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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中秋【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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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贾宝玉紧随着林黛玉出了角门,眼见姐妹们都上了车,这才想起还有个焦顺在,当下急忙回头张望,谁知后面却不见焦顺的踪影。

    正疑惑间,林黛玉挑起车窗嗔道:“你这又瞧谁呢,在门前傻头傻脑的,仔细被外人瞧了去,又传出怪话来。”

    贾宝玉挠头讪笑:“是焦大哥,方才我光顾着妹妹,倒把他给丢在后面了。”

    听到‘焦大哥’三字,林黛玉不由得罥烟眉微蹙,樱唇似张非张欲言又止。

    只这一皱眉的功夫,宝玉登时又把焦顺抛在了九霄云外,也不命人重新摆上木阶,猴儿似的扒着车身攀了上去。

    “你这是做什么?”

    林黛玉一面给他让出了空位,一面口是心非的道:“外面不是已经牵了马来?”

    “外面风大,还是车上暖和。”

    贾宝玉嘿笑着,老实不客气守着黛玉坐好,一面冲对面的莺儿挤眉弄眼,一面道:“妹妹最近对焦大哥的事儿,似乎颇为关心?”

    “哪有!”

    林黛玉横了他一眼,伸手拿起旁边的点心盒,但想到他大病初愈,便又放了回去,只叮咛道:“过会儿她们要起哄,你只管推脱就是,可不能多吃那酒,连饭菜最好也选好克化的来。”

    “有妹妹守着我,我便不吃不喝都成!”

    贾宝玉嬉笑着,突然伏在她耳边道:“你关心焦大哥,可是为了二姐姐?”

    林黛玉吃了一惊:“你、你怎么……”

    贾宝玉见猜对了他的心思,登时得意起来,歪着身子翘起腿,半边晃荡半边瘫软的道:“我自然知道!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一样瞒的了我?”

    这‘恶形恶状’的,直惹得林黛玉噗嗤一笑,忙用帕子掩了,戏谑道:“是了、是了,你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的高人,往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不敢再跟你亲近了。”

    贾宝玉笑容一僵,尴尬道:“其实是茗烟告诉我的,他说……”

    说到半截,看了眼莺儿,又附耳过去继续道:“他说二姐姐身边的绣橘,时常去贾家走动,只怕是有些瓜葛。”

    听了这话,林黛玉的笑容却也敛了去,她隐约曾听人说过,焦顺和茗烟有些旧仇,茗烟暗中打探焦家的事情,如今又把这事儿捅到宝玉跟前儿,却只怕未必是怀着什么好意。

    有心提点几句,又怕宝玉偏袒茗烟,闹将起来传到外面去。

    便暂时按下这话不提,准备等节后得了空再说。

    与此同时。

    前面车上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也正说起焦顺。

    “阿弥陀佛。”

    只听薛姨妈侧着身子,冲女儿双掌合十道:“你从顺哥儿处学来的法子,果然见效的紧,自六月里各处工坊、商铺都有增益,这眼见着都快赶上你爹在世的时候了。”

    她原就生的慈眉善目,最是和气一个人了,如今满面春风口诵佛号,那白里透红的脸上几乎要放出光来,真恍似观音大士临凡一般。

    偏双臂微拢,托的身前横岭侧峰;拧腰侧身,又在身后绷起只蜜桃来,直让男人恨不能将这临凡改作堕凡。

    薛宝钗与她是一脉相承,都是丰腴撩人的体态,只是少了妇人的熟韵,多了几分青春活泼。

    不过这只是皮相上。

    若论内里,薛宝钗的心智之成熟,反而比人到中年依旧天真烂漫的母亲,还要强出数倍不止。

    眼见母亲喜形于色,薛宝钗脸上却只是淡淡的,摇头道:“若父亲仍在,只怕这效果还强出数筹——咱们孤儿寡母的,到底不好辖制下面。”

    听女儿这般说,薛姨妈脸上的笑容也似潮水般褪去,无奈叹息道:“都怪你哥哥他……唉,我的儿,这些日子也是苦了你了。”

    顿了顿,她心头忽就冒出一个念头来,忍不住旁敲侧击道:“顺哥儿做买卖的本事,只怕不比你父亲差,如今又在工部掌事,若能帮咱们撑起家业……”

    说到这里,犹豫又希冀的看向女儿。

    薛宝钗心思灵通,自然明白母亲是动了什么念头,若不论出身的话,焦顺倒的确适合自家。

    但前提是不和宝玉比对!

