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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人主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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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招瞪着眼睛, 眼睁睁看着杨兼悠闲的烤胸口朥,又看到众人哄抢胸口朥,高延宗吵嚷着:“凭甚么都给大胡子?我也要吃!”

    韩凤说:“可是元胄兄弟现在不是大胡子。”

    高延宗说:“我、我就是那个意思!不行, 我也要吃!”

    元胄冷冷的说:“好!今日这美味的胸口朥就是彩头, 咱们比试一把,谁赢了谁食!”

    高延宗的气焰登时蔫儿了,似乎知道自己打不过元胄, 根本不需要比试。不过他立刻想到了甚么好主意, 转头对高长恭说:“四兄,打他!”

    高长恭无奈的揉揉额角,说:“阿延, 不要闹,吃点掌中宝也是一样。”

    宇文招:“……”

    宇文招站在原地, 已然变得十足不起眼,好像他这个清晖室上作乱的叛贼,还没有一盘子肉食惹人注目。

    杨兼笑着说:“跟你们偷偷说, 其实牛心管烤起来也特别好吃, 谁要牛心管, 要排队。”

    “我!”

    “我要我要!”

    “我也要!给我四兄再来一份, 他不要就都是我的!”

    宇文招感觉自己掉进了蛤/蟆坑, 这些都是跟着杨兼征战北方的人, 他们从长安一直打到了晋阳,就是这样一群……吃货。

    杨兼看向宇文招, 说:“考虑好了没有?要不要感受一下霸道人主的魅力?你若是再不考虑好, 拖拖拉拉,拖泥带水的……”

    “你要怎样?!”宇文招梗着脖子,瞪着杨兼, 冷笑说:“杀了我?”

    “你想甚么呢?”杨兼一笑,说:“兼是说,你若是再不考虑好,烤肉都被他们吃光了。胸口朥已经没有了,掌中宝和牛心管都被预定走了,再晚点,连肉渣你都看不到,这帮子人,一个个都是饿死鬼投胎的。”

    宇文招:“……”还以为杨兼要威胁自己,结果重点却在肉上。

    不……

    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威胁,因为宇文招从进门就开始注意了,这肉也太香了……

    宇文招的脸面颤抖了两下,说:“你……你真的放他走了?”

    他,宇文招虽然没有言明,但是杨兼何其聪明,立刻便明白了,说的是昔日里的小皇帝宇文邕。

    杨兼点头说:“早就放走了,在见你之前,已经放走了,你若不信,可以问问小玉米,已经变成小玉米家的童养媳了。”

    “小玉米是谁?”宇文招一脸迷茫,随即反应过重点来,说:“甚么鬼的童养媳!”

    杨兼笑着说:“小玉米就是尉迟家的小郎主,你也识得的,尉迟佑耆。”

    宇文招听了之后,心脏稍微放回去一点,尉迟佑耆是兄长的发小,素来关系不差,如果是尉迟佑耆,应该不会苛待兄长。

    宇文招自动忽略了“童养媳”三个字,叹了口气,似乎终于败下阵来,但是……少一个台阶。

    人如果有的时候没有台阶下,很可能会失足摔死,就算不摔死,也会摔一个面目全非,毁容不成。

    杨兼似乎明白了宇文招骑虎难下的心理,主动给了他一个台矶,笑着说:“掌中宝、牛心管,你想先吃哪个?”

    宇文招知道他在给自己台阶,只要接了这句话,自己就会自动成为杨兼阵营的人。

    宇文招破罐子破摔,干脆说:“我就要那个!唤作胸口朥的肥肉!”

    元胄头一次露出过多的表情,鄙夷的看了一眼宇文招,说:“赵公有所不知,这并非肥肉,且胸口朥已然都是卑将的了,如果想分食……”

    “嗤——”

    元胄突然从腰间拔出大刀,说:“只要赵公赢得了我手中的佩刀,这胸口朥,都是赵公的。”

    宇文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说:“你……你刚才都没拔刀,为何现在拔刀?”

    元胄冷冷的说:“方才是人主的命令,如今……是捍卫胸口朥。”

    他说着,转头看向杨兼,说:“人主,卑将可以拔刀么?”

    杨兼一面烤肉,一面笑眯眯的说:“随便,既然小七已经变成了咱们自己人,元胄你与小七的恩怨,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私人恩怨’,兼都是不参与的,随便打,可劲儿打,别把烤盘给打翻了便行。”

    元胄握紧佩刀,“唰!”一翻,佩刀寒光凛凛,反射着光芒,正好照在宇文招的眼目上,凉丝丝的说:“赵公!请,动作快些,免得胸口朥凉了。”

    “你……你们!”宇文招气的还没食东西便饱了。

    杨广抹着小油嘴,说:“赵公刚站队,父亲便这般欺负他,小心把赵公吓跑了。”

    杨兼则是说:“儿子你不懂,父父这是让小七感受一下……家的温暖。”

    杨广:“……”温暖?

    宇文招没骨气的后退了两步,差点跌在地上,随即开口说:“算……算了,我看到那个肥油便觉腻得慌!我还是……还是食点瘦肉罢。”

    哪知道元胄不依不饶,说:“赵公,胸口朥并不肥腻,你若是再侮辱胸口朥,别怪元胄手下不留情了!”

    宇文招眼皮狂跳,说:“你这个缺根筋!我不愿与你说话,走开走开!”

    众人食的欢心,大家是甩开腮帮子食,谁也没有忌讳,杨整便抱来一坛子的酒,笑嘿嘿的说:“我们来饮酒罢!有肉无酒,岂不是不痛快?”

    他这么一说,杨忠和杨瓒的脸色登时“扭曲”起来,杨整奇怪的挠着后脑勺,说:“阿爷,弟亲,怎么了?”

    杨瓒说:“你果然还没有完全想起来,二兄难道不记得了,自己的酒量奇差无比。”

    杨兼则是“纵容”的说:“二弟果然是二弟,就算没有完全想起来,还是如此喜欢饮酒,无妨,今日大家尽兴,稍微饮两杯,二弟的酒品,也是相当……相当……”一般的。

    杨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巴也夸赞不出杨整的酒品了,最后直接含糊了过去。

    杨整特别馋酒,就算失忆了,还是改不得这个毛病,大家一拍即合,立刻满上,将羽觞耳杯全都倒满。

    猩红色的羽毛,插在耳杯之上,杨兼率先端起耳杯,笑着说:“真可惜,小玉米还要带‘孩子’,今儿个不能来,不过无妨,难得大家伙儿都聚在一起,咱们走一个。”

    宇文会笑着说:“这可不行,喝酒无名,岂非牛饮?咱们必须找个名头!”

    宇文会率先说:“我打个样儿,你们都跟上来,这杯……敬人主!”

    “你这马屁精。”众人登时嘲笑起来。

    “敬人主!”

    “敬人主——!”

    众人山呼着,高长恭举起酒杯来,笑了笑,说:“敬苍生。”

    宇文招眯着眼睛,说:“敬天下。”

    轮到杨兼,杨兼将羽觞耳杯擎起,对着悠然的月色,说:“敬我们每一个人,敬忠义。”

    “敬忠义!”

    “敬天子!”

    众人呐喊着,一口气全都将酒水饮尽,杨兼低头看着坐在席上的小包子杨广,杨广现在年纪太小,还不能饮酒,不过杨兼熬了酸梅汤,吃烤肉的时候解腻。

    杨兼笑着说:“儿子,你敬甚么?要不要敬父父一杯?”

    杨广端起装满酸梅汤的耳杯,眯着一双小狼眼,看向杨兼,唇角一挑,如果忽略肉肉嘟嘟的小嘴巴,和嘴边挂着的油花,那当真是一个邪魅狂娟的笑容了。

    杨广的嗓音奶声奶气,却十足正色,说:“敬……大隋。”

    杨兼了然的一笑,说:“对,敬大隋。”

    众人敬酒完毕,因着杨整酒量太小了,杨瓒怕他发酒疯,便不让他多饮酒,只是稍微呷了两口,杨整没有醉倒,但是宴席上第一个醉倒的人已经产生,那便是……

    ——徐敏齐!

