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杨兼禽兽
北面的萧山靠着河水, 山头不是太高,牙旗巨大,一旦树立起来, 非常惹眼。
杨兼众人等在山下, 眼看到高延宗的牙旗树立了起来,迎风招展, 好不招摇, 便露出一个微笑, 说:“看, 信号来了。”
高延宗的牙旗无疑就是给敌人的信号,而且十足明显, 杨兼摆了摆手说:“不要辜负小五儿的好意, 给我上, 把山头围严实了, 一只鸟儿也不能飞下来。”
“是,将军!”士兵们得令,立刻出兵,快速将山下围的严实, 四面八方全都是兵马。
这时候高延宗已经到了山顶,他就算探听到山下的动静,想要立刻下山除非直接跳下来, 否则别无他法,纵使杨兼现在是个瘸子, 行动不便, 也可以施施然,慢条斯理儿的围攻山头,那是四平八稳, 十足闲适。
杨广推着轮车,带着杨兼慢慢而来,杨兼说:“对山上喊话,你们被包围了,投降不杀。”
高延宗后知后觉,眼看到山下火光攒动,后面的士兵冲上来禀报,才知道这是陷阱。
高延宗睁大眼睛说:“周狗没有爬上山来?!”
亲信说:“是啊大王,他们从一开始便没有上山!恐怕……恐怕是等着大王山上,然、然后包围山头呢!”
“岂有此理!!”高延宗气得火冒三丈,说:“周狗不讲信用!随我杀下山去,怕他们做甚!一群周狗猘儿而已!”
“是,大王!”
高延宗带领着亲信们从山头上冲下来,在山上看的不是很清晰,冲下来一看这才明了,杨兼的兵马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山头,火光连成一片,倘或一个不小心,火把掉在地上,高延宗和他的亲信们很可能葬身火海,死无全尸!
亲信颤巍巍的说:“大王,人……人太多了,我们出来的时候轻装简行,没有带太多的兵马,这可如何是好?”
高延宗喝骂:“废物,谁让你们不多带兵马?”
亲信又颤巍巍的说:“是……是大王吩咐要轻装简行,所以我等才……才……”
高延宗的确记得这么回事儿,脸上一烫,说:“都是周贼阴险,不讲信用!”
杨兼隐约看到山头上的兵马,一定是高延宗无疑了,便朗声冲着山上大喊:“小五儿,你是下来投降的么?”
“该死周狗!!”高延宗的声音立刻从山上传了下来,说:“你们不讲信用!!周狗无耻!”
杨兼笑着说:“小五儿啊,兵不厌诈,在沙场上讲甚么信用?讲信用能赢敌么?”
高延宗怒吼:“你便不怕传出去,被天下人耻笑!?”
杨兼温柔的笑了笑,说:“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兼还真怕被天下人嗤笑,这可如何是好?是了!”
他自问自答,也不给高延宗回答的机会,说:“兼还有一个好法子,左右这里都是兼的兵马,也不会将这件事情传出去,唯独是你们……那兼就把你们全都杀光,杀人灭口,死人的嘴巴是不会说话的,这下子便没人知道兼不讲信用了。”
“你这周狗——!!”果不其然,高延宗一听,暴跳如雷:“脸皮如此厚!”
杨兼说:“你若是嫌我脸皮厚,大可以下山来打我的脸,我就在这里,不会逃跑,你下来啊?”
高延宗差点子就冲下去,身边的亲信赶紧阻拦,说:“大王!大王可千万不要受了他的激将之法,咱们人数太少,下去便是送死啊,一定要选一个万全的法子!”
高延宗这才冷静下来,说:“是了,绝对不能让这些周狗得逞,走,随我上山,咱们寻一个突破口,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高延宗回了山上去找突破口,但是这山头就巴掌大,哪里有甚么突破口,四面八方都被杨兼的兵马给围住了,不但没有突破口,高延宗的兵马还没有粮食吃。
他们因着要抢第一,所以轻装简行,只带了一些兵马,也没有负重背粮食,因此这时候粮食便紧缺了,大家省吃俭用的话,只够两天的粮食,这还是亲信多背了一些。
高延宗藏在山上不下来,杨兼也不着急,说:“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郝阿保说:“上次将军食了烤肉,那烤肉的滋味儿我在山上都闻见了,这次要食甚么?”
杨兼笑了笑,说:“还真让你说对了,咱们这会子也没事儿干,不如吃点美味儿。”
杨广小肉包一样的脸皱起来,不赞同的说:“父亲的伤势还未大好,不易操劳。”
杨兼纠正说:“儿子,这么多人在面前呢,你要叫父父,来,叫得甜一点。”
杨广:“……”
杨广鄙夷的瞥了一眼杨兼,以前他卖萌撒娇,那是完全没有负担的,因着谁也不知道他就是杨广,但是现在……
杨广咳嗽了一声,还是扬起一张肉肉的小脸盘儿,甜甜的喊着:“父父——”还拉了一个长声。
杨兼抬手捂住心口,正中一击,果然代糖比真糖甜,假萌比真萌还要可爱。
杨兼说:“放心罢乖儿子,父父不自己动手,兼可以交给你们,很容易的。”
众人一听,交给大家?大家一起理膳么?这倒是很新鲜了。在场众人都是习惯了舞刀弄枪之辈,从来没有理膳的经验,也不知道会做成甚么花样儿来。
杨兼要教他们的很容易,其实就是……包饺子。
南北朝时期已经有了汤饼,汤饼不只是指面条,也会指像饺子一样的东西,当然了,除了汤饼,还有牢丸。牢丸就是像饺子、包子、汤圆儿一类的吃食。
杨兼指挥着大家和面、拌馅儿,事实证明,不只是老三杨瓒和面像是打仗,其他人和面也不饶多让,郝阿保差点子把自己用面粉给埋了,一头一脸全都是面粉和面疙瘩,头发上都是面糊糊,狼皮给他用水洗,一洗更是糊的满处都是,都快变成面人儿了。
反而是宇文胄,竟然深藏不漏,藏着一身好手艺,无论是和面还是拌馅儿,宇文胄都得心应手,一看便不是第一次理膳。
而且包起饺子来,竟然也像模像样,杨兼一教就会,根本不需要教第二次。
宇文会因为被鞭笞,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所以借口有伤没有包饺子,看着白生生的面皮在宇文胄的掌心里一捏一捏,很快包成圆鼓鼓的小饺子,宇文会笑着说:“兄长,你竟然也会包饺子?手艺这么好?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
宇文胄笑了笑,低眼看着自己手心中的饺子,说:“为兄也是第一次包饺子,不过为了讨活计,总是需要糊口的,没有被抓进军营之前,都是自己理膳。”
宇文胄很多年前便被抓走了,当时兵荒马乱,但宇文胄并非一开始就在军营做俘虏,起初只是在北齐做苦力,后来高阿那肱因为要和北周打仗,听说了宇文胄乃是大冢宰宇文护的侄儿,便把他抓进了军营,当做俘虏。
宇文会一听,笑容立刻卡在了脸上,说:“兄长……”
宇文胄说:“无妨,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都包的差不多了,为兄来煮饺子罢。”
宇文胄说着,手脚麻利的开始烧水,等开锅之后,准备把饺子下进锅里,一个个白生生的小饺子,面皮白嫩又光滑,扑通扑通的下入沸水之中,沉沉浮浮的,光看着就觉得眼馋。
杨兼吃饺子有一个特点,喜欢面皮筋道的,而且不喜欢面皮太薄,饺子的面皮也是一种美味儿,所以在面皮上也会下功夫。
杨兼监工一样看着大家煮饺子,时不时听着大家喊着“糟糕!我们这锅破了!”“我们的也破了!”“好家伙,煮成了一锅丸子汤!”
