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雨中的老人和孩子
雨似乎要故意让孟凡晨他们知难而退，所以还在纠缠不休地继续下着。
孟凡晨他们似乎无视这雨的考验，依旧安静地坐在越野车里面，和越野车一起顽强地在泥泞的山路上前进。
拐过一个山坡，透过风挡玻璃看去，一座新建的村头门楼，隐约出现在雨雾中。
这座村头的牌楼，底座和柱子横梁都是本地特有的青石凿就，威风气派，工艺精湛，横梁上的龙凤栩栩如生，看上去刚刚修建没有多久，如今顽强地挺立在那里，不但为行人和村民略微遮风挡雨，还似乎在宣示着马虎沟村似乎有过不平凡的历史。
宋鹤年再次侧过身，一边朝前面指着，一边对孟凡晨说道：“孟书记，你看见前面那个门楼了吗？那就是马虎沟村新村的标志。”
孟凡晨其实早就看见这座牌楼了，可随着牌楼的逐渐临近，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继续盯着，深深地为眼前这个突兀出现的巍峨高大的石头建筑所惊叹。
宋鹤年似乎别有深意地介绍道：“这座仿古牌楼，是周春来刚当上村委会主任的时候，自己花钱捐建的。”
孟凡晨好奇地问道：“是周主任自己捐钱建的？他为啥要捐建这个牌楼呢？”
突然，孟凡晨这时发现门洞里有人影晃动，连忙用手指着那里说道：“你们看见没有，门洞里像是有人在躲雨啊！我们要不要停下把他们捎到村里去？”
宋鹤年环视一下车内，这才说道：“我们的车似乎没空间了，已经够挤了。”
孟凡晨似乎觉得这人影儿有些不对，皱皱眉问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在这里躲雨？”
宋鹤年也向前看着，有点儿疑惑地说道：“应该是两委班子的人接咱们的吧？昨晚上村支书、村主任我都让人通知过了。”
孟凡晨摇头道：“不像是两委的人，似乎没有那么多的人！”
越野车的车轮碾压着地上的泥水急速地向前滚动着，前面高耸的村头牌楼越来越清晰，就看见有一大一小俩个人影儿，正合披着一块塑料布，拥挤着蜷缩在门洞里。
孟凡晨眉头一皱，在越野车就要行驶过去的时候，赶紧说道：“停车，停车！”
驾驶员闻言赶紧踩下刹车，正好在门楼前刹住。
门楼里面的两个人没想到越野车突然在眼前刹住，冷不丁吓了一跳，丢下了手里攥着的塑料布，似乎有些寒冷，就赶紧相互搂抱着向后缩着身子。
孟凡晨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女孩身子缩在奶奶的怀里，瞪着黑乌乌的两只大眼睛，有些惊恐地看着车上走下来的人。
老奶奶也紧搂着孙女，警惕地看着来人。
孟凡晨第一个走下越野车，金国庆和邱益民也跟在后面走了下来。
孟凡晨第一眼看清这个老奶奶和小女孩的瞬间，他的心被她们身上的褴褛衣物和似乎抵挡不住的寒冷深深刺疼了，尤其是老奶奶茫然的眼睛和小女孩惊恐的眼睛，让孟凡晨更是有说不出的难受。他向左右看看，蹲下身子，关切地问道：
“老奶奶，您是哪个村的？”
老奶奶看看眼前的孟凡晨，似乎知道他是一个干部，颤动着嗓音说道：“我……我就是这个村的。”
孟凡晨：“马虎沟村的？”
老奶奶点点头。
孟凡晨：“这小女孩是你的小孙女？”
老奶奶又点点头。
孟凡晨奇怪地问道：“老奶奶，这么大的雨，又有点儿冷，你怎么和小孙女不呆在家里？”
“家？家在哪里？”
老太太念叨了一句，似乎想起了什么，茫然的眼睛里射出了一种异样的光，再次刺疼孟凡晨的心。
老太太转头向村子看去，老太太怀中的小女孩也转头向村子看去。孟凡晨也不解地跟着她们的目光向村里望去。
忽然，一阵从山里斜刺出来的穿堂风，裹着雨向门楼里刮过来，有点儿刺骨的凉，老奶奶急忙用身子护住孙女……
虽然天已经初夏，但是山风在雨中袭来，还是有些寒冷。
雨水打在孟凡晨和邱益民的腿上，泼在老奶奶身上。
孟凡晨再次蹲下身：“老奶奶，这儿的穿堂风太大，雨下的这么大，赶快带孩子回家吧，会着凉生病的。”
“没事，谢谢了。你们走吧”
老奶奶朝孟凡晨摆摆手，把孙女往怀里抱抱，把脸埋在孙女的身上不再说话了，似乎非常的厌恶仇视孟凡晨。
孟凡晨皱皱眉头，尽量柔和地说道：“老奶奶，你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去！”
老奶奶似乎没有听见孟凡晨的话，搂住怀里的小孙女，闭上了眼睛，仿佛沉浸在只有她自己才知晓的世界。
“孟书记！孟书记！”宋鹤年从车窗里探出身子轻声地朝孟凡晨喊着，还一边朝孟凡晨挥着手，似乎是有话要跟他说。
孟凡晨闻声看着宋鹤年。他不明白这个马耳山乡的组织委员刚才没有和他一起下车。这怎么都有点儿说不通。再说，他这样喊自己分明是让自己过去，他是什么意思？
孟凡晨再转头看看金国庆和邱益民，金国庆和邱益民似乎知道里面有些事情，无奈地摇摇头，率先向越野车那里走过去。
孟凡晨心有些沉下去，他看着默默无语的金国庆和邱益民，又看了眼老奶奶和小女孩，怀着疑问转身上了车。
孟凡晨关上车门，屁股还没坐稳，宋鹤年便极力斜着身子把头凑过来朝孟凡晨说道：“孟书记，这老太太的事情有点儿复杂，我们暂时还是先别管她！”
孟凡晨奇怪地问道：“宋委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鹤年压低声音说道：“孟书记，这事儿我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等过会儿我再跟你说，先去见马虎沟的两委班子要紧。”他说完话就缩回身子，冲司机一挥手吩咐道：“我们离开这儿，赶紧去村两委办公室！”
