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元节
今年的上元节对于京城百姓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反而更加热闹。
街上行人逐渐增多，随着天色慢慢变暗，街上的花灯也被点上蜡烛，天宫城门打开，自庭内正殿起始一直至朱雀大街，皆陈列着两排蜡炬，连接不绝。
主道的灯火一直延绵到整个京城，万家点燃烛火，犹如天上银河倾洒人间，无数商贩在街上叫卖着，城内几处空地上架设着几个百戏团，表演平日里不常见的杂技，引得众人高声喝彩。
还有许多幼童在地上滚灯球，不远处则是他们的大人，三五成群地聚集一处，谈论着近日发生的家长里短。
每年的上元节都是如此热闹，但能够吸引所有人眼球的还是由皇宫内庭的能人巧匠制作的大型灯楼，而灯楼的上方则是会坐着当朝天子，以示与民同乐的亲近之意。
许多民众为了能够一睹当今圣上的龙颜而挤破脑袋，若是能从纷乱夺目的彩灯中看到一眼皇帝的真面目，那这位百姓便能吹嘘一整年。
直至戌时，钟楼敲击三声。
先是宫廷依仗开道，前方八匹骏马方骖并路，一座足足有十米高的灯楼缓缓从内庭驶出，细看之下，三十三层楼高，上方伫立着无数仙女宫娥，奇珍异兽，恍如天上宫阙。
灯楼的外部悬挂琳琅金玉，微风吹过，其声锵锵然，有如仙乐。
而在灯楼顶部，端坐一人，身着明黄龙袍，头戴九珠冠冕，遥遥看去威仪棣棣，神圣不可侵犯，必是当今天子无疑。
早早等待在宫门前面的百姓见到灯楼驶出，皆是举手欢呼，喝彩声犹如排山倒海。
虽说大周朝现任皇帝昏庸无道，但百姓们欢呼的也并非皇帝，而是借灯楼之意象，传达心里质朴的愿望。
灯楼需在京城内围绕三圈才可回宫，当灯楼行驶到朱雀大道中间之时，节日氛围达到了顶峰，百姓人头攒动，摩肩擦踵，无不想要瞻仰一番皇帝的真面目。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群众内许多人扯下身上的衣物，露出漆黑夜行服，抽出腰间钢刀，大喝道：“程贼谋权篡位！德不配位！我们乃萧家旧部！狗皇帝受死！”
而在前方执礼的太监慌忙大喊：“护驾！护驾！有刺客！”
他话音刚落，颈部就多了一道深深血痕，顿时倒地不起，四肢抽搐。
瞬间，尖叫声随处而起，百姓乱作一团，纷纷抛下手中的灯盏，慌忙逃窜。
而有一个黑衣人头领则是踩着许多人的头顶，飞上灯楼，一把抓住那个皇帝的衣领，大笑道：“皇帝小儿，受死！”
迎接他的却是一双冰冷的双瞳。
“你不是——”
黑衣首领目眦欲裂，话未说完，端坐于灯楼上的那人便伸出细长苍白的手指，噗呲一声，插入黑衣人的头盖骨。
坚硬头骨在那人的手下如同豆腐般，五根手指直直没入黑衣人头顶。
黑衣人瞬间七窍流血，停止了呼吸，身体软了下去。
傅春喜面无表情地抽出手指，见到手指上红红白白的污秽之物时，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
他在明黄色的衣物上抹去了血污，冷笑一声，高声道：“绣衣使听令，萧家旧部意图谋反，罪无可恕，逆党人人得而诛之。”
话音刚落，裂锦声响起，高达十米的灯楼顿时崩裂成无数碎纸，灯楼内的烛火点燃纸屑，只见漫天星火纷纷落下，数十名身着绣衣使者飞出，抽出腰间软剑，刺向黑衣人。
绣衣使者乃是皇帝亲兵，皆由净身者组成，一直在暗处代天子行事，数量稀少，却是以一敌百的精锐。
傅春喜脱去身上龙袍，露出绣衣制服，他身形如鬼魅，速度极快宛一道绣色闪电在黑衣人中穿梭，每到一处便有一名黑衣人倒下。
福王精兵人数众多，当见到傅春喜这般诡异武功，无不心下骇然，竟升起了畏惧之心。
手下的动作也凝滞不少，稍一疏忽便被绣衣使者刺破了气管。
街上巡游的侍卫也察觉到山雨欲来，他们虽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但也明白此刻的京城暗潮汹涌，急忙疏散逃生的百姓。
一时间，天上人间变为森罗鬼蜮。
而在福王府，火光满院，众人手上的火炬，将金碧辉煌的福王府照得犹如白昼。
大腹便便的福王站在自己的私兵之前，尚不知晓朱雀大街中发生之事。
其实那群刺杀精兵，只是他的调虎离山之计，真正的杀招可是在东林苑内。
“殿下！”
一名小兵匆匆赶来，单膝跪地，说道：“报陛下，今日上元灯会，居然有萧家余孽行刺，皇帝陛下不知生死！”
福王满意点头，又抚摸了一下唇上胡须，小小的眼睛瞄向一旁幕僚。