大家把饺子全都煮出来,甚么馅儿的饺子简直一目了然,因着饺子的馅料全都露在了外面,没有一个锅不破的。
当然,唯独有一锅不破的,那就是宇文胄的饺子,宇文胄的饺子规整又漂亮,煮出来的饺子汤只是面粉的混沌,特别的清澈,一点子也没有破馅儿,饺子盛出来摆放在承槃中,一个个白嫩嫩圆鼓鼓,好像小包子杨广的小脸蛋儿一样。
杨兼笑着说:“好得很,正好是兼喜欢的大虾三鲜馅,兼就食这槃了。”
饺子虽没甚么特别霸道的香气,但是架不住大家包饺子和煮饺子欢快,一时间哈哈哈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山头。
山下吃饺子,山上面高延宗只能磨牙,省吃俭用不说,走遍了整个山头,根本没有任何突破口,想要突破下山是没有法子的,高延宗最后决定,耗下去!左右自己不会投降。
于是杨兼的兵马围在山下,一共围攻了五天,这五天几乎吃遍了所有口味的饺子,三鲜的、猪肉的、羊肉的、韭菜的、野菜的、萝卜的等等等等,每天都有不同口味的饺子,吃了饺子之后,晚上还可以把剩下的饺子放在锅子里煎一煎,便变成了锅贴,蘸上苦酒香醋,那酥脆的口味儿和饺子就是不一样,更添一份滋味儿,一点子也吃不出来是剩下的饺子。
杨兼把一只满满都是大虾的饺子放入口中,大虾鲜美,伴随着香菇和鲜肉的香气,汁水四溢,吃起来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他咬了一口,笑着说:“咱们在这里吃饺子,不知小五儿是不是已经风餐露宿了?”
高长恭看了看山上的方向,自然甚么也看不到,说:“已经足足五日了,恐怕阿延他们的干粮早就用完了,也就只能坚持这两日了。”
杨兼侧头看向高长恭,说:“依你之见,你的好弟亲会如何?是会打下山,还是会一直藏在山上?”
高长恭笑了笑,说:“按照阿延的性子,一定会打下山,和咱们来一个鱼死网破的。”
杨兼点点头,说:“我想也是如此,那咱们送他们点礼物。”
郝阿保大口喝着饺子汤,他有个“怪癖”,喜欢把饺子放在汤里,然后戳破饺子,先把里面的馅料吃掉,把饺子皮剩下,然后最后统一吃饺子皮,此时郝阿保就在解决他的饺子皮,大快朵颐的说:“将军你不会又要像对付我一样,在地上挖坑罢?”
杨兼说:“挖坑?不,这里草木众多,挖坑太麻烦了,有更简单的法子。”
——绊马索!
这片山头草木很多,生长的很是旺盛,大多都是半人高的杂草,因此特别适合埋伏,杨兼便让人在地上设下绊马索,不管是马匹还是高延宗的士兵,只要冲下来,一定会被绊倒。
众人趁着夜色开始设置绊马索,刚刚设置完,天色灰蒙蒙的,便听到山上有一些动静,杨兼笑眯眯的说:“来得好啊,绊马索还是热乎乎的。”
正如高长恭所说,高延宗果然不是坐以待毙的类型,便是打不过,也会冲下来拼个鱼死网破。
“杀——!!”
高延宗带着他的亲信,气势十足,完全不像是饿了好几天的模样,势如破竹的从山上快速冲下来,一路大喊,仿佛是从笼中放出来的猛虎。
高延宗跑在最前面,大喊着:“兄弟们,给我杀!!!取周狗人头,重重有赏!”
“是,大王!!”
别看他们饿了很多天,但是高延宗的动员能力很强,而且亲信们也忠心耿耿,疯了一般杀下来,高延宗一马当先,挺枪直冲杨兼,大喊着:“周狗,拿命……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咕咚!”一声巨响,马匹跑的太快了,没有注意草丛里的绊马索,一个猛子直接从马背上栽下来,“嘭——”直接来了一个狗吃屎,扑在地上,正正好儿跌在杨兼的轮车旁边。
高延宗摔得不轻,七荤八素,几乎爬不起来,便感觉有人在自己的头顶上拍了两下,勉强睁眼一看,竟然是杨兼!
杨兼施施然坐在轮椅上,俯身拍着高延宗的头顶,笑着说:“乖小五,还没过年呢,你现在就算磕头,为兄也不会给你大红包的。”
高延宗摔下来,气的七窍升天,又听到杨兼的话,只觉得天灵盖都在发麻,立刻一个蹿升便要蹦起来,哪知道就在此时,“嘭!”一声,已经有人从后背偷袭过来,一把擒住高延宗的手臂,直接扭在身后,把他手中的长/枪夺了下来。
高延宗吃痛,“啊”的喊了出来,回头一看,竟然是高长恭!
“你这个叛徒!!”高延宗看到对方是昔日里自己的四兄,气得怒吼:“叛国贼!!给周狗卖命的猘儿!放开我!”
杨兼笑着说:“小四儿,轻点轻点,别把小五扭坏了,你这个做兄长的,怎么不知心疼弟弟呢?”
杨兼正说话,高延宗双手被扭在身后,却还能突然发难,立刻一挣蹦,扭过头来,一口咬在高长恭的脖颈上,活脱脱一只小狗崽子,登时见了血,疼的高长恭眯起眼目,一个激灵。
高长恭改为一把捏住高延宗的后颈,高延宗后颈发麻,被迫松开了嘴巴,嘴角像是抹了胭脂一样,而且还是正宗的“血浆红”。
郝阿保和狼皮立刻冲上来将高延宗制住,五花大绑,高长恭这才松了口气,抬手蹭了一下自己的脖颈,手背上全都是血迹,咬的不轻,不由苦笑了一声,自己倒是想要轻一些下手,但高延宗是个混不吝,稍微轻一点让他逮到了可乘之机,后悔的人是自己。
高延宗被擒住,他的亲信也没好到哪里去,全都被绊马索绊倒在地上,没有骑马的也无法幸免于难,一个个摔得狼狈不堪,宇文宪早就让人埋伏好,士兵一涌而上,将这些齐军全部抓起来。
高延宗被五花大绑,还在不断的扑腾着,大吼着:“周狗!!放开我!!高阿爷会让你们后悔的!放开我!!放开我——”
杨兼笑着说:“小狼崽牙口还挺利索,没关系,带回去,兼给你磨磨牙。”
说罢,轻轻挥手说:“带走。”
郝阿保将高延宗拴在了马背上,像是一口麻袋一样横在马背上,便准备拍马带走高延宗,走着走着,就听到“咕咚!”一声,郝阿保转头一看,立刻大喝:“不好!高延宗逃跑了!”
果不其然,被绑成那个模样竟然都能挣脱,马背上根本没了人,高延宗挣开绳索,跌下马背,立刻从地上一跃爬起来,动作十足迅捷,完完全全就是个小狼崽,快速向远处跑去。
高长恭骑在马上,在头里的队伍,听到后面的喊声,立刻勒马驻足,说:“我去追。”
他说着拨转马头,飞马而去,冲着高延宗追过去,高延宗是双腿往前跑,高长恭是驱马而来,那速度自然是无法比拟的,高延宗很快便被追上。
高长恭长剑一摆,削向高延宗头顶,高延宗下意识低头,因着正在发足奔跑,底盘不稳,“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滚出老远。
高延宗浑身灰扑扑,想要爬起来继续跑,但未能撑起身子,还未爬起来,剑锋已至跟前,正好横在他的脖颈上,定眼一看,是高长恭的佩剑。
高长恭的剑刃架在高延宗的脖子上,说:“我劝你不要再逃跑。”
高延宗气得是双目通红,全都是血丝,怒吼说:“狗贼!!我死也不会做俘虏!想让你阿爷做俘虏,下辈子罢!”
