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很中意你
武场寂静了一瞬, 随即才爆发出轰然的喝彩声。
杨兼比突厥武士矮了许多,体重也不是一个重量级,却在数招之内, 直接将突厥武士打倒在地,一时间满堂喝彩。
宇文直满心欢喜, 笑容还残留在脸上, 脸面却僵硬了起来,眉宇间尽是不可置信, 嘴角向上牵起,这样矛盾的表情让宇文直的面容都扭曲起来。
宇文直在喝彩的声音中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和预期的结果一点子也不一样, 杨兼分明食了甜饧, 而且上武场之前看起来很难受,怎么就几拳将一个壮硕的突厥武士给打倒在地了呢?
小皇帝宇文邕让杨兼上台比试,其实也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但是他哪里猜得到, 杨兼的功夫竟然如此厉害, 巧妙异常的便解决了突厥武士。
虽这和小皇帝想的也不太一样, 但并不妨碍甚么, 毕竟杨兼的举动, 十足给周人长脸, 便站起身来,抚掌笑着说:“好!好啊!看来还是我大周的武士更胜一筹!不过, 只是比武切磋,不要伤了和气, 各位突厥使者,请继续幸酒。”
众人从武场回到了延寿殿的宴席,突厥使者举杯说:“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隋国公世子佘勇无畏,外臣佩服之至,外臣敬天子!外臣敬隋国公世子!”
小皇帝宇文邕举杯回敬,杨兼的呼吸还十足急促,他方才在武场上打倒了突厥武士,但是心中的躁动一点子也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盛,那种躁动的感觉好像会上瘾,愈发的膨胀起来,让杨兼迷失自我……
杨兼喘着粗气,慢慢端起水精杯站起身来,额角仍然在滴血,脸面上却沁染着兴奋的颜色。
阿史那国女本就已经心仪杨兼,这会子又看到杨兼两三下撂倒了最厉害的突厥武士,心中更是欢喜,觉得杨兼不仅是容貌出众,会理膳,温柔亲和,而且连武艺也如此惊人。
毕竟突厥人最看重的还是武艺,方才突厥使者对隋国公世子是极其不屑的,这会子也改变了看法,阿史那国女看到突厥使者的反应,便添油加醋的说:“我从未见过像隋国公世子一样英雄之人,在我们突厥也是鲜有鸭!我……我……”
阿史那国女说到这里,小身子扭来扭去,稍微有点羞涩腼腆,嘻嘻一笑,说:“阿史那往后里若是选郎君夫婿,也需得像隋国公世子这般英雄人物!”
阿史那国女说得比较腼腆,但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全部哗然,在这个朝廷上摸爬滚打之人,谁还能听不懂阿史那国女的意思呢?
阿史那国女分明是看上了杨兼!
今日杨兼负责迎接突厥的燕饮,旁人分明觉得只是一桩苦差事,还要应对阿史那国女“刁蛮”的难题,然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桩苦差事,让杨兼大出风头,完美的解决了这甜咸浆饮的难题。
不止如此,杨兼竟还打倒了突厥武士,堪称惊艳全场,博得了阿史那国女的芳心。
在场的贵胄子弟,哪个不是冲着阿史那国女来的?都期盼着阿史那国女能垂青自己,如此便能握住突厥这个盟友,掌握小皇帝的命脉,威慑整个朝廷,在朝廷之中立下根本,他们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杨兼捡到了便宜。
杨兼没有心情去听旁人说话,他此时胸腔仿佛要炸开一般,膨胀的不停的作祟,好像随时要撕裂杨兼的理智。
杨忠眯着眼睛去看杨兼,碍于场面,杨忠不能多说,但此时也顾不得那般多了,便拱手说:“人主,犬子受伤在身,恕臣失礼,带犬子先去包扎伤口。”
小皇帝宇文邕笑笑,说:“看寡人,一时欢喜,竟是连这个都忘了。是了,隋国公世子有伤在身,快快去包扎才是,来人,传寡人的小医。”
杨瓒长身而起,拱手说:“人主,还是下臣带兄长前去包扎伤口罢。”
杨忠乃是隋国公,延寿殿正在大摆宴席,突厥使团都有参会,指不定宴席上便会说出北周与突厥联盟之事,杨忠若是缺席,唯恐会落掉重点,因此杨瓒起身请命。
杨忠虽担心,但知道老三速来心细,便点了点头。
当下老二杨整,老三杨瓒,并着小包子杨广,三个人带着杨兼离开了延寿殿,来到延寿殿旁边的偏殿,准备传医官来包扎伤口。
杨兼一路上神情都有些恍惚,弟弟们还以为杨兼是因着头部受伤,因此意识恍惚,但其实不然,杨兼的心窍中躁动着,整个人不停的颤抖,似乎在挣扎甚么,那甜腻的滋味儿还弥漫在口腔中,无时不刻的刺激着杨兼的神志。
吱呀——
杨瓒推开小殿门,说:“快快,扶大兄进来,小心一点子……”
杨整半扶半抱着杨兼从外面走进来,小包子杨广堪堪回身将殿门掩上,便听到“嘭!!”一声巨响。
原是杨兼不知怎么的,突然推开了杨整,方才杨兼没有意识,杨整一直挎着杨兼,根本没有防备,杨兼突然发难,杨整一个跟头便栽在了地上。
“二兄!?”杨瓒赶紧去扶杨整,说:“怎么样?”
杨整只是摔了一下,并不怎么重,说:“无妨,大兄怎么了?”
杨兼劈手推开杨整,身体踉跄了几下,仿佛是饮醉了酒水,猛地一歪,“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偏殿的案几上,脸面朝下,众人根本看不清杨兼在做甚么。
就在此时,杨兼的双肩颤抖起来,频率很快的哆嗦着,爆发出“呵呵”的沙哑笑声,杨兼也不知在对谁说话,笑着说:“很痛快不是么?做一条疯狗有甚么不好?为什么要挣扎?!”
“大、大兄……?”杨瓒被杨兼的样子吓坏了,狐疑的盯着狂笑不止的杨兼。
其实上一次,在原州猎场,杨兼也同样这样发疯过,对着镜鉴自说自话,不过当时杨整和杨瓒都不在场,只有小包子一个人见到过。
杨兼根本不理会杨瓒,继续自说自话:“你虚伪给甚么人看,让大家都来看看,你就是一条疯狗!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你还能成为一个圣人么?”
“大兄……”杨瓒觉得杨兼不对劲,虽杨兼面朝下抵在案几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杨兼的声音嘶哑而沙哑,十足的不对劲儿,杨瓒立刻走过去,想要伸手去碰杨兼。
“啪!!”
就在这一刻,杨兼仿佛生了后眼一般,出手如电,一把拧住杨瓒的手臂,“唰!”杨兼抬起头来,额角的血液因为抵在案几上糊了一脸,鲜红泼辣的颜色在昏暗的偏殿中异常刺目,杨兼的眼珠子包裹着浓烈的血丝,眼眸睁大,用一种兴奋而乖戾的眼神紧紧盯着杨瓒,唇角挂着吃人一般的冷笑,沙哑的质问:“谁准你碰他的!?”
“嗬……”杨瓒根本听不懂大兄在说甚么,只觉得手腕生疼,杨兼似乎要生生拧断杨瓒的手臂一般。
杨整看到这一幕,眼睛一眯,立刻冲上前去,猛地握住杨兼手背,使劲一拧,杨兼十足戒备,下意识放开杨瓒的手臂,左右摆拳,“嘭——”一声闷响,向杨整打去。
杨整早有准备,抬手挡格,用手臂遮住自己的面门要害,杨兼这一拳就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杨整的手臂上,一股子钻心的穿透力几乎将杨整的手臂击穿,杨整猛地后退一步,卸去力道,这才堪堪站稳。
杨广看到那兄弟三个人竟然缠斗在了一起,眯了眯一双小猫眼,无害的猫眼登时变成了狼目,杨广似乎想到了甚么,绕开那三个人,冲入小殿中,垫着小脚丫,在案几上胡乱的寻找。
小包子手脚麻利的将水倒入杯盏之中,立刻端着杯子跑过去,说:“父父!饮水!”
