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啊——”
夜半的诊疗室里,叶清许发出了一声低嚎。
一旁南游的也是面目狰狞,都可以做出一套表情包了。
只因叶清许一手抓着他的大腿,掐得用力。
然而,当下的南游也只能努力让自己咬紧牙根。
眼前的医生一看就资历匪浅,鼻梁骨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手里碘伏、药水……还在麻溜利索的往伤口上各种涂抹,可他悠闲的将眉眼一抬,就从上方看了眼叶清许。
这属于什么?怕疼还作死的?!
“伤口清理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深,得缝针。打麻药吧。”医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说着,就招来了外头坐班的护士。
可叶清许突然出口制止,带着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沙雕。“不。不用打麻药。”
闻言,老医生迟疑的看了她一眼。
这姑娘是脑子也摔傻了吗?不打麻药?她当她是四五十年代那些革命义士呢,咬咬牙也可以挺过去?!电视剧看多了吧。就刚才基础的伤口处理和酒精消毒她都叫成那鬼哭狼嚎样儿,不打麻药,她怕是不晕死过去才怪!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遇见一两件倒霉事,便喜欢把自己弄得特别悲壮。
明明已经够惨的了,却还要让自己看起来再惨一点,再惨一点,好似只有这样,才能显得在胸腔处被反复拉扯放大出来的情绪撕咬、折磨不那么矫情,我所遭受的苦难不幸都是这个世界欠我的,而自己的一切可怜理所应当。
叶清许也是说完之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语有多狂妄的。不用想都知道,她是万万不可能挨得住那样的痛感折磨的。
好吧,她承认,她的脑子才刚刚追上她的嘴儿,这会儿在室内霎时的一阵寂静里,气喘吁吁。
南游微张着嘴,随后又默默的闭上,同样的一脸惊奇在这之中体现无疑。
这祖宗是在黎净洲那里受了内伤,存心在这里找刺激?别说娇滴滴的她了,他一个男人,缝针不打麻药都坚持不下去。
医生没有说话,只是低头默叹了一口气,无视了逗比一样的叶清许,就对着一旁的护士扫了扫手。
这样的时候若是换了同样学医黎净洲,绝对不会像他这般心善,叶清许想,医生黎净洲绝对会戏谑扬眉,不给她留一点脸面与转圜余地,顺着她的话就会轻笑讥讽一句——“好啊,不打麻药,那就直接来吧。”
幸好医生大人,英明神武。
这是片刻后,满眼泪影婆娑的南游心中发出的不禁感慨。
对于打针吃药,叶清许从小就是个怂包。这不,这会儿即使是手打了麻药,仍然对针头恐惧的她,还是不自觉的拽紧了他的手。
他悲戚地看一了眼被她掐红的手,以及那几个指甲印……心中暗自感伤,实在想不明白当初老板顾晋为什么要送她去学散打?!别看她样子看着挺瘦弱的,可是手劲却还不小。
于是他忍不住在一旁抱怨。
“诶呦,我滴妈耶~小祖宗诶,你说你伤哪儿不好,伤什么手啊!”
叶清许既没好气又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
南游怂,又立即转移话题。
“医生,她的手什么情况啊?严不严重啊?她还能拉琴吗?”
正在开单子的老医生一顿,抬眼看他们。
“拉琴?学什么乐器的?”
“中提琴。”
闻言,老医生突然认真端详起了叶清许。
这姑娘长得倒是漂漂亮亮的,就是这一身穿着打扮,以及扑鼻而来的香水、酒烟味,让人有些反感。真的难以想象,她还与这等优雅的乐器有联系。
“职业?”
“嗯。”叶清许微微点头,见对方似有不信,又继续说:“门口墙上那张海报就是我们乐团,站中间那个就是我。”
平时的叶清许是不屑于跟他人这样证明自己的,只因这一刻对方眼神里的质疑一下戳中了她的自尊心,她无论如何也要让自己感到舒心。
想来,那也已经是一年前她们乐团新年音乐会的宣传海报了。
老医生想了想,诊所外头的文化墙上确实贴了一些海报。只是什么乐团、音乐会、演唱会……记不太清了,大大小小的,一年到头总会有那么几张,里头的人自然更是没有细细一一的去看过。倒是最近贴上的那张世界非遗文化摄画展的宣传报让他印象深刻。
“中提琴演奏家啊?那还不好好保护你这手!真是可惜了。”老医生边说着边摇头。想当初他也想过让自己女儿学个小提琴、大提琴……可奈何他女儿不愿意。
这一摇头把南游可吓得不轻。“啊?!医生,她……”
“好在没有伤筋动骨,现在只是些皮肉之苦,以后拉琴还是不影响的。”
“那就好,那就好……”南游松了一口气,可医生接下来的另一句话又让他不淡定了。
“不过你最近还是不要拉琴了,伤口容易撕裂,到时候再感染可就不好了。”
“啊?医生,她一星期后还有一场节目呢……这不练琴……”
老医生很是不客气的瞟了南游一眼,他便又只好问:“那医生,她的手大概什么时候能好啊?”
