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找不到你师兄连笑都不会了
秦九霄看秦怀章的耐心怕是马上就要用尽了，甄衍轻声的唤他：“师父”，却未得丁点回应，只是看着周子舒那边双眼冒火，心下哀叹。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那拥抱得紧紧的二人身边，闭着眼暗道一声“非礼勿视，罪过罪过”，然后伸手，将他师兄从人身上扒了下来。
二人一惊后回过神来，周子舒见是秦九霄，突然醒悟过来此时情境，多少冷静了点的他意识到一丝丝尴尬，干咳一声、笑着转过头去用衣袖抹了把眼睛。
——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人手臂，一刻都不敢放开。
温客行微微后退了半步，似是想要退开，结果——又被周子舒揽着腰身强行拽回了身边。
“……”
周子舒理所当然，温客行黑雾遮脸，所以尴尬的只能是秦九霄。
他干咳一声，只能尽量背对温客行，对周子舒轻声道：“师兄！爹快被你气死了，你是不是去……处理一下？”
周子舒突然醒悟，刚刚他推甄衍下悬崖，似乎······好像······刚好被秦怀章看到了？
·……嗯，师父一生光风霁月，教出他这种狠心谋害同门师弟的徒儿来，定会心里发堵。可是··……
周子舒抬头看了看温客行，眨眨眼。
他若松手，这人会不会跑得比兔子还快？他若不是时刻注意着这些人的动向，便不可能救人救得那么刚好；他能时刻注意着这些人的动向，却未曾出现相认，定是本就没打算相认。
直到现在，他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不肯出一声，明摆着不想别人知道他与甄衍的关系，打的什么主意再明显不过了。
万一他趁自己去跟师父请罪，跑了呢？周子舒进不去恶鬼渊，下次再想引他出来，就只能自己往悬崖下跳了。
这条命是温客行换回来的，是温客行舍了自身换来的，周子舒怎么敢轻易丢弃。
秦九霄快跪下了，他是真心理解不了之前那个杀伐决断灭人满门眼睛都不眨的师兄是怎么变成如今这般婆婆妈妈拖拖拉拉的。
他叹了口气，双手抓住温客行手臂，几乎咬牙切齿：“我替你看着嫂子，行吗你快去哄爹爹，回来我保证人还在这，一步都不让他走！行吗？”
温客行似乎被那句“嫂子”给吓到了，脸上鬼面都模糊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也不知是不是周子舒的错觉，好像他遮脸的黑雾中都渗了些红色出来，然后委委屈屈的去挣自己的胳膊。
周子舒看着他笑，想了想，伸手将温客行的衣角和秦九霄的衣角系在了一起，牢牢的打了个死结。
温客行：“……”
秦九霄：“……”
然后他轻轻拍了拍温客行脸颊：“别想跑，等我回来。”
秦九霄：“……”
真是亲生的师兄。
周子舒走到秦怀章面前，撩起衣摆往地上一跪，便冲着秦怀章笑。
“徒儿知罪，甘愿受罚。”
秦怀章：“……”
死死活活这么多年，就没见人请罪请得这么高兴的。
却也被他笑得发不出火来。
周子舒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从没见他笑过，甚至抿抿嘴角，做出一个微笑的样子都难。而那红衣鬼魂，哪怕只是出现，都能让周子舒开心成这个样子。
他混混沌沌的眼神、一身的鬼厉黑云、脸上鬼魂厉化的纹路……原来在这人面前，都是可以没有的。
原来周子舒可以不是厉鬼，之前那个鬼样子只是因为，找不到他。
秦怀章教养周子舒十几年，从来不知道，他竟是个如此痴情种。
真是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
秦怀章压下有些激动的心情，板着脸：“周子舒，那就是你的心上人？”
周子舒的笑容越发灿烂，他点点头：“是，师父。他是徒儿此生······也许还有来生，都要放在心上珍而重之的爱人。”
秦怀章噎了一下，这话……叫人怎么接？
他冷哼一声：“那便一会再说他，你可知，你刚刚差点害了你师弟性命！”