    有出身国公府,相貌俊俏又有贵妃姐姐扶持的贾宝玉在跟前,焦顺便再怎么优秀,也只能算是备选。

    故此她只淡淡道:“母亲放心,以后让哥哥时常登门讨教,总能把这做买卖的本事学来。”

    薛姨妈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女儿话里的意思,不由摇头:“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你们往后过的称心如意就好。”

    …………

    西边儿老太太刚一动身,宁国府里就得了消息。

    贾珍、贾蓉、贾蔷几个忙都迎到了大门口,尤氏、许氏、王熙凤也都在内仪门外恭候。

    这蓉哥儿的续弦许氏是个闷葫芦,守着两个长辈更是没有半句言语,只在一旁静听着尤氏和王熙凤卖嘴。

    而尤氏和王熙凤自天不亮巡视到现在,也早把一肚子闲话说了个七七八八,又不好在这门前干站着,于是没话找话的打趣平儿道:“素日里不见你装扮,今儿倒新鲜了,我看着竟是要压过你们奶奶呢!”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

    平儿虽知道不能漏了痕迹,可早上起来还是忍不住仔细装扮了一番,如今被尤氏当面点破,她心下不由一通肉跳,生怕二奶奶起疑,急忙道:“珍大奶奶这话说的,大过节的还不兴我们新鲜新鲜?况守在两位奶奶身边,我若再不打扮打扮,只怕连绿叶都做不得了!”

    听她暗捧王熙凤和自己才是鲜花,尤氏不由的噗嗤一笑,用帕子掩嘴道:“好个伶俐丫头,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你们奶奶,就历练出一张巧嘴来。”

    王熙凤也是一笑,却忍不住打量身旁的平儿。

    就见平儿今儿穿了一身嫩黄的长裙,当中用红绦裹住纤腰,也不知怎么缠弄的,竟就比往日多了凹凸,生生自端庄中掐出一段儿妖娆。

    那脂粉也比平素涂抹的精细了不少,愈发衬的唇红齿白容光焕发。

    连那乌黑的头发,也比往日多盘了些花活儿。

    主仆两个相处多年,这般情态却是头回得见!

    王熙凤不由也心生诧异,却倒没怀疑是同焦顺如何,而是怀疑平儿与贾琏之间,又有什么暗地里的勾连。

    又想到贾琏养了外室那事儿,竟是从贾蓉嘴里知道的,事先竟半点不曾听闻,莫非是有人帮着隔绝内外……

    这一想,疑心就愈发重了。

    忍不住就将平儿扯到一旁,似笑非笑的问:“你冷不丁扮成这模样,却不是准备要抬姨娘了?且快说出个准日子来,我也好贺一贺你们哪!”

    平儿见这凤辣子又吃起了飞醋,心下反倒踏实了,暗道亏得奶奶把二爷宝贝的什么一样,只当别人也都爱的不行,全然没想到自己会起外心。

    “奶奶可冤死我了!”

    同时她嘴里叫屈道:“昨儿您一句一句刀子也似的,我便再不长眼再不走心,也不敢这时候往二爷身边凑啊!”

    王熙凤一听这话也觉得的有理,平儿就算有心要勾连,总也不该直接往枪口上撞。

    当下收了一脸冷笑,却仍旧有些狐疑:“那你今儿这是?”

    若换成邢氏那样只会撩汉的妇人,这时候只怕想破头也没个正经借口,平儿却是心思电转,立刻低垂了眼帘涩声道:“我也是听说二爷有了外室,想着是不是年老色驰了,一早上就稀里糊涂的装扮起来了。”

    这话登时触动了王熙凤的心弦,她下意识抬手轻抚着脸颊,半晌才叹道:“他如今心野了,你就算再怎么好颜色,又如何拢得住他?”

    顿了顿,又补了句:“今儿你只陪着我,让他看得吃不得,馋死他!”

    说是馋死贾琏,实则还是怕平儿得了宠幸。

    平儿心下明镜也似的,若放在以前,只怕暗地里又要顾影自怜一番,但现如今却巴不得离贾琏远些,故此忙不迭的点头应了。

    等主仆两个折回原处,西府里的车轿也已经到了跟前。

    妯娌两个忙上前将老太太迎入后宅,一路寻至那大花厅正中央,由十几面屏风围起来的雅室里落座。

    女眷以贾母为首,男人桌上自是贾政为尊。

    去年中秋焦顺还只能在两侧仆人堆儿里厮混,如今却被贾政按坐在了右手边,仅次于贾珍、贾琏位列第四。

    虽未到午时,但贾母一声吩咐下来的,登时鼓乐齐鸣、珍馐如雨,台上出将入相咿咿呀呀,台下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待到正午,众人吃了七八成饱,外面又用银盘子托来百十个刚出炉的冰皮月饼。

    焦顺凑趣拿了一个尝鲜,却并不是常见的五仁、瑰丝、枣泥之类,薄薄的皮裹着似荤似素的馅儿,略一咀嚼竟就化作了汁水,满嘴的鲜香却半点不腻。

    他正好奇这究竟是什么馅的,想要问问身旁的贾蓉,不想外面突然就乱了营。

    紧接着就见赖大提着袍子,飞也似的奔了过来,离着还有老远便嚷道:“二老爷、二老爷!宫里有旨意,让咱们宝二爷进宫陪王伴驾呢!”

    厅内冷不丁的一静,紧接着又开了锅似的沸腾起来。

    各人七嘴八舌的,有恭贺有艳羡有凑热闹的,偏宝玉似是被施展了定身法,任凭旁人说什么也没半点反应。

    直到被贾蔷推搡了几下,他这才冷不丁还了魂儿,跳起来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我哪里会陪王伴驾?!真要见了皇上,我只怕、只怕连话都不会说了!我不去、我不能去!”

