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转机
郭宜还是挺好奇胤禟会想要的什么东西的, 毕竟胤禟算是几个孩子中最有主见的了,那个小脑袋瓜一天天地滴溜溜地转着。
“什么礼物?”康熙问道, 胤禟生辰早就过了, 送哪门子的礼物?
“额娘说除夕就长大了,可以收礼物。”胤禟说得有几分小得意,美滋滋。
从来没有收过宜妃除夕礼物的康熙酸涩……
被康熙盯了一眼, 郭宜跟着……您也不缺这点东西吧?
“那想好了要什么吗?”郭宜问道,她脑子里面已经在罗列自己内库中那些华美不实的东西, 什么镶嵌了玛瑙的珠宝盒、纯金打造牡丹灯座……诸如此类。
“想要大英雄画册,五哥和七哥有,阿玛也有, 禟禟也想要啊。”胤禟说道, 上次去贵妃娘娘宫中,十弟问他为什么《种洋芋的兄弟》里面没有他?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为什么额娘不带自己呢?
他当然问过额娘, 额娘当时支支吾吾解释是他太小了, 不适合出门。
瞧着额娘那心虚的表现,他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十有八九就是嫌弃自己太小而不方便携带,才没有让自己也去丰泽园。
哼, 胤禟表示自己是个很大度的宝宝,“种洋芋的兄弟”里面没有自己, 那就独美好了, 他, 旋风小禟, 上山救过羊, 田里吃过瓜, 宫中卖过菜……是一个拥有丰富人生的崽, 怎么就不配独自拥有一个画册呢?
郭宜很想表示自己已经下线,并无法接收到信号,迟疑顿挫地试探,道:“你不想要糖糕吗?”
“额娘不是说不许要糖糕吗?”胤禟疑惑道,明明早上才说的。
康熙通过只言片语就猜出来了前因后果,嘴角勾了勾,等着看宜妃的笑话——这人也有骑虎难下的时候吗?
“是吗?”郭宜讪讪一笑,继续说道,“不考虑别的吗?之前你很喜欢的琉璃灯可以送给你,还有兔子灯,还有摇摇马……”
郭宜没说一个词,胤禟就摇摇脑袋,“儿臣就要图册了。”
瞧着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架势,郭宜心梗,轻咳了一声说道:“那也行吧,但是除夕那天,肯定是不行了,正月结束可以吗?”
咸鱼是不可能赶稿的,她要和她骄傲的倔强在温暖的房间里大声歌唱。
“行吧,那额娘得要把我画得帅气点哦。”胤禟靠过来,蹭着额娘的胳膊撒娇,等画完了,他还要拿到十弟面前炫耀呢,事关他的这英伟的形象,可不得要求高点呢。
哦吼,甲方开始提要求了,郭宜考虑以后绘画的时候,要从御膳房摸一把菜刀拍在桌上,震慑四方。
就说,就说当初为什么要展现自己的绘画技巧?然后一个个的……悔不当初啊。
“禟禟,禟禟……”哐当一下,两个小身影从外面一溜烟地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郭宜心中“咯噔”一下,糟糕,给胤禟请假的时候忘记了同胤祺他们说一声是装病,应该是急坏了吧。
这边,胤禟听到动静,哧溜一下仰倒在炕上。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胤祺急忙刹车,同胤祐一起停下来行礼,眼神却是不断地朝胤禟那边瞟着。
听说胤禟生病了,他们一下学,就火急火燎地跑回了翊坤宫,爬上了炕,然后瞧见了……面色红润有光泽?
迷茫与疑惑一起爬上了两个崽崽的脸。
“额娘……”两个崽一起扭头看向宜妃,整得一个小迷糊。
“这个……”这要如何解释,装病?为什么装病?因为胤禟的夫子是个间谍?
“这个是你汗阿玛让胤禟回来的。”郭宜最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被宜妃无情甩锅的康熙……
好在胤禟十分机智,皱着眉“啊啊啊,我就是不舒服了,我头疼,肚子疼……”
胤祺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伸手摸摸弟弟软乎乎的肚子,问道:“是不是吃撑了?”
