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温客行，我终于找到你了
恶鬼渊乃枉死城禁地。
是以之前周子舒在枉死城找寻三个月，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据说很久以前是监牢，专门关押罪大恶极的凶灵。后来枉死城日益混乱，无人看管，自然也就荒废了。
可极凶的恶灵是可以不死不灭的，加之大恶可吞噬小恶，冤假错案下无辜者亦被投入其间，时间长了还真熬成了怨灵······时至如今，还真不知道此时的深渊之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秦九霄甄衍会知道恶鬼渊也是因为地理位置靠近，大概是这里面有太多曾经搅动风雨的恶灵，枉死城里一代代下来越发对这里讳莫如深，前人不愿说，后来人知道的便越来越少。
当天过后，周子舒好几天都不见人影。秦怀章问秦九霄，当时无意间的一句话秦九霄并没放在心上，因而完全不知师兄莫名失踪是跑到哪里去了。
几天后，周子舒狼狈不堪的回来了。
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有剐蹭伤、刀剑伤、灼烧伤、甚至还有鬼爪抓出来的伤。
脸上表情木然，眼神感觉比之前更加混沌了。
秦九霄惊讶出声：“师兄！你这是？”周子舒目光完全没落在他身上，只是麻木的任他摆弄。
秦甄两家住得很近，没多一会，静安就带回了甄衍。
一眼看到周子舒，甄衍也吓了一跳，经他手医治过的鬼魂无数，也很少见有伤到这个地步的。
周子舒周身黑云浓重，鬼魂厉化就算还不完全也该是法力高深，不知出了什么事，竟会让他重伤至此。
甄衍带来了常用药物，一点一点的给周子舒料理伤势。
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和温客行一模一样。周子舒便开始看着那双手发呆。
他的指间同样有颗小痣，随着他的动作时隐时现。
周子舒慢慢的抬起眼睛，去看甄衍。
甄衍的眼睛很漂亮，轮廓完美，眼神清透。
他认真的垂着眼的样子漂亮得像仙子。他的脸确实是老天爷的杰作。
他整个人都像是得了老天爷的偏爱。
可他为什么不是温客行？
周子舒觉得，自己和疯狂只有一线之隔。几天以来，他用尽了一切办法，全然无法接近恶鬼渊一步。
恶鬼渊天然环境恶劣，烈火猛烈，时而自里面冲出，拘押的猛鬼恶灵随时出现伤人，周子舒不知道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住鬼魂。
深渊四周环山，最高的山通往深渊的悬崖是枉死城最为险峻的悬崖，就在他们住的这个地方的附近。
秦九霄曾说过那里非常的危险，失足掉下去的魂魄几乎瞬间灰飞烟灭，要周子舒远离那里。
可是若是悬崖下的魂魄都会灰飞烟灭，又怎么会有恶鬼渊里四处为恶的恶灵呢？
又怎么会有周子舒心心念念的最凶最恶的那一个呢？
晚饭之后，谷妙妙和岳凤儿在厨房说笑着洗碗收拾。
容炫和甄如玉在凉亭里喝茶聊天。
周子舒和甄衍秦九霄静安顾湘曹蔚宁围在一起，看着他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有过一瞬间的恍神。
这么温馨的人间烟火，他一直想给温客行的。
他曾觉得，温客行吃了太多的苦，才会如此偏激执拗，若是能给他最普通快活的人间烟火，他也是可以做回一个简简单单的人的。他想温暖那只被人间鬼域伤透了身心的小鬼。
却只让他冰冷孤寂的死在了远离俗世繁华的雪山之上。
周子舒觉得，他一刻都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抬眼，对甄衍说：“甄师弟，我们这么多年未见了，一起出去走走好吗？”
甄衍自然同意。
他的心底，对周子舒始终存着当年的那份好感。
于是周子舒甄衍起身，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小院。
秦九霄抬头，看着周子舒黑云翻滚的背影，心下不安逐渐严重。
周子舒带着甄衍一路顺着往前走，一路沉默。
甄衍很是奇怪，周师兄说出来走走，难道·…·…就真的只是这么走？
在他们的过处逐渐荒凉以后，甄衍犹犹豫豫的开口：“周师兄，我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周子舒沉默。