    见此情景,旁边桌上钗黛、探春全都忍不住站起身来,关切望向这边。

    贾政却是老脸一沉,啪的一拍桌子喝骂道:“你这无知的孽障,难道竟还敢抗旨不成?!快、快给他更衣洗漱,然后速速送入宫内见驾!”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走到宝玉身前,小声叮咛道:“你此去务必小心谨慎,宁可在君前露怯,也万不敢妄言半句!”元宝小说

    贾宝玉这时那还听的进去,直愣愣盯着自家老子,好半晌才在旁人的提醒下,浑浑噩噩躬身应了,又牵线木偶似的被丫鬟婆子送回了家中。

    焦顺在桌上冷眼旁观,先是纳闷皇帝不是龙体抱恙吗,却怎么这时候宣宝玉进宫见驾?

    不过很快他就想通了这一节。

    皇帝这时候召宝玉进宫,只怕就是为了‘辟谣’,借此粉碎外间有皇帝病重的传闻。

    当然……

    也有可能是为了欲盖弥彰。

    希望是前者吧。

    焦顺对皇帝的病情虽也颇为关切,但他可不会傻到明目张胆的去窥探这种机密。

    却说宝玉走后,厅内虽是丝竹依旧,众人却都没了亮相。

    被皇帝召入宫中过节,自然是天大的殊荣。

    然而伴君如伴虎,谁能保证这殊荣不会变成灭顶之灾?

    尤其被召入宫内的,还是贾宝玉这样熊名昭著的半大孩子,真要是不过脑子惹出什么祸事来,只怕全家都要跟着遭殃!

    故此连老太太在内,众人都是忧心忡忡。

    但内中却也不乏例外。

    譬如说王熙凤,宝玉入宫的事情虽然兹事体大,但她现下最关心的,还是贾琏到底有没有外室!

    混迹在女眷群众,时不时偷眼打量贾琏,心下却是攒了满腹的妒火。

    好容易瞧见焦顺告罪离席,似是要出去方便,她忙冲平儿使了个眼色,催促平儿赶紧跟上去,也好把事情托给焦顺去查问。

    平儿原是想晚上在赴约,但既被王熙凤催促,自也不能无动于衷,于是同焦顺一先一后的出了大花厅。

    等出了花厅,见外面还有不少仆役,焦顺身边也有两个逢迎的小厮,平儿就没往他跟前凑,只随便选了个相熟的招呼了两声,然后调头往僻静处行去。

    焦顺本是受不住里面气闷,所以想出来躲躲清净,这突然听到平儿的声音,又用眼角余光扫见她的去处,心下登时了然。

    仗着在宁国府里时常出入,他并没有跟在平儿后面,而是选了相反的方向,然后才七拐八绕的寻了过去。

    等到了一处转角,果见平儿正俏立在菊花丛前腼腆轻笑。

    焦顺大步流星欺到近前,她下意识退了半步,将十根葱绿指头交叠在平摊的小腹上,软绵绵的道:“奶奶让我传话,说是大老爷夫妇包藏祸心,让你不要被他们蒙骗了。”

    她一贯是个爽利人,此时却禁不住露出了小儿女的羞态来。

    “姐姐放心,我自有算计。”

    焦顺直勾勾的往她身上扫荡,那目光又似会拐弯儿一样见缝就钻。

    平儿被他瞧的不自在,羞羞的侧了身子,不想那贼眼睛又钉在了前凸后翘上,只好低垂了头颈愈发软糯的道:“奶奶还吩咐,让你帮着再外面访查访查,看二爷是不是置办了外室。”

    焦顺闻言却是一愣,暗道莫非贾琏这时候,就已经和尤二姐勾搭上了?

    可也没听尤氏说过啊?

    正纳闷呢,平儿却将纤腰一扭,口不应心的道:“话都带到了,我、我去回禀报二奶奶了。”

    “姐姐别走啊!”

    焦顺急忙拦住,嘿笑道:“我早已经打探过了,梨香院的小戏子们都在这边儿,那屋里已经落了锁,别院里也都遣散了,咱们这时候去,倒比晚上还方便些呢。”

    “你……”

    平儿听了这话,直唬的腹中心肝乱跳,急忙了掩了胸口,羞道:“你浑说什么,这大白天的,怎就敢……”

    焦顺立刻打岔:“就是青天白日,才不至认错了人呢!”

    说着,深施了一礼:“我这就去那洞里等着,姐姐一日不到,我就等上一日;若一月不到,我死在里面,那魂儿也要候着姐姐!若一年也不到,我就化作那望妻石……”

    “呸~”

    平儿羞道:“你只会哄人!”

    焦顺嘿嘿笑着,丢下句‘反正我只等着姐姐’,躬身倒退两步,转身扬长而去。

    平儿目送他远去,又咬着银牙在花坛前徘徊半晌,终究一跺脚奔着梨香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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