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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神不知鬼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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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昭达回到幕府营帐, 又开始迫不及待的享用京酱肉丝,满满一大承槃,幸亏杨兼做的多, 否则章昭达根本不够食。

    章昭达吃到尽兴,本打算不饮酒的,还是没有克制住,端起羽觞耳杯来, 浅浅的啜了一口。

    这一啜下去, 只觉得酒饮配着京酱肉丝的味道着实不错,于是又端了一杯, 又倒了一杯,一口打开了闸门, 一杯接着一杯, 不停的饮酒。

    杨兼看到势头正好,便劝酒说:“老将军请, 还有很多京酱肉丝, 今儿个朕可是管饱儿的。”

    杨兼并没有直言劝酒,只是让章昭达多吃点京酱肉丝,不过这其中可是有小道道儿的, 杨兼为了让章昭达饮酒, 特意把京酱肉丝炒的稍微咸了一点。京酱肉丝本来就是要卷在豆皮里面的,因此比一般的菜色需要咸上一点, 卷起来才会提味儿,杨兼故意又加了一些盐,如此一来,章昭达吃的多,吃着吃着就渴了, 可不是要饮水么?

    酒水配美食,简直就是绝配。

    章昭达没有克制住,喝了一口,于是便开始饮酒,一盘子京酱肉丝食完,酒水也饮多了,脸色微微发红,坐在席上左摇右晃,好像已经坐不住了。

    章昭达“嗝!”打了一个酒嗝,开始说醉话,唠叨的说:“最近这叫一个不顺心啊,吃甚么都不欢心,今儿个可算是食到了真真儿的美味儿,老夫一辈子怕是都没有食过这么新鲜的美味儿,有趣儿的紧。”

    杨兼笑眯眯的说:“老将军位极人臣,还有甚么不顺心的事儿?”

    杨兼看他醉了,纯属是套话,哪知道章昭达真的回答了,说:“还不是程灵洗那个老家伙?”

    程灵洗?那不是程小虎的老爹,郢州刺史么?

    章昭达说:“最近有传闻,说程灵洗接受贿赂,人主已经派遣了人去接替郢州,程灵洗自然不愿意交出郢州,郢州这叫一个混乱啊……说句不好听的,本该是他们郢州来抵抗你们的,你们隋人都走到夏口了,如果不是郢州军无能,需要派遣我们这些老家伙出来么?要我说,就是程灵洗无能,还偏偏占着坑儿!”

    杨兼听懂了,想必是章昭达和程灵洗的干系不太好,这次一帮子老将出征,又是因为程灵洗无法抵御隋军,隋军已经到达了夏口,再往前走,可就像是一把宝剑,插进了陈人的心窝子里。

    因此陈主不得不下令,几乎派遣了所有镇国老将出马,这几个老将,手底下带领的兵马最少十万,前仆后继的往夏口赶过来。

    杨兼顺着他的话说:“是了,这个程灵洗,怎么能和老将军相提并论呢?老将军定国安/邦的时候,程灵洗还不知在做甚么,依朕看来,他都不配给老将军提鞋。再者说了,他那个儿子程文季,一连输给我们好几场,除了个狂妄劲儿,甚么也没有,必然是因着程灵洗没有几个真本事儿交给他。”

    章昭达好像找到了知音,说:“正是如此,难得隋主你是个看的通透之人,旁人都当程灵洗是一尊佛,其实呢?呸!甚么都还不是。这次人主下令废除程灵洗郢州刺史的头衔,可谓是大快人心呢。”

    章昭达说的欢心,又端起酒杯饮了好几盏,这才神神秘秘的说:“咱们如此投机,老夫便告诉你一个秘密罢?”

    杨兼笑着说:“晚辈洗耳恭听。”

    章昭达凑前一点,招手说:“其实……淳于量的五万大军便要到了,他的五万水军才是主力,会在夏口附近,和吴明彻的水军汇合,他们倘若是一汇合,隋主吃京酱肉丝的美事儿,也就到头了!”

