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拾忆
话别楼兰昭钺,白景初有满腹的疑惑,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看着涂山远,几度想开口,最后都是欲言又止。
涂山远一直在暗中观察白景初的情绪变化,见状不禁说道:“岁安,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
白景初左右瞧了瞧,摇头道:“回去再说吧。”
涂山远便拉着白景初略施妖术,白景初只见周围的景物在瞬息万变,几个呼吸间,他们就抵达了青丘。
这七年来,涂山远并未疏于修炼,青丘灵气充沛,最适宜他这种因伤而折损过修为的妖。如今他的修为已恢复至全盛时期的七成,施展缩地成寸之术自不在话下。
“阿远,连晟是谁?七年前又发生了什么?”
刚抵达青丘回至卧房,白景初就提出了涂山远最不想回答的一问。
他望着面前年轻鲜活的白景初,虽模样稍显稚嫩,但基本已和上辈子的连璟重合。
当初,阿璟满身血迹、目光无神地靠在他怀中渐渐了无生息的一幕,瞬间在脑中回放。涂山远只觉心口的疮疤被再次撕开,鲜血淋漓,连呼吸都是痛的。
他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没让自己在白景初眼前失态。他珍而重之地轻抚白景初稚嫩的脸庞,轻声答道:“……连晟是上一任南域妖皇,他在位期间荒淫无道,暴虐成性,两任皇后皆被他逼得自戕。直到七年前,我和楼兰昭钺他们一同推翻了他的暴政。”
“那……你说的那个‘他’,又是何人?为什么他欠了楼兰哥哥三条命,却需要你来替他还?他自己不能亲自来还吗?”
“那个人是我一位交情很好的故友,只不过……他已经去了。”涂山远道。
“原是如此……?”白景初似懂非懂地点头,他看着涂山远,不知为何,对方的眼中仿佛藏着无言的悲痛,好似要哭了一般。
他顿时有些慌了,踮起脚捧着涂山远的脸急道:“阿远,你怎么了……?”
“我没事。”涂山远摇了摇头,握住白景初的一只手,放于唇上轻吻:“岁安可还有其他疑问?”
酥酥痒痒的触感从被亲吻的手指上传来,白景初只觉头皮发麻,面上如火烧一般滚烫,他慌忙抽回自己的手藏于袖间,退了几步,“没有了。我……我去做饭了。”
而后慌慌张张地开门逃离。
……………
楼兰昭钺绝非拖泥带水之人,塔木娜被擒后的第三日,就去处决了对方。
“陛下!七年前南域一战,微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事是微臣一念之差,求您放过微臣吧——”
彼时塔木娜被关在牢中,双手抓着铁栏又哭又闹。楼兰昭钺却不为所动,淡漠地说道:“就因为念及你复国有功,这七年来,你在楼兰所享受的皆是最高等的待遇。你以为我不知?你自恃为大祭司,时常以权谋私,心腹前来汇报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了皇后。无论是谁,但凡动他一根寒毛,都是死罪。”
“念你是大祭司,给你留具全尸,已是你最后的体面。”
“不!陛下!陛下——”
楼兰昭钺不顾塔木娜的呼喊,抬手一挥,立有几名狱卒端着毒酒进了牢中。
亲眼目睹塔木娜被灌下毒酒,七窍流血而亡,楼兰昭钺才面无表情地说:“传我口谕,大祭司突发恶疾,不治而亡,予厚葬。”
而后转身,毫无留恋地甩袖离去。
…………………
自那日起,白景初开始有意地与涂山远维持着距离,他不再让涂山远为自己洗漱,但凡涂山远碰他一碰,他都会惊叫出声。夜里虽还睡在同一间卧房,但分了两床被子,白景初将自己裹成一只蚕茧,背对着涂山远,贴墙而睡,任凭涂山远如何唤他,他都只回一句“睡着了”。
涂山远无法,只能上演了一出苦肉计,终于换得白景初亲自地照顾了几日。白景初在青丘的这七年,事事都有人操持,养尊处优惯了。他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更妄谈去照顾涂山远。
不时被茶水烫手已是常态,给涂山远擦洗手脚时还要防备被揩油,从而手是贴着涂山远、身子却是往后躲的景象。
涂山远为此哭笑不得,又觉得自己真的好苦啊。旁人都成双成对你侬我侬,而他的爱人近在眼前,却因其年岁过小,无法细细品尝,只得一次又一次地隐忍。
牵牵手与吻吻额头,已是最大的限度。再往深处去,岁安就要躲着他。
真的,苦呐——
他忽然很怀念连璟的温柔,怀念对方无微不至的关照。
直到看见白景初眼中澄澈的光,那般纯净无邪,是未曾经受风雨摧折的室中花。
如若可以,他希望白景初不要再想起上辈子作为连璟的一切记忆。
………………
两年的时光,又悄无声息地从指间流逝。
涂山远预备等白景初二十成人礼过后,将一切都告诉对方。哪成想,这一天比他所预料的还要早。
这一天,天微明。涂山远睁眼的一刹那,发现身侧的白景初比他起得还早。
白景初身披纯白的里衣,一头长长的墨发披散,坐在窗边,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日出。
熹微晨光透过窗映照在他身上,梦幻美好,似画中仙。
“阿远。”
他启唇轻唤,语气出乎意料地轻柔,藏着一缕化不开的温情脉脉。
涂山远闻此,睡意瞬间醒了大半。他坐起身,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窗下的白景初,极其熟悉的感觉,叫他心跳的频率骤然加快。
他匆匆下了床,走至白景初跟前,俯身,抓住白景初的双臂。
“阿璟……?”
白景初眼眸微弯,唇角含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