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表姐妹（7）
一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合唱比赛决赛的那天，灵犀这次并没有参加比赛，而是被选做主持人负责报幕。
她穿着一袭一字肩星空晚礼服，蓝色渐变的裙摆上，水钻和亮片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闪闪的光芒，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后台楼梯间正在备场的钱遇一动不动地盯着舞台上灵犀，身侧的左手藏在连衣裙的褶皱里紧握成拳。
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穿这么好看的礼服站在舞台上报幕，而她只能穿用班费在淘宝上买的七十多块钱的裙子？
同样是盘着头发，凭什么她只能扎成一坨，连丸子头都不是？
今天给她化妆的那个学姐，打底的时候嘴里还嘟囔着，怎么用了怎么多还跟没用一样？
听得她脸上火辣辣的。
自从小宝过来上学，别说像之前那样自由了，只要妈没下班，她就必须逃课先把弟弟接回家。
如果那天晚上妈要加班，她还得给弟弟做饭。
别的都还好，唯独做饭这件事，她已经吃惯了王姨做的饭，已经一年多没有进过厨房。
那小屁孩，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非要闹着点外卖吃汉堡炸鸡。
她攒的那点钱，一部分要上贡，另一部分还得填进钱小宝的肚子，偏偏老妈又不涨零花钱，简直是只进不出，越发的捉襟见肘
钱遇无不怨恨地想，要是当初赵宁手机没丢，她把钱送过来，自己也不会有把柄在那人手上，老妈也不会带着钱小宝过来。
她现在之所以过得这么糟糕全都是赵宁的错！
钱遇的心事无人知晓，而舞台上的灵犀一手拿着手卡一手握着话筒，全程保持着甜美的笑容，心里却暗骂高跟鞋怎么突然不合脚。
明明昨天还没问题，怎么今天就挤脚了？
“昨日的忧愁已烟消云散。”
“今朝的笑容又重新绽放。”
“我们有理由也有信心相信并期待着，我们的明天会更加美好。”
灵犀有些站不住了，只能靠吸气提拉，左手弯曲放在腰间让自己看起来依然挺拔。
“接下来请欣赏由高二十一班的同学们带来的合唱曲目——《明天会更好》，让我们掌声有请。”
听着底下稀稀拉拉的掌声，灵犀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下台了。
钱遇盯着灵犀下台阶，心里默数着，一步、两步、三步……
她注意到灵犀下楼梯的姿势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心中暗笑，虽然眼睛直视前方同学的后脑勺，下半身却悄悄地伸出脚。
灵犀一心想着赶紧下台脱鞋，反正她裙子长，能完全遮住脚，也看不出来里面穿没穿鞋，因此完全忘了还有钱遇这回事。
高二十一班的同学往上走，灵犀往下走，还剩最后两步台阶突然被绊了一下，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扑到了搭档的背上，撞得她鼻头一酸。
前面的人也吓了一跳，还好他站在平地上，这要是在楼梯上还不得一起摔下去？
“你没事吧？”
“艹，我感觉我脚好像崴了一下。”脚痛鼻子痛，灵犀眼里忍不住泛起了泪花，脸上戴上了痛苦面具。
一旁的指挥的老师赶紧让她去旁边休息一会，等决赛结束了再去医务室看看。
灵犀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好你个钱遇，竟然还没被天道彻底抛弃，看来那两个人应该也在一中外边等着了。
歌曲演唱的时间并不长，很快钱遇跟着其他人从舞台的另一侧退场，出去之后班长招呼大家在室外的台阶上合影留念。
就在这时，钱遇的手机发出了轻微的震动，但她并没有管，不用看也猜得到消息是那两个人发来的。
音乐老师手里举着相机，画面中钱遇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而心里却谋划着怎么样才能把灵犀骗过去。
“走吧，这个点回去就能直接放学了。”
“终于可以把这个裙子换下来了，我再也不想穿了！”
“哈哈哈哈，我也是。”
钱遇却小跑着绕到前面去找班主任:“杨老师，我能不能晚点回去？”
杨老师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她，看上去不太高兴:“为什么？”
“刚才那个主持人是我表妹，我妈今天加班，很晚才回来。所以我小姨说了，让我今天带着弟弟去她家吃饭，我就想跟她一起走。”
杨老师想了想说:“那你还不是要回去拿东西，作业还是要带回去的。”
“老师，我可以帮她带回去，我顺路。”说话的是钱遇的小姐妹。