“看她自己吧。”
“啊?”南游和叶清许都是一愣。
“她要是不作死,安安心心养伤,不再造什么幺蛾子,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好了。不然就说不定咯。”
都说驾校教练是出了名的段子手,言辞犀利,可叶清许觉得,医生也不例外,尤其是老医生。不愧是会看病、阅人无数的白衣天使,连她喜欢作死都看得出来?!
她突然有些尴尬,更有些后悔刚才在街边看见附近这一家挂着市中心医院xx主任专家的私人诊所后,选择了直接进来,而不去还有百里的医院挂急诊。
急诊的年轻小哥哥、小姐姐一定不会这么直白。
“一会儿再打针破伤风。”
这下叶清许真不淡定了。“不是吧?!”
街头霓虹闪烁,火树银花。
午夜街边的红灯绿酒与纸醉金迷,在车边、眼前一闪而过。
这世界光怪陆离,灯火如昼,却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从医院出来时,已过凌晨。给她接诊的老医生很早就回去了,听留守的值班护士说,他家就在诊所后面那条巷子里的不远处。
南游先一步走过她,去给她开车门,可是她说:“南游,我想先随便走走。”
南游有些顾虑,却还是关了车门,跟上了她。
高跟鞋发出清脆的轻响,伴随着她缓慢的步伐。
夜色微凉,满目流光溢彩。
人间灯火这般亮,她抬头,看不见星辰。
都说最怕突然听到你的消息,从别人口中。却不知,亲眼目睹的,何尝不是痛入骨髓?
这么多年了,恨也许不会消失,爱却早就消逝殆尽了吧。他的身边终是有人代替她了。多年的梦魂牵绕,渴望等待,不过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
原来心痛过后,还会感受到□□上的疼痛啊!
眼前手上的纱布,切切实实的提醒着,这不是梦。他毫不留情推开她,以及他身边与之登对的女人……
她还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身上就不会觉得疼了呢。
到底,人还是应该要爱自己的吧。
南游跟在后头,好几次欲言又止,后来她终于在一处停下,趴在人行道边的栏杆上,顾自伤神。
可见她单薄的身子在夜风里微微颤动,无声的泪水逐渐化作小声的抽泣,他脚步一停,就没再走近。
不同以往那些因为工作上的为难、不愉快而痛哭流涕的小打小闹,这会儿不是他陪着她,替她一起骂几句就可以解决的。
他知道,此时的她一定不想被人打扰。
而她最需要被在乎的那个人呢?
见了,还会心疼吗?
输了密码,又按了指纹,接着只听门后传来代表着归家的悦耳“叮铃”一响,门打开,那面摆满奖杯与证书的玻璃柜墙就映入眼帘。
叶清许没有马上换鞋,而是倚在门上,看着这面墙,良久。
柜墙中间还有一面镜子,此时正反射着她的身影。
都说家里的装修风格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喜黑白,不是简约,必冷淡;喜明黄,不是奢靡,必温暖。
所以之前来过她家的人都说——叶大首席追名逐利,入门一面墙,炫耀自己才华横溢;叶大小姐自恋无比,墙上一面镜,时刻欣赏自己的美丽。
她淡淡一笑,不予置否。拿着一杯红酒,洋洋得意的就向众人隔空一敬。众人也只当她是居高自傲,不懂谦逊。
但是那又怎样呢?谁让她叶清许的确有才有貌。
年纪轻轻,15岁就拿到了国家级弦乐器大赛冠军,18岁就代表国家参加亚洲乐器大赛,并取得中提组第一名,弦乐器组第二名的好成绩。此后商演代言与获奖荣誉不断,身价不菲。更是在23岁那年荣耀登顶,出任世界著名交响乐ay乐团中提琴首席。
她的身上有着上天毫不吝啬给予的万千荣宠,就连夸张的娱乐新闻上都毫不夸张的说——不少富商豪掷千金,只为博她美人一笑。
她骄傲,确有资本。
所以许多人虽对她的言行举止稍有微词,却也不敢把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