高延宗说着,竟然双手去抓高长恭的剑刃,没有撇开,而是往脖子上划去。
高长恭吃了一惊,立刻收剑,高延宗已经撞向他的佩剑,脖颈间一片血红。
“阿延!!”
高长恭快速翻身下马,“当啷”一声将染血的佩剑丢在地上,冲上去捂住高延宗的脖颈伤口。高延宗的脖子上开了一个血口,血流如注,可比方才高长恭被咬的一下严重许多,已经立时昏厥了过去。
高长恭一把将高延宗打横抱起来,一路飞奔往回跑去,已经没了平日里老成持重的模样,声音沙哑的都喊劈了:“医官!!医官!”
杨兼没想到兄弟俩打架还见血了,高延宗竟然顽真的,幸而队伍里有随行的医官,立刻冲过来止血包扎,这才给高延宗捡回一条小命。
高延宗迷迷糊糊的,感觉浑身无力,头重脚轻,天地都在旋转,旋转的胃中恶心,迷茫的睁开眼睛,一动脖子就疼,“嘶……”了一声,沙哑的说:“我……死了么?”
“死不了。”
他还在迷糊,听一个声音说:“放心好了,有我们在,你活的好好儿的,死了还会觉得疼么?”
高延宗突然意识到,是啊,死了怎么还会觉得疼,自己的脖子疼的要命,稍微一开口说话嗓音震动,脖颈便撕扯着疼痛。
高延宗陡然睁大了眼睛,定眼一看,方才说话的人不正是“老熟人”杨兼么?
“周狗!!?”
高延宗不顾伤口疼痛,怒吼出声,疼的呲牙咧嘴,眉头死死皱在一起,他刚要起身,却被一只大手按住,强制的又让他躺了回去,原是高长恭。
高长恭也在身边,他们已经回了延州总管府,高延宗躺在床上,高长恭正在给他的脖颈伤口换药,蹙眉说:“小心一些,仔细别把伤口抻裂了。”
高延宗一时缓不过劲儿来,眼目滚动,四周打量。
杨兼坐在轮车上,伸手支着下巴,很悠闲的说:“不用看了,你已经进了敌军的大本营,此乃延州府署,四周都是兼的兵马,还有延州的驻军,你就算插翅也飞不出去。”
高延宗脸色一白,显然还是做了俘虏。
他稍微抿了抿嘴唇,只是安静了一瞬,立刻大吼着:“周狗!!我死也不做俘虏,放开我!”
高延宗使劲扑腾着,他脖颈上的伤口还没换好药,伤布被蹭掉,伤药蹭在被子上,大吼大叫还踢腾着腿,高长恭连忙伸手压住他,以免他抻裂伤口,高延宗看到高长恭的手伸过来,则是一口咬过去。
“嘶……”
高长恭日前脖颈被咬了一口,如今手腕又被咬住,高延宗就像一只小狼崽子似的,咬住了不撒口,嘴里还唔唔唔的含糊骂着甚么。
杨兼一看,头疼不已,说:“松口。”
高延宗咬着高长恭的手腕,“唔唔唔”了三声,意思好像是“不松口”。
杨兼说:“好,你不松口也行,除了你,你的那些亲信们也被俘虏了,你若是不松口,兼现在就去把他们剁成肉泥,当饺子馅儿吃,兼吃过了猪肉羊肉牛肉鱼肉馅儿的饺子,唯独还没吃过人肉的,今儿个倒是有机会尝尝。”
高延宗睁大了眼睛,虽他不知饺子是甚么,但听得懂剁成肉泥,当即稍微迟疑,便慢慢松开了嘴巴。
高长恭赶紧把手腕抽回来,见了血,上面还有一圈明晃晃的牙印。
杨兼说:“这才乖,小五儿乖乖养伤,可不能再咬人了。”
高延宗怒目瞪着杨兼,胸口不断的起伏,恶狠狠地说:“周狗!有本事杀了你阿爷!否则阿爷叫你后悔!”
杨兼笑着说:“兼还不曾见识过,有本事让兼后悔之人,倘或你是此人,那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杨兼挥挥手,很潇洒的转着轮车便离开了。
杨兼用计俘虏了安德王高延宗,这消息很快便传开了,对岸的齐军虽然还有将领,但是他们的主将被俘虏,一时间军心涣散,根本无法打仗,只能消极防御。
杨兼坐镇在幕府之中,正在和诸位将军商讨对付齐军的策略,说:“如今齐人的安德王高……”
他的话说到此处,幕府外面传来大喊大叫的声音:“周狗不得好死!放开我!我不会吃饭的!”
“想让你高阿爷吃饭,做梦!”
“呸!拿走拿走!滚开!药我也不喝!滚!”
杨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李檦从幕府外面走进来,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简直是同款叹气,说:“镇军将军,你想个法子啊,这高延宗太能喊了,从早上喊到晚上,子夜都不住口,不天明又开始喊,这还是一连绝食两天的情况,怎么力气便这么大呢?老夫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住。”
谁说不是呢?杨兼也受不住,高延宗太能喊了,底气十足,绝食了两天,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底气,从早上喊到晚上,都快把延州府署的房顶掀掉了。
杨兼揉了揉额角,说:“儿子,推着父父去看看。”
杨广没甚么表情,点点头,推着杨兼的轮车往高延宗养伤的屋舍而去了。
高长恭正在屋舍中,他是来喂饭的,饭菜却被高延宗打翻在地,粥水洒的到处都是,床上、被子上、地上,糊了一大片,不只是粥水,屋舍中能碎的几乎都碎了。
杨兼一进来,不由“呵”了一声,说:“还以为府署里养了一只哈士奇呢。”
高延宗自然听不懂哈士奇是甚么,看到了杨兼,怒吼说:“狗贼!!我是不会吃饭的,趁早放了我,要不然就杀了我!”
高延宗已经两日没有进食了,身子虚弱,却底气十足,不得不说就是年轻,身子板儿特别好。
杨兼挑了挑眉,看着这一地的狼藉,笑了笑,也没有生气,说:“你不吃饭?”
“废话!”高延宗瞪眼说:“我绝对不会吃你们周狗的粮食!绝对,绝对不会!”
“好好好,有骨气。”杨兼啪啪啪的抚掌,笑的更是温柔,说:“老四啊,你还记得,日前你也不肯用食,为兄是怎么乖乖令你就范的么?”
一提起这个,高长恭简直是历历在目,根本不愿回想,简直是不堪回首,杨兼的法子可谓是下三滥到了极点,令人发指。
高长恭没有开口说话,不过脸色沉了下来,越发的严肃起来。
高延宗见他们打哑谜,奇怪的说:“如何?”
杨兼说:“当时你四兄也是个倔强的,骨气硬的很,不过无妨,兼这个人素来亲和的很。既然你不愿意用膳,我便亲自喂你用膳。”
高延宗鄙夷的说:“我都说了,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是不会用膳的!”
杨兼幽幽一笑,说:“小五儿,你还太年轻,不知道有的事儿,比死还可怖。”
高延宗哈哈一笑,嘲讽的说:“呸!你高阿爷死且无惧,还怕甚么!?”
杨兼便对高长恭说:“老四,为兄腿脚不利索,你且压住了他,为兄亲自来,嘴对嘴的喂饭!”
高延宗脸上嘲讽的笑容慢慢僵硬,怔愣的说:“你、你说甚么!?”
杨兼笑的很是温柔,说:“兼说,让你四兄压住了你,别乱动,兼亲自嘴、对、嘴的,喂饭。”
高延宗登时露出一脸嫌弃,被杨兼震惊的久久不能言语。
杨兼善解人意的说:“还是说,你想让你四兄亲情给你喂饭?兼是不在意的,老四啊,你在意么?”