司机启动车继续朝前行驶，甩出一阵阵泥水。
孟凡晨扭头看看金国庆。
金国庆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只有邱益民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话，但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眼睛里露出了极为复杂的光芒。
孟凡晨的心更深地沉落了下去，似乎预感到来马虎沟后，自己要遇到第一个大麻烦了。
雨还在继续下着，越野车在村子的主道上慢慢地开着，似乎一不小心就偏离了道路。
前排副驾驶座位上，宋鹤年透过风档玻璃，探着身子往前极力辨认着，唯恐错过去村两委办公室的道口。
雨幕下的村道上，不见一个人影。
孟凡晨再也忍不住，他有些不高兴地沉声问道：“宋委员，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老奶奶是谁？”
宋鹤年收回目光，转身看着孟凡晨说道：“孟书记，是这么回事。这个老奶奶丈夫姓姚，我们都叫她姚奶奶，她丈夫和儿子死得早，她儿媳改嫁后留下一个孙子，是姚奶奶从小把孙子拉扯大，还给他的孙子娶上了一房漂亮媳妇。她孙子叫姚山泉，孙子媳妇叫谢玉英，刚才那个女孩子是姚奶奶的重孙女儿。姚奶奶的孙子也不知道啥原因长期在外打工，把姚奶奶和媳妇、女儿常年抛在家里。结果，姚奶奶的孙媳妇谢玉英因为模样长得挺好，一来二去的，不知道让村主任周春来用什么手段给勾引上了，两人经常在一起鬼混，几乎成了马虎沟村公开的秘密……”
孟凡晨压住怒气，沉声问道：“家里的事情，难道姚奶奶和孙子姚山泉一点都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他吗？”
宋鹤年：“这点也的确很奇怪。不过，听说这个姚山泉是个窝囊废，他们姚姓在村里也是小户，大概就是知道，也不敢公开去得罪周春来吧！”
孟凡晨再也压抑不住怒火，生气地质问道：“这么说，周春来这个村主任肆意睡人家的孙子媳妇，你们乡里的干部都知道？”
“这是公开的秘密，乡里知道，村里人也知道。”宋鹤年说：“这么说吧，不管白天夜里，无论寒冬腊月还是烈日炎炎，只要周春来到老奶奶家，老奶奶就得带着孙女躲出来，周春来不走，老奶奶和孙女只能在外面呆着。”
孟凡晨恍然大悟地说道：“难怪刚才劝老奶奶回家，她不肯回呢？”说着，情不自禁回过身向车后望去。
透过车后的风档玻璃，可见风雨中瑟瑟发抖的一老一小……
孟凡晨愤怒地问道：“这也太明目张胆地欺负人了吧？你们乡里为什么不管这件事情？”
宋鹤年叹口气，无奈地说：“周春来是村民选的干部，又不是我们组织里面的人，这种你情我愿的男女关系，乡里怎么管？”
孟凡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愤，怒喝道：“简直是岂有此理！”
宋鹤年摇摇头，丧气地说道：“哎呀，孟书记，你是不知道下面的情况，这些农村基层土干部，是群众自发选的，哪有十全十美的？说实话，周春来除了这点作风问题，其他工作能力呀，魄力呀，马虎沟村还真选不出比他还这么能干的致富带头人。”
这时什么样的理论！村干部的评判，不应该是道德品德放在首位吗？不然，怎么能管理一个村子几千口人？
孟凡晨气怒到无语，他咽下怒火，沙哑着嗓子说道：“可是，这样有问题的村干部，无论再怎么能干，你们组织部门也总该管一管吧？”
宋鹤年无奈地说道：“怎么管？尤其这种男女关系问题，因为女方没有告发，属于个人隐私，组织部门怎么好多问呢……”
金国庆虽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这个时候却恰到好处地插话说：“这些年啊，很多纪律中不再有男女关系这一条，对于生活作风问题，上上下下，都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看见，尤其对于村干部，这几乎已经成为可以默许的行为。”
怎么会这样呢？孟凡晨痛苦地闭上眼睛。
脑海里却升腾起了一股无法遏制的烈火，仿佛要把自己烧掉。
就在这个时候，孟凡晨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赵自刚的声音：
“我知道，周春来这个人看上去蛮横无礼，但其实粗中有细，很难对付。我必须小心谨慎，不能一时情绪焦躁而让工作出现失误，让他钻了空子，导致整个包村工作陷入被动。治大国如烹小鲜，看来，要想抓好马虎沟的工作，也得把握好火候，戒骄戒躁，慢慢一点点地来，半点马虎不得啊！”
这正是赵自刚包村日记中的一段话。
这段话变成赵自刚的声音响彻在脑海，立刻像外面凉爽的雨点，一滴滴打进了孟凡晨焦躁的内心和燃烧的脑海，让他顿时感觉一片清凉，霎时冷静下来。
孟凡晨暗暗地说道：“自刚，有你陪着我战斗，我就不信拿不下马虎沟这个高地，啃不下马虎沟这块硬骨头！无论是周春来还是谁，只要敢违反党纪国法，阻挡人民群众奔向致富路的脚步，我们一定彻底打垮他！”
孟凡晨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里充满了信心和勇气，下一步无论遇到什么难题，他都不会畏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