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甄衍也是温客行
谷妙妙着甄衍去找甄如玉，可此刻秦家院子里，除了甄如玉，还有容炫夫妇。
甄衍与甄如玉简单说了悬崖上情形，其间容炫一直在听。
甄如玉听说后，心下焦急，顾不上其他便要与甄衍出门。
容炫向来疼爱甄衍，听了此事亦是忧心：“如玉，我与你同去？”
甄如玉心下焦虑，未来得及多想，加之甄衍向来依赖亲近容炫，他便先入为主的认为，那失散在阳间的“衍儿”亦不会对容炫有太坏的印象——
模模糊糊知道一些温客行对容炫态度的曹蔚宁此时在院子另一头，无人能来告诉他们温客行对容炫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于是甄如玉便带着容炫，一起往后山悬崖边赶去。
温客行目光散了一下，旋即复原。
鬼谷中，二十年来他要做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如今这却救了他——逼到极致，他隐藏起情绪说笑如常，已成本能。
他微笑：“晚辈·····温、客、行。”
周子舒此时已牵着他的手，顾湘也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他们都还好好的，虽然已成了亡魂，却也算过得不过。且此时都在他的身后，沉默的支持着他。
温馨暖意与凛冽寒凉交织在温客行心底，他压下身心痛楚，面上平静无波，甚至笑容无懈可击，他笑着问：“前辈可是认错人了？”
谷妙妙有些发愣的看着他的笑容。
与甄衍平日温和有礼的笑容截然不同，温客行的笑明艳张扬，那双眼睛漆黑明亮，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他整个人仿佛冥河边最灿烂的曼珠沙华，华丽却绝望。
谷妙妙多少明白了眼前的“衍儿”不愿相认。她见他头上白发、瘦弱身材，也能模糊的意识到这二十三年来，他过得并不好。她愧疚、心疼，却毫无办法。
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甄如玉本姓为温，他自称“温客行”，他与甄衍一模一样的容貌，如此明显的特征，真相已经不言自明。而他此刻的否认，更像是在昭示态度：他不愿做甄家的衍儿。
这个认知让她心痛难忍：他并未舍弃温姓，却也不愿姓甄，要经历多少的艰难苦楚，才能让当初那个崇拜爹爹依赖娘亲的孩子，变成如今模样，才能让原本会长成甄衍模样的孩子，长成如此极端又绝望的样子呢？
谷妙妙不开口，温客行亦沉默。
周子舒感觉到温客行越发冰凉颤抖的手，不知是否该现在便带他离开。
他逼温客行现身、出声，只因不愿这人委屈自己。
至于是否与甄家相认，他无所谓，端看温客行的态度。
若他想要回到甄家，周子舒自可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可若他不想，周子舒自问这枉死城里，也无人能强迫他。
温客行的一生都活在父母的仇恨里，可他却已无法与枉死城中的父母再度相处。
—-一尤其在旁边已经有了一个甄衍做对比的前提下。
周子舒明白他不想相认的原因，心疼他的自卑自苦——这一切明明不是他的错——却不忍强求他。
回想与容炫其乐融融的甄家，温客行真的要回到这样的家里去吗？
想想在世时，几次提及容炫，均以温客行大发脾气告终。
甄家夫妇因容炫殒命，说白了也不过生死一瞬，他们大可胸怀开阔不予计较。
可是温客行二十多年七千多个日日夜夜一点一点煎熬过来的苦难，凭什么就此作罢呢？他若能平安长大，本来也应该是甄衍一般的模样。
甄衍长大于枉死城，却是阳光明媚的；而被留在阳世的温客行，却成长于人间鬼域，终年见不到光，最终熬过了千万恶鬼，方才百孔千疮的活到了走出鬼域，然而还不到一年，就死在了雪山。
想到这里，周子舒心如刀绞，他紧了紧握着温客行的手，轻声问：“老温，你累了吗，冷不冷？我们……我们离开这里？”
秦怀章皱眉：“子舒！”
周子舒看着他，笑得很骄傲：“师父，您教过徒儿的，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能让心爱之人受委屈，不然，徒儿要这一身本事有何用呢？”