高长恭明智的没有开口,因着他已经熟悉了杨兼,所以绝对消极抵抗杨兼的垃圾话。如果消极抵抗,只听一句垃圾话就完事儿了,如果一旦回嘴,或者中了他的套路,那么接下来很可能是一系列的垃圾话等着你。
杨兼作势端起粥碗,舀起一大勺粥水,呼呼的吹了吹,然后当真送进了自己口中,对着高延宗“挤眉弄眼”,好端端一张君子如玉,俊美无俦的面容,被杨兼“迫害”成了一个纨绔恶霸的模样。
杨兼含着粥水,“咕咚”咽了下去,说:“嘶,好烫,对不住,一不小心咽下去了,无妨,咱们再来一口。”
高延宗震惊的睁大眼睛,盯着杨兼久久不能回神,末了恶狠狠的大骂:“禽兽!”
杨兼笑眯眯的说:“这就禽兽了?放心,还有更禽兽的呢。”
高延宗胸口起伏更快了,险些气炸了,满脸都是屈辱,但眼看着杨兼真的要吃第二口粥,吓得立刻高声大喊:“我……我吃!我吃还不行么!”
杨兼笑眯眯的说:“啧啧,果然是兄弟,你们兄弟二人的反应都差不多,乖小五儿,好生用膳,看你还在长身体,多用点。”
高延宗比不过杨兼的脸皮,只好委曲求全,一脸不甘心的准备吃粥。高长恭坐在床牙子上,舀起一勺粥水,吹凉之后喂给高延宗,高延宗吃了一口,眼睛登时亮堂了起来,这粥水……
这粥并不是杨兼做的,但是杨兼的“入室大弟子”做的。自从上次宇文胄包饺子被杨兼赞赏之后,杨兼便教了宇文胄很多吃食做法,宇文胄从小穷苦惯了,也没有郎主的架子,愿意跟着杨兼学,杨兼正好还未恢复,自己手痒无法理膳,就教导宇文胄理膳。
杨兼让宇文胄腌制了一些皮蛋,这碗粥水便是用腌制好的皮蛋,做成的皮蛋瘦肉粥,这皮蛋瘦肉粥可是经典,肉丝鲜嫩,皮蛋的醇香熬入粥水之中,香而不腻,粥水入口极其顺滑。宇文胄的手艺是杨兼认可的,更别说“没见过世面”的高延宗了。
高延宗食了一口,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诧异的盯着粥碗,满脸好像都写着——怎么会如此美味?
不过高延宗很快反应过来,就算是再美味,那也是周狗的吃食,自己绝对不能吃嗟来之食。
于是高延宗找茬儿说:“难食死了!”
杨兼挑眉,宇文胄的手艺可是自己教导出来的,而且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宇文会一个人就能喝下一锅皮蛋瘦肉粥,而高延宗竟然找茬儿,说不好吃。
高延宗撇头不吃,说:“这么难吃的泔水,是给人食的么?我不吃!”
高长恭放软了声音,说:“阿延,吃两口,你还有伤在身,不用食伤口怎么能恢复?”
高延宗冷哼一声,说:“你等猪食,我吃着不顺口。”
杨兼说:“哦?高小郎主吃不得猪食,那你要吃甚么?”
高延宗显然故意刁难杨兼,眼睛一转,说:“我……我要吃臭的!”
“臭的?”高长恭蹙了蹙眉,天底下哪里有人要吃臭的,高延宗分明是找茬儿。
“臭的?”杨兼挑眉问。
高延宗高傲的抬了抬下巴,这动作抻到了他的伤口,疼的高延宗一个激灵,硬着头皮说:“怎么?做不出来了罢?你倘或做不出来,便不能用这等子下三滥的法子威胁我!”
“谁说兼做不出来?”杨兼不以为然的说:“不就是想吃臭的么?这有何难。”
“这……这……”高延宗瞠目结舌的说:“这还不难?”
杨兼说:“倘或是一般的膳夫,恐怕满足不了小五儿你这种特殊的……癖好,不过兼看起来像是一般的膳夫么?”
高延宗狐疑的打量着杨兼,心中冷笑,怕杨兼只是在说大话而已,便说:“这话是你说的,倘或你做不出来臭的,又可口的,我可是不会吃你们周狗一口粮食!到时候你也不能用下三滥的法子逼迫于我!”
杨兼说:“放心,兼是那等子下三滥之人么?”
高延宗不说话了,冷笑的凝视着杨兼,眼神里尽是鄙夷之色。
杨兼也不废话,说:“你等着,一会子便端给你。”
说罢让杨广推着自己离开屋舍,高长恭有些忧心,转身也跟了出来,将屋舍的门闭上,这才低声说:“将军,你真的有法子做……做臭的?”
杨兼笑着说:“老四,你怎么能质疑大兄的能力呢?”
高长恭说:“可是这臭的……如何如能入口?”
杨兼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是质疑为兄的能力,而是怕为兄毒死你家弟亲,是也不是?”
高长恭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阿延他重伤在身,长恭是怕……”
“放心,”杨兼说:“不会毒死你弟弟的,为兄保证,你家阿延吃了这口,想一辈子。”
高长恭实在想不出来,甚么东西是臭的,还能可口,想一辈子?
杨兼不再和他多说,让杨广推着自己往膳房去,同时还叫来了宇文胄。
宇文胄乃是杨兼的“关门大弟子”,手艺自来不错,又被杨兼提点了两番,那更是与日精进。
大家一并子来到膳房,杨兼便说:“宇文郎主,日前请你帮忙腌制的……臭豆腐,如何了?”
是了,杨兼准备给高延宗吃的,不是旁的,正是臭豆腐!
说起这臭味的美食,或许南北朝的人不相信,但是放在现代,一口气儿都数不完,甚么臭豆腐、螺蛳粉还有榴莲等等,那都是闻着臭吃着香的。
而这些闻着臭吃着香的食物之中,臭豆腐的接受度可谓是最广泛的了,巧得很了,这些日子杨兼没有事儿可做,正好请宇文胄帮忙腌制了一些臭豆腐。
宇文胄将坛子掀开,说:“应该已经可以食用了。”
杨兼让宇文胄把臭豆腐夹出来两块,又请他帮忙和面,蒸了一锅馒头出来,要口感尽量松软一些的馒头,毕竟是要拿给高延宗食的,高延宗有伤在身,而且伤在颈部,最好不要吃太费牙口的食物,否则扯裂了伤口又要受苦。
宇文胄麻利的和面,蒸好一锅馒头,虽然只是一锅馒头,不过也需要时间,一来二去眼看着天色便黑了下来,杨兼将蒸好的馒头切开两半,里面夹上臭豆腐,均匀的抹开,然后又将两半的馒头合起来,放在精致的小承槃中,旁边放上一碗皮蛋瘦肉粥,便端着准备去见高延宗。
高延宗闹腾了一天,这会子又累又饿,早就挨不住了,稍微迷瞪了一会儿,才睡着没多久,便听到“吱呀——”一声,似乎是房门推开的声音,紧跟着是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飘散进来。
臭味!
无错,是臭味!
高延宗还以为自己睡糊涂了,猛地睁开眼睛,便看到杨兼终于回来了,手里端着承槃,承槃上放着馒头。
南北朝已经有馒头了,当时唤作蛮头,完全没甚么新鲜的,但关键在于馒头的味道,这馒头飘散着一股子奇异的臭味。
的确是臭味,但是相对于榴莲和螺蛳粉来说,臭豆腐的臭味并不是那么厚重,反而臭气中微微带着一股催人食欲的香味。
高延宗瞪着眼睛,下意识捂住鼻子,说:“咦!臭死了!拿开,我不食!”