杨兼浑身充斥着暴怒的气息,怒目瞪着小包子,杨整和杨瓒生怕大兄下一刻便要去打小包子,小侄儿年纪这般小,怎么经得住杨兼这一拳?
然而杨兼的表情虽然暴怒,却没有去打小包子,而是慢慢伸出手来,他的手掌上还挂着自己的血,一把抓过水杯,猛地仰头,手臂颤抖着,将水杯中冰凉的水一口饮尽。
“啪!!”杨兼饮尽冷水,一声脆响,直接将水杯砸在地上,水精杯易碎,撞击在小殿的柱子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片飞溅。
杨兼口中甜腻的滋味被冷水一冲,快速化开,顺着杨兼滚动的喉咙散开,杨兼的理智也一点点奇妙的回笼……
“呼……呼……呼……”杨兼粗喘着气,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从杨兼的额角滚滚落下,他的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在地。
“父父!”小包子立刻冲上去,别看身子小小矮矮的,却一把托住杨兼,没有让杨兼直接跌在地上。
“大兄!”
“大兄?!”
杨整和杨瓒立刻跑过来,关切的说:“大兄,你没事儿罢?”
杨兼的意识回笼,那种躁动的感觉慢慢平复下来,缓缓摇了摇头,他只是失去理智,并非失去记忆,因此记得清清楚楚,不只是武场上的事情,就连差点子伤了两位弟弟的事情,也记得清清楚楚。
杨兼的嗓音沙哑,说:“你们受伤了没有?”
杨瓒方才根本不是杨兼的对手,幸亏老二杨整前来帮忙,因此并没有受伤,杨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手臂还在发麻,但幸亏没有折断,他天生大大咧咧,便说:“大兄放心,没甚么事儿!倒是大兄……”
杨兼摇摇头,就在这时候医官赶来了,杨瓒把医官请进来,让医官给杨兼查看伤口。
杨兼的伤口并没有甚么大碍,医官留下了伤药,清理伤口之后上药便可以,为了保险起见,医官还开了汤药的药方,一日两次煎药内服。
杨瓒很快把医官送走,杨广为了讨好杨兼,亲自颠颠颠的去端来装满清水的小盆子,又拿来了一条干净的布巾,用小肉手将布巾打湿,复又拧干一些,对杨兼招手,奶声奶气的说:“父父,窝给父父清理伤口。”
小包子又奶气,又懂事儿,杨兼便笑了笑,俯下身来,低着头,让小包子给自己清理伤口。
不只额角有伤口,杨兼的手背也有伤口,他刚才几拳便解决了突厥武士,杨兼的手背因为快速用力的击打,指关节的地方全都是淤青,还有些红肿。
小包子两只小肉手托着杨兼修长的手掌,嘟着小嘴巴,说:“窝给父父呼呼,呼呼便不疼了!”
他说着,“呼——呼——”真的对着杨兼的手背呼气,暖洋洋的气流吹在杨兼手背上,除了有点痒,说实在的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不过杨杨兼看着小包子那可爱又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挑唇笑了笑,说:“嗯?真的不疼了,我儿竟这般厉害?”
杨广差点子没忍住翻一个白眼儿,毕竟他可不是真的小娃儿,知道杨兼是在哄孩子,但是为了不暴露自己,杨广配合着杨兼的话,仰起肉肉的小脸盘子,大眼睛水灵灵,眨巴眨巴的说:“哇——真的咩!太好啦!窝再给父父呼呼!”
杨广尽职尽责的讨好杨兼,突听“叩叩”两声,原是有人来了,小殿门外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嗓音,犹如银铃一般。
“世子!世子你在吗?!我来看你了鸭!”
这鸭鸭的声音,甜甜的,脆生生的,不做他想,绝对是突厥的阿史那国女无疑了。
杨广眼睛一眯,哪里还有甚么奶里奶气的可爱模样,眼底划过一丝狠戾,瞎子都能看得出来,阿史那国女倾心于杨兼。突厥之女贵为国女,北周还有求于突厥,如果阿史那国女真的想嫁给杨兼,绝对是嫡妻,将来的子嗣也必然是嫡子,那自己这个捡来的娃儿岂不是要失宠?
“吱呀——”殿门被推开,阿史那国女一蹦一跳的跑进来,看到杨兼眼睛都亮了,欢快的蹦过来,真的来到跟前,还有些羞赧,打了个结巴,说:“我、我来看你了!”
杨兼是个精明人,别看他年岁不算大,但是经历的事情恐怕比寻常的人要多出数倍,他哪里能看不出来阿史那国女的那点子小心思?
阿史那国女终归年纪还小,就像是懵懵懂懂谈恋爱的小学生一样,心性还没有稳定,再者说了,杨兼因着有心理阴影的缘故,对谁都十足戒备,又怎么可能对阿史那国女这个小豆包有多余的心思呢?
杨兼看似温和,实际疏离的拱手说:“多谢国女。”
“鸭!你的手!”阿史那国女一眼便看到了杨兼的手,手背上都是淤青,指关节也又红又青,阿史那国女第一次见到杨兼之时,杨兼正在膳房之中理膳,那一双手灵巧又修长,只觉好看的紧,如今却青青紫紫。
阿史那国女立刻托住杨兼的手,震惊的说:“怎么伤成这样?!我给你上药罢!”
杨广心中警铃大震,这阿史那国女常年生活在极北的突厥,虽懂得一些北周人的规矩,但到底不是北周人,也没有北周女子那般矜持,一上来便对杨兼拉拉扯扯。
杨广唯恐这阿史那国女太过热情,把杨兼的魂儿给勾走了。
杨兼眼看着阿史那国女拉手过来,本想要立刻扯开自己的手,哪知道有人比自己动作还快,便是杨兼的便宜儿子了。
小包子一把拉住杨兼的手,把杨兼从阿史那国女那边抢过来,横插在阿史那国女和杨兼中间,说:“窝已经给父父上过药了!”
阿史那国女奇怪的上下打量杨广,戒备的抱臂说:“你是甚么人?”
小包子挺了挺胸膛,十足自豪的堪堪要开口,哪知道阿史那国女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了然的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与我抢隋国公世子!”
“咳咳咳……”杨广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阿史那国女误会了,差点子呛着他,使劲咳嗽了好几声。
老二杨整看着两个半大点子的小豆包“争宠”,只觉得这画面儿好生可爱,嘿嘿傻笑了一声,老三杨瓒则是叹气摇头,日常头疼欲裂……
小包子杨广恍惚了好一阵,差点子给阿史那国女说懵了,半天才找回自己想说的话,第二次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打起十二叠的隋国公府小世子气派,奶声奶气的说:“你听好啦!窝是父父的儿砸!”
小包子说话有点漏音,发音也不是很标准,阿史那国女是突厥人,平日里都说突厥语,因着木杆可汗一早就想把她嫁到中原来,不是嫁给北周,便是嫁给北齐,所以阿史那国女习学过一些中原的语言,但是总归不是很精通。
因此这会子便挠了挠自己的小辫子,摇头摆脑的说:“儿——儿……儿砸是甚么意思?”
杨广:“……”
杨兼实在没忍住笑,两个半大的小孩子“争宠”,这场面活脱脱便是一场相声,杨兼咳嗽了两声,俯下身来将小包子杨广抱起来,笑着对阿史那国女说:“还未曾向阿史那国女介绍,这是犬子,小儿心直口快,童言无忌,对阿史那国女无礼,还请国女不要放在心上。”
“儿——儿子!?”阿史那国女这会子终于听明白了,原来不是儿砸,而是儿子!
