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7）
夏尔松开手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身上的伤和过度消耗的精力让他处于昏迷的边缘。尹若梦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旋风柱的灵力，赶紧跌跌撞撞跑过来。
“夏尔…”她轻声叫着他的名字，她想扶起他却不敢碰他，生怕碰到他的痛处。
夏尔紧闭着眼坐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说：“这儿附近有个山洞，我们去那里躲一下，他们的人说不定还在附近。”
那个山洞并不远，但尹若梦他们却走了很久。她扶着夏尔一点点在雪地里慢慢蹭着往前走，好几次夏尔都要倒在雪地上。
山洞并不大，五六个人站在里面就会显得满满登登。里面的地上有一堆干草，应该有人来这里躲避过风雪。尹若梦把夏尔扶到干草堆上躺下，看着他腹部时不时冒出的血万分焦急。这个荒郊野外的深夜他们能去哪呢？
“妮娅怎么样？”夏尔问。
“我看她好像滑到山崖下面去了。”尹若梦低声说。
夏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哨子轻轻吹了几声。尹若梦奇怪地望向山洞外，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两个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的雪地上从远处一跳一跳地接近，最后进入山洞。
“茸茸？”尹若梦惊讶地喊。
是那两只雪绒。它们跳到夏尔的身上凑近去嗅他的脸。
“去找找妮娅，去吧。”夏尔轻声说。
那两坨肉球似乎听懂了夏尔的话，像安了弹簧的糯米团一样又一跳一跳跑了出去。
“你的腿…对不起，我还没太学会治愈灵力。”夏尔说。
“我没事。”尹若梦把斗篷盖在夏尔的身上，同时用一角盖住自己裸露的小腿。那腿上的伤口还是很疼，而且她像是得了疟疾一样，浑身时不时就哆嗦一下。
夏尔从斗篷里伸出手握住了尹若梦的胳膊，“你的病还没好，身上还是很烫，把斗篷披上。”
“不行！你的伤更重。”尹若梦现在受伤的那条腿冷得像冰块，但身上别的的地方却烫得吓人。她十分渴望那个温暖的斗篷，但是还是拒绝了。
夏尔闭上了眼睛似乎又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夏尔？夏尔？你别睡着了。”尹若梦握住他冰冷的手焦急地看着他，生怕他再也醒不过来。如此寒冷的雪夜，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山森林中，外面说不定还有追杀的人，两个人一个受伤一个生病。还有比这更绝望的事吗？
“如果一会儿天亮了我醒不来，你就自己下山去找奥斯顿回家。”夏尔闭着眼睛说。
“那你呢？”尹若梦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哽咽。
“你还要去管一个绑架你的人？把斗篷披上。”
夏尔这么说，尹若梦才想起她和夏尔的关系。
“我不！你自己盖着吧！”她倔强地说。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禁又打了个哆嗦。
夏尔轻轻叹了口气：“你过来。”
尹若梦附身下去听他要说什么。夏尔把胳膊从斗篷里伸出来搂住尹若梦，把她拖到自己身边，同时把斗篷也盖在了她身上。一阵暖气袭来，斗篷似乎把所有的温暖都锁在了里面。
“你…”尹若梦惊呼。
“不要动！你腿上的伤越冷恶化越快，你还发着烧，说不定没到天亮你就死了。”夏尔抱紧了她。
一种眷恋的感觉从尹若梦心底冒出来，夏尔的怀抱让她想起了尹浮生。在这个血腥杀戮的寒夜，这个小山洞的斗篷里就是她最温暖港湾。她紧紧依偎在夏尔的怀里，腿上的伤似乎没那么痛了。
“你腿上的伤是一种霜冻灵力造成的，等你回去治疗后只要待在暖和的地方很快就会好。”夏尔的声音很小，似乎大声一点就会耗掉他很多精力。
“那你呢？你还在流血。”尹若梦抬起头看着他苍白的脸。
“没事，我会用灵力止住血，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他们的人会找到这里吗？”尹若梦想起今晚的事就胆战心惊。
夏尔轻声说：“要是他们的人找到这里，你就带着斗篷跑，不要回头，也不用管我。”
尹若梦没有说话。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涩涩的想流泪的感觉。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为自己不顾性命吗？
她仰起头，第一次十分认真地打量着夏尔。他有着一双仿佛可以望穿苍穹的双眸，冷漠仿若寒星。高挺的鼻梁，唇色绯然，轻笑时如山间春水，静默时则冷峻如冰。他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但这之中却有一种温柔静美的气质。
“你这人真奇怪，你都不认识我还要这么做？”她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
“我知道你，你是霍华德家族的收养的女儿，来自中庭世界的中国。”
尹若梦心里越来越难过：“我只是一个孤儿。”
夏尔的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我们都一样。”
“你的母亲呢？”尹若梦仰起头看着他。
“她在我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对不起，你母亲的裙子破了。”尹若梦有点不好意思，她身穿的裙子一角已经碎成了布条。
夏尔笑了一下：“没关系。怀念一个人不用执着于她的物品，心里想着才最重要。”
尹若梦又偷偷看了眼夏尔，他的言语神情跟他的年纪一点都不符。他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父亲的仇恨吗？
“你的家乡很好吗？我的父亲带我去过几次中庭世界，但是我从来没去过中国。”夏尔闭着眼睛轻声问道。他似乎是坚持着不让自己睡着，但是他的声音气若游丝。
尹若梦听着他微弱的声音心中微微颤动。她心里犹豫徘徊了一会儿，忽然伸出胳膊紧紧抱住他，拼命想用自己发烫的体温去温暖他依旧冰凉的身体。
她这个突兀的举动让夏尔有些惊异，但他随即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尹若梦的胳膊更紧了一些。寒风凛冽的雪夜，被追杀的千里荒原。也许自己遇到的并不全是背叛与死亡，还有那么一点点小美好，在这个冰冷的世界的角落里艰难顽强地活着。
