青不动声色的去套叶白衣的话，可恨老怪物白白多吃了人间百余年的粮食——好吧，也许也没比容长青多吃几年——没两句话便被套出了真相。

    温客行自问不算个圣母白莲花，只是容长青不求回报的救他，又照料了他这么久——加上他始终还记得跳下来之前，他看到的甄家与容炫亲如一家的情境——即使是他这般的恶鬼头子，也不太好意思再叫嚣与容炫不共戴天。

    容长青听了真相，自沉默了两天之后，就没再提过这事，叶白衣不说，温客行也不说，他们就都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左右受害者们不在意的不在意，不好意思的不好意思——只是没想到，即使是后来，叶白衣和温客行联手，让容长青可以短暂的离开这里，去枉死城里走一走逛一逛，容长青还是一眼也没有去见过容炫，即使是走在路上马上就要遇到了，也会立即幻化作一阵青烟消失。

    他没对任何人说过，只是沉默的、以自己的方式惩罚着自己、惩罚着容炫。弥补不了，温客行也不需要他弥补，只是他就是要这么做——

    来自初代鬼主的坚守，温客行有时候似乎能明白一点，百年前的他为何要去建一座功不在当代且后患无穷的鬼谷出来。

    ——也许他早就知道鬼谷最终会变成何等面目，只是在当时，它确实给了许多需要它的人一个归路。

    容长青灵体一直很虚弱。

    当初他炼六合心法未成，被叶白衣救了性命之后，活着的时候就体弱多病，最终没熬过几年便来了这里。结果来了才知道，曾经在他身体里流转过又消失的六合心法腐蚀了他的经脉更腐蚀了他的魂魄，他一下来就比其他鬼魂脆弱，若非阴差阳错入了恶鬼渊，急中生智借用恶灵怨气提升魂力，也许过不了几日便要魂飞魄散的——也是他一生剑走偏锋，若换了其他人来，断然不敢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而温客行伤好之后再不需要借助怨气续命，除死忌当天以外的其他时间还能强大无匹，是因为他本就是带着六合心法死的，活人经脉受不了六合心法的酷烈，因而经脉尽数断裂，可鬼魂的灵体里融着六合心法却相当于灵力的源泉，即使未神功大成，亦是足以在枉死城没有敌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