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暗涌在流
“本想着圣上亲自到南玥宫宣召下聘，是极大的恩惠了。为免闲人嚼舌根，说我偏心，我才没去南玥宫。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早晓得让你去盯紧些。”明心坐到梳妆台前。
高敏服侍她卸下头上发饰。
“太后莫要操心了，圣上不照样在朝堂上下旨召告天下五皇子订亲的消息了吗？南玥宫无论发生何事，其实并无影响。”
“辰妃泼辣，心无大义，落此下场，并不意外。只是可怜了我的孙儿子烁……”
明心略显伤感，“也罢，这都是命，谁让他摊上了一位这样强势且一心顾着母族的母亲！”
但她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很快脸色又恢复往日般。
“今日却是奇怪，圣上当真把子稷领入宫里的女子留在南玥宫了？”
向来只多听少讲话的高敏，回答道，“我到南玥宫里，圣上正要出后宫去上朝，未能亲眼见得详情。但听闻辰妃确实是被那何娘子抢救过来的，后面医官来了也证实了这一说法。”
但其实，离朝从后堂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南玥宫前厅人群的最外围。
子稷当众关心离朝，圣上刻意留下离朝，子稷欲护离朝有违圣意，她全部都看到了。
原本以为在皇子妃甄选的那几日里，子稷与离朝亲密，看似沉迷在热恋中，多少影响其心智，从而令某些人放低戒心。
或是作为幌子，掩饰他从前极少进后宫，却突然多次进后宫向她求助的事实。
而实质，都是无中生有的故作姿态，为免人生疑的伎俩。
前朝之中有无人被此算计，她不得而知，但后宫之中，太子与她三番四次交接，确实是成功的。
可是今日，她亲眼瞧见的，花园里太子话未出，便跑了去；
然后在南玥宫内全然忽略了圣颜当前，当众对那何娘子细心关切。
可见，那些是他的故意为之，却非无中生有。
“上次芷龄的事，有她；这次辰妃，也有她。寻个时候，去瞧瞧，她到底比关府的娘子，胜在何处！”
明心望着镜中的自己，自问曾拥有无上的权力，难不成连一个无子嗣的皇后都掰不动了吗？
……
今日禁卫营中事忙，王永整理了下放的探卫名单，想让太子签章好回去安排人员下放后便可休息了，却不料被太子要求他留在南玥宫门口值夜。
昨夜二更尽才睡下，才到五更便起，今夜还得值夜。
他提着一个包袱，跟在一直阴着脸的子稷身后，只敢偶尔四下再无他人时垂头丧气一下，就已不敢作任何动作或声响了。
“医官请看看，我开的这个方子是否可行？”离朝把写好的方子交给宫中医官。
中年医官细看一番，“可行！上一张方子主为止血，这一张方子主为生血养气，两方隔三个时辰，可行！当真可行！”
医官拿着方子连连感叹，“何娘子不过十六，却丝毫不输我等行医数十载的宫庭医师呢。”
离朝行礼，“医官过奖了，辰妃此番发作皆因气急攻心，只是表面症状，我也只能先由表及里。恕我冒昧，不知宫中可保存有辰妃从前的医理病历？我想寻来仔细瞧瞧，以尽量了解病情。”
“这个……有倒是有的，只是一时之间难以寻齐……”医官有些为难，毕竟辰妃入宫早期便染了疾。
“无妨！”
正是医官为难之际，门口传来子稷的声音，“你且告知禁卫病历存放的位置，让他们寻来便可！”
医官向子稷行礼，“谨遵太子旨意。”
子稷示意有些无精打采的王永，借着从他手上取过离朝的包袱的空档，他低声吩咐道，“借机把这两日查的那些王卓成写的医理病历一并带过来。”
“是！”王永振奋一下精神，低头行礼，便随医官出去了。
“这些是离夕为你收拾的换洗衣物。”子稷把包袱交给离朝。
接过包袱，离朝抬头又清楚看到了眼前人的脸。
今日事情紧急，离朝顾着救命，没有先向圣上行礼明示身份，吓得芷龄为保她急忙跪到圣上面前好一番解释……
这番令离朝记忆犹新。
那传侍官，在辰妃吐血，生命垂危时，他面不改容；
可当她冲上前去，明显在救人时，他却故作护圣驾，一副临危不惧的作派。
故而，她终于深刻知晓，君威面前，人命不过尔尔。
辰妃，地位或比不上发妻皇后，但却也为圣上生下三皇子，即便算不上功劳，至少也有苦劳。
或许他们的爱已变迁，或许他们并非真爱，可就算是亲人，也当有一丝丝顾念。
而她，却连圣上移步亲眼顾望都未能换来，更不必说如爱人般心心念念，为其生死而提心吊胆了。
所以，眼前的太子，将来的天子，也是会这般薄情吗？
所以那夜，他所言非虚。
更因如此，离朝更加确定，自己决不能成为日后的辰妃。
……
议事殿后的圣上寝宫里，武帝发着狂地翻找着东西。
书房、卧房、橱间……
只要有书有架子的地方，都已被他翻得乱作一团。
“圣上呀，你要找什么呀，让奴才帮你找就是了！”传侍官紧跟在武帝身后收拾着东西。
可武帝丝毫不理他，凡是整齐没有翻过的地方，他都去翻一遍。
怎么就不见了呢？
他明明藏得好好的，就在他的书房里！
怎么就不见了呢！
如失去了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他万分焦急。
而这焦急，令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愈发狂躁！
“到底在哪里！”
他一脚踢翻了摆满了奏折的书案，散落一地的奏折有些被同桌上的朱墨和黑墨染渍。
这可还得了？
传侍官连爬带滚地默默过去把奏折捡起来擦拭干净，随手捡起来了一本垫在装已批奏折盒子底下的一本大皮夹子。
他在武帝身边侍奉十年有余，却未有印象见过这个皮夹子。
这皮夹子一边上沾有些许墨水，他先用衣袖擦了擦。
又担心里面会否也沾有墨水，正想打开来也擦一下，却被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武帝抢了去。
只见武帝着急地打开皮夹子，三指在露出了一个小角、旧得微黄的纸上摩挲了两下，随即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露出了带有失而复得的喜悦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