考虑了一会儿，杨老师最终还是点了头:“那你到家的时候给我发条消息。”
“好的，没问题，老师！”说完钱遇就提着手提袋去找厕所换衣服。
因为中途走错路耽误了一会儿，等她回到学生礼堂的时候比赛已经接近尾声。
同样是被选去帮忙的杨佳看见钱遇去而又返，心里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她不动声色地溜到后台，等着灵犀说完结束语。
灵犀一扭头就看见后台的杨佳在朝她招手，搭档贴心地扶着她往下走。
“怎么了？”
杨佳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地说:“你那个表姐，他们班的人都走了，但她换了身衣服又回来了。我估计是等你的。”
灵犀心中冷笑一声，果然是想把她也拖下水吗？
“老师，我脚崴了，我想先去趟医务室。”
杨佳眼睛微瞪:“你脚崴了？什么时候啊？”
灵犀撇了撇嘴说:“就是钱遇上台的时候给我绊的。”
“去吧去吧，一会的总结会你先不用来了。”
“诶，好的老师。”灵犀转过头又对杨佳嘱咐道，“那你就帮我盯着她，我总觉得她今天没安好心。”
杨佳认真地点了点头说:“行，包在我身上。”
灵犀绕过她先去后台化妆间换了礼服，低头一看，她的脚上已经磨出了三个水泡。
“这还真是因祸得福。”
灵犀笑了笑，只是穿上鞋的时候又戴上了痛苦面具。
艹！
钱遇左等右等，怎么也没等着人，看见男主持人出来，她立马跟过去问:“你好，你看见赵宁了吗？”
一旁的杨佳立马接话说:“我们要去开总结会，你找她的话可能要等一会。”
男生见她看过来地眼神似乎有些不信，虽然不知道杨佳为什么要撒谎，但他还是附和道:“嗯，快的话可能要半个小时吧。”
“走吧，他们在催了。”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男生走了。
另一边，灵犀从退场的通道离开礼堂，刚要下台阶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冷淡的男声。
“同学，你手机掉了。”
灵犀下意识往口袋里一摸，手机还在，回过头对他说:“不是我的，谢……”
看见那部自己曾经故意丢掉的手机，灵犀愣了一下，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手机？”
秦若尧右手把玩着手机，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神情，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表姐应该还不知道，是你故意掉的吧？”
灵犀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故意弄掉自己的手机？”
“是啊，为什么呢？”他扯着嘴角笑了笑，抬脚走到她面前停下，低下头对上她警惕的眼神，“不过，那天我倒是接到了一个电话……”
灵犀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猫咪总是对不善的气息十分敏感，而他身上正不断散发出这样的讯号。
“你到底想说什么？”
“relax”他上前一步，两指夹着手机将它放进她的外套口袋里，语气听上去十分和善，“我只是想问问，同学，需要帮助吗？”
如果灵犀没有从话里听出几分威胁的话。
这是天道的新儿子，不能搞他。
灵犀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假笑，颇为苦恼地说:“同学，我脚崴了，可以帮一下忙吗？”
“当然。”他从善如流地说，“不过，医务室离这里比较远，而且看时间马上要下班了。所以……”
他原地单膝蹲下，朝后指了指:“这样会快一点。”
灵犀被他前后的反差弄得说不出话来。
兄弟，合着您搞这么一出就是想送我去医务室？
您可真是善解人意、助人为乐啊！
灵犀心不甘情不愿地趴了上去，又怕被人认出来，毕竟年纪第一这张脸可是贴在百人榜上这么久。
于是她只好把外套脱一点，往上扯，遮住头，在他背后装死。
秦若尧一路挑近道走，终于赶在校医下班的前五分钟到了医务室。
“老师，她脚崴了，麻烦给她看一下。”
灵犀感觉自己被放到凳子上，打开外套重见光明的那一刻，她已经被捂出了个大红脸。
校医是个女医生，视线在两个学生之间来回扫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到了灵犀身上，语气平淡地问:“怎么崴的？”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今天不是合唱决赛么，我是主持人，配的高跟鞋不太合脚，但是也来不及换了，后来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一下，所以就成现在这样了。”