秦怀章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所幸是已经成了鬼——
为师教过你那么多，你怎么不捡点好的记！秦九霄看这里快要凝固的气氛急到不行，正焦躁间，忽然看到甄衍引着甄如玉容炫一道赶了过来。
秦九霄眼睛一亮：“甄叔，二师兄，容伯伯，这里！”
周子舒被秦九霄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间那三人已经到了眼前。
下意识的握紧温客行，便暗自蓄力，准备随时带温客行离开。
温客行表情没变，甚至看上去连眼神都没怎么变过。
周子舒甚至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他手中有把折扇，简直要摇上一摇了。
顾湘却被温客行周身的凄绝气息激得哭了出来。
她觉得，温客行全身，除了脸上的表情，其他地方通通都在伤心。
温客行轻轻的眨着睫毛，看着甄如玉走过来，容炫··……也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一瞬间，他虽然表情未变，但手中卷起黑色的风，风浪散去，他的折扇出现在掌中。周子舒一愣，温客行似乎自己也愣住了，周子舒迅速的在他耳边轻声道：“九霄说过，灵力化形，可为武器。”
温客行笑了笑，展开扇子摇了摇：“呦，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平日里，恶鬼渊四周鲜少有人来，怎么今日，众位平日里济世救人的各路神仙，一个接着一个的往这儿跑呢？”
谷妙妙转身依在甄如玉怀里，伤心道：“师兄··……”
甄如玉打量着温客行，也被他凄惨形状惊了一下，再听他话语，并未觉出凶恶，反而很像甄衍小时候，做了错事又不肯认，嘴硬时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道：“衍——”
温客行笑容瞬间消失，堪堪露出一丝狼狈的凶狠来：“我不是！”
甄如玉点头：“那……你是谁？”
温客行似是没料到他竟如此反应，一时竟有些呆愣。
谷妙妙吸了吸鼻子：“他说，他叫温客行。”
甄如玉在心底轻叹，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他说他不是衍儿，可……可这名字……温客行飞快的摇着扇子：“你们一家子在这待够了吗？够了便走吧，恶鬼渊万年以来拘押凶灵恶鬼，怨气冲天，当心下方结界薄弱，跑出来些为非作歹的东西，让各位徒送性命。”
甄衍皱了皱眉，走上前来：“你明明就是……为何不认？”
温客行笑：“我是什么？你又如何知道？”
甄衍皱眉，被温客行那毫不在意的笑刺得难受，于是他也露出了几乎相似的冷笑：“哦？你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那······你要如何解释——”
他伸手卷起一阵微风，悬崖边大片绽放的红色花朵顺着风被他卷入手中。
那是谷妙妙今日带着顾湘前来，原本的目标——聚魂草生出的往生花，生于恶鬼丛生百鬼相残之境，却意外的，有聚集养护魂魄的功效。
大概也有些将伤势均衡转移在魂魄间的效果？
甄衍不知道，但他知道，刚刚摔下悬崖的时候，正是因为抓到了这个，手上的伤才会愈合。
血红色的花朵一到甄衍手上，他看着温客行，手指收拢，娇嫩的花瓣瞬间被捏碎。温客行皱眉轻哼一声，顾湘惊恐尖叫，周子舒几乎一个哆嗦，心下发寒，立刻转身去看他。
只见温客行颈间，几道血流如注的伤口逐渐加深、拉长——正是刚刚顾湘的匕首，在甄衍颈间留下的。
“衍儿！住手！”甄如玉谷妙妙几乎同时出声。
甄衍身上的伤口此时眼见着愈合，他轻叹一声，松开花朵，花瓣残破坠地，只是效力依旧，他颈间已无伤口，而温客行颈间……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为何我身上的伤，在这往生花的作用下，会跑到你的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