说实在的,国女的发音都比小包子杨广“正宗”,不过杨广也并非恶意卖萌,谁叫他说话总是漏风呢。
阿史那国女万没想到,杨兼竟然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都快和自己一般大了。
小包子坐在杨兼怀里,眼看着阿史那国女震惊吃惊到无以复加的模样,高傲的抬了抬下巴,若是杨广还是当年那个美姿仪的一国之君,抬下巴的动作恐怕会惊艳四方,冷漠高傲不可逼视,然而现在……
小包子的脖子短短的,下巴肉肉的,一抬下巴,小脖子上的褶儿都露出来了,可人是可人的,但哪里有甚么冷漠高傲可言?
小包子的唇角露出冷酷的笑容,还故意一回头,两只短胳膊抱住杨兼的脖子,撒娇似的奶声奶气的喊:“父父!父父!”
第一回合,阿史那国女落败。根本不是杨广的对手,毕竟杨广可是个过来人,心机深沉,情商也高,谋算深刻,对付一个小娃儿绰绰有余,关键杨广根本不觉得自己这样对付一个小孩子有甚么罪恶感,毕竟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杨广并不在乎过程如何,只要站在强者的巅峰,便没人可以对你说三道四……
阿史那国女大眼睛几乎含着泪泡泡,随时说哭便哭,委屈的抿着嘴巴,眼巴巴盯着杨兼,思量再三,似乎下定决心,说:“我……我好心来看你,总……总把这些伤药都收下罢。”
阿史那国女的确是好心,她年纪还小,没有杨广那么多算计,十足单纯。杨兼见了,也不好驳了阿史那国女的面子,毕竟他们还要联合突厥攻打北齐,能不能拿下兰陵王,突厥也是必不可少的。
杨兼便点了点头,将小包子杨广放下来。杨广一看,心中警铃又开始鸣响不断,父亲竟然把自己放下来了,难不成是因着看不得小娃儿哭,又心软了?
杨广可还没忘记在原州猎场之时,杨兼差点子看上一个小流民,如果不是杨广机智周旋,他可以肯定,现在小流民已经在隋国公宁国府扎根儿了!
阿史那国女听杨兼松口,立刻欢心起来,破涕为笑,将带来的伤药依次排开,全都摆在案几上,说:“你看你看!这个是外伤药,这个是去肿的,这个是止血的,这个是镇痛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阿史那国女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的伤药,看得出来,她对杨兼还挺上心,带来了一堆的伤药,这些子伤药恐怕能用上十年都用不完。
杨广微微垂头,目光向上,狼眼反顾,露出来的三白更多,那目光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子的目光,阴鸷又阴霾,满满都是算计。
杨广只是稍微思虑了一瞬,似乎想到了法子,迈开小碎步,跑到案几边上,那案几上还蹭着杨兼的血迹没有干涸。
小包子杨广伸出小肉手,沾了一点血迹,擦在自己脸上,然后碰瓷儿一般,突然小身子一歪,仿佛左脚拌右脚似的,也没人推他,“啊鸭——”一声浮夸的大叫,“咕咚”就趴在了案几上。
小包子突然“惨叫”一声,果然把杨兼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何止是杨兼的,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也吃了一惊,小侄儿好好儿的,怎么突然摔倒了,而且还碰了头,流了血!
“哇——!!”
“哇呜呜呜呜——”
“父、父父!呜呜呜……疼疼,呜呜……案几坏坏,撞窝,呜呜呜父父,抱抱!”
小包子杨广坐在地上,两只小脚丫还来回晃,像是在踹腿儿一样,小身子也扭来扭去,嘴里委屈的哭噎着,大大的眼睛水灵灵,挤出了好几滴眼泪,眼眶也通红通红,委委屈屈可可怜怜儿。
杨兼一看,立刻绕开阿史那国女,一把抱起坐在地上痛哭的小包子,哄着说:“怎么了?怎么摔到了,快,快让父父看看,疼不疼,乖别哭。”
果不其然,杨兼是最看不得小孩子哭的,毕竟杨兼小时候哭闹,从来没人管他,反而越是哭,越是被打,或许是想要弥补自己的缺憾,杨兼的软肋便是孩子的哭声,只要听到小娃儿的哭声,杨兼的心窍便在躁动,仿佛要裂开一般。
杨广的计谋得逞,被杨兼抱起来,好一顿的哄,其实小包子杨广额角上的血迹是抹上的,根本没有撞上,杨兼很快也发现了,但是他完全没觉得这是小包子的心机,毕竟一个小孩子能有甚么坏心眼?连忙温柔的哄着,恨不能不敢大声,怕吓坏了儿子。
“乖,别哭,没事儿的,不是撞出血了,只是蹭了一点。”
杨广当然知道是蹭的,却装作一脸无辜,抽泣呜咽,十足委屈的说:“真……真的咩?”
杨兼立刻说:“当然是真的,父父怎么会骗你呢?”
小包子杨广嘟着小嘴巴,在杨兼怀里扭来扭去,撒娇一样的说:“可素……可素疼疼!要父父呼呼才不疼!”
杨兼怎么可能拒绝,轻轻拍着小包子杨广的后背,说:“乖乖,不哭,父父给你呼呼。”
阿史那国女方才还是焦点,哪知道这么一会子,小包子瞬间把大家的目光全都抢了去,别说是儿控的杨兼了,就连杨整和杨瓒也心疼小侄儿,全都围在杨广旁边,杨广好一个众星捧月!
小包子杨广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将小脑袋靠在杨兼的肩头上,趴在杨兼怀里,赖在父父身上不下来,这个姿势杨兼正好背对着阿史那国女,而小包子杨广正对着阿史那国女。
“呵……”
杨广唇角一挑,露出一个冷酷且挑衅的笑容,对着阿史那国女还摇了摇小胖手。
阿史那国女和杨广四目相对,登时气的头皮发麻,跺着脚说:“你……你……”
小包子杨广分明冷笑一声,却装作是自己的抽气声,“嗬……”了一声,继续咿咿呀呀的痛呼:“父父,疼疼,还要父父呼呼!”
阿史那国女气得头顶都要冒烟儿,小辫子恨不能支棱起来,又跺了两下脚,转头便跑了出去,大喊着:“气死我了鸭——”
阿史那国女跑出去,杨广的眼泪当真是收放自如,说收就收,还装作特别懂事儿的说:“父父不要担心,窝、窝不疼了!男、男子汉大丈夫,不……不疼哒!”
他如此一来,不明情况的两个叔叔还觉得小侄儿十足坚强,都对小侄儿赞赏有加。
阿史那国女离开,杨兼也包扎了伤口,便打算离开偏殿,他们回去的时候,燕饮也差不多了,突厥使团出宫回到了馆驿,因着时辰晚了,宫中特意给贵胄子弟们安排了下榻的寝室休息,今日可以留在宫中,明日一早再离开。
杨兼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宇文护。宇文护迎面走过来,开口说:“世侄的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杨兼拱手说:“劳烦大冢宰关心,兼并无大碍。”
宇文护点点头,不知是惋惜,还是庆幸,笑了笑,说:“世侄乃是小辈之中,老夫唯一能看得上眼之人,当真希望咱们以后不要为敌,否则……老夫是个惜才之人,唯恐下不去这个手啊。”
宇文护的语气怪怪的,似乎有威胁之意在其中,杨兼笑了回去,很平静的说:“请大冢宰放心便是,我隋国公府,从来不轻易结仇……”起码现在不是。
眼下的情势南北混乱,南朝北朝并存,北朝又有北齐与北周对立,再往北面,还有突厥随时都想要分一杯羹,朝廷之外场面如此混乱,而朝廷之内也不绕多让,自古卿族与公族争论不休,大冢宰宇文护连杀三帝,掌握着北周绝大多数的兵权,可谓是一家独大,小皇帝宇文邕野心勃勃,无时不刻都想要从宇文护手中夺权,还有小皇帝的几个弟弟,以宇文直为代表,各种争权夺位,试图爬得更高。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隋国公府还是一个“异类”,因为隋国公是皇帝赐姓的汉人,在这样的朝廷之中,更是如履薄冰,所以杨兼知道,隋国公府需要集势,而不是一拍脑袋无脑输出。
无脑输出掉血太快,这样的人通常活不了太久,杨兼的身后是整个隋国公府,总不能如此大意的带着大家伙儿一起团灭罢?再者,杨兼还需要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冢宰宇文护耗干对方的实力,再让北周的朝廷拖垮北齐的实力,如此一来……杨兼便是那个渔翁。
况且,杨兼这个人十足的随遇而安,并不是心急之人,有句老话讲得不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杨兼虽是个随遇而安之人,但内心里其实很有野心,这看似矛盾,却对立统一。便好像北方人喜欢吃咸的食物,但汤圆又喜食吃甜口,南方人喜欢甜口的食物,但汤圆又喜欢吃咸的一样;也好像有的人分明是南方人,却喜欢吃咸口,有的人分明是北方人,却喜欢吃甜口一样,人性本就是如此,处处充斥着矛盾,说不清亦道不明的……
宇文护听杨兼这般说,笑容慢慢扩大,拍着杨兼肩膀:“希望如世侄所说,老夫可真是越来越中意世侄了。”
杨兼拱手说:“承蒙大冢宰看得起。”
宇文护也不再多说,摆摆手,便扬长而去。
宇文护一离开,便只剩下他身后跟随的老三宇文会了。方才宇文护与杨兼说话,杨兼的态度虽然恭敬,却异常疏离,可谓是不卑不亢,宇文会站在后面,却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看起来怕极了老爹宇文护。
宇文护一走,宇文会仿佛是百足之虫,瞬间活泛了起来,恨不能把头发支棱起来,笑着说:“你行啊!敢与我家阿爷这般说话之人,你是头一个!”