杨兼笑着说:“你说要臭的,兼辛辛苦苦做了这大半日,给你把臭的做出来了,你竟不食一口么?”
高延宗说:“臭死了!我不吃,就不吃!”
高延宗从小骄纵惯了,自从叔叔高洋去世之后,他还稍微收敛了一些,杨兼却不怕他骄纵,说:“我们之前说好的,你若是食了,兼便不会用下三滥的法子逼迫你,你若是不食也罢,这儿还有粥呢,兼喂你吃粥啊?”
他说着,还点了点自己的唇角,示意高延宗。
高延宗气得浑身发麻,恶狠狠盯着抹了臭豆腐的馒头,嘴角抽搐了好几下,终于还是没敌过杨兼的厚脸皮,说:“好!我吃,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做的不好吃,我可不会吃第二口!”
杨兼颇为有自信,说:“请便。”
高长恭把承槃中的馒头拿起来,送到高延宗面前,高延宗颇为有派头,躺在床上也不起来,大爷样子张嘴说:“啊——看甚么看,不会送过来啊。”
高长恭有些无奈,说:“躺着小心呛着。”
“我不!”高延宗骄横的说:“我就不!我就躺着吃,不躺着我还不食呢!”
高长恭没有法子,只好把加了臭豆腐的馒头喂过去,高延宗嫌弃的屏住呼吸,小小的咬了一口气,囫囵吞枣的便要咽下去。
只是这一口馒头夹臭豆腐入了嘴,舌尖不小心碰到了臭豆腐,只觉得臭豆腐也只是闻着臭,吃起来竟然一点子也不臭,不止不臭,味道还相当的特别,一股子咸香的味道扑面而来,说不出来的醇厚,配合着软绵的馒头,简直是一绝。
高延宗瞬间怔愣住了,他从未食过这样的滋味儿,想他乃是堂堂安德王,自小被宠大的,甚么样的美味儿没食够,但他当真没有吃过这种特殊的味道。
高延宗不信邪,分明闻着臭臭的,便又咬了一口,还是如同刚才一般美味的味道,入口醇香四溢,咸香逼人。高延宗还是不信邪,又咬了一口,随即又咬了一口,一口气咬掉了大半个馒头,嘴巴里塞得满满的。
高长恭诧异不已,连声说:“慢慢食,别噎着。”
高延宗一口气咬的太多,果然噎着了,嗓子里不上不下的,也不敢用力,高长恭便端来皮蛋瘦肉粥,给他吃了一些粥水,就着粥水,高延宗竟然不知不觉吃了一个大馒头,因着饿了许多天,一个馒头下肚竟然意犹未尽,把皮蛋瘦肉粥也给喝干净了。
杨兼见他食的狼吞虎咽,笑着说:“真乖,好好儿吃饭才是乖孩子。”
高延宗后知后觉,嘴边还挂着馒头渣子,瞪了一眼杨兼。
杨兼说:“左右你都吃了我们的粮食,吃一口和吃两口也没有区别,便好好儿的在这里将养身子罢,兼听说你们齐人又要换主将,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等主将到了,兼好用你做人质,让齐军退兵。”
高延宗听到这里,眼眸微微转动起来,似乎在想甚么坏主意。
自己被周人俘虏,齐军肯定是要换主将的,就不知是换上来甚么人,到时候杨兼要用自己做人质谈判,高延宗心中冷笑,想得美,等我养好了身子,便偷偷逃走,看你用甚么做人质!
高延宗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聪明的厉害,便开始装乖,说:“我饿了许多天,一个蛮头根本不够!多来两个。”
高长恭见他终于肯吃饭了,便答应下来,又去端了馒头和皮蛋瘦肉粥来给高延宗吃。
高延宗果然老实了下来,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也老老实实换药了,也不天天叫喊了,整个延州总管府又恢复了平静,李檦年纪大了,终于可以睡一晚好觉,简直是老泪纵横。
杨兼让兰陵王高长恭去交涉齐军,利用人质谈判,齐军很快换上了新的主将堵住窟窿,送来了回信。
高长恭看到回信,立刻来府署找杨兼,急匆匆的说:“将军,齐军回话了。”
杨兼见他一脸肃杀,笑着说:“看来这新来的将军,是个不好对付之人呢?”
高长恭把回信递给杨兼,说:“将军一看便知。”
杨兼接过书信,拆开看了一眼,笑着说:“原来是他……”
杨广也瞥了一眼书信,险些冷笑出声……
——祖珽!
前来堵窟窿的主将竟然是日前弃军逃跑的祖珽。祖珽回了邺城,没有被问罪,反而是斛律光被问责,如今高延宗被俘虏,北齐的朝廷竟然派了祖珽回来堵窟窿,怪不得高长恭一脸肃杀,如果没有祖珽,高长恭也不会归顺北周,高长恭和祖珽之间这笔仇怨可是大了。
杨兼说:“不怕,都是老相识了,彼此熟悉,这倒是好事儿。”
高长恭稍微有些犹豫,似乎有话要说,杨兼敏锐的发现了高长恭的迟疑,说:“怎么了小四儿,吞吞吐吐的,你不会是想向大兄表白罢?”
高长恭揉了揉额角,为了避免杨兼的调侃,高长恭干脆的说:“这些日子阿延乖顺的厉害,每日按时用药,按时用膳,也不吵不闹。”
杨兼一笑,说:“敢情弟弟乖巧起来,你这做兄长的,反而不顺心?”
高长恭摇头说:“并非不顺心,而是长恭十足了解阿延的为人,他从小骄纵惯了,从未这般乖顺过,倘或这般乖顺,恐怕是……有诈。”
……
今日是杨兼与齐军谈判的日子,相约在水上会面。
齐军的战船已经整装待发,就差把俘虏押解上来,一会子与祖珽见面,好用安德高延宗作为人质要挟齐军。
杨兼坐在轮车上等待着,便听到宇文会的大嗓门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宇文会匆忙跑过来,他是去押解人质高延宗上船的,此时却独自一个人跑回来,高长恭立刻说:“阿延呢?”
宇文会说:“就是他!跑了!!高延宗跑了!不见了!”
“跑了!?”郝阿保和狼皮异口同声的呐喊出来。
韩凤则是哈哈大笑,说:“小胖子这个滚刀肉,油滑得很,竟然让他跑了。”
宇文会说:“还笑得出来?!现在怎么办?一会子便要谈判了,咱们打算用人质要挟齐军的,现在人质跑了,拿甚么要挟?”
杨兼从始至终却十足的镇定,并不见任何着急的神色,微微一笑,说:“无妨。”
“无妨?”宇文会震惊的说:“难到你打算……空手套白狼?祖珽可精明着呢,咱们这是铤而走险啊!”
杨兼还是半点子也不担心,说:“不必着急,放轻松,下令开船罢。”
高延宗逃跑了。的确,他突然乖巧起来,就是打算养精蓄锐,吃饱喝足,把伤口给养好,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让他们失去人质。
高延宗的功夫不弱,这些日子吃得饱,养得好,加上年轻,身子板儿恢复力好,伤口没几日便养好了,于是高延宗打起了逃跑的念头。
因着这些时日高延宗乖得很,所以门口的守卫也减少了不少,警戒松懈了下来,会谈当日,高延宗趁着守卫换班的空档,悄悄推开室户,从室户溜了出来。
他很是聪明,并没有着急溜走,因着高延宗知道,这附近都是杨兼的兵马,纵使逃过杨兼的兵马,还有延州的驻兵,纵使逃过延州的驻兵,还有河水挡着。
高延宗没有战船,连个小船也没有,是绝对无法过河回到齐军的,所以聪明绝顶的高延宗想了一个法子,他打晕了一个周军士兵,扒掉士兵的介胄,换在自己身上,乔装改扮成周人士兵的模样。
所以高延宗逃跑了,但他其实并未逃跑,换了个模样,混在人群之中,竟然堂而皇之的上了周军的战船。
宇文会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的时候,正好从高延宗身边跑过去,他竟然一点子都没有发现。
高延宗站在一群士兵之中,听着宇文会和众人急切的讨论着自己逃跑的事情,压低了一些头,让头盔挡住自己的半张脸面,唇角不由一挑,心说你们找罢,就算是找死也找不到你高阿爷!