    徐敏齐饮醉之后,说话也不结巴了,也不驼背含胸了,没有一点子唯唯诺诺的模样,反而特别健谈能说,利索得很。

    徐敏齐哈哈一笑,说:“有酒有肉!还要有……”

    韩凤喜欢热闹,说:“还要有甚么?”

    徐敏齐说:“还要讲故事!我来给你们讲故事罢?夜黑风高,饮着小酒儿,最适合讲鬼故事了。”

    “这……”杨瓒迟疑的说:“不好罢?”

    他说着,下意识看了一眼杨整。

    杨整因着还没完全恢复,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害怕鬼故事,就和酒量一样,杨整对自己的“胆量”也是相当没谱儿的,还笑着起哄:“好好好,讲!”

    杨整侧头对杨瓒说:“三弟,你若是怕了,二兄的胸口借你躲。”

    杨瓒嫌弃的看了一眼杨整,说:“二兄既然不怕,一会子千万别叫。”

    “我叫甚么?”杨整豪气的很,完全没当回事儿,还笑着说:“二兄上战场都不怕,能怕鬼故事?”

    徐敏齐说:“好!那我开始讲鬼故事了,你们听好!这个相传啊,很久很久以前,长安里住着一个姓管的男子,他爱慕街口家一户姓刘的小娘子,日思夜想,就想见到刘娘子……也是一个如此夜黑风高的夜晚,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一直想着刘娘子,干脆起身,偷偷出了屋舍,决定去爬刘娘子的墙头,暗中看一看刘娘子,一解相思之苦。”

    徐敏齐也不结巴了,绘声绘色的讲着,竟然还做了几个爬墙的动作,幽幽的说:“夜色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他爬上刘娘子家的高墙,不知摸到了甚么,手心里黏糊糊的,湿热热的,这男子根本没当回事儿,继续爬墙,耳边听到院墙里传出‘好甜、好甜,如此甘美’的声音……男子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闯入墙院,想要轻薄刘娘子,但仔细一听,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嗓音分明是刘娘子本人的!”

    “男子终于爬到了墙头上,”徐敏齐神神秘秘的拉长声音,说:“月色从天而降,照在他的身上,男子这才看清楚,原来自己双手血粼粼的一片,刚才爬墙之时摸到的温热的水迹,竟然是鲜血!他吓得六神无主,低头往院墙里一看……”

    “啊!”他刚讲到这里,还没到重点,杨整突然“惨叫”出声,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害怕鬼故事,此时双手从后死死抱住杨瓒的脖颈,好像要把杨瓒勒死一般,就是不放手。

    “二……二兄……轻点,要勒死弟弟了……”杨瓒断断续续的说着,使劲拍着杨整的手臂。

    杨兼则是很有先见之明,早就悄悄的从杨整身边挪开,以免杨整害怕起来伤及无辜。

    徐敏齐摆手说:“别打岔,我还没讲完呢,男子趴在墙头,往下一看!”

    “嗬!”徐敏齐第二次讲到这里,第二次听到了“惨叫”,这一声惨叫没有杨整洪亮,但十足隐忍,听起来害怕极了。

    韩凤嘲笑的说:“哈哈,原来兰陵王也怕鬼?”

    这一声惨叫,竟然是兰陵王高长恭发出的。

    高长恭面容隐忍,带着一丝微笑,说:“并非是长恭怕鬼,是……阿延你抓的太紧了。”

    众人顺着高长恭的目光,低头一看,原来不是高长恭怕鬼,而是高延宗怕鬼!高延宗听到徐敏齐讲鬼故事,下意识的死死抓住高长恭的手,一害怕起来没有分寸,差点把高长恭的掌心给掐漏了……

    高延宗登时挥开高长恭的手,说:“胡说!本王不怕!谁说本王怕鬼?!呸,便没怕过!”

    “小五儿,”杨兼笑笑,说:“我们可只口未提你怕鬼,你这是不打自招啊。”

    “呸!呸呸呸!”高延宗说:“我、不、怕!”

    徐敏齐说:“别吵吵!还听不听了,正讲到最恐怖的地方!”

    “鸭鸭鸭!!”琅琊王小包子一头撞进杨兼怀里,抱着杨兼的腰,使劲摇头,吓得差点哭了,说:“不听不听!不要讲啦!”

    杨广眯眼一看,好一个琅琊王,竟然借着讲鬼故事的空档,钻进父亲的怀里去了,撒娇也要有个限度,万一父亲一心软,真的把琅琊王也带回来养,自己岂不是危险了?

    杨广立刻丢开烤肉,也冲过去,揪住琅琊王小包子,把他从杨兼怀里拽出来,然后也一头撞进杨兼怀里,奶声奶气的说:“父父!窝怕怕!”

    杨兼捂着胸口,不是被两只小包子撞死,就是被两只小包子萌死,杨兼本想再体验一下“齐人之福”“天伦之乐”的,哪知道下一刻……

    “乃这个大坏蛋!”琅琊王叉腰说:“是窝先害怕的!”

    “害怕还有个先来后到?”杨广冷笑,说:“你也足够矫情了。”

    “你!你!你……”琅琊王根本吵不过杨广,毕竟杨广可是一块老姜啊,气的他来回跺脚,小头发差点支棱起来。

    不过琅琊王有一个必杀技,那就是……拽头发。

    琅琊王吵不过,冲过来便去拽杨广的小头发,杨广“啊鸭”了一声,小奶音都给拽出来了。

    杨广气不过,敢拽朕的头发,好得很,以为朕不会么?

    当即毫不含糊,也一把拽住琅琊王的小头发,两只小包子立刻从吵架变成了揪头发的打架。

    “鸭鸭鸭!你放手!”

    “你放手!”

    “不放!不放!”

    “你不放,窝也不放!”

    杨兼头疼不已,连忙劝架,说:“别打了,别打了。”

    徐敏齐打了一个酒嗝,说:“吵吵!吵吵!还讲不讲鬼故事了!”

    刘桃枝眼皮狂跳,说:“讲甚么鬼故事,看你惹的。”

    杨兼劝架,好不容易把两只揪毛的小包子分开,狠狠松了一口气,说:“还是别讲鬼故事了。”

    徐敏齐说:“不讲鬼故事也行,我给你们讲笑话罢!保证十足好笑,笑得你们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众人都有些头疼,没想到徐敏齐喝醉之后,竟然如此话痨,杨整则是说:“好好好,别讲鬼故事了,我怕三弟害怕,还是讲笑话罢。”

    “呵!”杨瓒整理了整理自己被拽乱的衣裳,冷冷的一笑。

    杨整尴尬的催促说:“徐医官,快讲罢!”

    徐敏齐还未开口,自己先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几乎笑倒在案几上,差点趴到烤盘上。

    宇文招怔愣的说:“这……他讲完了?”

    元胄冷着脸说:“是有些好笑。”

    郝阿保说:“啊?讲完了?虽然不知为何,但的确有些好笑。”

    狼皮也说:“是啊主公,不知为何,觉得挺好笑啊!哈哈哈!”

    在场真的有几个人,或许被徐敏齐感染了,也跟着笑了起来,结果就在此时,徐敏齐住了笑声,说:“咦?你们在笑甚么,我还没开始讲啊。”

    郝阿保:“……”

    狼皮:“……”

    元胄:“……”

    徐敏齐说:“只是方才想起,还未出口,便觉得好生想笑,我现在讲给你们听,其实这是一个关于小桃子的笑话。”

    “你叫谁小桃子!?”刘桃枝瞪眼盯着徐敏齐。

    若是放在平日里,徐敏齐早就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了,奈何今日徐敏齐饮了酒,一点子也不害怕,他好像吃的不是酒,而是熊心豹子胆!

    徐敏齐很自然的说:“你啊,对对,就是你,小桃子,我今儿个要讲的就是你的笑话。”

    刘桃枝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威严不够,否则徐敏齐这是要造反呢?