胤禟……这塑料的兄弟情可不可以不要了?
郭宜瞧见胤禟的小白眼,笑了一声,给主动配合的儿子捡回一点面子,“应该不是吧。”
胤祺点点头,有额娘盯着,应该不会让胤禟多吃。
“是不是着凉了?”胤祐握着胤禟暖乎乎的小手,焦急地说道。
这个理由还不错,胤禟正准备点头,又听到他亲爱的贴心的七哥哥说,“叫太医看过了吗?一定要喝药,别更严重了。”
胤禟的笑容僵住,这个兄弟情怕是也不能要了吧,喝药这种悲惨的事情也不忘记提一下。
大概是察觉到胤禟的僵硬,胤祐劝道:“不能病忌讳医,该吃的药还是要吃的,我以后中午和晚上从昭仁殿回来,陪着你。”
真的感谢有你了,比吃药还痛苦的是,有人监督你吃药。
“无碍,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吹了点风,休息几天就好了。”康熙说道,实在是不想自己的小儿子经历这种这么人间惨烈,“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心,正常进学便行。”
胤禟立马“虚弱”地说道:“不用两位哥哥来陪着了,禟禟自己就会好的。”
“好吧。”被婉拒了的胤祺又看向汗阿玛,“儿臣今晚可不可以留在翊坤宫?”
瞧着两个儿子脸上的担忧,康熙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大手一挥,便同意了。
于是,便出现了一下这一幕,胤禟躺在炕上,旁边坐着胤祺和胤祐,一会儿端茶倒水,一会儿喂着点心。
瞧着胤禟那美滋滋到冒泡的小表情,郭宜也没有制止 ,毕竟胤禟这泡泡也冒不了太久 ,让他多幸福一会吧。
将葡萄牙人的事情交给了康熙之后,郭宜就没有再过问这件事了,不过,康熙并没有很大的动作,既没有将两个葡萄牙人驱逐出境,也没有从将两人从议和的团队名单里面剔除。
一切都在照常,除了胤禟的拉丁文夫子换了人。
不得不说,翊坤宫的阿哥们命硬,专门克夫子,胤祺换了两个夫子,胤祐的夫子进过大狱,现在轮到胤禟了,胤禟不一样,他是亲自开除了自己的夫子。
当然是在康熙的允许下。
至于康熙为何不将两个试图混乱朝纲的洋人驱逐出境,他的理由是罗刹人既然能利用他们打探大清的消息,大清自然也可以利用这两人传递错误的信息干扰他们的判断。
但是很快,无论是郭宜,还是康熙,都没有将心思停留在洋人身上,太皇太后的病加重了,康熙几乎没有离开过慈宁宫,每日辰时在乾清门听政,命令朝中若无要事无须奏闻。
不止如此,康熙还亲制祝文,率领众人步行至天坛,为太皇太后祈祷。
即便如此,上天也未曾再多眷顾于此,腊月二十五日的清晨,太皇太后崩逝。
整个后宫笼罩在了一片白色肃穆的氛围中,所有人一直都清楚太皇太后很有可能渡不过这个难关,但是事情真的发生了,却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惊讶与难以接受。
这其中最难接受的当然是康熙,为了悼念太皇太后,剪掉了自己的辫子,穿上棉布麻衣,在慈宁宫旁结庐守孝。
当然,朝臣、后宫诸多劝阻,十二月的京城,泼盆水出去都能立马结上一层冰,住在这种四面透风的地方,万一生病了够呛。
但是,康熙心意已决,任凭旁人怎么劝说都不听。
“宜妃妹妹此事就拜托你了。”
说话的人是皇贵妃,为了皇太后的事情,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神色憔悴了不少,此时正拜托宜妃去劝说皇上。