    杨兼眯了眯眼目,章昭达可是透露了一个大消息。他们只知道淳于量带领五万水军支援吴明彻,但是不知道两股水军会在哪里汇合,原来就在夏口附近。

    杨兼若有所思的说:“老将军可知具体的回合地点?”

    章昭达嘿嘿一笑,说:“你……套我话,套我话对不对?”

    杨兼说:“看老将军你说的,来来,咱们饮酒,多食一些,一会子食不够,打包带走也是可以的。”

    章昭达边吃边喝,简直是吃吃喝喝,很快脸色涨的通红,打了一个饱嗝,实在是食不动了,被左右夹起来,颤巍巍的左摇右摆,晃晃悠悠走出幕府。

    临走的时候,章昭达低声笑着说:“今儿个酒菜……实在、实在不错……我告诉你,其实淳于量和吴明彻两个……两个老家伙的会师地点在……”

    杨兼立刻走过去,亲自扶着章昭达,仔细倾听他说话,他虽然说的很是模糊,但是说了一个渡口的名字。

    杨兼眯起眼目,挑唇一笑,说:“老将军饮醉了,回去慢慢的走。”

    “没醉!没醉!”章昭达摇摇摆摆的说:“没醉!老夫千杯不……倒!”

    他说着,差点直接栽在地上,左右赶紧扶住,把章昭达架到辎车上,这才扬长而去了。

    杨兼眯着眼目,凝视着章昭达离开的方向,负手而立,衣襟被晚风吹拂的咧咧作响,似乎在沉思甚么,一直没有动弹。

    杨广从后面走过来,小大人一样同款负手而立,嗓音奶里奶气的,却说着最正经严肃的话:“父皇,您如何看待章昭达?他一只老狐狸,未免把淳于量和吴明彻出卖的太容易了一些,小心有诈。”

    杨兼笑了笑,说:“无妨,派人前去盯着渡口的动静,咱们也没有损失。”

    杨广点点头,倒是这个道理。

    杨兼立刻让权景宣派出心腹,去盯着夏口附近的渡口,如果淳于量真的带着他的五万水军来集合,必然浩浩荡荡,声势那么大,绝对可以探查出来。

    燕饮散席之后,权景宣被杨兼召见过去,

    又召见了杨瓒写稿子,准备引导舆论,分裂章昭达和南陈,其他人便全都各自回营,准备休息。

    河间王萧岑从幕府出来,眼看着天色黑沉沉的,马上便要子时了,但他心头还惦念着公务,今儿个为了迎接章昭达,他把手头上的公务都撂下了,如果今日不忙完,便要耽误军机。

    萧岑不擅长打仗,但是心思细腻,因而他跟在军中,主要负责粮饷后勤一类的事宜。萧岑的军备物资文书还没整理好,唯恐耽误了军备,便准备先去忙一会,然后再回营帐歇息。

    萧岑进了处理公务的营帐,准备将军备的文书拿出来整理,但是不知怎么的,翻箱倒柜,就是找不到。

    “放在哪里了呢?”

    “我记得明明是放在这里了,怎么找不到?”

    “当真奇怪了……”

    萧岑翻找着文书,他昨日写了一半,还没写完,明明就放在案几最显眼的地方了,但是今日怎么也找不到。

    萧岑饮了一些酒水,这会子找的头疼欲裂,实在找不动了,便回了自己的营帐去歇息。

    第二日一大早,萧岑醒了酒,只觉得头疼更甚,胃里也不太舒服,伸手揉着额角,似乎想起了甚么,腾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军备文书!”

    萧岑猛地坐起来,一拍脑袋,是了,昨日里自己好似在找军备文书,虽然还是半成品,但是这东西若是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昨日里萧岑饮多了,脑袋里有点昏沉,今日清醒过来,衣裳也没穿好,只着中衣,披头散发的,披上一件外袍,连忙冲向处理公务的营帐。

    “嘭——”

    一冲进去,正好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老八?如何慌慌张张的?”

