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片桉叶
叶漓落放弃了挣扎,像是刚从水中被打捞起来一样,浑身乏力。
“要查到这一切并非容易,但最难的是搜集证据,没有足够的证据时我会先选择不告诉你,我知道真相对你而言很难接受。”安墨还是紧紧搂着她,语气已经没有先前的激烈了。
“现在证据已经齐全,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要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不能让真相再次被掩盖下去,要让有罪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一对颜值颇高的情侣在候机厅里搂在一起,引起了不少过路人和坐在椅子上等待的乘客的侧目,而安墨却像是全然不知一般,他别无选择,怕自己稍微一松手,就会再次失去她。
世人皆称道他创造的商业帝国是多么辉煌,可他每当深夜站在商业大厦的顶层俯瞰整座城市的车水马龙,感受到的不是多么自得和满意,而是无尽的寂寞和空虚。五年间,他行走世间,却清冷的了无人气般。无数次梦到她归来,醒来抓住的只是一片虚无。
不是死别,生离也是刮骨般的痛彻心扉。
“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叶漓落没有反抗,只是提线木偶般被安墨带离了机场,回到华庭别域。
一杯热茶下肚,身子回了一些暖意。
叶漓落还不知该怎么面对安墨,她需要时间消化一切。
“我累了,我先去睡了。”丢下这句话,叶漓落便进了卧室,躺上床。
安墨看着叶漓落落寞的背影,自知不能将她逼得太紧,现在的她最需要的是好好静一静。
这些日子为了真相奔波忙碌,心烦意乱,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头一沾枕头,便沉入梦境。梦中记忆碎片太多,她再次回到了五年前。其中尤为清晰的是母亲的音容笑貌。
母亲在梦中轻柔地唤她“落落”,仿佛五年的岁月不曾流逝,那个事故未曾发生,她还在自己身边,岁月静好。
“落落,勇敢地往前走,勇敢地去面对吧,妈妈一直在你身边。”
“妈妈!”
叶漓落惊醒,泪水已经浸湿了大片的枕头,未干。
天已亮,太阳还未出来。
叶漓落起身,悄无声息地出门了。
——
安墨一醒来,立即到叶漓落的卧室查看,床铺收拾得整洁干净,像是前一晚没人躺过一样。
他心中警铃大响,打她的电话,却发现她连手机都没带上。
床头柜上压着一张字条,清秀的蝇头小楷,“去看望母亲,勿念。”
心中沉重的大石头落下,虽不知道她何时才会回来,但知晓了她的去处,总比一无所知的恐慌要好。
中午在厨房料理食材,安墨专注地翻炒着锅里的宫保鸡丁,腰上措不及防地换上一双纤细的手臂。
叶漓落趴在他背上,整个人情绪低落,声音闷闷的。
安墨抬手关掉火,握住她的手臂,转过身来。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在她的头上轻抚,像是安慰一只受惊的小猫咪。
“我梦到母亲了,她支持我下决定。
可我还是好难过好难过,母亲她有什么过错呢?他们为了身外之物连血缘亲情都可以割舍,那是他们的至亲啊,他们都可以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太寒心了。“
“伯母她没有错,可是人心善恶本就难辨,古有皇子为帝位手足残杀,亦有人为荣辱舍弃子女。受害者无错,是施害者有罪,如此煎熬的不该是你。”安墨不慌不忙,他的声音总有一种魔力,让人莫名地安心。
“去吧,跟着自己的心,做出正确的选择。”
——
时过境迁,上一次踏进舒宅大门,还是刚回国不久。
叶漓落敛了敛神色,进入屋内。
自从舒敏被警方带走,这些天舒威和沈慧芬轮番给她打过无数遍电话,甚至还到医院来堵过她,不过都被安墨冷漠地回拒了。
可想要摆脱纠缠,必须来一个彻底的了断。
坐在沙发上的舒威看到叶漓落进来,立马挂上了商场上惯用的笑容,沈慧芬也是皮笑肉不笑地端上来一杯茶。
“漓落来了,快坐下,喝杯茶。”
叶漓落强忍着内心的反感,神色还是一片平静。
“不了,有事您就开门见山吧。”
舒威见叶漓落也不客气,就不打算绕弯子了,脸上的笑收了几分,换上位高权重者的威严。
“你表姐被拘捕了,你看你这边能不能私下和解?”