“啊不对……”宇文会纠正自己,说:“你不是头一个,但你是头一个,敢这么对我阿爷说话,却还活在这世上之人。”
杨兼挑眉说:“就当骠骑大将军是在夸赞兼了。”
“的确是夸你,千真万确。”宇文会说着,上前两步,伸手搭在杨兼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说:“你这不声不响的……”
他说到这里,胳膊便被老三杨瓒给扒拉了下去,只听杨瓒说:“站远点说话。”
宇文会:“……”
宇文会只好站远一点,继续说:“你这不声不响的,竟然拿下了阿史那国女,之前还不当一回事儿似的,没想到就属你蔫儿坏。”
阿史那国女倾心于杨兼的事儿,恐怕是尽人皆知了,宇文会好似并没有太嫉妒,毕竟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娶一个小丫头,而是迫于宇文护的威严,所以前来争取,这会子杨兼拔得了头筹,宇文会正好“功成身退”,也得了清闲。
宇文会笑着说:“走啊,咱们喝两杯去?”
杨兼摇头说:“不了,今儿个还有安排,便不能陪骠骑大将军幸酒了。”
“安排?”宇文会奇怪的看向杨兼,都这么晚了,还有甚么安排?奇怪的说:“甚么重要的安排?哦是了——”
宇文会突然坏笑起来,那脸上表情恨不能飞起来,眯着眼睛打量杨兼,复又眯着眼睛打量杨整和杨瓒,一脸我懂我懂的模样,说:“我知了,你们三个……是不是又想一起去做甚么见不得人之事?”
杨兼笑了笑,便知道宇文会误会了,但是没有解释,杨瓒则是奇怪的说:“见不得人之事?甚么见不得人?”
宇文会说:“还装!我都听说了,你们兄弟三个人顽到一起去了!这遍京兆都传遍了,还装!”
杨瓒这才恍然大悟,原宇文会说的是兰陵王之事,旁人全都给误会了去,还以为杨兼兄弟三个人一起顽了妓子。
杨瓒脸上一僵,面颊微微有些发红,他也不好多说甚么,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道不出。
宇文会见杨瓒脸红,还以为被自己说准了,立刻又走上前来,伸手搭住杨瓒的肩膀,笑着说:“大才子原来也是俗人一个,我还以为你不一样……”
他的话才说到这里,杨整也像方才一般,别开宇文会的手,眯眼说:“站远点说话,我三弟与你自然不一样。”
宇文会只好再一次后退,说:“你们三个准备往哪里顽?带我一个罢?”
杨兼也不点破,面色自然,完全没有杨瓒脸皮那么薄,毕竟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儿……更加见不得人。
杨兼笑着说:“这次便不带骠骑大将军,事关重大,怕影响不好。”
宇文会还误会着,摆摆手说:“行行,你们尽兴,我寻旁人饮酒去,不打扰你们仨人的好事儿,我走了。”
宇文会说完,施施然离开了。
杨瓒脸上还有些泛红,说:“大兄,你这是……这是要带我们去何处啊,不会真的……真的……”
杨瓒说到这里,当真是说不下去了,杨兼笑眯眯的说:“三弟脸皮子就是薄,不过无妨,安心,跟着大兄,无需你三五年,保证脸皮厚出茧子!”
杨瓒:“……”为何越发的不安心了呢?
杨兼言归正传,招手说:“走,咱们去膳房。”
膳房?
他这般一说,杨广何其精明,立刻便明白了,杨兼今儿晚上的安排,是要去报仇。
延寿殿的燕饮之上,杨兼的菜色公然被人动了手脚,致使杨兼发狂,这笔账,杨兼必然要算一算,杨兼第一个打算算账之人,便是主膳下大夫李安!
要说谁能在燕饮上动手,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不做他人之选,必然便是主膳下大夫李安了,因着李安有职务之便,而且只是往菜色里加入甜饧,又不是毒药,传膳的中官和宫女是看不出来端倪的,也检查不出来。
所以这个人,除了李安,不会有旁人。
杨兼施施然的走进膳房,李安并不在膳房,倒是膳夫们还在忙碌着,燕饮结束,膳夫们忙着清理膳房,收拾停妥。
膳夫们眼看着杨兼走进来,也听说了延寿殿比武之事,都很关心杨兼,赶忙上前询问,杨兼笑的很是亲和,没有任何官架子,说:“无妨,多谢你们关心……”
随即很自然的说:“怎么不见主膳下大夫李安?”
膳夫们说:“李主膳早前来过一次,后面儿便不见了人影儿。”
杨兼眯眼说:“早前?是甚么时候?”
膳夫们不疑有他,说:“就是燕饮中档之时,李主膳来了一趟,说是要检查膳品,观摩了一番,便离开了。”
杨兼一听,更是确信,恐怕这偷换自己菜色之人,必定便是主膳下大夫李安了。
杨兼挑起唇角,说:“劳烦你们,去把李主膳给我传来,便说有急事儿。”
“是是。”膳夫们虽然不明白,这么晚了叫李主膳来做甚么,但还是依言前去。
没一会子,李安便来了,他因着心里有鬼,战战兢兢的从外面走进来,却强装镇定,走进来给杨兼作礼,说:“见过主膳中大夫。”
杨兼笑着说:“李主膳,兼有一事,需得请教李主膳。”
李安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说:“这……主膳中大夫您真是折煞小人了,有甚么事情是您需要请教小人的呢?”
“还真有这么一桩事情。”杨兼掸了掸自己的衣袍,说:“延寿殿燕饮的菜色被人偷偷做了手脚,换成了毒药,有贼子意图谋害本世子。”
“怎么会是毒药!?”李安下意识反驳,只是换成了甜饧而已,绝对不是毒药,毕竟宴请突厥何其重大,验毒的工序非常繁琐,李安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下毒,万一被人抓到,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下意识反驳,便见到杨兼笑眯眯的凝视着自己,心中咯噔一声,连忙改口说:“小人……小人的意思是,怎么会有人下毒,这贼子太可恶了!”
杨兼颔首说:“是了,本世子也觉这贼子十足可恶,因此……现在便要将这贼子抓起来,就地正法。”
他说着,微微抬了抬下巴,杨兼的身量比李安高了一些,加之李安心中有鬼,态度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这个高度,杨兼正好睥睨着他。
杨兼收敛了笑意,沉声说:“老二,将这个意图谋害本世子的贼子,拿下!”