    萧岑抬头一看,是五兄萧岩。

    萧岩扶住萧岑,上下打量,忍不住笑起来说:“你是没睡醒,怎么的穿着中衣便跑出来?头发也没有梳理。”

    萧岑顾不得和他谈笑,一把拨开萧岩,冲到案几边,嘴里叨念着:“文书文书文书文书……”

    萧岩人高马大的,被他拨楞了一下,向旁边踉跄了两步,挠了挠后脑勺,说:“甚么文书?”

    萧岑说:“军备的!粮草的!我写了一半的……”

    他这么说着,案几上还是找不到,却见萧岩弯下腰来,从案几后面捡起一张文书,说:“是不是这个?”

    萧岑赶紧冲过去,抢过来一看,不由狠狠松了一口气,说:“对对!就是它!”

    萧岩笑着说:“掉到案几后面去了都不知,在这里瞎着急,不是为兄说,老八你这案几该整理整理了,稀里糊涂的毛病甚么时候能改改?”

    萧岑眼皮一跳,别看他长相斯文,但其实骨子里并不是一个斯文的人,东西堆放的很是混乱,用完了随手一堆而已。

    相对比起来,人高马大,看起来不修边幅的萧岩,反而更加整洁一些,萧岩的案几就在旁边,两个人的对着,一个整洁,一个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岑咂咂舌,不理会萧岩的教导,将文书平铺在案几上,因为找不到一块空旷的地方,只好把文书铺在其他文书上,拿了毛笔开始书写起来。

    萧岑虚惊一场,权景宣去探听渡口的亲信还没有来回话,就这样过了几日。

    正是子时,黑夜浓郁,今日水上稍微有一些雾气,一切都掩埋在氤氲和不明之中。

    杨兼已经睡下了,抱着便宜儿子这个人体工学抱枕,睡得十足香甜。

    但是杨广却睡不好了,他大半夜的,只觉得心口憋闷,然后开始做噩梦,梦到自己追着一只烤熟的烤鸭一直跑,一直跑,手里的荷叶饼怎么也卷不住烤鸭,可谓是到嘴的鸭子飞了。

    不只如此,烤鸭飞了之后,竟然奋起反击,突然不跑了,调头回来,开始攻击杨广,硕大的鸭子,一头撞在杨广身上,杨广跌了一个大屁蹲,那只烤鸭还对杨广来了一个泰山压顶。

    “嗬……”

    杨广在睡梦中,痛苦的呻/吟着,挣扎着睁开眼目,只觉得胸口的憋闷一点子也没有好,那只烤鸭好像从梦境追到了现实,就是不放过自己。

    杨广定眼一看,肉肉的腮帮子不由颤抖了两下,眼皮狂跳,根本不是甚么烤鸭追到了现实中,而是父皇!

    杨兼睡觉的时候不怎么老实,只是把杨广当成抱枕还是好的,竟然变本加厉,把脑袋枕在了杨广的小胸脯上,对于小包子杨广来说,父皇的脑袋那么——大!险些压死了小包子,怎么可能不憋闷。

    杨广终于找到了做噩梦的源头,把杨兼从自己胸口推下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杨兼睡得还挺好,这都没有醒过来。

    “快!不好了!快就禀报天子!”

    “军机!”

    “军机急报!!!”

    随即是中官何泉的声音从天子营帐外面传来,说:“天子,军机急报!”

    杨广本就是醒着的,立刻翻身而起,别看他小小一只,但是翻身起来的动作利索极了,用小肉手摇晃着杨广,说:“父皇!父皇,快醒来!”

    杨兼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目,说:“嗯?天亮了?”

    “父皇,军机急报!”杨广说着,立刻朗声说:“何泉,进来!”