那长髯幕僚立即会意，高声道：“殿下，如今萧家孽党卷土重来，皇宫危在旦夕，请陛下出兵铲除逆党，护卫天宫，守护太后！”
他得意之下，竟然连称呼也变了。
福王听闻哈哈大笑，说道：“正是，正是！”
长髯幕僚微微躬身，尽显谄媚姿态，说道：“现在街上人多眼杂，微臣听说，府中有一水井，与地下暗道阡陌相连，可通往东林苑。”
说完，他左顾右盼，又凑近了福王，小声道：“陛下，世子，哦不，太子已在东林苑内等候。”
福王点头，对着眼前杀气腾腾的士兵说道：“如今逆党众多，孤不得不出此下策，众位将士听令！”
“随朕入宫，诛杀萧家逆贼！”
“诛杀萧家逆贼！”将士声响震动，此时也不顾是否有人听见府中异动了。
福王望着火光映在冰冷刀剑上的倒影，不由得想起当年随皇兄征战的时光，心里感触良多。
当年皇兄念及孩儿年幼，难当大任，本意将皇位传与自己，没想到皇兄英年早逝，那李雪雁趁自己外出征战之际，立了那乳臭未干的程玉琼为皇帝。
过了今晚，这皇位也该物归原主了。
福王露出阴冷的笑意，挪着肥硕的身躯，缓缓爬下早已挖好的井道。
其实为了掩人耳目，他在府中的精兵只是三成，另外的士兵皆藏在京城之内，时辰一到，他们便会进入各处井道之中，与自己汇合。
福王望着前方漆黑狭长的暗道，却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东林苑内，福王世子厌弃暗道内气味难闻，不顾侍卫阻拦，打算钻出暗井透透气。
“世子，现在非常时期，我们还是在此处等福王会比较好。”一个侍卫尽职尽责地说道。
“多事！”世子不耐烦地挥袖，又吸入一股难闻的气体，直欲作呕，他不禁捂住口鼻，说道：“这地方让本小王恶心，我怕再呆下去命都没了！你们身上也是一股臭味，别跟来！”
他紧紧皱起眉头，再也不管身后侍卫如何叫唤，独自一人出了暗井。
瞬间，清新寒凉的空气笼罩了他，虽说还可以闻到不明显的血腥味，但起码比在暗道中要好很多。
他再一次打开了折扇，扇了扇风，观赏起东林苑的景致。
此处在成为萧昭帝囚所前，也是皇宫中的一部分，若是在春夏时节，园中也是花团锦簇，青松翠柏，精致非常。
可惜现在举目皆是残败枯枝，白雪皑皑，徒生一股萧瑟之气。
世子虽然不学无术，但偶尔也有伤春悲秋的愁绪，他摇了摇头，想要从回忆中抽出一些美好的记忆，却不由得想到了程玉琼的脸。
他嘴角上扬，露出淫邪的笑意，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颇为偏僻的角落。
突然，他听见身后风动，刚想转身，就觉得脖间一凉，一柄雪亮的匕首搭在自己的肩颈上。
“不要出声，”身后人轻声道，“不然取你性命。”
福王世子吓得冷汗涔涔，他想了无数个可以进入东林苑行刺的人物，小声求饶道：“好汉，好汉，不要伤害我性命，你想要什么，我，我都可以赐给你。”
萧景熙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说道：“月谜的解药在哪里？”
听到月谜二字，福王世子顿时知晓他是何人，刚要高声说话，却又被那人手中的长剑狠狠压住，他立即老实，小声说道：“没，没有解药。”
萧景熙不说话，给他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
感到那人是真的敢杀自己，福王世子眼珠子一转，连声道：“有，有，但是不在这里，在我府中。”
萧景熙冷声道：“你们早就将福王府中的宝物运到此处。”
福王世子心中一惊，再也不敢怠慢，只能哭着脸说道：“好，好，大侠饶命，小王这就带你去。”
“不过，你可要说好了，要饶我的性命。”
萧景熙没有回答他，而是说道：“带路。”
福王世子不敢回头，故意慢吞吞地往藏宝室走去，知道他意欲拖延时间，萧景熙说道：“你若再耽搁，我先削下你的手臂。”
福王世子猛吞唾沫，说道：“不，不，别别，我这就带你去。”
上元灯会的刺杀足以撼动京城的每个角落，而刺杀行动的主演之一，程玉琼却出现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他身穿夜行衣蹑手蹑脚地猫着腰，藏在东林苑外的一处小树丛里，望着外面严防守备的大内侍卫，不禁发愁。
“系统，系统，你就不能帮个忙，让我瞬移进去？”
【抱歉宿主，需要积分。】