校医点了点头，又问:“你也是主持人？”
“不是。”秦若尧平淡地说，“不过，我觉得换谁遇到一个瘸子，都会搭把手的，您说是吗，老师？”
灵犀呵了一声，抬头呛他:“哦，那同学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我给你唱首歌吧？听我说谢谢……”
“你”字还没唱出口，被崴的脚突然被医生一碰顿时医务室里响起了杀猪般的叫声。
“你这个得拿正红花油揉开才行，先把鞋和袜子脱了。”校医朝一旁神色未变的秦若尧招了招手，“来，把她按住，不要乱动乱踢。会有点疼，疼过了就好了。”说着转身就去柜台里拿了瓶正红花油。
灵犀有些害怕地往后挪了一下，被秦若尧铁面无私地拉了回来，她连忙摆手:“医生，我觉得……”
医生把药油倒在掌心里搓了两下，只听她说了一句“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之后，医务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又哭又笑的声音，中间有人还插了一句“最应该被按住的或许是嘴”。
被揉/躏后的灵犀额头抵在秦若尧的腰上，脸上还挂着眼泪，痛到忍不住想哭，哭着哭着又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她自己都觉得刚才像个神经病一样。
“好了，坐着休息一会就可以走了，回家多注意休息，有水泡的地方这几天不要沾水。”说完医生出去洗了个手又回来，把剩下的红花油放进盒子里递给了灵犀，“十五块钱，现金还是扫码？”
她擦了把辛酸泪，掏出手机说:“扫码。”
像这样的崴伤她只需要打个响指就能恢复原初，要不是为了找个合理的借口避开钱遇，她哪里至于需要来医务室遭这么一份罪？
灵犀接过药，想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一瘸一拐地走出医务室。
秦若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扶着墙一步步往前挪，忽然笑了一声。
灵犀恼羞成怒地回头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冲着他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这位同学，不知道你有没听过一句话: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我只知道，她跟秦航溜走了。如果你现在离开，恐怕会遇上不该碰到的人。”
灵犀愣了一下，换了只手扶着墙，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低声道:“你知道？”
秦若尧对上她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你查秦航银行流水的时候，没有查到吗？我跟他的关系。”
“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褚查钱遇的时候，可比你妈查秦航早多了。”
灵犀清楚地看见他脸上恶劣的笑，仿佛他才是螳螂捕蝉后真正的黄雀。
“和他有关的一切，我都知道。”
灵犀忍不住腹诽:知道这么多有什么用，上辈子他不还是把你斗下去了吗？
秦若尧故意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恐怕连钱遇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
灵犀震惊了，心里大呼卧槽，急忙拽着他的衣服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了眼捏着他衣角的手，直起身，语带嘲讽地说:“钱遇没有买过避孕药的记录，那些人也不会戴套。她现在主要的开销是给钱小宝买东西，连那个都没有支出。”
“你们女生，不会几个月都不买一次吧？”
灵犀本来想说，没准三八节囤货囤多了也不一定。但钱遇搬出去之后，她的卫生巾应该是供她和赵芳一起用，所以只会消耗得更快。
她眨了眨眼又问:“赵芳买了吗？”
秦若尧一哽，忽然转变了话题:“钱遇和秦航做过了。”
“你说……”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挂着灿烂的笑，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好听，“她会不会跟他死掉的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