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温鉴玉番外5：既是鉴玉，亦是监狱
不过而立之年便入朝为相，此乃百年难得一遇之事。
一时之间，温鉴玉成为了景朝上下所推崇艳羡巴结的对象。
温夫人在京城众命妇心中的地位也是直线上升。
但人一旦得到了某种以前不敢期望的东西，便会再次期望另一种更高的东西。
当夜，温夫人便让温鉴玉趁着新帝的喜爱，帮她求得诰命夫人的头衔。
温鉴玉本浑身疲惫，一见温夫人脸上的笑容，本来和气孝顺的他，一下子怒火攻心，第一次和温夫人对着干。
“什么诰命夫人，你别想了，这丞相的位置，我明日就去辞了。”
温夫人面色铁青，但儿子升官，她心中再生气也不见得多生气。
“你怕不是高兴过头了，都昏头了，这丞相位置可是你努力许久的结果，是你苦读十几年的结果，你就该在这个位置上大展宏图，为温家争光，为你父亲争光。”
“争光争光，争什么光，我没有光了！！！”
这一句大吼出来，眼泪便夺眶而出。
温夫人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一见他的模样，便猜到了事情可能和她所想的不一样。
她当即拿出帕子要去擦干净他脸上的泪。
“男儿不可轻易落泪，这是你父亲说的。”
见温鉴玉看着她，温夫人缓缓道：“你忘了你父亲对你的嘱托了吗，清风鉴水，披褐怀玉，这是你父亲对你的期望，你定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又是父亲的嘱托，
又是他必须要做的事，全是他父亲的要求。
在母亲眼中，从来没有温鉴玉，只有温大人的儿子。
温鉴玉泪眼模糊，紧紧盯着温夫人的眼睛。
“母亲，你心中，当真有我这个儿子吗？”
温夫人一愣，毫不犹豫地答：
“当然了，你是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我心中怎会没有你。”
“那你……为何总是要逼我呢？”
二十多年了，他总算是说出了这句话。
温鉴玉竟觉得浑身松了不少。
温夫人一愣，当即面色不好看了。
“我让你遵照你父亲的嘱托办事，还是逼你了？你当初在你父亲临终前，自己也发了誓了，要扫屋内尘埃，散天下蔽云的，我让你做这些事，难道就是我的不是了？
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温鉴玉面色颓丧，双肩重重塌下。
“可是我，再也不能做到这些了。”
他杀人了。
杀了无辜之人。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谈理想与抱负，谈天地浩渺，宇宙尘埃？
“母亲，我们归隐吧。”
走吧，逃离这个地方吧。
他已做不了君子了，现如今，他只想做个临阵脱逃的小人。
啪！
一个巴掌瞬间朝他的面颊上落了下来。
温夫人面色难看极了。
“温鉴玉，我告诉你，你若是敢辞官归隐，我就死在你的面前，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她看也不看温鉴玉，转身离开了。
寒风萧萧，温鉴玉孤单影只，背影凄凉。
侍雪担忧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被他推开了。
天空中飘起了零星小雨，温鉴玉的背影显得寂寥又孤单。
廊下，温夫人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晚菊，你说，我真的做错了吗？”
“夫君本就是这世间最最优秀的男子，我让挽珩学他父亲，成为下一个夫君，这有什么错吗？”
“老夫人没有错。”
晚菊道。
“对，我没错的。当年夫君只是一个穷酸书生，就能成为名满天下的清官，
挽珩只需要学他父亲做就好了，
我只是在纠正他的错误，让他不至于走歪罢了，我没错的。”
温夫人这样告诉自己。
……
后来几年，温鉴玉一直都是景朝的丞相，但他却与往年的丞相有所不同。
他手上并无实权。
朝中之人都是眼尖之人，嗅出了里面的不对劲儿，纷纷倒戈，也不再讨好巴结他了。
如今这温相，算是彻底被架空了。
但顾靳起很是“宠爱”他，常常召他入宫，入宫做什么不知道，但是每次温鉴玉一离宫，就会有一大批的赏赐如流水一般送进相府。
别人许是不知道，但温鉴玉却知道。
顾靳起把御书房和暗牢之中打了一个暗道，每隔一段时间，就让他从御书房进去，到达那个牢房，把他关进那个满是血腥味儿的墙壁房间。
就是在这间牢房里，他杀了无辜之人。
……
整日浑浑噩噩。
不知到底过了多少年，在一日上朝之时，他恍惚好像听到了宋苏的声音。
那日，是顾靳起给他赐婚的日子。
他的赐婚对象，是安国公主的婢女。
景朝丞相配婢女，此为大辱。
是以朝堂之中吵的不可开交。
但是温鉴玉却毫无所谓。
因为他近日在谋划着离开了。
可他的离开计划，是注定不成功的。
只因在他的大婚之日，他见到了宋苏。
分明过了很多年都不曾见面了，但是她却依旧是那副模样。
年轻，漂亮，有活力。
与十几年前的宋苏一般无二。
反观他，这几年沧桑许多。
鬓角还生了几缕华发。
那日天气定然是极好的，花香定然是醉人的，否则他怎么会一举否定了自己之前的假死离开的计划，而决定继续留在京城呢？
宋苏既还在，那么他便可以用尽全力补偿她，尽力赎清自己当初所犯下的罪孽。
但是上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在封后大典前一日，宋苏薨了。
举国哀悼。
但温鉴玉不信。
因为在他眼中，宋苏已然是神女了。
不然，她怎么会十几年来容颜不改，怎么会起死回生呢？
是以，这一次，她定然也会再回来的。
顾靳起此举，做得早了。
他抱着自己准备的礼品，前往皇宫。
但却得知，陛下疯了。
顾靳起封闭了整个皇宫，不让一人进出，一把火烧了景朝巍峨的宫殿。
逆着慌乱奔逃的人潮站立，温鉴玉望着不远处半空中的熊熊火焰，忽的产生了一个念头。
父亲，若是我去找你了，你是否会嫌弃儿子无能呢？
定然会的吧。
那么，儿子去了阴曹地府之后，定然要先去打听清楚您的名号，躲着您走，
这样，您见了儿子，便不会再伤心了吧？
景宋五年，景戾帝驾崩。
同年，景朝最年轻的丞相温鉴玉薨。
两人同葬身于那场大火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