“去一趟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听得进去了。”郭宜说道,康熙的心性坚定,失去的还是最重要的亲人,哪里可能轻易被劝得动。
“妹妹尽力便可……”佟皇贵妃
说着,咳嗽了两声。
“姐姐也要保重身体,您若是病了,嘉佑该如何?”郭宜规劝道,因着太皇太后的丧事,今年并没有除夕年宴,但是佟皇贵妃依旧忙得不行。
“我知道的,忙过这阵就好了。”佟皇贵妃说道,苍白的脸色,泛着青黑的眼圈,却没有任何的说服力。
郭宜点点头,又聊了几句,才从皇贵妃的宫中离开了。
出了皇贵妃的宫中,她朝着慈宁宫而去,此时寒风依旧凛冽,刮在人的脸上如同刀子,搭配着宫中的氛围,显得无比的萧瑟凋零。
慈宁宫这种氛围更甚,太皇太后病重和守灵的时候,她都有来过,但是都不如现在,连各处的奴才都少了些。
“宜妃过来了啊,坐一会。”康熙正在帐篷里面看书。
郭宜扫了一眼桌上的书,是一些医书,太皇太后病重的时候,太医院已经下了死亡通知,但是康熙还自行研究着医书。
她顺势坐在了康熙对面,这里凉飕飕的,与宫中年久失修的冷宫也没啥差,“这些书已经都看过了吗?”
康熙的目光从医书上挪开,将手中的医书抛回了桌上,“朕看了数遍,还是没有解决之法。”
郭宜知道他说是太皇太后的病情,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态,太皇太后已经七十五岁了,人老之后,身体器官逐步衰竭,这在现代医学上也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臣妾曾经听过一个暖心的说法。”郭宜说道。
“什么说法?”
郭宜想了一会,说道:“听说人去世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辰,守护着在人间最为重要的人,若是见到有星辰璀璨闪烁,那便是天上的亲人在同自己打招呼。”
“宜妃相信这个说法吗?”康熙反问道。
“臣妾自然是相信的,不然也不会说与皇上听了。”郭宜当然不相信,她是孤儿,也没有亲人逝世,怎么会相信这种话,但是对于很多痛失亲人的人来说,这是很好的慰藉。
所以,或许是真的吧。
康熙微微勾了勾嘴角,淡淡道:“是吗?”
郭宜也跟着笑了笑,这种时候聪明人就应该不说话,信仰的事情哪里需要别人的回答呢,答案总是在自己的心中,
一阵并不尴尬的沉默之后,康熙说道:“宜妃不是来劝朕的吗?”
“但是臣妾劝不动皇上的对吧?”郭宜前倾,狡黠地笑道。
“宜妃还没有劝,怎么就知道劝不动呢?”康熙反问道。
“为至亲之人伤心,乃是人之常情,臣妾才不会劝皇上呢,臣妾只是希望皇上能保重自己的龙体,毕竟前朝后宫,乃至天下百姓还要仰仗着皇上呢。” 郭宜叹息一声。
生离死别面前,九五之尊也不过是常人。
“朕年少之时,若非有老祖宗扶持,哪里会有朕的今日?”康熙说道,目光凝在一处,面露怀念。
郭宜没有说话,静静听康熙讲着往事,多数是他、顺治帝和太皇太后之间的事情,顺治帝的叛逆、偏心,老祖宗的坚持、睿智,他的童年……比《孝庄秘史》可是要精彩多了。
消耗了一下午,虽然没有劝动康熙,但瞧着心情好了不少,郭宜离开时候,将自己的小手炉塞进了康熙的手中,“皇上保重龙体,若是病了,老祖宗该心疼了。”
康熙点点头,等到宜妃离开后,又出了好一会的神,忽然问道:“梁九功,今晚可有星辰?”
