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小柳公子
夏蝉鸣，游人梦。
这两晚颜文隐频频梦到在星尾岛的日子。
江湖险恶，人心复杂。这句话卫攸娘亲整日挂在嘴边上的，可来中原这么久除了见到两桩命案外，颜文隐也没碰到什么不好的事，江湖似乎并不那么可怕。
卫大娘无时无刻不盯着卫攸练功，生怕他偷懒败坏他爹星尾岛第一剑客的威名。也算小师弟争气，他确实是师父众弟子中最有天分、最勤快的那个，不知道如今他的剑法又精进几层了。
“丫头醒了吗？我们到了。”聂老三在船舱外敲门，“你跟志儿快点出来。”
在船上的数日她都是跟志儿住一个房间，美其名曰是为了让志儿陪她说话解闷，实则是聂老三觉得三个人挤一个船舱太挤才把志儿塞给她照顾。
到了？到哪儿了？
想必是到通州了吧。这么说来也时候跟聂三叔和志儿分道扬镳了，颜文隐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这小娃。
咦我们怎么还在河中央？她牵着志儿走出船舱，此刻船只停在河中央，对面有一艘比他们这只大好几倍的船。
“好气派啊”
“帮主！”大船甲板上站了四五排壮年男子，齐声喊道。
“你你是帮主？”
颜文隐差点惊掉了下巴，眼前这个赌徒聂老三是帮主？等等，他姓聂聂聂应邦？海砂帮的帮主聂应邦？
初识时初七已猜到聂老三绝不会只是个多金的赌徒，接触下来对他的身份已猜的七七八八，只是今日见到他的“大本营”还是有些意外。
这一路尾随他们的人都伺机而动，却没有正面交锋，莫非也是因为顾忌他的身份？
“你为何没告诉我们啊？”颜文隐有些生气，君子坦荡荡有什么好隐瞒的？心道：人家初七是逃犯都告诉我了
“你们也没问我啊？”聂应邦嘻嘻哈哈地打着马虎眼，“走吧，上船！我请你们吃大餐，顺便找大夫给志儿看病。”
“哼，我要大吃三天三夜。”
颜文隐还有点生气，不过算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反正这一路大家都平安无事。
正当她牵着志儿和初七迈步往大船上走的时候，二楼甲板上突然窜出两个年近五十的男人：一个是四方脸表情凝重，身着浅褐色宽袍、手持宝剑；另一个是大盘子脸面露笑意，穿着同色的短袍长裤正朝着聂应邦挥手。
“三弟，你总算平安回来了。”
“二哥，史掌门，你们也到了！”聂应邦带着身后几人加快脚步来到甲板。
那两人从二楼跃下平稳地落在聂应邦身前。
“怎么除了这小娃娃还多带了一男一女回来？模样倒是都生得俊俏。”史禹低语和洪亭年互换眼色。
洪亭年从颜文隐身边把志儿一把抓过去，用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问道：“志儿，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二叔。”
志儿连忙摇头，躲到初七和颜文隐身后。
洪亭年想上前却被初七挡下，“洪帮主，志儿病了。之前很多事情他都记不清了。”
“你是谁？我跟小侄子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
“二哥莫急，初七小子说的是事实，我找到志儿的时候他已神志不清，那晚的事情他完全不记得了。”聂应邦赶紧阻止洪亭年，生怕他不分青红皂白伤了他带回来的客人。
真有此事？史禹不禁眉头紧锁。
“哈哈哈，无碍，咱们就先给志儿看病！”洪亭年突然又笑容满面，转身问聂应邦：“这一趟没少赌吧？还是为了志儿忍了许多？今晚我和史掌门陪你赌个尽兴，也算是为你洗尘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三位娘子暂时还不知道我回通州了！哈哈哈哈，就依二哥所言！”
哼，这不是正中聂应邦下怀吗？颜文隐很不屑。
随他们进到船舱后颜文隐才发现，这里真的是大的离谱，还装饰得如此精致！聂应邦也太有钱了吧！怪不得逢赌必输都还想日日混赌坊，看样子根本不差钱嘛。
聂应邦给初七和颜文隐都安排了上等的船舱，让他们沐浴休整之后再出来享用晚宴。
就冲这待遇，颜文隐已经对聂应邦隐瞒身份的事情既往不咎了。
“这两位是小弟我在路上偶遇的朋友，颜文隐和初七。一路也是他们帮忙照顾志儿。”
宴席上，聂应邦向二哥和史禹以及众海砂帮弟子正式介绍二人，还不忘洋洋得意地说小隐是他的福星。
颜文隐只好尴尬地笑道：“不过一把而已，聂三叔你太过夸张。”
“诶，颜姑娘此言差矣，我这兄弟啊，自从娶了三房太太还真的一把都没赢过。”
“既然如此，不如今晚就请颜姑娘再帮聂帮主赢两把。”座上的史禹突然出声。
“这不好吧？”颜文隐心想这都什么人呐，又帮主又掌门的，咋都喜欢赌？