    中官何泉立刻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捧着急报,说:“请天子过目。”

    杨兼算是彻底醒了,立刻拿过急报,展开一看,当即脸色便沉下来,阴沉的说:“咱们的粮道被偷袭了。”

    杨广心头咯噔一声,粮道!

    要知道水战也需要运送粮草,而且舟船作战,粮草更为重要,运送起来,也更为困难。

    舟师作战,一般情况下无非两种办法运送粮草,其一是通过陆运,派出兵力,绕远路,走陆路,把粮草运送过来。其二就是水运,通过船只派送粮草。

    但是这两个方法对于他们来说,都不实用。为何?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通过陆运,陆运需要绕远,粮草的战线拉得太长,很容易遭到袭击,反而得不偿失。

    如果通过水运,长久以来,北周的军队就不踏出沌口,沌口以南,是他们陌生的地界。他们的舟师本就少,如果能浪费舟船运送粮草呢?加之航道不熟悉,别说是遭遇陈人了,万一遇到了几个水贼,也是头疼之事。

    这两个法子,对于他们的处境来说,都不太理想。

    因此河间王萧岑想到了一个好方法,那就是“搭桥”运粮。

    在水面上架起一座高桥,如此一来,水路变成了陆路,既不用绕沿路,也不用派遣多余的舟船,一举两得。

    而且这个搭桥,只是临时的搭桥,用一些简单的材料编织出草绳桥,因此不需要耗费太大的时日和精力。

    萧岑这个法子,可谓是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自从编制了草绳桥之后,运粮的速度快了许多。

    尤其萧岑还精挑细选了运粮的路线,走的是最偏僻的水道,完全是陈人的死角,这么长时日下来,都没有被陈人发现。

    然而……

    就在刚刚,杨兼竟然接到了陈人劫粮的军报。

    陈人不知从何处听说了他们的草绳桥,派遣了一队大船前来偷袭,陈人改良了大船,船杆上绑上尖锐的长戟,密密麻麻的朝天竖起,专门对付他们悬在水上的草绳桥,只要大船全速前进,开过草绳桥之时,竖起来的长戟便会直接割裂草绳桥,大桥破裂,运送粮食的队伍不攻自破,粮食纷纷从桥上坠落下来,仿佛下雨一般。

    一来是粮草没有防备,二来是谁也没想到陈人改良了大船,专门对付他们,所以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粮草损失了十之八/九,几乎所剩无几。

    粮草被劫这么大的事情,瞬间闹得沸沸扬扬,整个营地都沸腾了起来,分明是安静的午夜,不多久却灯火通明,众人全都被吵醒了,来到营地的空场纷纷议论起来。

    杨兼穿戴整齐,带着杨广从营帐走出来,河间王萧岑立刻上前,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说:“下臣丢失粮草,死罪!!”

    杨兼说:“入幕府说话。”

    羣臣跟在杨兼后面,全部进入幕府大帐。

    萧岑又跪了下来请罪,跪在地上一直没起来,叩头说:“臣死罪……”

    他说到这里,却想起了甚么似的,又说:“禀天子,下臣并非推脱罪名,但想起了一件事情,只觉得和陈人劫粮脱不开关系。”

    杨兼说:“甚么事情?”

    萧岑回禀说:“就在宴请章昭达的当日,下臣的军备文书,短暂丢失过一段时间。”

    众人一听,纷纷诧异,七嘴八舌地说:“文书丢了?”

    “一定是陈人偷走了!”

    “甚么叫短暂丢失?”

    萧岑继续说:“当日晚上,下臣没有找到军备文书,但是第二日酒醒之后,莫名发现军备文书掉落在案几后面,现在想来,很可能……是有人偷了文书,趁着下臣不注意,又偷偷放了回去。”

    萧岑管理的就是军备粮草的问题,草绳桥也在文书之内,丢失文书和被劫粮草就是前后脚的事情,这未免也太巧了,如果没有劫粮草的事情,萧岑或许还想不到,但如今出了事情,萧岑觉得这并非偶然。

    杨兼眯眼说:“如此说来,咱们军中有细作了?”