周子舒笑容不着痕迹的顿了顿，似是想往温客行那边看一眼，又生生忍住。
秦怀章被他引起了气性：“你可知你师弟是神医谷上上下下多少人在费尽心思保护着的？你可知他比旁人更容易受到伤害？刚刚若有个万一的话，你可知为师万死难辞其咎？”
周子舒笑着发呆，眼神虽然清亮却是不聚焦的，待秦怀章说完，他依然笑着，却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委屈，他说：“徒儿知罪。”
秦怀章：“为师自幼教导你要爱护师弟，你师弟入门当天我便教你要爱护他保护他，你
_”
“师父。”
周子舒跪得笔直，傲然的昂着头，认真的看着他，几乎一字一顿的说：“徒儿知罪，”他不知在想什么，却很快又笑了出来，笑的温柔，声音却坚定无比，他俯下身，行了个跪拜礼：“但绝不后悔。”
“你！”
秦怀章觉得，要是自己还没死，也绝对会被这逆徒给气死。
秦九霄捂着眼睛叹气，完了。
看这阵势，绝对是师兄的犟脾气又上来了。说来也怪，周子舒从小听话，脾气并不极端，可总有些事情，他一旦执拗起来，却是能要命的。
之前秦九霄只有四五岁的时候，周子舒也还是少年，也不知为了什么和秦怀章杠了起来，拗着脾气死不认错，差点被打死，后来还是娘亲来劝，爹爹才勉强停手罚他跪祠堂——那次之后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但确实，未曾认错。
刚刚看他跪下便认罪，还以为这次他不会死犟到底。
看来是他想得简单了。
可是这次不同，爹爹平时虽疼爱师兄，但原则问题绝不通融，这次师兄险些要了二师兄性命，若不是看在他骤然得回心上人的份上，一顿管教是少不了的。
前些日子师兄伤心，爹替他难过，见他如此开心难免心软一点。
可是架不住师兄这么拱火啊！
什么叫认罪不后悔啊？那就是不认为自己错啊！！
秦九霄快被自家师兄气笑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劝。
手边的人挣了挣，像是想解开他们系成死结的衣角。
秦九霄迅速的又双手紧紧抓住他手臂：“嫂子，你干嘛？”
红衣鬼魂脸上的黑雾动了动，龇牙咧嘴的吓唬他，像是很不满意“嫂子”这个称呼。他更想笑了，怎的师兄的心上人这么幼稚的吗？
他哭笑不得的解释：“师兄现在为了你，和爹爹杠成这样，你怎么能走呢？他回来看不见你，多伤心啊？”
温客行不动了，脸上的黑雾流动，只剩一团黑雾，连鬼面都看不见了。
秦九霄见他这样，猜到他大概有些心软，于是赶忙加把劲：“他真的很在意你，他来了这么久，都在找你，找不到你，他连笑都笑不出来。我与他师兄弟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伤心，他一定很喜欢你。”
“你又怎么忍心离开，让他得而复失，继续伤心呢？”
秦怀章知道，周子舒从小，看似脾气温和，其实最是倔强不过。
只不过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要什么有什么，便不太在意周围的人事。
可一旦有他在意的，他绝对是撞碎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可他也真的理解不了，甄衍到底是怎么得罪周子舒了，为何他要置之于死地，还言道并不后悔。
也就是说，即使那红衣鬼不出现，甄衍真的命绝于此，他也无所谓是吗？
周子舒一直看着地面，没有直起身。
直到他感觉到身边出现了一个人。
温客行双膝跪在了他的身边。
男儿膝下有黄金，双膝跪地，唯拜父母天地君亲师。
他对着周子舒的方向，看不到表情，可周子舒笑了，他伸手， 与他十指相扣。
温客行同样俯下身，行了一个与周子舒一样的跪拜礼。
若说他有错，那便有我的一半，若要打要罚，我与他共担。
温客行未说一个字，但与周子舒共同承担一切的意思，从他全身上下流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