“好啊！小隐，就赌你最在行的‘单双’如何？”
颜文隐一脸无助地看向初七，想让他帮忙开口解围，哪知初七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来人，摆台子！”
聂应邦兴致高涨的很，当即就让手下布置了桌子，还邀请史禹来当庄家。
小隐被初七半推半拉地拽到桌子前。
“别担心，不会输。”初七低声道。
颜文隐哪里在乎输赢？她就是不想赌而已。聂应邦之前说让他们想住多久住多久，眼下她是真不敢再这船上久留了。
此刻箭在弦上，只能勉为其难，赌两把就回去睡觉。
“颜姑娘准备好了？”史禹随手抓了两把棋子放在台面，从身边弟子手中接过一根细竹竿，“老夫可不太会玩，只帮着数点双就是。”
“前辈开始吧。”初七道。
史禹洗棋子的手势是有些生硬，不过倒不影响，因为他速度之快连聂应邦都看呆了眼：史掌门怕不是用内力在运棋子吧？这么做不觉是牛鼎烹鸡？
颜文隐这边也是聚精会神。
“好了。请姑娘下注。”棋子洗好之后史禹大手一挥用黑布盖住。
初七在桌下掰开她的掌心飞快画了两笔。
这是双的意思？她望了初七一眼，可初七并不看她，只笑着说史掌门好功夫。
切，他一个不懂武功的人怎么知道人家功夫好？难道是指赌桌上的功夫？
“小隐，单还是双啊？”聂应邦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输了也没事，随便猜一个。”
“双。”颜文隐脱口而出，心想反正又不是赌钱，就听初七的。
史禹先是盯着初七看了一眼才缓缓揭开黑布，他其实不用竹竿分划也能很快数清，不过为了让所有人都看仔细还是按照聂应邦说的方法做了。
“一五，二五，三五，四五九五，一十五，刚刚五十子。”
史禹数完后笑着朝他们点点头，他就知道“运气好”的根本不是这姑娘，而是这个叫初七的白面小子。
“喏！我就说小隐厉害吧！再来再来”聂应邦生怕小隐反悔。
史禹轻蔑一笑，直接用黑布裹住台面所有的棋子在空中飞快转动，还不时地打量着初七，只见他依旧神态自若。
石掌门只用了一只手，但在小隐看来他像是个千手观音：快点结束吧，脑袋都要给我绕晕了。
突然，史禹手中一松，棋子噼里啪啦地散落到地上，他很快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包着棋子的黑布放回桌上。
“这把我们只算黑子有几颗。”史禹说道。
七颗吗？
初七在小隐手背上写了个“七”，小隐怀疑他就是瞎写了个数字，她连刚刚桌上一共有多少个都没看清，又怎么可能猜到？除非他在刚才已数完，又一瞬间数清了掉落在地上的那些。
“颜姑娘肯定？”史禹已面露惊色，那小子眼力如此了得？
“嗯，开吧。”
反正就这两把，早点开早点结束，她碗里的酱排骨都凉透了吧？
“嘿嘿，我来数！”见史禹一松手，聂老三赶紧上前将黑布里面的棋子倒在桌上，白子起码还有数十颗可黑子嘛，“真的是七颗。”
真的是七颗？颜文隐也有点不敢相信，她转过头望着初七，那小子已经回到饭桌前继续喝酒了。
神了，难道他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赌徒？
“姐姐好棒，哥哥下棋你赌钱厉害！”志儿高兴地从凳子上跳起来。
呵呵，这算是什么夸赞？颜文隐哭笑不得。
“来来来，这酒菜还多着呢，我们一起举杯喝一个！”洪亭年见众人都回到饭桌端起了酒杯。
志儿也傻乎乎地端起他的汤碗。
“哈哈哈哈，小柳公子此举倒是跟你爹一模一样啊。”
小柳公子？是说志儿吗？
他们这一路只知道他叫志儿，并不知道他姓什么。姓柳、又是聂应邦和洪亭年的大哥的儿子？这不会那么巧吧？
颜文隐用力拍了拍脑袋，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志儿，你可知你爹当年与我们结义也是‘以汤代酒’吗？”
洪亭年回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不过这小娃肯定是不知道了，柳育谷都到了五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小儿子，想必他都记不清这些糗事了。
颜文隐戳了下初七的手臂，“不是说柳府是被灭门的吗？那志儿怎么活下来的？他真的是柳育谷的儿子？”
“我哪知道。”初七懒得理她，继续埋着头吃碗里的清蒸鲈鱼。
既然两位帮主和那个什么史掌门都认得志儿，应该不会错了，他肯定就是柳育谷的儿子。
颜文隐纳闷那出事那天志儿时怎么逃掉的，猜想他的伤难道就是被凶手打的。
究竟是何人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