梁九功愣了一下,探出个头,朝上看了看,回头道:“有呢,今晚格外的亮。”
康熙起身,撩开厚重的门帘钻了出去,梁九功赶紧取了大氅给他披上。
康熙拉了拉肩上的大氅,抬头看向深邃的夜空,最近刮着北风,四处冷瑟瑟,但是天空却是格外的清澈与明亮,群星璀璨。
凝视着天上的星辰,康熙悲恸的情绪平复了些,忽然,西北群星之中,有一颗极为明亮的
星辰闪烁了一下。
康熙忽然笑了笑,暖意从手中的暖炉流淌到自己心中。
若是见到有星辰璀璨闪烁,那便是天上的亲人在同自己打招呼。
——
虽然是喜丧,但是宫中的气氛一时是好不了,连德妃产下一名阿哥,宫中都没有大肆庆祝,皇贵妃吩咐了内务府按照礼制备上了赏赐,等着内务府的人把东西放下,她就跟着一起离开了,除了一句“妹妹好生养着”,什么都没有留下。
康熙也去了永和宫,并未见德妃,只是去看了十四阿哥一眼,逗弄了一会。
德妃等了好一会,都不见康熙,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问道:“皇上呢?”
“皇上正在热孝,进来产房会冲撞到娘娘的。”青竹俯身小声说道,给德妃掖了掖被子。
不怕冲撞到刚出生的儿子,倒是担心冲撞了自己,想必是不想见到自己吧,德妃面如冷霜,“不要安慰本宫,皇上就是厌倦了而已。”
“娘娘如今有了小阿哥,等出了月子,必定能复宠。”青竹继续劝道,“娘娘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子,以后再谋划出路。”
“本宫知道,若是本宫如此就被打击到了,岂不是让那些人看了笑话?”德妃轻轻说着,生产之后,还有些虚弱,但是眼中却是凝聚着光,“皇上给十四取了名字吗?”
“取了,皇上说咱们的十四阿哥叫做胤禵,寓意着他是有福之人。”青竹说道。
听到这个说法,德妃的脸色好看了些,“他对儿子总会尽心些。”
青竹没有接话,而是给德妃背后垫上一个枕头,让她舒服点。
“胤禛和胤祚呢?”德妃挨个问道。
“两位阿哥这两日下学之后,就会回宫看看十四阿哥,乳母说,他们俩都很喜欢十四阿哥。”青竹禀告道。
听闻这个消息,德妃的神情有一瞬间凝滞,瞧着不像是开心,也不像是难过,更像是纠结,“让乳母盯紧点……”
似乎察觉到自己这么说过分了,德妃又说道:“阿哥们总是毛手毛脚的,十四还太小了。”
“奴婢知道了,这就同乳母说一声。”青竹似乎没有听到德妃的弦外之音,低着头应道。
德妃盯着她一会,才开口道:“林贵人这几日如何?得知本宫诞下麟儿,定然不服气吧。”
“听说伺候的人碎了一整套瓷器,从内务府领了一套新的,今儿又碎了。”青竹说道,下面伺候的人要是这么笨手笨脚的,不知道挨了多少训斥和刑罚。
“宫中惯用的理由而已。”德妃低眉笑了笑,约莫是怀孕的原因,她一直有调养身体,如今也只是气色稍虚,笑起来还有几分温婉的感觉,“盯紧点,莫让她逮着机会,还有,她若是不乱说话,不用搭理她,若是不安分,尽早处理掉。”
“奴婢已经派人盯着了,不过林贵人似乎没有这个胆子,只是嘴上说了好几次,没有下定决心。”青竹禀告道。
德妃早就意料到了这些,若是林贵人有这个胆子,当初也不会装疯卖傻,“再看看,必要时候,告诉她一部分真相。”
青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面露担忧,“若是这样,她只怕会恨上娘娘,更加不择手段。”
德妃轻笑,“就怕她不恨,恨才会有动作,有动作才会有机会。”
最好是一箭双雕的机会,或者,一网打尽的机会。
——
四月,草长莺飞,落英缤纷,康熙终于上朝了,第一件事情便是给太皇太后上谥号,为“孝庄仁宣诚宪恭懿翊天启圣文皇后”,简称孝庄文皇后,并且遵循孝庄文皇后的遗愿,并未与皇太极合葬,而是将慈宁宫东王殿五间迁至昌瑞山下,置放其棺椁。