    徐敏齐完全忽略了刘桃枝黑漆漆的脸色,哈哈大笑着说:“你们可能不知道,其实小桃子怕酸。”

    “怕酸?”杨兼还真不知道,头一次听说。

    徐敏齐说:“小桃子觉得怕酸,是一种很丢人之事,所以一直瞒着诸位,我不小心发现了这个秘密,你们猜怎么样?”

    杨兼来了兴趣,说:“怎么样?”

    徐敏齐“哈哈哈哈……”又笑,说:“我便故意在他的汤药里,多放了五味子!”

    徐敏齐还给大家科普说:“这五味子,也叫作五梅子,味道酸涩,果不其然,汤药酸涩无比,小桃子每次饮汤药的时候,都是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不行,太、太好笑了,我……我笑得肚子有点疼……”

    刘桃枝:“……”

    刘桃枝的表情先是怔愣,随即恍然大悟,说:“我就说汤药怎么那么酸!”

    刘桃枝之前受过伤,一直在饮药调养,徐敏齐的医术靠谱,所以大家的调养工作,基本都是交给徐敏齐来完成的。

    徐敏齐又是个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的性子,绝对不可能给大家下毒,所以刘桃枝想都没想过,徐敏齐竟然是这种蔫儿坏的类型,在自己的汤药里多加了五味子!

    徐敏齐“不知死活”的笑着说,笑得几乎生出眼泪,撞见刘桃枝黑漆漆的脸色,胆从酒边生,一点子也不害怕,还摆手说:“小桃子你放心,放心罢,五味子没毒的,而且主收敛,还能治疗梦遗和滑精呢!”

    “你……”

    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除了烤盘烤肉的滋滋声,还有刘桃枝手骨嘎巴作响的声音。

    暗淡的月色映照着刘桃枝犹如“恶鬼”一般的面目,微微挑起唇角,怒极反笑了一声,刘桃枝说:“好,好得很,徐敏齐你过来,我要和你单独说两句话。”

    徐敏齐倒是也听话,站起来说:“啊?小桃子你要与我说甚么?”

    刘桃枝耐着性子,说:“这边走,我们单独说。”

    眼看着刘桃枝把徐敏齐带走,杨兼摇头说:“小桃子,手下留情啊,可千万别给徐医官打出心理阴影来。”

    随后的事情……

    后半夜众人隐约听到徐医官结巴的声音:“啊、啊……别打了,别别别……刘……刘开府,下下下……下臣与您无怨无……无无无仇,你你你……你为何打下臣啊!”

    “无冤无仇?!五味子是怎么回事?”

    “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我今天便拧断你的脖子,看你还怎么蔫儿坏!”

    ……

    又是酒又是肉的,大家伙儿全都吃多了喝高了,杨兼稍微饮了一点子,并没有喝醉,但是借着喝酒的名头,第二日顺理成章的懒床不起。

    杨兼在床上打滚儿,说:“不起不起,我儿,为父头疼,宿醉,起不来,再睡一会子。”

    杨广:“……”

    杨广嫌弃的看着把床铺弄得乱糟糟的杨兼,但是也没有法子,用小肉手给他盖好被子,左右今日清闲,便让他再睡一会儿,等即位之后,怕是有的忙,根本容不得睡懒觉。

    杨广悄声离开屋舍,没多久,竟然又回来了。

    杨兼听到儿子离开的声音,松了口气,美滋滋的把被子裹紧,准备继续睡回笼觉,哪知道没多久儿子便回来了。

    杨兼眯着一只眼睛偷看,说:“儿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父父还没睡呢。”

    杨广叹气说:“父亲快起身洗漱罢,尉迟佑耆来了,还带来了……一位故人。”

    杨兼奇怪的挑了挑眉,艰难的爬起来洗漱。

    尉迟佑耆来了,昨日大家吃烤肉,还提到了尉迟佑耆,没想到他今儿个便来了。

    杨兼洗漱完毕,让人将尉迟佑耆带来,尉迟佑耆从外面走进来,不知为何有些局促,那举止看起来颇为“生分”?

    尉迟佑耆恭敬的说:“拜见人主。”

    杨兼笑了笑,说:“小玉米,你这一大早上便跑来了?怕是有甚么急事儿罢,总不能是闻着烤肉味来的罢?”

    尉迟佑耆尴尬的说:“其实……其实是这样的,人主,佑耆的父亲与三兄,今日便会入京。”

    尉迟佑耆的父亲乃是蜀国公尉迟迥,会葬之时其实就应该到达长安的,但是因着蜀地难行,所以来的迟了,今日才到长安。

    其实尉迟佑耆的态度并非是生分,而是有些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这一开口就显得太过厚脸皮了些。

    尉迟佑耆揪着自己袖子上的线头,说:“父亲与三兄,都是……昔日里都是先主的党派。”

    先主自然说的便是宇文邕了。

    尉迟迥和宇文邕沾亲带故,他乃是宇文邕父亲宇文泰的外甥,又迎娶了公主,所以亲戚关系是一环套着一环,与杨兼对比起来,尉迟迥自然是宇文家的党派。

    杨兼恍然大悟,尉迟迥进京,肯定要住在尉迟佑耆那里,而尉迟佑耆家里又藏着宇文邕,如此一来,尉迟迥便会撞到没有驾崩的宇文邕,这事儿就大了。

    尉迟佑耆还是揪着衣裳的线头,支支吾吾的说:“能不能……能不能请……请人主先收留他两日?”

    他……

    指的自然是宇文邕了。

    尉迟佑耆的话音刚落,一个人影自行走了进来,他穿的很朴素,面容上都是伤疤,但是架不住气质卓越,负手走进来,相对于尉迟佑耆的犹犹豫豫,这个人显得倒是很自然,笑着说:“又见面了。”

    可不就是他们探讨的主角宇文邕么?

    宇文邕很自然的走进来,说:“想必你们也听说了,蜀国公进京,我若是留在佑耆那处,被蜀国公看到,蜀国公必然要复立我为天子,蜀国公可不是七弟,七弟手上没有兵权,蜀国公手握重兵,到时候我麻烦,你更麻烦,不是么?要不要让我在你府上住几日,随你欢心好了。”

    杨兼微微一笑,说:“没想到小四你竟然是个厚脸皮。”

    “甚么小四?”宇文邕嫌弃的说。

    杨兼说:“那叫你甚么?兼若是喊出你的大名,恐怕会惹人话柄,你排行第四,不叫你小四,难道叫你……已经驾崩的人主?”

    “你……”宇文邕气的瞪着眼睛,论气人,他还是逊色一筹,完全没办法和杨兼比拟。

    宇文邕干脆随便坐下来,端起耳杯来饮了口水,悠闲的说:“左右我便在你这里住两日,等蜀国公离开了,我再回去。”

    杨兼笑着对尉迟佑耆说:“小玉米,你就不怕把他留在这里,会被兼虐待,日日食不饱穿不暖,还让他捡豆子?”

    尉迟佑耆眼皮一跳,为甚么要捡豆子?不过他明智的没有问出口,而是说:“佑耆深知,人主不是这样的人。”

    杨兼忍不住笑起来,说:“小玉米这个高帽子给我戴的,都不忍心摘下来了。”

    杨兼点头说:“行罢,小玉米你放心好了,兼保证帮你把小四养的白白胖胖,让他不侧身都出不了门。”

    尉迟佑耆:“……”

    尉迟佑耆留下了宇文邕,很快便离开了,他还要去接父亲尉迟迥进京。

    杨广听说了这件事情,眯起眼目,抱着短短的小手臂,似乎在冥想甚么,其实不需要杨广言明,杨兼已经知道他在想甚么。

    因着尉迟迥此人,可是大名鼎鼎的造反者!

    历史上隋文帝建立大隋,尉迟迥因为觉得自己兵权在握,功高震主,所以想要和隋文帝一决雌雄,领兵造反,联合了北齐的余部,还有南梁一起响应。

    但结果可想而知,隋文帝派出大将韦孝宽,击败尉迟迥,尉迟迥自尽,所有的儿子都被牵连在其中,除了献美成为国长的老三尉迟顺,其余人等,包括尉迟佑耆在内,全部伏诛。

    杨兼叹了口气,看来即使没有宇文邕这个阻碍,想要顺利登基,还是要加把劲儿啊。

    尉迟佑耆离开没多久,也就半个时辰,没成想竟然风风火火的又赶了回来。宇文邕一听,露出无奈的笑容,说:“哼,肯定是佑耆太过担心于我,这也没甚么的,难道我还真会被你虐待不成?”