“是!兄长!”杨整立刻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李安。
李安只是主膳下大夫,毫无武艺傍身,被杨整一把提起来,双脚差点离地,牟足了劲儿挣扎着:“救……救命!世子、世子您误会了,小人没有……没有谋害世子啊!冤枉!冤枉啊!”
“冤枉?”杨兼冷冷一笑,与平日里温和的谦谦君子模样截然相反,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幽幽的说:“你何处冤枉?难道不是你偷换了本世子的菜色,想要置本世子于死地么?”
“我冤枉啊!”李安一口咬定自己冤枉,看了看左右,在场还有很多膳夫,便大声喊着:“世子!您毫无证据,便认定小人下毒,这是……这是打算屈打成招吗!”
杨兼突然“呵呵”轻笑了一声,转着手中的腰扇,很清闲的说:“屈打……成招?李安啊李安,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主膳下大夫,我乃是隋国公世子,退一万步说,我乃是主膳中大夫,官阶压了你的头等,就算我屈打成招又如何?”
“你……你……”李安浑身打斗,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气的。
杨兼眯着眼睛打量他,说:“我打死你,就跟杀一头猪没甚么区别,甚至没人知道这头猪姓甚么,叫甚么。正巧了,我儿与弟弟们都喜食卤肉饭,我便剃了你的肉,剁成肉泥,做成香喷喷的人肉卤肉饭。”
杨兼说着,转头对杨瓒说:“老三,你先带着孩子去外面散散。”
杨瓒听明白了,杨兼这是要用刑,怕在儿子面前影响不好,教坏了小孩子,便点点头,对杨广说:“侄儿,咱们去外面转一转可好?”
杨广并不怕见用刑,毕竟他并不是个孩童,不过为了不让众人起疑心,便点点头,装作乖巧又懵懂的样子,说:“嗯嗯!”
杨瓒领着小包子杨广走出膳房,杨兼挥挥手,说:“去叫几个禁卫过来。”
禁卫很快被叫过来,抓住主膳下大夫李安,李安毫无反抗之力,惊恐的大叫着:“我……我冤枉!!小人真是冤枉的,你们……你们不能用刑啊!”
杨兼甚至还搬来了一个木桩子,当做了凳子,坐在木桩上,翘起二郎腿,一掸自己的袍子,抖开腰扇轻轻的扇,说:“打他,打到本世子满意为止。”
“是!”禁卫立刻听令,两个禁卫钳制住李安,另有禁卫将他按在地上,开始行刑。
“啊——!!”李安疼的惨叫,大喊着:“住手!!快住手!我乃大冢宰亲信,你们……你们怕是不要命了,敢打我?!”
禁卫们听他说“大冢宰”三个字,登时便不敢打了,互相目询,你看我我看他的。杨兼却不以为然,笑着说:“大冢宰的亲信?李安啊,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坏了大冢宰的事儿,如今已经是一条被遗弃的丧家之犬了,大冢宰怎么会管你?”
“不!!我是大冢宰亲信,你们谁敢打我!?”李安似乎觉得抬出宇文护,那些禁卫便会害怕,因此一口咬定自己是大冢宰的亲信。
“他们不敢,我敢。”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嗓音从膳房外面传来,随着那嗓音,跫音而至,众人定眼一看,是个长相清秀,身量也不算高大,年岁也不算年长的年轻男子。
——尉迟佑耆!
尉迟佑耆冷着脸走进来,手中握着一只马鞭,说:“我虽是蜀国公府的庶子,但到底不怕你这个主膳下大夫报复,他们不敢打你,我敢。”
尉迟佑耆说着,手下丝毫不软,“啪!!!”一声鞭子抽上去,李安应声惨叫:“别打了——哎呦别打了!!救命,救命啊……”
别看尉迟佑耆身上似乎没甚么肌肉,年纪也轻,但总归从小习武,手劲儿不小,李安只是一个理膳的膳夫,没两下子便皮开肉绽,打出血来。
杨兼施施然的坐在小墩子上,观摩着尉迟佑耆用刑,突然叹了口气,长身而起,对尉迟佑耆说:“你这年轻人,便是心肠太软了,他皮糙肉厚的,混不吝,你这么打下去,手都疼了,他皮也不疼。”
尉迟佑耆想了想,并未觉得手疼,刚要辩解,便见杨兼走过来,突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甚么,原是一个铁钳子。
这钳子烧的黑乎乎,是用来拨柴的,灶台烧火需要木柴,这铁钳子是调整火候用的。
杨兼拿起铁钳子,放在手中掂了掂,随即“呲——”一声,捅入烧红的烈火之中,很快,铁钳子便烧的通红,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杨兼复又施施然的走回来,举着铁钳子,还对着烧红的钳子头吹了口气,笑着说:“你若不承认,也是好办,你说我这一钳子下面,捅你哪里才好?捅进你的嗓子好不好,嗓子那般娇软之处,平日里食个烫食都吃不得,这一下子捅进去,你怕是以后再不用说话了,你说有趣儿不有趣儿?”
杨兼每说一句,便往前走一步,那踏踏踏的脚步声,仿佛是战鼓的点子,一下一下敲击在李安心头,李安吓得浑身打飐儿,额头冒汗,牟足了劲儿向后错,却被禁卫押解住,杨整也帮忙抓住李安,根本不叫他逃跑。
“别——别!!!”李安睁大了眼珠子,眼珠子恨不能从眼眶中“嘭!”的一声弹出来,惨叫着:“我说……我说!!是我干的,是我干的,但、但我也是受人指使!是卫国公!卫国公记恨世子,卫国公指使小人干的!”
尉迟佑耆皱眉说:“又是宇文直。”
杨兼联想到当时比武的场面儿,卫国公宇文直的确一直在旁边撺掇,如今这么想起来,宇文直也跑不得干系。
不过说甚么指使不指使的,杨兼可不这么认为,顶多是狼狈为奸,李安也不是甚么善茬儿。
杨兼挑出一抹笑,说:“早承认不就好了?”他说着,下一刻却听“刺啦——!!”一声,手中的铁钳子还是落在了李安身上。
李安应声惨叫,大喊着:“你……你……我已经招认,你怎么……怎么还用刑!?烫……烫死我了!!”
杨兼耸了耸肩膀,没甚么诚意的说:“对不住,钳子太沉了,手抖了一下。”
杨兼施施然的摆摆手,说:“继续打罢。”
李安吃了一惊,刚刚烙刑的痛苦还没退去,震惊的睁大眼睛,说:“怎么……怎么还打!?”
杨兼笑着说:“你这人好生奇怪,既然你都招认了谋害本世子,本世子哪有理由不打你?好好招待他,教教他甚么是天高、地厚。”
杨兼后半句是对那些禁卫说的,既然李安已经交代了,禁卫们也不怕什么屈打成招了,立刻开始动手招待李安。
杨兼不再理会惨叫连连的李安,转身离开膳房,杨瓒和小包子就在外面不远处,杨瓒也不敢带着侄儿走远,隐隐约约能听到膳房里传来惨叫之声,没想到这么快大兄等人便走了出来。
杨瓒迎上来,说:“大兄,李安招认了吗?”
小包子杨广一看杨兼的表情,便知道李安不是他的对手,立刻颠颠颠迎上去,奶声奶气的说:“父父,抱抱!”
杨兼弯下腰来,将小包子抱起来,这才回答杨瓒,说:“招认了。”
杨整没好气的说:“何止是招认了?原来偷换大兄菜色之人,不只是李安一个,还有卫国公!”
“宇文直?!”杨瓒早就看不惯宇文直那个纨绔子弟,说:“方才在延寿殿,他便多方撺掇大兄与突厥武士比武,原他也脱不开干系。”
尉迟佑耆冷冷的说:“但问题是,李安不过一个小小的主膳下大夫,他完全没留下宇文直的任何把柄,便算是指认宇文直,宇文直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没人会相信。相反的,这事儿如果闹大,李安先前乃是大冢宰的亲信,宇文护反而会被拉出来做文章,到时候事情便不可开交了,对世子怕没有任何好处。”
杨整一拍手,说:“那怎么是好?便这样放过了宇文直?!也太窝囊了!”