看来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孝庄文皇后与皇太极的关系确实是很一般。
在郭宜看来,一切好似已经恢复了正常,因为孝庄文皇后去世被拖
延的话本子一事,确切说,文人对话本子的反应伴随着科考传到了京城。
大街小巷都是讨论的声音,有振臂反对的,也有顺声赞同的,这架势可比当初王章和郑友明之间的讨论要激烈得多。
且愈演愈烈,最终反对那派寡不敌众,兵出险招,打算在皇宫前静坐,只是这个计划并没有成功,就被拦下了。
而拦住他们的并非另一派,而是一群妇人女子,有来自善堂的,有京城中人,还有一些不明身份的人。
双方展开激烈的辩论,听说看热闹的人将整条街都堵了,还有人为了凑近点,甚至爬上了两边的屋顶。
“怎么?你娘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诋毁女子?”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说道。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年纪稍大,面相严谨的男子,板着脸,山羊胡子一翘一翘。
“此言有差,孔子主张‘仁者爱人也’,怎么会贬低女子?理解为恃宠而骄之人最为合适。”一位颇有气质的女子缓缓开口,语速不疾,条理清楚,“由此可见,你所学之事,肤浅鄙陋,借儒学之名,行肮脏之事。”
“你……”那人气得不行。
“我如何?你如此评价女子,是不是因为你就是话本子中的那种人?”那女子继续说道,“三心二意、喜新厌旧、苛待夫人……”
“胡说八道。”那人气得脸涨红,整个脑袋恨不得炸开,“我……我……绝对不是那种人……”
“不然你为何对话本中女子毫无怜悯之心,还是说你所谓的公平道德只针对男子?”那女子说道。
那人被气得够呛,“都说,女子……”
“无才便是德?”有个年龄稍长一点夫人接了话,“一派胡言,不就是讲道理失败归在女子之才能之上,瞧着你有才但思想偏激,可对得起你所学之才识?”
“想来是配不上的,满腔学识却是让满口歪理,歪曲儒学,维护自己的利益,堪称伪君子。”年轻的女子说道,哼笑一声,一边摇头,一边道,“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提到儒学,议论声轰地一下子闹腾起。
可怜这男人半辈子之乎者也,所学所见成就了今日的仁义道德,如今面临着千夫所指的局面,一股子气从胸口腾起,冲上了头,头晕眼花之后,一口血喷出,瘫倒在地。
这场纷争以赞同方暂时获胜结束,郑友明看到两个女子结伴离开,手中的折扇一下一下在手中砸着。
他可以肯定这件事跟刚刚辩论最激烈的两个人脱不开关系,来京城的这一路,他打听过了,很多地方都有同话本子相关的讨论,其中伴随着一些不光彩的事情曝光在百姓的眼中,而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是反对话本子的一方。
就好像……好像背后有人在推动这些事情一般。
今日之事也是如此,他刚刚听到周围的人说准备去皇宫门口静坐反抗,半道之上恰好就被拦住了,恰好拦住的人就如此能言善辩。
这种巧合发生的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种种迹象表明,更像是一场阴谋。
郑友明正在路上走着,听到身边两人正在讨论刚刚之事,一人赞同一人反对,正辩论得不可开交。
他淡淡笑了笑,这种纷争恐怕会一直持续下去,他无法想象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不过……撕破伪君子的面具这件事真是大快人心啊!