    正说话间,尉迟佑耆走了进来,宇文邕的语气相当自豪,说:“佑耆啊,我说你……”

    他说到这里,哪知道尉迟佑耆看都没看他一眼,匆匆从他身边越过去,直接朝着杨兼走过去。

    打脸啪啪的……

    宇文邕眼皮一跳,只觉得面上烧烫不止,狠狠瞪了一眼杨兼。

    杨兼说:“小玉米,刚分开半个时辰,你怎么的又回来了?”

    尉迟佑耆递上来一份请柬,说:“其实……佑耆是来送请柬的,家父和三兄,想宴请人主。”

    就在刚刚,尉迟佑耆的父亲尉迟迥,还有尉迟佑耆的三兄尉迟顺,已经抵达了京兆长安。

    他们素来知道老幺尉迟佑耆和杨兼的关系不错,所以刚一到京兆,便请尉迟佑耆送来请柬,想邀请杨兼赴宴,联络联络感情。

    杨广眯眼看着请柬,低声说:“父亲,宴无好宴,尉迟迥此人,需要提防。”

    杨兼点点头,说:“知道了,不过尉迟迥手握重兵,又是老将,这点子面子,为父还是要给的,否则太说不过去。”

    尉迟迥算是半个公族,在朝中地位斐然,杨兼是晚辈,而且刚刚成为人主,没有正式即位,如此一来,自然要给尉迟迥这个颜面,否则惹人话柄。

    尉迟佑耆隐隐约约也感觉到了,这恐怕不是甚么好宴,毕竟蜀国公府和隋国公府向来没甚么交情。

    尉迟佑耆迟疑的说:“要不然……佑耆去回绝了罢?”

    “不必,”杨兼接过请柬,说:“大可不必如此,你今儿个过来,怕是也左右为难的很,这个燕饮,兼会去,你回去回话便是了。”

    “可是……”尉迟佑耆还想再说话。

    杨兼已经笑着说:“小玉米放心,甚么大风大浪兼没经历过?还怕喝杯酒么?”

    宇文邕在一旁冷眼旁观,说:“真是体贴了。”

    尉迟佑耆还要回去见父亲和兄长,没多余的时间与宇文邕说话,于是急匆匆又走了,宇文邕从头到尾没刷到存在感,气哼哼的抱臂盯着大门。

    杨兼走过去,揉了揉宇文邕的头顶,仗着自己身高的优势,把宇文邕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说:“小四子乖,明日兼要去赴宴,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可不能把房顶拆了。”

    宇文邕:“……”

    蜀国公宴请杨兼,可不只是宴请杨兼一个人,还有杨兼的两个弟弟,和杨兼的父亲杨忠。

    次日,众人便前去赴宴。蜀国公尉迟迥和他的儿子尉迟顺站在门口迎接。

    蜀国公身材高大,虽然年纪不轻了,但是能看的出来,年轻之时的确是个美男子,他的第三子尉迟顺,长相也是巍峨高壮,俊美不凡,怪不得尉迟佑耆的长相如此出彩,这一家子基因都太好了,只不过小玉米是个“变异”,生的太过纤细斯文,打眼一看仿佛小姑娘一般。

    但也别说,毕竟男孩子发育都晚,小玉米还是有成长空间的,他的兄长和父亲都这般高大,小玉米显然很有希望窜一窜个头。

    尉迟迥亲自上前迎接,笑的很是磁性,说:“人主!有失远迎,老夫有失远迎啊!”

    他说着,又拉住杨忠攀谈,说:“隋国公,许久不见了!”

    众人一阵寒暄,尉迟迥引着大家入内,亲自为大家导路,说:“这是我儿尉迟顺,快,老三,还不拜见人主?”

    尉迟顺立刻跪下来叩拜,恭恭敬敬的说:“卑将拜见人主,人主万年!”

    之前杨兼已经打量过尉迟顺,尉迟顺乃是尉迟佑耆的三兄,年纪比尉迟佑耆大了许多许多,已经育有子女。

    说到尉迟顺,便不得不说,尉迟顺的女儿,尉迟顺的女儿可是南北朝大名鼎鼎的美女尉迟炽繁,许多关于南北朝的小说电视剧,都会出现尉迟炽繁的身影,因着尉迟炽繁的一生充满了悲剧性。悲剧,总是让人愤愤不平,而又心生联想的……

    尉迟迥年轻的时候本就是个美男子,他的儿子们个个俊美不凡,尉迟炽繁这个孙女儿自然也不用多说。尉迟顺将女儿尉迟炽繁嫁给了公族贵胄宇文温做妻子。

    宇文温的父亲乃是宇文亮,乃是梁州总管,听名字便知道,也是手握兵权,赫赫一方之人,又因着是宗室贵胄,所以尉迟顺打算拉拢宇文亮一家,便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宇文亮的儿子宇文温。

    后来宗室燕饮,尉迟炽繁身为宗室之妇,也进宫参加了燕饮,很不凑巧的,被周宣帝宇文赟看上了眼。周宣帝宇文赟乃是宇文邕的儿子,如今宇文赟还未出生。

    周宣帝纵欲酒色,荒淫无度,竟然看上了贵胄的妻子,于是给尉迟炽繁灌酒,将其灌醉之后逼/奸。宇文亮知道这件事情之后非常惊恐,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让儿子吃了这个哑巴亏,也不敢声张。

    后来宇文亮因为与大将军韦孝宽有嫌隙,奇兵攻打韦孝宽,被韦孝宽击败,宇文亮和儿子宇文温全部伏诛,尉迟炽繁成了寡妇,周宣帝便趁机将尉迟炽繁收入后宫,周宣帝去世之后,年纪轻轻的尉迟炽繁出家为尼,过世之时也不过三十岁。

    众人进了宴席,很快落座下来,其间尉迟佑耆有些坐立不安,他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杨兼看到他的表情便知道,这场燕饮必然“有诈”,但具体甚么事儿,大家都在场,也说不清楚。

    杨广看到这场面,当即轻声对杨兼说:“父亲,儿子不会引人耳目,在四周探探,倘或被发现也没甚么。”

    自然,谁会怀疑一个四五岁的小奶娃娃?如果被发现,杨广也会装作迷路的模样,大哭便完事儿了。

    杨兼点点头,这的确是个好法子,说:“小心行事。”

    杨广立刻“装模作样”的站起身来,趁人不注意溜出了宴席,一溜烟儿跑走,往尉迟家的府邸去转一转,看看有没有甚么端倪。

    杨广往里走,很巧便听到有人说话,从角落里传来,他立刻支起耳朵,稍微靠近一些倾听。

    说话之人很耳熟,如果没有猜错,一定是蜀国公家的三郎主尉迟顺。

    尉迟顺藏在假山后面,声音压得很低,说:“女儿,你可记住了为父说的话?”

    女儿?

    尉迟顺的女儿,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尉迟炽繁么?上辈子杨广也曾见过尉迟炽繁,是个长相柔美,性子温婉,有些子逆来顺受之人。

    杨广暗暗探头去看,果不其然,正是尉迟顺和他的女儿尉迟炽繁。

    尉迟炽繁面色焦虑,揪着自己袖子,似乎在犹豫甚么,说:“阿爷,女儿……女儿如何可以做……做这等事情啊!”

    杨广眯起眼目,这等事情?那是什么事情?看来这次探听是探听对了。

    尉迟顺劝导说:“女儿,你怎么如此死心眼儿?不就是一会子让你去给人主弹个琵琶,斟斟酒么?”