杨兼不紧不慢的说:“二弟,不要心急。对付这等鬼鬼祟祟之人,我们也不需要明面儿上来。”
尉迟佑耆说:“如何不从明面上来?”
杨兼唇角一挑,说:“今日宇文直也留在宫中过夜,趁他不注意,给他套个麻袋,拉到偏僻之处一顿好打便是了……兼听说重阳合距离这里不远,而且偏僻没有人烟,一般没人过去,不正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重阳合乃是宫中的一处殿合,因着是重阳之日修建而成,所以取名重阳合。重阳合这个地方功用和延寿殿差不多,都是宴请羣臣之所,这样的地方在宫中数不胜数,所以重阳合利用的次数并不多,平日里只有一些宫人打扫保养宫殿,人主根本不会临驾,更别说是大夜里头了。
杀人放火?
他这话一出,杨瓒登时有些为难,说:“这……这不好罢?”
杨兼笑着说:“为何不好?是二弟的武艺套上不麻袋?还是你们手不痒,不想打宇文直?”
众人登时一阵无语,竟无力反驳。宇文直平日里仗着自己是从龙之弟,一直欺善怕恶,嘲笑杨瓒是汉人,讽刺尉迟佑耆是野种,这样子的人走到哪里都有一票子仇家,谁不想打他?
杨兼善解人意的说:“是了,别打死了,不就成了?”
深夜,重阳合。
重阳合素来没甚么人烟,虽然取名重阳合,但一点子阳气也没有,冷冷清清,甚至有些诡秘。
“嘭——”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布口袋被扔进重阳合的殿中,不知是不是重阳合常年空置,宫人们也懒惰于打理,殿里蒙着一层薄薄的尘土,布口袋扔在地上,登时激起一阵尘土。
“甚么人?!”布口袋扭动着,里面竟然发出了声音,原来装着一个人,不停的大喊着:“你们是甚么人!?敢对我不利?!你们可知我是谁!我乃堂堂的卫……哎呦喂!”
卫国公三个字还未说出口,登时走了音,宇文直“哎呦哎呦”的惨叫出声,不为旁的,尉迟佑耆走进重阳合便是一脚,直接踢在布口袋上,正中宇文直的腰眼。
众人约好了,谁也不说话,毕竟这事儿偷偷摸摸,绝不能叫宇文直知道他们是谁,自然不好开口,开口便露馅儿了。
杨兼最后一个走进重阳合的大殿,施施然关上殿门,保持着无声的微笑,示意众人可以继续了。
尉迟佑耆平日里被宇文直羞辱讽刺,他不反抗,并不是因着没有脾性,相反的,反而是这种“不叫的狗”,咬人才狠。
尉迟佑耆当即又上去,“咚咚咚!”对着布口袋狠狠踹了三脚,宇文直大喊着:“哎呦——放肆……你到底是谁……啊!别踢了!别踢了!”
杨整见尉迟佑耆踢得爽快,似乎也有些跃跃欲试,毕竟宇文直撺掇着杨兼去与突厥武士比武,还是在李安偷换了大兄菜色的情况下,倘或真是有个差池,谁也救不回来。
杨整想到这里,眼珠子恨不能赤红,当即走上去,“咚!!”一脚踹过去。杨整是他们里面身材最高大的一个,跟随着隋国公常年上战场,那力气是尉迟佑耆不能比拟的,一脚踹下去,宇文直都没哼一声,布口袋贴着地皮,“唰——”一声直接飞出去,“咚!”狠狠撞在重阳合的柱子上,随即一动不动了。
杨瓒吓了一跳,拢着手压低了声音,说:“你不会把他踢死了罢!”
杨整挠挠后脑勺,也小声咬耳朵,说:“不能够啊,我还没使劲儿呢。”
杨兼低声说:“三弟,你也来踹两脚。”
杨瓒额角狂跳,摆手说:“我还是,我还是……”算了罢。
杨瓒还没说完,杨兼已经满是诱惑的说:“过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杨瓒的话到了嘴边上,陡然换了画风,说:“我还是踹两脚罢……”
宇文直被他们踹晕了过去,死鱼一样倒在地上,众人拍拍手便扬长而去,离开了重阳合,杨瓒催促着说:“快走罢,小侄儿还留在舍里呢,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众人便回到了下榻的屋舍,因着众人是去打架,所以把小包子杨广留在了屋舍中,让他乖乖睡觉,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小包子躺在被窝里,睡得正香甜。
其实杨广并未有真的睡着,毕竟父亲带着弟弟和新收的小弟去打人,打得还是小皇帝的亲弟弟,杨广心里头始终放心不下,这个做儿子的反而操碎了心,这会儿听着他们顺利回来了,这才装作已经睡下的模样,松了口气。
大家进了屋舍,杨兼轻手轻脚的走进内间儿,探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小包子,小包子装睡也是一把好手,一脸香甜模样。
杨兼以为他睡熟了,便不打扰小包子,但是眼看着小包子躺在小被窝里,露出一个小脑袋,嘟着嘴巴打小呼噜的模样,真是可爱的不得了,便偷偷凑过去一点,戳了戳小包子软乎乎的面颊。
杨广:“……”
杨广被杨兼戳的差点流口水,实在不胜其扰,干脆翻了个身,装作要醒过来的样子,杨兼一看,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手来,温柔的给小包子盖上薄被,转身到了外间儿。
众人都坐在外间儿,杨整饮尽一大杯水,豪爽的擦了擦嘴,笑着说:“爽快!”
杨瓒不赞同的蹙眉说:“小声些,侄儿在里面睡着了。”
杨整这才想起来,连忙捂着嘴点头,示意自己会小声一点。
杨兼反而说:“怎么,如此便爽快了?”
众人一听,齐刷刷的把目光转向杨兼,杨瓒见杨兼笑的有些……用宇文会的话说便是蔫儿坏,于是试探的询问:“大兄你的意思是……?”
杨兼说:“好戏还在后头呢。”
还没报复完?众人还以为杨兼打宇文直一顿,便是教训了宇文直,这事儿也就算作罢了。
杨兼端起案几上的水精杯,迎着灯火轻轻的转,水精杯中分明装的是清水,托在杨兼手中,便觉得不一样了,幽幽一笑,说:“跟我顽心脏,兼便教教他,到底甚么才叫脏。”
尉迟佑耆“咚!”一声将杯盏蹲在案几上,说:“世子还要揍他?甚么时候动手?佑耆奉陪到底!”
杨瓒揉了揉额角,头……更疼了,别看尉迟佑耆平日里冷冷清清的,长得还十足清秀,但是一开口,莫名很是冲动……
杨兼却说:“这回不打人,也无需我们动手。”
杨整挠挠头,奇怪的说:“这就奇了!大兄,这宇文直乃是当今人主的亲弟弟,又是皇太后的心头宝,有皇太后宠着,谁还能教训这个坏厮?”
杨整说的无错,这个宇文直仗着是小皇帝的亲弟弟,所以到处欺善怕恶,其实小皇帝宇文邕很是聪明,他也知道宇文直总是利用自己的名头,如此长久以往,必然对自己的名声不好。
但偏生小皇帝宇文邕没有甚么法子整治自己这个弟弟,原因无他,因着宇文直乃是皇太后的贴心小棉袄。
当今的皇太后,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叱奴太后,他原本是先皇的一个小妾,年纪比先皇小了很多很多,生下两个儿子,就是当今的人主宇文邕,还有卫国公宇文直了。
宇文邕年纪轻轻,但是心中成算很多,为了能掌权,宇文邕不怎么亲近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母亲叱奴太后,都是若即若离的,但宇文直不同,宇文直嘴巴甜,很是会哄太后欢心,专门找了几个宗师署的大夫,搜罗稀罕的顽意儿,但凡有甚么好吃的,好顽的,全都第一时间送到太后面前,让太后欢心高兴。
如此一来,太后能不爱见宇文直么?有了太后的撑腰,宇文直越发的猖狂起来,毫无忌惮。
尉迟佑耆说:“是了,这个宇文直为了讨好太后,佑耆听说,方才燕饮上的奶茶,已经被宇文直端到含任殿,孝敬皇太后去了,说得仿佛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奶茶一般。”
杨兼做的奶茶在燕饮上大放异彩,宇文直离开燕饮之后,第一时间端了奶茶去贿赂皇太后,把皇太后哄得团团转。
杨瓒皱眉说:“有太后给宇文直做后盾,怕是没人能动得他。”
杨兼的腰扇轻轻一敲案几,说:“你说对了,正是太后。”
“太后?!”杨整、杨瓒、尉迟佑耆三人均是一脸吃惊纳罕,奇异的看向杨兼。
太后宠爱宇文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出手教训宇文直呢?