    他说着,眼神平静的扫视着在场所有人,除了权景宣正在侦察渡口,其他人等全都在幕府之中。

    杨兼便说:“燕饮章昭达那日,诸位在做甚么,不防都说说看。”

    蔡王杨整第一个开口,说:“燕饮之后,臣弟与三弟同路,回了营帐歇息,在营帐门口才分开。”

    滕王杨瓒点点头,二人是有人证的,都可以给对方作证。

    萧岩说:“卑将直接回了营帐。”

    权琢玠也说:“下臣也直接回了营帐。”

    因为当时已经夜了,燕饮结束之后,其实大家都直接回了营帐,只有萧岑去了处理公务的营帐,也算是一个意外了。

    众人全都说了一遍,杨瓒突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开口,犹豫再三,还是说:“皇兄,臣弟回营之后,因为醉酒胃疼,想要起身饮些醒酒汤,出过一次营地,去了膳房,当时有膳夫可以作证,路上……路上看到了镇军将军。”

    权琢玠?

    那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营地里基本无人,但是杨瓒却看到了权琢玠,权琢玠那时候就在处理公务的营帐附近。

    因着处理公务都在那个营帐,权琢玠又是镇军将军,所以杨瓒根本没有怀疑,只是看了一眼,随即便回了营帐。

    “唰——”

    众人所有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权琢玠身上,权琢玠一时间变成了焦点,各种目光刺过来,带着探究、疑问、怀疑和质疑。

    权琢玠没戴面具,他本以为自己的“病情”已经完全治愈了,哪里知道被众人的目光一刺,突然又开始有些反复,他手心里都是汗,心跳加速,眼眸不断的收缩着,紧张的脑袋里轰轰作响。

    权琢玠着急的说:“我……下臣……下臣只是看到了……黑、黑影……”

    权琢玠要睡着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黑影从营帐外面闪过去,按照他的话来说,权琢玠怕是刺客或者细作,便立刻追出去查看,那黑影消失在处理公务的营帐附近,权琢玠没有找到人,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继续休息。

    他这么说,但是当天晚上,巡逻的士兵们都没有发现端倪,根本没有甚么奇怪的黑影,众人更是不信任权琢玠。

    羣臣看向权琢玠的眼神更加质疑,权琢玠的“病情”变得更严重了,嗓子发堵,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着急的说:“下……下臣不是细作,人主可以搜查下臣的营帐……下臣是……是清白的。”

    粮草事情可是大事,杨兼虽然相信权琢玠不可能偷盗文书,但证明权琢玠的清白也很重要,便对中官何泉说:“何泉,你带人去搜查权琢玠的营帐。”

    “是。”

    何泉很利索,立刻带人从幕府离开,去搜查权琢玠下榻的营帐,群臣便等在幕府之中。

    权琢玠一直擦着冷汗,听着许多大臣窃窃私语。

    “不会罢,怎么会是权琢玠呢?”

    “他现在可正当红啊,是人主眼前儿的红人,没道理做陈人的细作罢?”

    “嗨,谁知道细作是怎么想的呢?不过,我便觉得这个权琢玠,不是甚么好鸟,你想想看,独宠的人,哪个是好鸟?”

    “是了,我也觉得是,这个权琢玠,贼眉鼠眼的,一上来便是做了镇军将军,平步青云,如是给我一万水军,我也能把吴明彻打得落花流水。”

    众人窃窃私语着,奈何权琢玠一个字儿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心头的恐惧感更加浓郁了起来,仿佛是一片阴云,笼罩在权琢玠的头顶,他把下巴压低,死死抵住自己的胸口,根本不敢抬头。

    “哗啦——”

    营帐帘子被打了起来,中官何泉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沓子文书,说:“回天子,这些都是从镇军将军的营帐中搜出来的。”

    权琢玠大吃一惊,文书从他的面前被呈上去,放在最上面的,分明就是萧岑所说,当日丢失第二日又找了回来的文书,应该是誊抄的版本。

    权琢玠立刻大喊着:“不是我!不是我的!”