高延宗心里有个完整的承算,他混成周军的模样登上战船,等一会子周军会上齐军的战船谈判,如此一来,自己也可以混在队伍里上齐军的战船,到时候再表露身份,左右都是自己人,看杨兼还能如何无赖!
高延宗越发的佩服自己的英明,不动声色的站好,耳听着杨兼下令开船,笑容不由慢慢扩大,终于……还是自己赢了。
齐军和周军谈判,齐军已经准备好了谈判的船只,双方都可以带士兵上船,因此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杨兼带了一众精锐士兵,特意带上兰陵王高长恭一同,上了战船,高延宗混在队伍里,也跟着上了谈判的战船。
齐军的主将果然换成了祖珽,祖珽一身官袍,显然升官了,已经不是当日的秘书郎,坐在席上,态度也不是很恭敬,完全没有被抓了人质的感觉,只是说:“我是个盲人,多有不便,便不起身相迎了。”
杨兼笑着说:“彼此彼此,我是个瘸子,也不相迎了。”
杨兼开门见山的说:“咱们都是老相识了,有话兼就直说,也不顽那套拐弯抹角的,我们手中有安德王做人质,条件是齐军退兵,否则别怪兼心狠手辣了!”
高延宗就在旁边,听到这句话,心中冷笑一声,心说你们有个屁,老子已经逃出来了,一会子便现成打脸给你们看!
哪知道祖珽却幽幽一笑,说:“人质?镇军将军怎知道,你们手里握着的是人质,而非一颗废棋呢?”
高延宗皱了皱眉,一时没听懂祖珽的话。
杨兼并不惊讶,似乎全都在意料之中,不着痕迹的朝着高延宗的方向瞥了一眼,幽幽的笑着说:“哦?废棋?高延宗可是你们齐人的冲天王,如何是一颗废棋呢?”
祖珽哈哈大笑起来,笑容十足猖狂,说:“冲天王?甚么冲天王?我们大齐哪里有这样的封号?”
高延宗小时候特别受高洋宠爱,高洋问他想做甚么王,高延宗回答说自己要做冲天王,但那时候高延宗还小,不懂得这些,可能只是觉得名头好听而已,放眼大齐也没有这个封号,所以日后高延宗被封为安德王,而并非甚么冲天王,冲天王这个名号却这般流传了下来。
祖珽大笑,似乎对冲天王这个名号异议十足,嘲讽的说:“镇军将军您可不知,冲天王已经过去了,安德王高延宗飞扬跋扈,骄纵泼蛮,那在我们大齐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天子早就想要除掉高延宗,因此才派他前来,如今高延宗落入你们的手中,合该他倒霉,与人无忧,你们握住高延宗,就是握住了一枚破烂的棋子,能有甚么用?”
高延宗听得目瞪口呆,他知道,自从叔父去世之后,自己的地位不如以前,但他对大齐还是忠心耿耿的,绝对没有一丝怠慢,每次上战场也都冲在最前面,唯恐丢掉了大齐的脸面儿,但没想到,竟会从祖珽的口中,听说另外一个自己。
祖珽不知高延宗就在旁边,他又是个盲人,更加看不见,继续说:“如果你们能替大齐杀掉高延宗,反而是帮了我们的忙,我回去只管与天子哭诉,就说我已经尽心尽力,但还是没能救回安德王,天子也不会放在心上的,你说对不对啊?”
“对,”杨兼抚掌笑着说:“说得对,太对了,只是……不知道安德王本人觉得对不对?”
祖珽冷笑一声,说:“今日便算是安德王本人站在我面前,我也还是这些话儿。”
杨兼慢慢回过身来,面带微笑,准确无误的从众多士兵之中找到了高延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安德王,您觉得呢?”
祖珽虽看不见,但听杨兼的口吻,吃了一惊,难道安德王就在此处?
可是方才亲信分明告诉他,安德王没有上船,怎么突然就……
高延宗站在人群中,慢慢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盯着杨兼,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杨兼说:“兼不知道,但你兄长知道。”
那日高长恭去找杨兼,说高延宗突然乖顺下来,恐怕有诈,其实提出来的就是这点,高长恭熟悉高延宗的为人,早就猜出来他会逃跑,杨兼告诉他不必担心,高延宗要他跑,我们便送他逃跑的机会,这样计划才能更加稳妥。
所以守卫松懈,还有换班的空档,根本就是杨兼故意安排的。
高延宗恍然大悟说:“原来是你们!”
杨兼笑着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兄长早就猜出来了,小五儿你是有些小聪明之人,一准儿会偷偷溜上船,借着齐军谈判的机会,混到齐军之中,其实你一上船,就被发现了。”
宇文会震惊的说:“原来你们早就算计好了?害得我以为人质丢了,白担心一场!”
众人开始叙旧,可吓坏了祖珽,祖珽虽说的如此大义凌然,天不怕地不怕,但万万没想到安德王本人竟然就在此间。
祖珽连忙开口说:“这……下官其实……其实是缓兵之计……”
高延宗冷冷一笑,根本没有听祖珽说话,大步上前,“嘭!!”一拳,直接打在祖珽的鼻子上。
“啊!”祖珽没有防备,他就算是有防备,也绝对挡不住高延宗这一拳,登时向后仰过去,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上。
“将军!将军!?”
齐军士兵们眼看他们动手,立刻冲上来戒备,双方登时剑拔弩张。杨兼面不改色,拦住动手的高延宗,说:“看来今日的谈判只能到这里了,还要多谢将军今日讲了大实话,那我们便少陪了,告辞。”
说罢,让宇文会掠阵,众人便撤出了齐国战船,回到周军的战船上。
高延宗听了祖珽的话,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这才从美梦中醒过来,原来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天王了……
高延宗被带回了周军的战船,登时两只眼睛通红充血,像是发疯的狼崽子一样,又吼又闹:“都是你们!!我死也不会归降!!你们死了这一条心罢!都是你这个叛国贼!”
高延宗说着,伸手指着高长恭的鼻子,怒喝说:“都是你这个叛国贼!如果不是你叛国!人主又怎么会猜忌我!?都是你都是你!!我要杀了你!你死了我才欢心!”
高延宗的吼声沙哑,顺着水上潮湿的微风,飘散出很远,一直打着圈儿的回荡着,久久不能平息。
高长恭面对高延宗的指责,嗓子滚动了一下,不过并没有说话,他在归顺的时候已经想到了,高长恭还有一干兄弟们在北齐,自己归顺了北周,会带来很多很多的后果,这只是其中之一,因此归顺其实也并非是个简单的事儿。
高长恭始终没说话,只是苦笑了一声。
杨兼似乎看不过去了,他的面上没有往日里的微笑,凝视着高延宗说:“你这么闹,你这般吼,不正因着你心里头明白清楚么?其实并非因着我们,也并非因着老四,你的人主早就对你忌惮已久,你还当自己是当年那个冲天王么?你的叔叔死了!高延宗,你再也不是那个可以撒娇耍赖,骄纵蛮横,却有人追着给你擦屁股的冲天王了!”