杨兼笑得十拿九稳,说:“为兄自有妙法,能让太后亲自出手,狠狠打脸宇文直,不过……需要三弟帮一些小忙。”
小忙?杨瓒觉得大兄盯着自己的眼神不善,仿佛自己便是一条鱼,下一刻就会被大兄做成鱼豆腐……
杨兼对杨瓒勾勾手指,说:“来,老三,附耳过来。”
杨瓒不敢过去,摇头说:“大兄有甚么事儿,直说便是了,弟弟坐在这里也能听得见。”
杨兼却说:“三弟你面皮儿薄,为兄不是怕你害臊么?”
杨瓒眼皮更是狂跳,衡量再三,唯恐大兄真的说出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还是硬着头皮靠过去。
杨兼一把搂住杨瓒肩膀,将人往怀里一带,与杨瓒哥俩好的模样,低声说了两句,因着声音实在太小,杨整和尉迟佑耆一头雾水,谁也没听清楚。
但眼看着杨瓒的脸皮一点点变红,越来越红,越来越红,随即睁大了眼睛,使劲摆手,说:“使、使不得!大兄,这当真……当真使不得!倘或传出去,弟弟还怎么……还怎么见人呢!”
杨兼听他拒绝,摆出一脸受伤的模样,说:“可是,咱们几人之中,唯独三弟有太医署的人脉。”
太医署?
杨整和尉迟佑耆面面相觑,为何提到太医署,便没脸见人了,杨瓒这脸皮红的,都可以烤肉食了,二人越听越是迷茫。
杨瓒还是一口咬定,说:“不可不可!这万万不可,这绝非君子所为,打死我也不会做的!”
杨兼幽幽的叹了口气,垂着眼皮,自怨自艾的说:“罢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便叫那宇文直欺负到你大兄头上,也少不得两块肉,顶多受几口窝囊气,叫宇文直蹬鼻子上脸,爬到头上来拉屎拉尿就是了……嘶!为兄这伤口,怎么疼的紧呢?”
杨整心眼实在,没听出杨兼那口气,还关心的说:“大兄,你伤口又疼了?再上点药罢!”
尉迟佑耆说:“我去取药来!”
杨瓒:“……”
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杨瓒顶着杨整和尉迟佑耆“谴责”的目光,咬了咬下嘴唇,一拍案几,豪气的说:“好!我干!弟弟干还不行吗!”
杨整奇怪的说:“到底要去做甚么?”
杨兼则是立刻收拢了自怨自艾的表情,笑眯眯的说:“乖弟亲,小声些,别吵醒了我儿。”
杨瓒:“……”总觉得,跳进了圈套。
杨兼和杨瓒神神秘秘的,无论杨整怎么追问杨瓒,杨瓒顶多是脸红,便推诿的说让二兄别问了,最后甚么也没问出来。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还未早起,便听到外面吵吵闹闹,不为别的,正因着被殴打的鼻青脸肿,犹如猪头的宇文直被宫人发现了。
宫人隔三差五去清扫重阳合,这日早上本不想去清扫的,哪知道路过重阳合的时候,却听到里面传来“唔唔唔唔唔——”的声音,吓得宫人还以为闹鬼。
重阳合这个地方,几年也用不上,又十足空旷,夜里头存风,总是能听到呜呜的风声,好像鬼夜哭一样,久而久之,宫人们便传了一些妖魔鬼怪的传说出来。
这一大早上的,宫人听到重阳合里传来的哭声,差点子吓得拔腿便跑,仔细一听,不是哭声,而是有人呼救的声音,壮着胆子进去一看,竟然是卫国公宇文直。
宇文直被装在大布口袋里,一打开,鼻青脸肿跃然而出,被打得几乎连他娘都不认识他了!
宇文直昨日饮多了酒,从太后居住的含任殿送奶茶出来,根本没看清楚是谁打得他,登时便被套上了大布口袋,后来一阵好打,对方也没出声,这便很是邪乎了。
今儿个一早,宇文直大闹皇宫,势必要揪出昨晚捣鬼之人,但是找了一溜够,他也不知是谁在捣鬼,又没有证据,倒是许多人围观,传的神乎其神,说是重阳合闹鬼,鬼怪把宇文直给打了!
杨兼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昨日和突厥武士比武,体力消耗有点大,这会子还没醒过来,捂住自己的耳朵翻了个身,回手抱住了甚么软绵绵的东西,原来是小包子杨广。
杨兼抱住小包子蹭了蹭,手感真好,人体工学抱枕,相当有助睡眠,杨兼搂住在怀里,还拉了拉被子,把被子给自己盖上。
小包子比杨兼小了不少,杨兼完全没睡醒,一拉被子,盖在自己下巴的地方,直接越过了小包子的脑袋顶,把杨广整个包子都盖在了被子下面……
杨广:“……”
小包子杨广被杨兼勒着,已经很憋闷了,这会子还蒙住了脑袋,使劲踢腾着小短腿儿,在被窝里鼓秋鼓秋的挣扎,不停地挣蹦着,口中奶声奶气的说:“父父!窝……窝要憋死啦……”
“嘭!”推门的响声,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从外走进来,杨整笑着说:“嗨,大兄还没醒呢,外面那么吵,大兄竟还能睡得如此安稳。”
杨瓒则是奇怪的说:“大兄,小侄儿呢?”
杨兼迷茫的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心说是啊,我儿子呢?刚才分明还感觉抱着小包子这个人体工学抱枕,等杨兼仔细一想,不对,儿子闷在被子里了……
杨兼赶忙把小包子从被子里刨出来,杨广逃出生天,大夏天的一头都是汗,软绵绵的小头发凌乱的好像鸡窝,从床上坐起来,挣扎着最后的“尊严”,扒了扒自己的头发。
杨瓒一大早过来,板着脸说:“大兄你要的东西。”
说着,把一张蜜香纸扔在杨兼的身上,还强调说:“往后这种事儿大兄……大兄还是别找弟弟了。”
三弟还闹上脾性了?杨整更加奇怪,探头看了一眼蜜香纸,古怪的是,那蜜香纸上根本没有甚么叫人脸红的东西,看杨瓒这表情,至少应该是秘戏图才是,结果只是单纯的日期。
——二月初三
——三月初六
——四月十一
——五月初八
杨整挠着后脑勺,说:“这……这是甚么日子?”
杨广也奇怪了,竟然有自己参透不了的事情?杨兼神神秘秘的让杨瓒去弄了一个日期回来,还和太医署有关系,杨瓒一直拒绝,脸色通红,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而且这日期或许还和整治宇文直有干系,到底是甚么事情?
杨瓒支支吾吾,就是不回答杨整,打死也不说。杨兼的面皮儿可比杨瓒结实许多,笑得一脸平静,淡淡的说:“这是皇太后的月事记档。”
“月……”
杨整大吃一惊,就连一向镇定老成的小包子,也差点喊出声来,连忙用小肉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原来杨兼让杨瓒去查的,竟然是太后的月事记录,怪不得每月记录了一个日子,还需要太医署的人脉,且杨瓒打死也不说,听了之后脸色通红,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难得杨整也有些脸红,说:“这……大兄,你要这个做甚么?”