甄衍便也只好跟着继续走。
恶鬼渊之上的悬崖人迹罕至，甄衍也只在找珍贵的草药的时候来过这里。
这里的风都带着业火灼魂的气息，鬼魂感受到这气息会天然的不适。
甄衍觉得奇怪，周师兄为何要带他来这里？走到距离悬崖有段距离，周子舒站定，回身看着甄衍。
他的目光仍是那样混混沌沌，看不出情绪。他说：“甄师弟，他们都说你圣手仁心，医术人品均是高洁，救人无数功德无量。”甄衍被他说得有些害羞，微垂了眼：“那是他们过誉了。我只是想继承爹娘的志向，不要让他们失望罢了。”
周子舒僵硬的抿了抿唇，他问：“若是我有一件事关性命的要事，需要甄师弟帮忙，师弟你·····是否愿意？”
甄衍认真的看着他：“周师兄说得哪里的话，你是我的师兄，你有事的话，我一定倾尽全力。当年我们……我一直想要好好感谢你的。”
周子舒看着他，目光逐渐清澈，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他双手扶上甄衍双肩，轻轻的拍了拍：“谢谢你，甄师弟。”
然后，还未等甄衍有什么反应，他双手握紧甄衍手臂，直接将甄衍推下了悬崖。
甄衍吃惊的声音被淹没在山风之中。
周子舒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悬崖下的狂风夹杂着业火的浓厚黑烟，一瞬间就淹没了白色的单薄身影。
一瞬间，整个山崖上只剩周子舒的身影，和千万年来都在疯狂呼啸的狂风。
“周子舒！你作甚！？”
一声怒斥自后方传来，周子舒回身，便看到秦怀章惊怒的脸。
秦怀章快步走到悬崖边往下看，崖下业火浓烟充斥，似乎还有千万厉鬼号哭的声音，哪里还能看到甄衍的影子？
秦怀章感到阵阵头晕，那一瞬间，他来不及想周子舒这么做的原因，甚至来不及想要怎么处置周子舒，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在甄家夫妇和整个神医谷面前保住这小兔崽子的性命。
周子舒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习武读书人品从来都没让秦怀章操过心，谁知这次居然能闯出这种货？
甄衍从出生就是整个神医谷的掌上明珠，哪怕到了枉死城都让所有人替他揪心，周子舒就这么……把人给杀了？
悬崖之下，到处是恶灵与业火，甄衍一个不全的魂魄，到了那里还不魂飞魄散？
若是让甄家和神医谷知道了这层······
整个神医谷都来找他拼命的话·····秦怀章自忖就四季山庄在这的那点人，实在是不够看的。
跟在后面的竟然还有秦九霄和静安小两口，周子舒不太明白为何他们三人会跟着自己到了这里。
秦九霄一把拉过周子舒，吃惊得说话都不成调子：“师兄你干什么啊！二师兄······他……他·……他也未曾招惹过你·····”周子舒也不知要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回头往悬崖边看去。
秦怀章从最初的惊怒中缓过一口气来，便是雷霆震怒。
他一道内力直打周子舒，将周子舒险险抽了个踉跄，他怒喝：“周子舒！你到底在做什么！”
周子舒垂下眼，刚要说话，突然眼神一亮，飞快的抬头向悬崖边看去。
一个红衣鬼魂，面容被一团黑雾遮挡，入目只见得白发似雪，红衣胜火。
他身姿灵巧，宽大的衣袖环着白衣的甄衍，带着人飞身上了悬崖，落在了秦怀章身边，然后轻巧的将甄衍推到秦怀章怀里。
秦怀章惊喜的扶着甄衍站直：“衍儿？你没事？”
甄衍眨眨眼，笑了：“师父，我很好啊。”秦怀章完全被这发展给弄蒙了，他下意识的去看周子舒——
只见周子舒慢慢的走向红衣鬼魂。
他身上的黑云在迅速的散去。
他脸上红黑双色的纹路迅速的变浅，直至完全消失。
上挑得有些妖艳的眼尾消失，一双猫儿眼带着少年时期的懵懂情动；繁复妖娆的花纹淡去，露出一张清淡漂亮的面容。
这才是他们记忆中的周子舒。
他一直混混沌沌的双眼此刻明亮剔透，甚至带着盈盈泪光。
他之前就连勉强的微笑都做不到，此时脸上却满是笑意。
他一步一步，坚定又虔诚的走向红衣鬼魂。
山风烈烈，吹起他宽大的衣袍袖口。
露出的手腕上，一条红绳闪着熠熠的光芒。这只手紧紧的抓住红衣鬼魂的手臂。
周子舒笑着，眼泪毫无预兆滑落脸庞。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