高延宗听着,突然冷静了下来,嘴唇紧紧抿着,眼圈又红了,这次不是充血,反而是觉得委屈。杨兼说的太真实了,其实他心底里一早就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冲天王了。只有宠着你的人,会由着你骄纵,会由着你打骂也不还手,而猜忌你的人,不管你多努力,还是看不到你的忠心……
高延宗深吸了两口气,胸口起伏的越来越快,突然向后一仰,直接摔倒在甲板上。
“阿延!”高长恭赶紧抱起高延宗,高延宗怒极攻心,脖子上的伤口因为怒吼又抻裂了,竟然生生的给气晕了过去。
众人下了齐军的战船,士兵们连忙把祖珽扶起来,祖珽鼻血长流,血水倒流到了额头上,流的满处都是,狼狈不堪。
他用袖袍胡乱的抹着自己的鼻血,说:“狗屁的冲天王!周贼竟然敢算计于我!”
“将军,这可怎么办?”亲信说:“如今兰陵王已经归顺周贼,如今将军又得罪了安德王,这二人若是都投靠了周贼,岂不是要把咱们的机密全都暴露了?”
祖珽的眼睛无神却十足阴霾,眯起眼睛,说:“无妨,不过是两个不忠不义的公族罢了,我自有妙计,不需要打仗,便可以取贼首狗命,还能分裂周贼内部,让他们根本无法出战。”
……
“将军……”冯小怜今日又来给杨兼做按摩,按摩了腿部之后,又开始给杨兼按揉额角,说:“将军,怜儿的力度可还好?”
杨兼闭目养神,轻笑说:“好,自是好得很,怜儿这手,愈发的巧了。”
他说着伸出手去,突然握住了冯小怜的手,冯小怜“啊呀”了一声,有些受惊,红了一张脸面儿,轻声说:“将军……将军您不要这样儿,这样……怜儿没法子给将军按揉了。”
杨广正巧端着汤药进来,便看到了杨兼“调戏”冯小怜的场面儿,活脱脱一个色胚。
杨广板着小肉脸,无奈的摇摇头,他的确也喜欢美色,但杨广喜欢美色,远远比不过喜欢权利,因此在美色面前,杨广从来不会动摇,对于他来说,这只是可有可无的事儿,最多是“锦上添花”。
冯小怜见到杨广进来,更是羞涩,轻声说:“将军,放开怜儿罢。”
杨兼这才一笑,松开了冯小怜的手。
杨广把药碗送过来,说:“父亲,用药了。”
杨兼上一刻还风流多情,下一刻眉毛都耷拉了下来,垮着脸说:“又用药?父父已经大好了,无需用药。”
杨广幽幽一笑,分明是可爱的脸盘子,笑起来莫名有几分冷酷,说:“父亲若是大好,走上两圈,儿子也就不端汤药过来了。”
杨兼一阵沉默,他的腿虽然稍微好一些了,但还是站不出来,走两步便觉得发酸,杨兼只是怕苦,所以才不想喝药,但每次在儿子面前“撒娇”,儿子都不吃他这一套,一点子也不可人。
杨兼认命的把汤药一仰头全都喝了,冯小怜特别有眼力见,立刻送上来一杯水,柔声说:“将军,汤药苦涩,喝点水,顺顺口罢。”
杨兼笑着说:“还是怜儿最懂得心疼人。”
冯小怜轻声说:“都是怜儿该做的。”
她这般说着,有人走到了门口,往里探头看,原来是宇文会,宇文会见到冯小怜在杨兼这里,特别的欢心,对冯小怜一阵傻笑,随即才对杨兼说:“我有话和怜儿说,借她一会子。”
杨兼摆摆手,心说宇文会这是记吃不记打,上次因着冯小怜挨了一顿的打,一点子也不长记性,还是巴巴的自己送上门来。
冯小怜低垂着头,一脸羞赧,便跟着宇文会来到了屋舍的外间儿,低声说:“怜儿还要照顾将军,大将军有甚么话儿,不妨在这里说罢。”
宇文会挠了挠头,支支吾吾的说:“那个,其实……其实我想告诉你……我心仪你很久了,自从见过了你,我心中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你……你愿不愿意跟了我?”
冯小怜似乎大吃一惊,抬头看了一眼宇文会,眼中又羞又惊,不知是不是宇文会的错觉,还有点子喜悦和不好意思。
宇文会被她看了一眼,只觉得浑身发麻,飘飘然的。
因着天气还热,杨兼屋舍的门没有关闭,有人从外面走过来,手中端着木承槃,上面摆着一碗热腾腾的皮蛋瘦粥和小菜,从外面走了过来。
宇文会耳聪目明,他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有人来了,但他背着房门,根本没看见对方是谁,刚要回头去看,却听冯小怜突然开口。
冯小怜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舍门的方向,期期艾艾的开口说:“将军……将军能中意怜儿,是怜儿两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只是将军的兄长,似乎不怎么爱见怜儿,怜儿身份卑微,唯恐惹怒了宇文郎主不欢心,怜儿还是……还是罢了,只要将军有这份心思,怜儿便很是欢心了。”
那端着木承槃,从外面走过来的人,可不就是冯小怜口中“不欢心”的宇文郎主,宇文胄么?
宇文胄走到门口,便听到冯小怜与宇文会的话,不由皱了皱眉头。
宇文会被冯小怜吸引了注意力,一时情急,也没有去看来人,他天生有些性子特别大男子,又是被家中富养长大的,难免一傲起来嘴上没把门儿,便拍着胸脯说:“我喜欢你便罢了,又不是我兄长喜欢你,只要我喜欢你,你便能进我宇文家的大门。”
宇文会夸下海口,哪知道宇文胄听得真真切切,冯小怜一脸着急,偏偏又不言明,只说:“大将军,您快别这样说了,宇文郎主也是为了大将军您好。”
宇文会还在夸夸其谈,说:“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同意,由不得旁人同不同意,我都会接你进门,兄长只是我的堂兄,又不是我亲兄,难不成连这个也要管?”
“哐!”
他刚说到这里,便听到身后一声轻响,回头一看,宇文会不由目瞪口呆,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结结巴巴的说:“兄……兄长……我……”
宇文胄端着皮蛋瘦肉粥过来,其实是杨兼想吃这口了,自己又不好熬粥,宇文胄便给他熬好,哪知道这么巧,到了门口正好听到宇文会的话,他心窍一紧,手头不稳,差点把木承槃打翻,粥水飞溅出了一部分,烫到了宇文胄的手背。
宇文会赶紧冲过来,想要帮宇文胄擦掉手背上的粥水,说:“大兄,烫到没有?!”
冯小怜极为有眼力,立刻用帕子将宇文胄手背上的粥水擦掉。
宇文胄的手背上都是伤疤,是做俘虏的时候留下来的,虽然好了一层又一层,脱疤一层又一层,但旧伤还是旧伤,留在腠理里,怎么也好不了。
正如宇文胄心里的疤痕一样。他虽姓宇文,却没有宇文家的孩子们那般贵重,从小吃尽了各种苦头,在北齐的日日夜夜,他都想见到自己的亲人,最怕的就是宇文家已经忘掉了自己,自己再也不是宇文家的孩子。
宇文会或许只是无心之举,但他那句“又不是亲兄”,好像一根刺一样,剜在宇文胄结痂的伤口上。
宇文胄勉强收拢了表情,说:“无妨,为……”
他本想说为兄,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改口说:“我皮糙肉厚,烫不着的。”
宇文胄又说:“我是来给将军送粥水的,先进去了。”
杨兼在内里,其实听得一清二楚,毕竟屋舍又不怎么隔音,宇文会大咧咧的,说话从来没把门儿,自然听得清楚。
杨兼感叹的说:“宇文会这个铁憨憨,大男子主义,还是恋爱脑,啧啧。”
虽杨广听不全懂,但也摇了摇头。
宇文会看着宇文胄进了内间,他还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他总觉得自己可能说了很伤人的话,不然兄长的态度也不能这么冷淡,虽然和平时没甚么区别,但宇文会总觉得,一定是有区别的。
“将军?大将军?”