杨兼不见一丁点的害臊,而且相当坦荡荡,笑了笑,说:“自有妙用。”
其实杨兼的法子很简单,便是让太后……上火。
之前大家也说过了,宇文直为了讨好太后,但凡有点甚么新鲜的顽意儿,一定会送到太后跟前,就比如那奶茶,宇文直便送了过去,浑似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一样。
想让太后厌烦宇文直,疏离宇文直,杨兼以为,“上火”是个好法子。
这女子每个月来月事前后,都很容易“上火”,莫名感觉心烦意乱,情绪难以控制,甚至因为一点子小事便会大发雷霆,或者痛哭流涕。太后虽是太后,但他的儿子们不过十六七岁,太后也只是一个堪堪三十岁有余的女子,免不得月事容易上火。
正巧了,太后的月事就是这几天,杨兼便琢磨着,再做点子容易上火的吃食,帮太后拱拱火,让太后能吃到火大。这一上火,甚么起火炮了、烂眼角了等等,问题是数之不尽的。太后情绪不稳又浑身不适,倘或再生出一些痤疮……太后可是爱美之人,那么进献美味儿的宇文直便是罪魁祸首。而宇文直进献美食的时候,必然会抹掉杨兼的功劳,全说成是他自己的功劳,太后能不冲宇文直发脾气?
杨整哈哈一笑,说:“这法子好!”
杨瓒摇头说:“只是……大兄你怎么能确定,宇文直便会把大兄所做的美味儿,进献给太后呢?”
杨兼笑了笑,十拿九稳,说:“这还不容易?只需要一个人帮忙。”
“是谁?”杨整和杨瓒异口同声。
杨兼笑着说:“阿史那国女。”
杨广本在围观“热闹”,看他们给宇文直下绊儿,突然听到阿史那国女的名讳,登时警铃大震,父亲怎么还想着阿史那国女呢?
杨兼所做的美味,宇文直不一定会进献给太后,但是倘或杨兼把美味献给突厥国女,那效果便不一样了。突厥使者来访,在京兆是何等大事儿,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必然传得很快。
只要阿史那国女爱见杨兼所做的美味儿,这美味儿便会像奶茶一样,立时名扬千里。
杨兼笑得有些自负,说:“不是为兄吹牛,为兄的手艺,你们也是懂的,再者……国女对兼,还有滤镜呢。”
滤镜是何物,两位弟弟是听不懂的,但杨广听出来了,杨兼这是要“利用”阿史那国女。虽只是利用,不见得有甚么好感,但利用的过程也会见面,杨广暗暗打定主意,自己必须提防着阿史那国女,绝不能让她踏进隋国公府。
杨瓒眯着眼睛想了想,倒的确是个法子,宇文直如果能惹得太后厌恶疏远,失去了这座靠山,那可就是墙倒众人推,到时候都不需要他们动手,不知道多少人记恨宇文直呢。
杨整则是一拍手,说:“兄长,弟弟只有一个问题!”
杨瓒奇怪的说:“二兄,你还能看出问题?甚么问题?”
众人目询杨整,杨整干脆的说:“弟弟只想问兄长,大兄这次准备做甚么美味!”
杨瓒:“……”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杨兼轻飘飘的吐出了四个字:“豆乳火锅。”
食甚么最上火?那一定是火锅了。火锅热气腾腾的,尤其还是炎热的夏日,再涮点羊肉,涮点鱼肉,羊肉生火,鱼肉生痰,这两样东西都是在女子经期不宜的食物,多吃上两口,平日里不怎么长痤疮的人都会长几颗,倘或是习惯性长痤疮的人,那脸上的痘痘便会像雨后春笋一般,生生不息了……
火锅这种馔食,其实南北朝已经不少见,虽还没发展成日后那样体系明确的美食,但也不足以吸引阿史那国女和太后的目光,所以杨兼准备做一种众人绝对没食过的火锅。
——豆乳火锅。
这豆乳可是好东西,外面的餐厅都会告诉你,豆乳火锅美容养颜,补充胶原蛋白,而且吃多了也不怕胖,那是女士佳选,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而且豆乳火锅色泽乳白,十足养眼,莫名有一种高档的范儿。
阿史那国女和叱奴太后都是女子,想必第一眼看到豆乳火锅,必然又新奇,又喜欢。
其实这豆乳火锅做起来简单的很,只是需要一些菽豆便可,说白了,豆乳火锅需要的便是黄豆豆浆。
当然了,除了豆浆之外,还需要高汤锅底,杨兼为了让豆乳火锅的口味惊艳,特意熬煮了一大锅高汤,浓郁的高汤,浇上微黄的豆浆,混合在一起,登时变得一片奶白。
豆乳火锅虽是豆乳所制,但大抵的滋味儿还是咸口,咸口中透露着菽豆的轻香甘甜,咸中带甜,最能提鲜,再涮上不同的菜色,那味道堪称绝妙,倘或有人不食辣,那么豆乳火锅可谓是一种绝好的选择。
杨兼为了让太后上火,所以这豆乳火锅配备的菜色,便是切得薄薄的,犹如蝉翼一般透光的鱼片,鲜嫩的鱼片滚在乳白的豆乳锅底之中,不需要太久,只等鱼片微微打卷便可夹出,那鱼片的滋味儿原汁原味,鲜嫩无比。
除了鱼片,杨兼又配了各种各样的羊肉。手切羊肉,一片片薄厚适中,涮在奶白的汤底里,羊肉久煮不老,包裹着浓浓的清香,豆乳的味道还能很好的去膻,将羊肉的鲜嫩烘托的淋漓尽致。
其实羊肉和鱼肉都是东西,好东西适可而止,对身体根本无害。
杨兼准备妥当之后,便亲自前往馆驿,拜会阿史那国女,献上豆乳火锅。
杨广不放心杨兼去馆驿,阿史那国女分明看上了杨兼,杨兼这般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因此杨广执意要随同杨兼一起去,同行的还有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
众人一并子来到馆驿,阿史那国女早就听说了,杨兼做了新鲜的美味,旁人都没食过的,头一个送来给自己品尝,欢喜的阿史那国女一大早上便等在馆驿门口,翘首以盼。
杨兼等人一进入馆驿,阿史那国女立刻蹦了出来,跳跳窜窜的跑过来,拉住杨兼的手,亲切地说:“世子你来了!咱们进去吃豆……豆乳火锅鸭!”
小包子杨广眼疾手快,立刻上前,防贼一样挡在杨兼面前,不让阿史那国女去碰杨兼。
阿史那国女彻底无视了杨广,羞涩赧然的盯着杨兼,期期艾艾的说:“我……我……我有重要的话,想同世子你说鸭!”
杨兼眼看着阿史那国女的神色,不着痕迹的说:“国女,这豆乳火锅怕冷,还是先请国女用膳,有甚么话之后慢慢再说也不迟。”
“不行鸭不行鸭!”阿史那国女使劲摇头,说:“我必须现在说!其实……其实我很中意你,想让世子你做我的夫君!”
阿史那国女这般一说,杨整杨瓒默默的立在一旁,心想着突厥的女子,便是和我们大周之人不一样啊,竟这般主动。
杨兼平静的注视着阿史那国女,面对国女的表白,心窍中却没有任何波澜,微微一笑,很是温柔,却十足疏离的说:“国女,兼已有儿子,如何能配得上国女金贵?且……兼心中,把国女当成妹妹一般看待,并无半点邪念。”
阿史那国女一听,使劲跺脚,大眼睛充斥着泪泡,当时便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呜——你坏你坏!呜呜呜……我不要当妹妹,我不要当妹妹!”
阿史那国女突然哭了起来,杨广心头一震,心说不好,父亲最是见不得小娃儿哭,这阿史那国女比自己现在的模样没大多少,这么一哭起来,万一父亲心软了可如何是好?
杨广一侧头,果不其然,只觉杨兼的面容有些“动容”,杨广刚要冲出来阻拦,便听得杨兼用温柔的嗓子哄着说:“好好好,你不当妹妹,那你当姊姊。”
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