这事儿自然也传到了皇宫之中,郭宜带着胤禌去贵妃宫中串门,顺便听听事情的进展。
“你这法子好,现在再有人大张旗鼓反对,先考虑一番自己是否品德有愧再开口。”钮祜禄氏说道,让人端上来一份牛乳糕,逗弄着胤禌。
胤禌长大了些,如今正是喜欢吃东西的时候,瞧见了牛乳糕,眼神都直了,目光跟着钮祜禄氏的手移动,逗得钮祜禄氏哈哈笑着。
“我想着,若是讲道理,
事情只会越闹越大,要是套麻袋打一顿,这些人怕是越挫越勇,演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戏码,反倒是衬得他们更高大。”郭宜说道,这些读书人最爱惜自己的名声,倒是想让人看看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
若是符合,倒也是无懈可击,若是不符合,那就别怪她们无情了。
“你说得有道理。”钮祜禄氏瞧着胤禌先看了宜妃一眼,宜妃点头之后,才从自己手中接过牛乳糕喂进嘴里,慢慢嚼着,她道,“你把他教得很好。”
郭宜笑了笑,正如她一开始所想,她的儿子可以不优秀不出色,但是不能是个人品败坏的人。
“对了,新出了几个话本子。”钮祜禄氏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几本书放在案桌上。
郭宜惊了,康熙还没有同意呢,贵妃竟然阳奉阴违?
“这可不是我写的。”
郭宜正准备问是谁,钮祜禄氏催促道:“你先看看。”
郭宜翻开了最上面一本,书里讲述一个女子突然发现自己丈夫二婚娶了富家小姐,女子同富家小姐联手在公堂之上揭穿渣男的面目,秉公执法的县令判了和离,渣男一无所有,女子在富家小姐的帮助下重新开始生活,简直堪称完美结局。
她又随便翻了几个,都是这种类型的故事。
放下了话本子,郭宜试探地问道:“该不会就是这几次的事件吧?”
“聪明。”钮祜禄氏笑着说道,她对宜妃能猜到这个答案并不惊讶,“现在该说说写这些话本子的人了。”
郭宜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瞪大,脸上浮现不可思议的神色,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钮祜禄氏说道,倒也不是那么令人惊讶,“不错,就是善堂的女子做的,落难的官家小姐、被休弃的秀才女儿……我听荣妃提过一嘴,便派人以无心居士的名义接近了她们,邀请她们一起写出这些故事。”
“这倒是个好主意,以后除了无心居士,恐怕还有有心居士了。”郭宜笑道,这也是个好主意,钮祜禄氏的身份限制太多,尤其是现在康熙知道了,林贵人还在盯着宫中,行错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钮祜禄氏轻笑一声,原先写话本子的时候是犹豫的,是孤独的,好像天地之间,只有自己这么想,但是如今证明有人同行,莫名地有种暖意。
“我派人联系了新的书商,隐蔽性更高,不会轻易让人发现她们的踪迹。”钮祜禄氏说道。
“您可真是考虑周全。”郭宜说道,要保护好这些作者,万一被什么激进的人知道了真实信息,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那才真是追悔莫及。
钮祜禄氏抬眼看着她,“所以你加入吗?”
?
郭宜愣了一下,才想清楚钮祜禄氏是邀请自己入股,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但是很快她就点了点头。
无论钮祜禄氏是为了拉她下水多一重保证,还是真的想让她一起赚钱,她都会答应,反正她不会背刺钮祜禄氏,是什么样的原因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不过钮祜禄氏的身份不一样了,从作者变成了出版社老板,堪称质的飞跃,连带着郭宜也成了股东。
而且钮祜禄氏的书铺名字叫做“无才”,取自“女子无才便是德”,专门出售与无心居士故事主题一致的话本,简直将嘲讽一事行到极致。
不止如此,书铺还对外接收投稿,将话本改编成戏曲,很快就名声大噪,无论是学识渊博之人,还是目不识丁之人,都知道这世上有一间书铺专门售卖为女子正名的话本。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走狗屠夫,都看过一二,尤其受女子欢迎,简直堪称清代版的“绿江”。
当然这都是后话,眼前郭宜只知道关于女权思想的觉醒之路没有被掐断,除了她,还有像钮祜禄氏、春桂、四娘、陈嫂子等等些人有意或者无意在奋斗着,这样就足够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
将一往而不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