    杨广恍然大悟,弹琵琶,斟酒?看来尉迟顺想要拿出美人计攻陷杨兼。

    不得不说,这尉迟炽繁长相的确美貌,不似阿史那国女的泼辣,充斥着一股子北人少有的柔美,活脱脱像个南方的美人儿,身量纤细,柔若无骨,皮肤白润,总是面带忧愁,十足楚楚动人,倘或是宇文会见到了这等子美人儿,怕是又要立刻心动。

    不过杨兼……

    尉迟炽繁泫然欲滴,十足委屈的说:“阿爷!这……这如何可以?女儿……阿爷不是已经把女儿许给了梁州总管之子,怎么能让女儿做这等子事儿?”

    梁州总管便是宇文亮,他的儿子就是尉迟炽繁历史上的丈夫宇文温。

    杨广心里瞬间有了底儿,看来尉迟炽繁与宇文温已经有了婚约,但是并没有完婚。这会子,尉迟顺竟然让女儿去“勾引”杨兼。

    尉迟顺说:“女儿,你便是太死心眼儿了!只是让你去弹琵琶斟酒,也没让你做甚么事情,最多与人主说说笑笑罢了,再者说了,这婚事虽然定下来了,但是还没结,也不一定非宇文温那小子不可,不是么?”

    “阿爷!”尉迟炽繁震惊的说:“这如何可以?女儿……女儿这辈子非温郎不嫁!”

    “你这孩子!”尉迟顺见她倔强,怕声音太大了,引来外人,便顺着尉迟炽繁说:“好好好,你要嫁给宇文温,阿爷不反对,但是你想想看,女儿啊,眼看着你年岁也不小了,宇文温那边还没有动静,他到底甚么时候迎娶你?是也不是?你若是这番去讨好人主,话头传到了宇文温那里,也让他着急着急,说不定明日便来提亲了。”

    杨广挑了挑眉,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可万万骗不得杨广,尉迟顺绝对没说真话,这事儿不简单。

    哪成想尉迟炽繁也是个聪明之人,冰雪剔透,一点就明,说:“阿爷,你怕不只是试探温郎这么简单罢。”

    尉迟顺一笑,干脆说:“女儿太聪明了,好,阿爷跟你说实话,的确不止这么简单,但也是试探宇文温。如今天下大乱,外面那姓杨的,不过一个汉儿而已,我大周的天下,怎么能让他来做人主?便算是退一万步,人主驾崩,那也该由得我们这些贵胄来顶替,不是么?”

    尉迟顺果然没安好心,他并非想要讨好杨兼,相反的,尉迟顺十分看不上杨兼,觉得杨兼是个外族汉儿,不配做上人主之位。

    尉迟顺又说:“女儿,你去讨好姓杨的汉儿,这事儿必然会传到宇文亮,甚至是宇文温的耳朵里……要知道,梁州总管还没有站队,他手中也握着不少兵权,倒时候你在向宇文温哭诉,就说姓杨的汉儿羞辱调戏你,宇文温心疼于你,必然与咱们站在同一边,一起对抗姓杨的汉儿,倘或你祖亲能够即位,你便是公主了!”

    杨广幽幽一笑,好一个尉迟顺,好得很,好得很呢,竟然想用自己的女儿使美人计,挑拨杨兼和梁州总管的干系,迫使梁州总管站队,一起对抗杨兼。

    尉迟炽繁一听,还是不同意,说:“阿爷,女儿绝不能做这样的事儿!女儿……您不要逼女儿!”

    尉迟顺板着脸说:“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若是闹得宴席不愉,阿爷这就去把你与宇文温的婚事解除!让你断了这个念想!”

    “阿爷……”尉迟炽繁还想要说甚么,但是已经被尉迟顺打断,说:“没的商量,我让仆役准备好琵琶,你马上前去献曲!”

    杨广听到这次,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立刻转身离开,找来了跟随的仆役,与仆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仆役应声,很快离开了府邸,也不知是去做甚么。

    席间尉迟迥和众人攀谈,场面热络,杨广迈开小短腿,从外面走进来,很是腻歪似的窝在杨兼怀里。

    杨兼低下头来,轻声说:“如何,我儿探听到了甚么?”

    杨广幽幽一笑,说:“儿子还真是探听到了了不得的事情,父亲的桃花是怎么斩也斩不断啊。”

    杨兼奇怪的说:“桃花?”

    甚么桃花?

    杨兼还想仔细问问,尉迟顺已经走入了宴席,笑得十分殷勤,完全看不出想要和杨兼做对的模样,说:“人主,隋国公,二位郎主,今日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小女炽繁,略懂音律,能弹琵琶,不如让小女为诸位助助酒兴。”

    他说着,不给大家反应的机会,立刻招手说:“来啊!把小女请出来。”

    众人顺着看过去,便看到远处一堆的侍女,簇拥着一个身穿浅粉裙衫的女子,慢慢走出来。

    那女子怀中抱着琵琶,走得很慢,微微蹙着双眉,似乎很是不情愿,但迫于无奈,还是慢慢走了出来。

    尉迟顺的语气有些威胁的说:“炽繁,还不快快给人主拜礼?恁的没有规矩,阿爷是这么教你的么?”

    尉迟炽繁眼眶微红,泫然欲滴,更添一份楚楚可怜儿的劲头,只好拜下来作礼,说:“小女拜见人主。”

    尉迟顺仔细观察了一下杨兼,杨兼看到尉迟炽繁,竟然没有像一般的男子那样眼目一亮。

    真不是尉迟顺吹牛,顺阳公主素来有京兆第一美人儿的称号,但顺阳公主往尉迟炽繁面前一站,都要黯然失色,自叹不如,尤其尉迟炽繁自带一股子忧郁柔弱的气质,更是惹人怜爱疼惜。

    但看杨兼。

    杨兼面色如常,看到尉迟炽繁,仿佛与看到旁的甚么人没有区别,无论尉迟炽繁是美是丑,都没有太大的干系。

    的确如此,对于杨兼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干系,因为无论是美是丑,都无法让杨兼的铁石心肠心动半分。

    尉迟顺稍稍有些尴尬,没想到杨兼的定力如此之好,便说:“炽繁啊,快快为人主弹奏一曲。”

    尉迟炽繁低垂着头,一直不肯抬头,慢慢坐在席位上,也不说话,拨动琵琶,开始弹奏起来,声音如哭如诉,完全不像是在助酒。

    尉迟顺的脸色僵硬起来,尉迟迥也是如此,连连给尉迟顺打眼色,尉迟顺尴尬的说:“炽繁!快,给人主敬酒,没看到人主的杯盏空了么?”

    尉迟炽繁只好放下琵琶,有些消极抵抗,仍然垂着头,走过去给杨兼添酒,走得近了,尉迟炽繁柔美的容貌更是一览无余,眼角红彤彤的,含着泪水,委屈十足。

    杨兼挑了挑眉,说:“斟酒便不必了,实不相瞒,兼不胜酒力,不能再多饮了。”

    尉迟顺笑着说:“无妨无妨!听闻人主十足器重家弟,家弟平日里没少给人主添麻烦,今日是我尉迟家回报人主的时候了,倘或人主饮醉了,便让小女炽繁伏侍人主小歇,也是好的。”

    尉迟顺说到这里,已经相当露骨,尉迟炽繁一听,这和说好的不一样,说好了只是弹琵琶斟酒,不做真的,眼下尉迟顺却让她伏侍人主小歇,那岂不是……

    尉迟炽繁险些直接哭了出来,脸色屈辱异常,咬着嘴唇极力隐忍。

    杨广低声说:“看看,父亲这个坏胚,竟然把姑娘家给吓哭了。”

    杨兼叹气说:“为父真真儿冤枉死了。”

    他又说:“儿子,你探听到了这个消息,便没有化解之法?这可不像我儿的作为。”

    杨广故意说:“化解?如此娇媚的美人儿送到跟前来,怕是父亲不想化解罢?”

    杨兼轻笑说:“哦?倘或为父不想化解,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我儿便要有个小弟弟了。如此也好,我儿向来形单影只,没有同龄孩儿陪伴,有个小弟弟也不错?”