程玉琼心急如焚，说道：“福王收敛的宝物数目繁多，只要我进入他的宝库，什么积分没有，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反正先欠着，左右也不过半个时辰。”
系统似乎也在考虑他的建议，过了许久，才回复道：“请示上级了，可以，但是只能传送一小段距离。”
程玉琼忙不迭地点头，身体也不免有些困倦，昨日他一夜未睡与李清源通宵达旦布置计划，全部演算完后，他还要想着如何解决男主伤势的问题。
摸鱼许久的昏君终有一日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殚精竭虑。
此时，福王正领兵经过暗道，灯楼上有傅春喜做诱饵，李清源正在城中指挥侍卫防守，那暗道之中也倒上了桐油，只等福王率兵进入。
其实最薄弱的地方，便是东林苑。
而东林苑之内还藏着福王的尽数家当，重重条件相加，程玉琼不来一趟都对不起昏君这个身份了。
等系统答应后，他便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全身似被人锤打了无数拳，落在地面时，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扶住一旁的柱子，呼吸了数下才缓过神来。
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真的到了东林苑之内，时间紧迫，他唤出系统为自己带路，就偷偷摸摸地潜入东林苑深处的一间宅院内。
刚刚推开房门，他就见到满屋狼藉，地上结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墙面上还飞溅着数道暗红道血迹，地面上的脚印彰显着此处曾经来过许多人。
狭窄的房间内有浓厚的血腥味以及不知何处传来的腐臭味。
程玉琼壮了壮胆，踩着脚印往房屋深处走去，尽头是一排崭新博山柜，上面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瓷瓶玉器。
其中一个梅瓶画着栩栩如生的民间神衹，神情各异，或嗔或怒，手握各式兵器，其中有一个笑眯眯的佛像，手指拈花，另一只手却指向一处。
程玉琼看着那佛像的脸庞，确实有点像福王。
他顺着那手指的方向，移动了一下那处的香炉。
只听见轰隆隆的声响，内部机关开始运作，博山柜自中间往两侧缓缓移开，露出一道漆黑的往下暗道，一股阴寒之气自神秘幽道内传来。
程玉琼双眼一亮，搓了搓手，往下走去，刚踏入暗道，他便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紧紧抵住墙壁才不至于摔下这黝黑的甬道。
他渐渐有些许呼吸不畅，石壁与脚底的石阶潮湿至极，强忍着不适，程玉琼摸索着往下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渐渐亮起一团氤氲的华光。
刚见到那亮光时，程玉琼还以为遇到了阴森鬼火，惊骇之下扑通一声坐在了石阶上，心脏噗噗乱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直到系统发出一声嘲弄的冷笑，他才定下心神，看向那处的澄黄亮光，好像并不像鬼火的颜色。
他拍了拍心脏，抬起脚往下走去。
一直到拐角处，程玉琼才明白这团光晕的由来。
原来是室内的宝物所散发出的宝光！
密室顶部镶嵌着近百颗硕大的夜明珠，映照着地上的金银器皿，无数金条金币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几乎要达到天花板。
一排排高大木架上摆满了各类珍奇藏品，墙壁边缘则是堆叠着搜刮来的大型摆件，最显眼的就是那座寓意鲤鱼跃龙门的奇石，四周则是各类较小的奇石，还有色泽艳丽的珊瑚高树，上面挂着龙眼般大小的东珠，正散发成氤氲宝光。
程玉琼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宝物，几乎要被迷花了眼，他惊讶了半响，才如梦初醒，走到那些木架前，刚要开始兑换积分时，就听到密室门口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他心中一惊，急忙往深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