“啊?”冯小怜叫了好几声,宇文会这才回神,说:“怎么、你怎么了?”
冯小怜说:“大将军,怜儿与将军实在有缘无分,怜儿不想惹得大将军与宇文郎主不快,还请……还请大将军放过怜儿罢,况且……况且怜儿早已……早已心有所属。”
宇文会震惊的说:“你……你心中有人了?是甚么人?!”
冯小怜没说话,低垂着头,满眼都是浓情蜜意,和方才看宇文会的眼神完全不一样,咬着丰厚的嘴唇,轻声说:“是……是……”
她说到最后也没说出口,却用余光羞涩的瞥了一眼内间,宇文会当即明白了过来,是杨兼!
宇文会失魂落魄的,一方面是没办法抱得美人归,另外一方面他似乎惹了兄长不欢心,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等了好一阵子,兄长也没出来,一直呆在杨兼的屋舍里,宇文会只得转身离开,打算一会子再来看看。
他垂着头,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往前走,唉声叹气,险些撞到了人,抬头一看是韩凤。
韩凤手里握着长戟,冷笑说:“怎么,眼睛瞎么?还是找打架?”
宇文会难得没有理会韩凤,还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说:“韩凤我问你。”
韩凤奇怪的说:“食了甚么不干净的东西?”
宇文会继续说:“如果……如果你惹了兄长不欢心,该怎么弥补?”
韩凤想了想,说:“陪他比试。”
宇文会说:“你脑子里除了打架,装的都是草么?”
韩凤嘲笑的说:“我没有兄长,也没惹兄长不欢心,我怎么知道,你找有兄长的去!”
宇文会一听,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韩凤一个孤家寡人,也没有兄长,别人投降都要做半天心里建设,韩凤不同,抱着他“老婆”长戟就来投降了,因此问他等于白问。
宇文会便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有兄长,可不就是正在养伤的安德王高延宗么?
高延宗被抬回来之后一直在养伤,安分了许多,该吃吃该喝喝,但是只字不提投降的事情,好像在消极抵抗。
宇文会便找到了高延宗,高延宗用了膳,悠闲的躺在床上,也不脱鞋,翘着腿儿晃来晃去,他方才说口渴,又不想喝水,要吃甜瓜,把四兄高长恭指使出去找甜瓜了,这会子悠闲又放浪。
宇文会走进来,高延宗只是瞥了他一眼,当做没看见。
宇文会自己拉了一张胡床,也就是小马扎坐在床边上,看着高延宗说:“我问问你,你如果惹了兄长不快,一般都怎么办?”
高延宗一听,神经登时绷紧了,脸色不是很自然,说:“甚么怎么办?”
宇文会又说:“比如说……你说了甚么重话。”
重话?
——叛国贼!叛国贼!
——我要杀了你!
——你死了我才欢心!
高延宗翘着腿,但是腿有点僵硬,登时想到了那日里对高长恭的怒吼,稍微咳嗽了一声。
宇文会没发现他脸色僵硬,继续说:“说了一些特别……特别伤人的话,他当时没说甚么,和平常一样,但你觉得他肯定特别伤心,你说该怎么办?”
伤人……
受伤……
伤心……
这些字眼在高延宗的心窍中不断的打转儿,难道自己说的话很伤人么?但都是大实话,他明明就是叛国贼。当然了,甚么杀了他,死了才欢心这些都是气话,不算数的。
高延宗想到这里,心窍揪成了一团,好似是拧起来的湿毛巾,还淅淅沥沥的滴答着水,脸色一凛,翻身从床上蹦起来,居高临下的站在床上,冲着宇文会怒吼:“你找茬儿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指桑骂槐,你骂谁呢!有话不能直说吗,非要拐弯抹角,你有意思没有?!”
宇文会被他连珠炮一样轰炸,完完全全蒙了,说:“甚、甚么指桑骂槐?”
高长恭好不容易找了甜瓜回来,便听到屋舍里吵闹成一团,宇文会大嗓门喊着:“我又没骂你!”
高延宗怒喝着:“你就是骂我了!”
宇文会:“本将军见得多了,从没见过上赶着找骂的。”
高延宗:“你分明就是骂我!”
高长恭揉了揉额角,劝架说:“阿延、大将军,听长恭一言,不要吵了。”
二人根本不理会高长恭,继续吵架,结果就在这光景,“嘭——”一声,屋舍的门被撞开了,韩凤一头大汗冲进来,说:“都别吵了!将军不好了!”
“甚么?!”众人立刻停了下来,看向韩凤。
韩凤着急的说:“将军突然昏厥,医官说是中毒所致!”
宇文会离开没多久,还没有半个时辰,前一刻杨兼还好好儿的,怎么突然便不好了,而且还是中毒所致?
宇文会赶到杨兼的屋舍,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杨兼平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唇角还挂着血迹,医官跪了满地。
冯小怜在一面哭成了泪人儿:“将军……呜呜将军……这可……这可怎么办啊……”
杨兼突然昏厥晕倒,在场之中只有宇文会官阶最大,立刻收敛了顽笑的表情,沉声说:“怎么回事!?”
医官颤巍巍的说:“将军……镇军将军是中毒所致,命……命在旦夕啊。”
宇文会脸色阴霾,冷冷的说:“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何人下毒?”
医官神色更是害怕,没敢回答,但是侧头看了一眼角落,宇文会这才发现,角落两个士兵竟然押解着宇文胄。
宇文会脑海中轰隆一声,说:“你们押解着我兄长,是甚么意思?!”
齐国公宇文宪开口说:“毒是从粥水中检查出来的。”
“甚么……”宇文会吃了一惊。
粥水是宇文胄亲自熬的,他送过来的时候宇文会也看到了,当时宇文会在对冯小怜表白,后来表白失败,宇文会便离开了。
冯小怜咕咚一声扑倒在地上,哭着说:“大将军!大将军!怜儿亲眼所见,镇军将军食了粥水,立刻便不行了,吐了口黑血便……便昏厥了过去,不省人事,呜呜呜……这可……这可怎么办呢!”
宇文会说:“一定是有甚么误会,兄长怎么可能加害镇军将军?”
冯小怜说:“怜儿也不愿相信,可是……可是人赃并获,毒粉都从宇文郎主身上搜下来了!”
宇文胄几乎是人赃并获,杨兼吐血昏厥,宇文胄就在当场,士兵冲过来控制现场,宇文胄的袍子里竟然掉出了一个小纸包,纸包里还残留着一些药粉,正是杨兼所中之毒。
宇文会看向宇文胄,宇文胄被士兵押解着,表情很是平静,淡淡的说:“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们会相信么?”
粥水是宇文胄熬的,毒粉从宇文胄身上掉下来,根本就是证据确凿,杨兼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方才好转一点子的伤势又严重起来,冯小怜的哭声戚戚然,呜咽着:“将军,这可怎么办啊……呜呜,宇文郎主,将军待您如此之好,郎主为甚么要下毒啊,宇文郎主,怜儿求求您了,您要怎么样都可以,把解药交出来罢,救救将军,怜儿愿意做牛做马啊……呜呜……”
宇文胄面如死水,他的声音本就粗粝,沙哑的开口说:“我说过,不是我。”
屋舍中静谧无声,只剩下冯小怜哭泣的抽噎,宇文会眯了眯眼睛,一双黑色的眼眸深邃绝然,低沉森然的开口:“把嫌犯宇文胄,扣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