    杨广黑着脸,似乎被杨兼抓住了脉门,不情愿的说:“儿子已经准备好了,父亲不必操心。”

    杨兼爱抚着杨广的小头发,笑眯眯的说:“我儿真乖,那小弟弟的事儿,暂且不提罢。”

    杨广:“……”

    就在众人“僵持”之时,仆役突然进来通报,说是有客人来了,尉迟迥说:“甚么人?老夫正在宴请人主,旁的人一概不见,去回了罢。”

    仆役为难的说:“可是……可是,来人说是国公您邀请他们来赴宴的。”

    “我?”尉迟迥更是奇怪,自己甚么时候邀请了旁人?

    尉迟炽繁眼眸中突然充斥着惊喜,惊呼说:“温郎!”

    宇文温!

    来的客人正是梁州总管宇文亮,还有他的儿子宇文温。

    二人走进来,尉迟炯和尉迟顺的面色登时尴尬起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尉迟顺也不知这是甚么情况,本还想让小女尉迟炽繁分裂杨兼和宇文温,没想到宇文温突然找上门来了。

    宇文亮带着儿子走过来,拱手说:“蜀国公,没想到人主也在,蜀国公突然邀请,不知是否有甚么急事儿?”

    尉迟迥都给他说懵了,甚么急事?自己甚么时候邀请宇文亮和他儿子了?

    当然不是尉迟迥邀请的,也不是尉迟顺邀请的,而是……杨广。

    杨广方才听到尉迟顺密谋美人计,便立刻遣了仆役出门,让他冒充尉迟府上的仆役,着急忙慌的去宴请宇文亮和宇文温来。

    两家子是姻亲的干系,虽然请的匆忙,不过宇文亮和宇文温还是来了。

    这下子好了,宇文温是尉迟炽繁的未婚夫,他如今在场,尉迟顺也不好明面上捣鬼。

    众人全都坐下来,宇文温看到这个场面,与自己有婚约未过门的妻子,竟然抱着琵琶坐在宴席之上,宇文温并不是个傻的,多少明白了一些,但他不知尉迟顺想要挑拨离间,还以为尉迟顺“嫌贫爱富”,想要将女儿反手嫁给杨兼这个新的人主。

    宇文温戒备的盯着杨兼,那眼神仿佛在看情敌一般,莫名有些狠呆呆的。

    杨兼揉了揉额角,看来自己应该挽救一下名声,当即笑起来,说:“这便是梁州总管家的少郎主?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宇文温被迫站起来,拱手说:“人主谬赞了。”

    杨兼说:“如何是谬赞?尉迟姑娘美若天仙,宇文郎主一表人才,真真儿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宇文温一愣,没想到他突然说起这个,宇文温还以为杨兼窥伺尉迟炽繁的美色,想要横刀夺爱来着。

    杨兼对尉迟迥和尉迟顺说:“兼听说,令爱与宇文郎主有婚约在身,可是有这么回事儿?”

    尉迟顺尴尬不已,亲家就在面前,怎么好得罪了去?只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的说:“是很早之前的一句……”戏言。

    他本想搪塞一番,留下活口,但是没成想尉迟炽繁竟然是个倔强之人,认定了宇文温,当即竟然说:“正有此事,小女早年便与温郎立下婚约,正等完婚。”

    尉迟顺险些气炸,只觉得女儿太不做劲儿。

    杨兼反而欣赏起尉迟炽繁来,别看她柔柔弱弱的模样,但竟然是个有骨气,认死理儿之人。

    杨兼一笑,说:“蜀国公有所不知,兼与尉迟少郎主感情甚笃,可以说情同手足,这尉迟姑娘是少郎主的侄女儿,自然也就是兼的侄女儿。”

    尉迟炽繁虽然是尉迟佑耆的侄女儿,但是她其实和尉迟佑耆的年岁差不多,不相上下,因此比杨兼只是小了几岁而已,杨兼竟然要收尉迟炽繁做侄女儿?

    尉迟炽繁惊讶的看向杨兼,杨兼又说:“今日听闻大喜之事,真是喜不自禁,不然如此,兼便做主,为尉迟姑娘与宇文郎主赐婚,这也算是大喜之事了,只等兼登基即位,二人顷刻完婚,如何?”

    尉迟炽繁大喜过望,宇文温也是欢喜,宇文亮则是心中思忖,人主手腕如此强硬,大冢宰宇文护都不是他的对手,自己没有必要做出头鸟,如果能拉拢新主,让新主赐婚,那可是莫大的荣宠,何乐不为呢?

    宇文亮当即跪下来叩头,说:“老臣多谢人主,人主洪恩,老臣肝脑涂地,也不足为报啊!”

    尉迟顺傻了眼,说好了是分裂杨兼和梁州总管呢,怎么突然演变成了这样的局面?宇文亮和宇文温对杨兼感激涕零,自己的女儿便这样许配了出去,还要在即位之后完婚。

    尉迟迥的脸色相当难看,黑压压的仿佛锅底一样,杨兼故意笑着说:“蜀国公,您的孙女儿所托良人,喜得如此孙女婿,难道不欢心么?”

    尉迟迥“呵呵、呵呵”的干笑,说:“欢心、欢心,老臣这是坏心坏了,一时都忘了反应。”

    尉迟迥一家子也跪下来谢恩,咬牙切齿,却没有旁的法子,说:“多谢……人主赐婚,老臣诚惶诚恐。”

    杨兼笑着说:“无妨无妨,兼这个人,便喜欢喜庆之事。”

    尉迟迥的计划失败了,根本没有分裂杨兼与梁州总管,反而让宇文亮对杨兼感激涕零,简直就是宇文亮归顺杨兼的一大助力。

    尉迟迥十足不甘心,他找了机会,打算迂回分裂杨兼内部,干脆私底下找到了杨兼的阿爷杨忠。

    尉迟迥拦住杨忠,笑着说:“隋国公,咱们都是老家伙了,年轻人说说话,咱们老家伙也说说话。”

    杨忠是个内明之人,他早就看出来了,尉迟迥这个人不简单,这次的宴席也并非好宴。

    尉迟迥说:“人主马上便要即位,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只可惜……我们这些老家伙却欢喜不起来,唉——老夫真是替隋国公不值啊,阿爷尚且在世,儿子却要即位成为人主,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尉迟迥继续说:“谁都知道,如是没有隋国公,说句大不敬的话,人主就算是再有能耐,他能入得朝廷么?更得不到兵马前去晋阳立功,要我说,这都是咱们老一辈儿打下来的基础,而如今人主即位,却没有隋国公您甚么事情,我真是替你……唉——替你不值啊!这,这可是不孝啊!”

    他说到这里,却听到杨忠突然笑了起来,说杨兼不孝,杨忠却笑了,这是几个意思?

    杨忠笑着说:“我儿子孝不孝顺,我这个做阿爷的,最是清楚。再者说了,你也知道,咱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禁不起折腾,这折腾的事儿,还是留给年轻一辈儿去折腾罢,老夫是不想折腾的,只想抱乖孙,安度晚年,颐养天年……老家伙,你也别折腾了。”

    说着,杨忠“啪啪”拍了两下尉迟迥的肩膀,随即扬长而去了。

    尉迟迥立在原地,没成想如此挑拨,杨忠竟然没有中计,反而看得如此开。

    尉迟迥分裂谁都没成功,这场宴席彻底以失败告终,杨兼倒是食的挺好,虽然吃食都没有自己做的美味儿,但是尉迟迥花了大手笔置办宴席,宴席上都是山珍海味,是一般食不到的菜色,不多吃点,实在太浪费了。

    杨兼酒足饭饱,回了府邸,临走之时竟然还打包了一份,没忘了隋国公府中还养着一只“死皮赖脸”的小猫,可不就是宇文邕么?

    杨兼打包回去一份吃食,特意带给宇文邕,宇文邕听说杨兼给宇文温和尉迟炽繁赐婚,无奈的摇摇头,他是不想看到那场面的,绝对很气人,尉迟迥的胡子怕是都要给气秃了。

    宇文邕吃着打包来的饭食,若有所思的说:“尉迟迥这人不能小觑,他这次没有成功,必然仍旧野心勃勃,想来你要想即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杨兼一笑,说:“小四子,兼怎么听起来,你这不像是冷嘲热讽,反而像是担心于兼呢?”