“不可以。”叶漓落不带任何情面地拒绝。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那好歹是你姐姐,怎么这么冷漠无情!”沈慧芬听到立马就炸了,也不用和气掩盖了,直接暴露自己的本来面目。
舒威也皱了皱眉,但知道她现在背后不仅有迪家,还有时易给她撑腰,不好直接撕开了脸面,语气稍微客气收敛一点儿,“你姐姐也没什么大的过错,她知错就改,你看也没必要”
“我今天来到这里是念及您是长辈,给您一个情面,也没有起诉舒敏。舒敏是我的表姐,她却三番五次地针对我,如果yc决赛上被污蔑抄袭的人是舒敏,如果摄影棚事故中受伤住院的人是舒敏,您会让舒敏原谅加害的人吗?”
“这事情闹大了对双方都不好,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叶漓落冷笑一声,“如果要顾及情面,舒敏是我表姐,可我母亲是您的亲妹妹,您是怎么狠下心来的?”
“你在胡说什么!”舒威低吼一声,沈慧芬脸色也瞬间煞白。
“我胡说?”叶漓落嘲讽一笑,将一叠文件甩在茶几上,“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白纸黑字的证据都在这里,人证物证都齐全了,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舒威狐疑地拿起,翻了几页后也脸色发白。沈慧芬看到后,保养极好的脸上掩盖不住惊慌,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撕了这份文件。“
“a4纸撕了还可以重新打印一份,可证据在那里,你们是无法抹去的。
就为了外婆和外公留下的那笔遗产,你们就可以痛下杀手,在我母亲的车上动手脚。这么多年你们不但不悔过,还心安理得地接受本该属于我母亲的舒氏集团,住着本该属于我母亲的宅邸,挥霍着本该属于我母亲的财产!?“
舒威见证据确凿,也不掩饰什么了,“刹车不是我动的手脚,而且遗产应该由我继承。”
沈慧芬突然诡异地笑了一声,“至于老爷子留下的那些遗产,舒威才是他的大儿子,他所有的财产都应该由我们继承,可他偏心至此,只留下一笔钱给我们,把集团和老宅都给他舒凤仪,这公平吗?”
“你没有亲自动手脚,却纵容沈慧芬做这件事,你可有想过你的妹妹在大桥上刹车失控,最终人车坠江,你的良心没有痛过吗?你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吗?
还有,遗产分配是外公慎重权衡过的决定,留给你们的也很多。他料到舒氏集团到你手里不会长久,事实如此,才短短几年就深陷债务危机,濒临破产。而老宅是母亲从小生活的地方,留给母亲是一段回忆而不是看重它的价值。“
叶漓落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安墨就在门外等候,舒威和沈慧芬也不敢动她。
“念在我曾唤你们一声‘舅舅舅妈’,我希望你们回头是岸,自首吧,不要闹到对簿公堂的局面。”
留下这句话,叶漓落再也不想和他们待在一个屋子里了,快步走出,也不管他们的反应会是什么,她能说的都说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安墨倚在车边等着他。叶漓落走出舒宅时,还是回了头,无言地望着这座古色古香的老宅。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记忆中的舒宅,有和蔼的外祖母,总是在厨房忙碌着,变着法地给她做好吃的,慈祥的外祖父会悠闲地躺在阳台的注意上品茶,娴静的母亲会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刺绣,爽朗的舅舅会在客厅里边喝茶边浏览报纸,清闲的舅妈会慢条斯理地做着家务,还是孩童的舒敏和叶漓落会在前院的紫藤花架下一同玩耍。旧时光,是美好的。然而如今的舒宅还是舒宅,却早已不是以前的舒宅了,如今物是人非,留下的只有一地凄凉,人走茶凉,让人心寒。
安墨走上前来,将西服外套轻轻披在她身上,顺手揽过她的肩头,“你对他们已经够仁至义尽了,走吧。”除却当年的车祸一事,还有集团的财务问题,偷税漏税,恶性竞争等罪名,若真要判决,怕是也会让他们吃很多年牢饭了。
叶漓落最终收回了视线,这个舒宅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留念的地方了,流淌着相近的血脉,却寒凉得不如陌生人,不如割舍。
坐到车上,舒宅的景色后退,直到彻底从视线中消失,无声的告别,将过往美好温馨的记忆都封藏,与现在的满地荒凉撕裂开来,从此,再无舒宅。
叶漓落埋在安墨的怀中,无声地抽泣,将那最后一丝不舍也撕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