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原谅
夜凉如水。
三天三夜没合眼,吴戢其实已经很困了。
哪怕楼昭钺离开前叫他好好休息,他也难以入眠。他们之间,毕竟还有诸多事没说清。譬如为何整整三日杳无音信,譬如那场焚毁江宅的大火。
楼昭钺说会找他回聊,于是他硬生生睁着眼干等。等楼昭钺真正来到卧房时,看见的便是吴戢抱着双腿蜷缩在床头,一双眼熬得通红的模样,他不禁皱了眉:“……怎么没睡?”
吴戢看着他道:“你说过,要等你回来。”
楼昭钺一怔,垂眸看着他纯真的目光,心底某一处地方隐隐被触动。面上倒是山水不显,只轻声道:“也罢,先吃点东西吧。”
吴戢这才发现楼昭钺手里端了一碗白米粥。楼昭钺舀起一勺粥,置于唇下吹了吹,觉得不烫了,递于他唇边:“三天没吃,眼下又是深夜,不宜太过过油腻,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吴戢头一遭被楼昭钺亲手喂东西,正有些受宠若惊,听着楼昭钺如此一说,瞬时瞪大双眼:“你都知道了……?”
“嗯,忍冬都告诉我了。”
“那,那场火……”
“与你无关。食不言,快吃。”
楼昭钺有些不耐地催促,实则是因先前曾误会对方,对他甩了不少脸色。眼下真相大白,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着实不擅长道歉,尤其是面对吴戢这种凡人,无论如何都放不下身段。
吴戢吃着吃着,眼泪忽然就落下,滴在楼昭钺手背上。楼昭钺顿了顿,抬指拭去他眼角的泪,问道:“哭什么?”
吴戢虽在流泪,唇角却微微扬起:“我还以为……你会恨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我。”
真是个傻瓜,楼昭钺心想。
“若你今夜不曾跑来江宅,兴许便是你说的这种结果。”
吴戢面上笑容渐淡:“……你是何时开始信我的?”
“从你决心赴死的那一刻起。”楼昭钺道:“吴戢,你要知道,我绝非良人。”
他目光幽深,神色肃穆,不似在开玩笑。
吴戢闻言,脸上肉眼可见的失落。但还是努力扬起笑意,仿佛风不摧雨不折的寒竹。
“我喜欢就成。”
也请你,多少试着欢喜欢喜我,哪怕只有那么一点也好。
不知为何,楼昭钺好似从他眼中读懂了他此刻的想法。那浓烈的爱意叫他退无可退,魔怔了一般,温热的手执住他略微冰凉的手,启唇许下了承诺。
“我答应你。”
吴戢心在颤动,欲问楼昭钺向他许的何等承诺,是否如他若想的那般?然话未出口,唇便被吻住。
他一怔,继而仰头回应。这一吻由轻变重,由缓至急,携着不言而喻的情愫。
衣衫褪去,帘帐随之垂落。
今夜,兴许二人能睡个好觉了。
……………
“哗啦——”
一桶凉水从头顶淋下,刺骨的寒令昏睡中的墨晗幽幽转醒。
他抬起一张布满血污的脸,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头,有些被血液粘连在一处,瞧着脏污不已。
他双手双脚被特制的铁链锁住,冰凉的水没过腰际,身上的衣物亦早已破碎得看不出原样,露出的皮肤上,满是被鞭子抽出的血痕。琵琶骨的位置仍旧被锐器洞穿着,周围血迹已然干涸。
赤鸢狠狠揪住他一把头发,眼底尽是嫌恶与嘲弄:“你都已被抓回南域四天,仍不见连璟前来救你。看来,你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我想象中的那么深呢。”
“那是你想错了。”墨晗笑了笑,纵使此刻的他已沦为阶下囚,受尽四日酷刑,可那双眼仍是清明而坚定的:“是我叮嘱他别来救我。自被抓回南域,我就没想活着离开。”
他呼吸轻而缓,因法力被锁,他无法用妖术治疗,稍稍用力点呼吸,胸口处便疼得厉害,继而上不来气,仿佛要窒息了一般。身上有几处深可见骨的伤未能及时处理,几日过去,应是化了脓。只因他觉得脸颊有些滚烫,头也昏沉得厉害,不若方才亦不会顶着满身伤而沉沉睡过去。
赤鸢挑起他下颚,冷笑一声道:“你想死?可有人舍不得你死啊。”
墨晗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脸,心中忽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赤鸢俯首,靠在他耳边低笑道:“你说,若我告诉他,你在这水牢中被折磨得就快死了。只要他回南域皇宫,陛下便会放你一条生路。你猜猜,他会不会来呢?”
“是吗?”墨晗轻蔑地看他一眼,张口朝他脸上吐了口带着血渍的唾液。
“你!”
赤鸢瞬间被触怒,眼眸骤然猩红,猛地伸手扣住他脖颈,用力一掐。
墨晗仰着脖颈,没有挣扎,他唇角带笑,眼底是决然的快意。
就在即将窒息而亡之际,赤鸢忽然松开了掐他颈部的手,咬牙道:“……差点遂了你愿!”
“既然这张嘴如此不听话,”他伸指拨弄墨晗苍白无血色的唇,转头吩咐道:“来人,给咱墨大护法缝上!”
很快就有妖兵端着针线过来,他接过针线,没用麻沸散,直接在墨晗嘴上穿来刺去。
为了泄愤,他刻意缝得很慢很慢,鲜血从密密麻麻的针眼溢出,顺着下颚滴落,散在下方的水池当中。
偌大的水牢,只听得见赤鸢如恶鬼般的狞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