    宇文邕一愣,恶狠狠的用小匕剁着碗中的汤羹,说:“我担心你?我还没吃撑呢。”

    “嘴硬,”杨兼笑眯眯的说:“无妨,嘴硬和撒娇,都是小孩子的特权。”

    “你……”宇文邕说不过他,最后端着自己的碗走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杨广无奈的摇头,揉了揉额角,说:“父亲,宇文邕说的,倒也是个问题,尉迟迥此人佣兵数量极大,加之他为政这么多年,大抵有些人脉,不可不防。”

    如果杨广没有记错,上辈子尉迟迥联合南北叛乱,整整十万大军,如今朝政还不稳定,杨兼还未即位,尉迟迥绝对会在杨兼即位之时动手脚。

    杨兼点点头,说:“放心罢,父父已经让人去查了。”

    杨兼即位,最忧心之人,不是杨兼本人,而是……大冢宰宇文护。

    宇文护可是第一个拥护杨兼之人,如果杨兼即位失败,宇文护这个死党也就失败了,因此杨兼已经把监视尉迟迥的事情,交给了宇文护来处理。

    杨兼笑着说:“尉迟迥有人脉,兼便不信,他的人脉能躲过大冢宰?有大冢宰做咱们的眼目,尉迟迥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之中。”

    他说到这里,难得叹口气,说:“可怜了小玉米啊。”

    他不需要说完,杨广已经明白了,尉迟佑耆刚刚经历过宇文邕和杨兼的抉择,才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如今父亲和三兄又出来捣乱,一旦走上造反的不归路,那就是株连的死罪,到时候尉迟佑耆也会被牵连在其中。

    月后即位,即位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宇文护那边没甚么动静,还未探听到甚么消息,倒是宇文会,气冲冲的来找杨兼。

    宇文会仿佛是被人敲了肚皮的蛤/蟆,大马金刀的走进来,“嘭!”把头盔往地上一扔,好像要坐地撒泼一般。

    他一走开,还没开口,突然看到有人坐在杨兼的屋舍中看书,此人却不是杨兼,定眼一看,惊呼一声:“我的娘!”

    竟然是昔日里的人主宇文邕!

    宇文邕坐在席上,一手执着书卷,一手托着腮帮子,正悠闲的看书,宇文会没想到走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驾崩”的宇文邕,吓得他差点蹦起来。

    宇文会多少知道一些内情,但是他没想到宇文邕住在杨兼府上,相对比起来,宇文邕则是镇定很多,只是用眼皮撩了一眼宇文会,觉得宇文会很吵闹,蹙了蹙眉而已。

    杨兼笑着说:“大将军怎么来了?”

    宇文会揪着杨兼,小声说:“这是怎么回事?”他说着,偷偷指了指宇文邕,动作也不敢太大。

    杨兼很平静的说:“哦,寄养在兼府上的小孩。”

    宇文会:“……”寄、养?

    杨兼说:“大将军还没说,这么急匆匆过来是有甚么事?这是谁把大将军给气了个好歹?”

    宇文会气哼哼的说:“还不是我兄长!”

    杨兼奇怪的说:“宇文郎主竟然把你气成这样?”

    宇文会的兄长,可不就是宇文胄么?两个人感情特别好,几乎不吵架,每次都是宇文胄包容宇文会,宇文会也因为亏欠宇文胄,所以很听兄长的话。

    宇文会摆手说:“不是不是,是我兄长在外面吃了亏,却没告诉我,你说我能不生气么?”

    杨兼点点头,说:“原是如此。”

    宇文会说:“人主你想想看,如果你家二弟三弟在外面吃了亏,为了不让你担心,一句话不说,回家却闷闷不乐,你心情如何?”

    杨兼幽幽一笑,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说:“兼的弟亲从来不吃亏,若有人敢欺负兼的弟亲,就让此人虽长了嘴,却再也食不得饭。”

    “对!你说的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宇文会一拍即合,两个人简直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样,惺惺相惜。

    杨广正好走进来,甚是无奈。

    宇文会说:“所以我才来找人主,请你帮帮忙。”

    杨兼说:“坐下来慢慢说。”

    众人坐下来,宇文会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从两天前开始,宇文胄回了府中,便有些个不欢心,总是闷闷不乐,吃饭也吃不了多少。宇文会很是担心,问他是不是有心事,宇文胄只是说没甚么,不愿意多说。

    后来宇文会抓住了宇文胄身边的仆役逼问,这才问出来了。

    宇文会“嘭!!!”狠狠一拍案几,差点把案几拍碎了,恶狠狠地说:“竟是韦艺那小子,私底下嘲笑了我兄长,说他不能……不能……”

    宇文胄身有残缺,这个事情并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杨兼立刻明白了,这个叫做韦艺的人,怕是嘲笑了宇文胄不能人道,宇文胄是自尊心极强的人,但是同时他也自卑,常年做俘虏的经历,让宇文胄的骨子里极是自卑。

    加之宇文胄这个人,不喜欢给旁人添麻烦,心思很细,所以有事情就放在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告诉宇文会。

    宇文会说:“你说我气不气?!”

    杨兼冷笑一声,说:“有人敢嘲笑宇文郎主,怕是活腻歪了。”

    宇文会又是一拍即合,说:“所以……我想教训教训韦艺这小子。”

    杨兼听到这个名字,其实有些陌生,他并不知道韦艺是谁。

    杨广低声科普说:“韦艺乃是郧国公韦孝宽的侄儿。”

    杨兼不知韦艺是谁,但是他知道韦孝宽是谁,韦孝宽是一员老将,足智多谋,而且眼界很深,和杨兼的关系虽然不算太亲近,但也不差。在历史上,尉迟迥叛乱,便是韦孝宽镇压。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韦艺,虽然是韦孝宽的侄儿,但他却在尉迟迥的营下为将,而且和尉迟迥结为死党,是尉迟炯的左膀右臂。

    杨兼眯起眼目,摸着下巴说:“尉迟迥……还真是巧了。”

    杨广似乎和杨兼想到一处去了,若有所思的笑着说:“韦艺,若是抓住了他的把柄,或许能套出一些关于尉迟迥的事情。”

    尉迟迥这么些时日没有动静,显然小心谨慎至极,韦艺是他的左膀右臂,说不定真的知道些甚么。

    杨兼说:“我们该如何套路一把韦艺呢?”

    杨广挑唇一笑,说:“这个……儿子还真知道。”

    韦艺此人的人际关系很是复杂,他乃是尉迟迥的部下,深得尉迟迥的器重,却是韦孝宽的侄儿,和韦孝宽的关系也不差,可谓是两面逢源。

    杨广说:“韦艺此人,贪财好色,胆小怕事。”

    杨兼挑眉,说:“全都占齐了?”

    可不是么?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杨广却又说:“但他难得是个清官。”

    韦艺贪财好色,竟然是个清官?这听起来十足矛盾,却在韦艺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韦艺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形容俊美,但是喜欢女色,为官清正,深受地方百姓爱戴,但又十足十是个财迷。

    韦艺此人没有太大的过失,而且小心谨慎,胆子不大。后来尉迟迥造反,韦孝宽威逼利诱,让韦艺投诚,韦艺不只是保住了小命,更是保住了官位,一直到隋朝,韦艺都在做官。

    杨广说:“若是儿子没有记错,韦艺此人,怕是爱慕尉迟炽繁已久。”

    韦艺喜爱尉迟炽繁的颜色,当然了,倒不见得情根深种,巧的是尉迟炽繁爱慕宇文温,如今又和宇文温订了婚,显然韦艺是没戏了,已经被三振出局。

    杨广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说:“咱们不如假借尉迟炽繁的名义,将韦艺骗出来,然后来一个瓮中捉鳖。”

    杨兼眼眸亮了起来,说:“的确是个好法子,等韦艺落了单,岂不是任咱们……为所欲为?”