自己为什么要收紧手臂？就是不想这唯一的小美好从自己身边跑掉吗？夏尔心中问自己，没有人给他答案。
“谢谢你。”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
“你要不能睡着，我才给你讲我们那边的事。”尹若梦在他耳边说，虽然她自己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
夏尔笑起来：“我听你说。”
“中国很大，它冬天冷夏天热四季分明，不像你们雪狼国四季都是冬天。它好玩的地方很多，你想看什么风景都有。你见过大海吗？”
“见过，大海很冷，海面上飘着冰山和大块的浮冰。”夏尔说。
“不是不是！你见过热带的大海吗？海水很清很蓝，白色的细沙滩，沙滩上的女孩子都穿着比基尼。”尹若梦尽力回想她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南半球的风景。
“我知道，但是我没亲眼见过。”
“那你见过最美丽的风景是什么？”
“北极光，那是我见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美丽景色。”夏尔回答。
“真的吗？我特别想去看北极光。”尹若梦羡慕地说。
“你以后可以去周游世界，我最羡慕的就是那些探险家了！”她又补充一句。
“好，我可以考虑先去中国探险。”
尹若梦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去中国还用探什么险？你直接去就可以了，你要是来我家的城市我可以…”
她忽然闭上嘴没再说下去。她在那个城市已经没有家了，而且她为什么要去邀请一个绑架她的人？
夏尔知道她为什么沉默，他缓缓开口说：“如果我能在你的家乡遇到你，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为我做向导吗？”
“你觉得我们会在我的家乡相遇吗？”尹若梦低声问，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回重庆。
“世界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就像我也可能带你去看北极光。”
夏尔的话让她的心中燃起一点小小的希望，自己说不定还可以再回家乡的！
“你说这话是想跟我做朋友？”尹若梦开玩笑地说。
“你要同意我也没意见。”夏尔的声音越来越轻。
“好啊，你要能活过今晚，说不定我以后还有机会遇到你。”
夏尔没有回应。尹若梦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发现他依然紧闭着眼。他不会是…尹若梦颤抖地把手探到夏尔的鼻子下面。
她的手忽然被夏尔的另一只手握住：“我只是在想事情，你真以为我死了？”
“你吓死我了！”尹若梦放松下来，夏尔的身体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你这个小丫头真奇怪，我以前也见过不少国家的贵族女孩，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我才不是贵族！”尹若梦闭上眼睛沉沉地说。
“你已经是了，现在所有国家都知道你身份高贵。”
尹若梦不想接他的话，只能另找一个话题：“杜塔夫为什么要杀你？他是你的叔父，他是不是想…”她把“篡位”这个词咽进了肚子里，现在跟夏尔提这事似乎不太好。
夏尔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有他的想法，跟我没关系。”
“那什么跟你有关系？”尹若梦好奇地问。
“能不能让他的想法实现才跟我有关系。”他的声音变得冰冷。
“但是你现在的处境好像不太好…”
夏尔看了她一眼：“你在担心我？”
尹若梦有些脸红：“怎么会？为什么要担心一个绑架我的人？我没嘲笑你就已经很仁慈了。”
夏尔又转过头闭上眼睛：“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现在还是我的人质。”
“你这个毛绒绒的斗篷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么暖和？”尹若梦漫无目的地问。
“一整张狼人的皮。”
“人皮？”尹若梦顿时又清醒了一些。
“不是，我们狼族人死去后都会变成狼形，这算是一张狼皮吧。”
“你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同类的皮剥了做斗篷？”
“这是我们的传统，在战斗中就是要把战败的人杀死后剥下皮做成斗篷作为战利品。这个斗篷就是多年前一个反抗我父亲的叛军首领在战败后被杀死做的，后来父亲就把这个斗篷给了我。”
尹若梦有点怕怕地往里缩了缩，这个斗篷曾经也是一个大活人。
“你们晚上睡觉盖着不害怕吗？”
“怕什么？它只是一个战败者。”
“但是我不敢…我绝对不敢自己盖着它睡觉。”尹若梦畏畏缩缩地说。她现在有种斗篷下的温暖都是那个死去的人的余温的错觉。
夏尔笑了一声：“胆小鬼。”
“我不胆小…”尹若梦毫无底气地说。
她想起了以前晚上回家，如果楼道里的灯坏了她都不怎么敢上楼。
“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在静海国总部？”尹若梦又问道。
“嗯。”夏尔点点头，“你在走廊里看到我的时候吓得一直在发抖。”
“哼…”尹若梦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早知道就不提这茬了。
“刚才你被那个人威胁的时候怎么不喊我？”夏尔忽然问道。
“刚才那么紧张，我要是喊你，你肯定被杀死了，所以也算我救你一命，不用对我太感激。”尹若梦为了扳回一局开始耍无赖。
夏尔笑了一声：“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尹若梦闭着眼假装没听出他戏谑的语气。
夏尔从小在王宫里接触的都是彬彬有礼优雅可人的贵族女孩，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厚脸皮的女孩子，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
“你…还流血吗？”尹若梦闭上眼睛问，她的眼皮感觉像是黏在一起一样沉沉的睁不开。
“我好多了。”他说。
尹若梦没听到他这句话。她已经睡着了。
夏尔把自己的下巴抵到尹若梦的额头上，她的体温依旧烫得吓人。他又低下头深深看着怀里那张美丽干净的脸良久，他琥珀色的眼睛清澈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