    宇文会不知杨兼和杨广在密谋甚么,但是看这父子二人的表情,好似不怎么好招惹……

    杨兼需要尉迟炽繁写一封信,但是按照尉迟炽繁的性子,应该不会帮杨兼做坏事儿。宇文邕还是手执书卷,好似很专心在看书一般,却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忍不住插嘴说:“这有甚么难办?佑耆写的一手好字,十足会模仿,尉迟姑娘又是他侄女儿,想必这字迹更好模仿。”

    杨兼笑眯眯的说:“好主意。”

    众人找到了尉迟佑耆,让他模仿尉迟炽繁的笔记,写一封信给韦艺,月黑风高,三更半夜相见。

    尉迟佑耆眼皮一跳,说:“这……可是……这不是炽繁的性子,这信写出来,韦艺会相信么?”

    杨兼幽幽的说:“放心,是个男人都会相信的。”

    杨广挑眉说:“那父亲会相信么?”

    杨兼笑了笑,很是自豪的说:“你父亲可不是一般的男人。”

    杨广:“……”

    尉迟佑耆写了信,让家中的仆役送出去,偷偷送给韦艺,接下来就是守株待兔了,夜黑风高之时抓人。

    因为是给宇文胄报仇,宇文会自然也会参与,其实宇文邕也想参与,不过宇文邕不方便抛头露面,只好等在府邸里。

    杨兼等人早早便去埋伏,埋伏在尉迟家的后墙根,便等着韦艺前来翻/墙。宇文会还是有些担心,说:“韦艺真的会来么?他那么缺心眼儿?”

    “缺心眼儿的来了。”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杨兼带着笑意的嗓音。

    顺着黑夜一看,还真是韦艺!

    韦艺身材高大,容貌也算是出类拔萃,并非一般的“庸脂俗粉”,他穿着一身黑衣,估摸着是怕大晚上的招摇,毕竟他可是和马上便要成婚的有夫之妇“偷情”。

    韦艺谨慎十足,左顾右盼,到了府邸门口,还故意绕远离开,宇文会奇怪的说:“他怎么走了?难道不是来赴约的?”

    杨兼笑着说:“别急,偷情的男人都很有耐心。”

    果不其然,韦艺很快又回来了,他故意绕了一圈,装作不是来尉迟府邸,但最终还是走了回来,看看四下无人,便把自己的衣摆掖在腰带中,然后开始爬墙。

    杨兼一声令下,说:“上。”

    宇文会当即扑出去,一把拉住韦艺的裤腰,韦艺本就是来偷情的,吓了一大跳,裤子险些被宇文会给拽下来。

    尉迟佑耆这时候走出来喊着:“抓贼!快抓贼!”

    杨兼补充说:“淫贼。”

    韦艺根本没想到自己被人抓个正着,而且呼啦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吓得他“咕咚”一声松了手,直接从墙上掉下来,宇文会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脚,踹得韦艺直懵,险些晕过去。

    杨兼则是说:“把这淫贼绑起来,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韦艺吓得不知所措,他是来偷情的,根本不敢抬头,宇文会早有准备,立刻给他五花大绑,韦艺都没空挣扎,等醒过梦来,已经被绑成了一只粽子!

    韦艺大惊失色,说:“你……你们……”

    宇文会又踹了他一脚,说:“你甚么你,没看到是人主么?!”

    杨兼幽幽一笑,说:“兼还未正式即位,有人不恭敬,也是常有的事儿。”

    韦艺胆子本就小,吓得更不敢说话,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众人把韦艺拖到偏僻之处,杨兼便说:“韦将军,你偷偷摸摸,三更半夜,潜入尉迟府邸,难不成是要做刺客?”

    “不不不!”韦艺摇头说:“人、人主明鉴,卑将怎么会是刺客?卑将乃是蜀国公的门生,都是识得的,识得的。少郎主,您也识得卑将,卑将绝对不是刺客。”

    宇文会冷声说:“那是三更半夜的来做甚么?难不成是蜀国公半夜找你?”

    “这……是……”韦艺吞吞吐吐,他当然要吞吞吐吐,毕竟他是来偷情的,而且偷情的对象马上要嫁给梁州总管的儿子,还是人主亲自赐婚,怎么好说出来?

    宇文会便说:“我知了!你一定是见色起意,妄图摸进府邸,强逼尉迟姑娘,是也不是?!”

    “不不不!”韦艺又是摇头,说:“我我我、我没有,真的没有啊,我怎么敢强逼尉迟姑娘呢?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口说无凭,”杨兼叹气说:“要不然这样罢,兼还是请蜀国公出来,大家坐在一起,和和气气的谈谈,你看如何?”

    “不可!”韦艺立刻大喊,他虽然是蜀国公的门人,但是如果让旁人知道自己半夜三更跑来偷情,那真是没脸见人了,万一这事儿给梁州总管听说了,自己必然会被打压,往后的仕途该怎么办?

    韦艺脸色惨白,说:“我……我就真的是路过,路过……”

    “罢了,”杨兼又摆出一副和事佬的模样,说:“既然只是路过,要不然咱们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就这么算了罢?”

    “不行!”宇文会冷笑说:“他前些日子还嘲笑我兄长,今日爬墙为非作歹,绝不能饶过他。”

    韦艺一听,恍然大悟,宇文会!对,他依稀记得自己前些日子饮醉了酒,碰到了宇文胄,和一群狐朋狗友嘲讽了两句宇文胄,说他不能人道等等,没成想竟然埋下了祸根!

    韦艺可算是明白了,自己可能是中套了,干涩的说:“骠骑大将军,小弟前些日子是……饮醉了酒,一时口不择言,还请骠骑大将军海涵。”

    “我海涵管个屁用!”宇文会冷笑说:“你羞辱我兄长之时,怎么没想着今日?今日我定然要让你感同身受!剁了你的命根子,看看你那群狐朋狗友会不会也嘲笑于你。”

    “大、大将军!”韦艺吓得不轻,他被五花大绑,下意识夹着腿,说:“大将军这可不是闹着顽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一方太守,你不能……尤其是在人主面前,你如何这般失礼?!”

    韦艺把杨兼抬出来,杨兼一笑,很随和的说:“无妨无妨,兼便是看个热闹,你们不用在乎兼,请随意。”

    宇文会又怒瞪着韦艺,说:“是了,日前人主教训那些死士刺客的法子我看不错,也扒掉他的裤子,给他涂上蜂蜜,挖开蚂蚁洞,让蚂蚁啃咬,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人道!”

    韦艺听说过杨兼的手段,杨兼可是能让死士开口之人,没有一点子能耐怎么行?

    韦艺脸色发白,说:“人主!人主开恩,您不能任由骠骑大将军如此啊!”

    杨兼点点头,顺着韦艺的话,说:“大将军,涂蜂蜜挖蚂蚁洞的法子,的确恶毒了一些,你想过蚂蚁的感受么?”

    宇文会:“……”

    杨兼又说:“如今兼马上便要即位人主,需大赦天下,宽厚为怀,怎么能不考虑蚂蚁的感受呢?因此……兼还有个仁慈为怀的好法子。”

    宇文会奇怪的说:“甚么好法子?”

    黑沉的月色下,杨兼俊美而温和的面容蒙在暗淡之下,几乎看不清楚,唯独能看到他唇角的笑意,幽幽的散发着森然。

    便听杨兼温柔的说:“兼听说蚯蚓虽‘无爪牙之利而无筋骨之强’,但生命力极其顽强,实在可敬可叹,如果把蚯蚓断做两半,埋在土壤之中,非但不死,反而会复生变成两条蚯蚓,也不知这是不是真的,左右兼是没有亲眼见到过的,今日正好,就请骠骑大将军将韦将军的蚯蚓剁下来,一分为二,埋入土中。”

    “蚯、蚯蚓?!”韦艺震惊的睁大眼睛,说:“人主,卑将不是……不是蚯蚓啊!”

    杨兼却不听他说话,俯下身来,温柔的面色从阴影中慢慢显露,果然带着温柔的笑容,说:“说不定韦将军非但不会少点甚么,从此还会多点甚么,买一送一,很合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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