    这简直是人赃俱获。滕王杨瓒与权琢玠无冤无仇,不可能陷害权琢玠,有杨瓒的指证,如今何泉还搜罗出了誊抄版本的文书,简直不允许权琢玠抵赖。

    “真的是他?!”

    “当真是他!我就说是他罢!”

    “誊抄的文书,怪不得晚上丢失,早上便找回来了,原来誊抄了这么多。”

    杨兼看到文书,脸色立刻落了下来,眼前可谓是证据确凿,只有两个可能性。其一,细作就是权琢玠,权琢玠偷盗了文书,告知了陈人,陈人用改良的长戟大船划破了他们运送粮草的草绳桥。

    其二,还有一个可能性,权琢玠是被冤枉的。

    杨兼之所以脸色如此难看,正是因为这第二种可能性,按照他对权琢玠的了解,权琢玠根本没有胆量做细作,一个社恐之人,跑去做细作,这不是挑战自己的极限么?

    最有可能的,是有人栽赃陷害了权琢玠。而这个人,一直潜伏在军营之中,不显山不露水,能够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陷害镇军将军,难道不是最可怕的么?

    杨兼沉着脸,眯着眼目,似乎在思考甚么,突然开口说:“镇军将军疑似陈人细作,暂时收押。”

    “天、天子!”权琢玠吓得脸色惨白,说:“天子,臣……下臣是冤枉的……清白的,下臣是清白的,天子……”

    士兵已经走进来,左右押解着权琢玠,权琢玠本就不是武将,根本不够看,很快被押解出来,声音也渐去渐远,消失在幕府营帐之外,被厚重的帐帘子一落,彻底隔绝住了……

    权琢玠被押解下去,他乃是镇军将军,统领着水军,近日的水战都是由他来指挥,如今镇军将军入狱,水战的主将必然要换人,换成甚么人,却是个问题。

    “报!!”

    士兵突然打起了幕府的帐帘子,说:“报!权将军回来了!”

    是权景宣回来了。

    权景宣大踏步冲进营帐,满脸的汗水,拱手禀报说:“天子,已经查明淳于量的动向,果然朝渡口而来,按照他们的行舟速度,最多三日,必然抵达!”

    “三日!”

    “淳于量的五万大军来了,绝对不能让他和吴明彻会师!”

    “对对,必须立刻出兵,偷袭淳于量的周师!”

    杨兼蹙起眉头,章昭达的消息是真的,淳于量真的要和吴明彻在渡口附近汇合,但是问题来了,他们刚刚卸任了镇军将军,没有了水军主将,该由谁领导水军呢?

    杨兼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划,朗声开口说:“安平王。”

    “卑将在!”萧岩立刻上前,拱手应声。

    杨兼说:“安平王熟悉水战,朕令你领兵三万,应敌淳于量,你可敢?”

    淳于量兵马五万,杨兼只给萧岩三万人马,人马数量悬殊,但是萧岩并没有任何磕巴,声音洪亮冷静的说:“臣敢!”

    “好得很,”杨兼轻笑一声,说:“那朕就给你三万人马,务必将淳于量的兵马击溃,不得让他与吴明彻汇合。”

    “是!卑将领诏!”

    镇军将军权琢玠下狱,安平王萧岩临时授命,三日之后,淳于量领导的陈人水军便会抵达,因此他们时日不多,萧岩连夜整顿兵马,准备立刻出兵,务必在淳于量没有抵达之前,整理好兵马,严阵以待,这样才能出其不意,击溃淳于量的大军。

    萧岩领兵出征,河间王萧岑也跟随他一起,第二日正午整顿的便差不多了,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直奔渡口。

    杨兼带着小包子杨广,亲自来到营门为大军送行。

    杨兼看着浩浩荡荡的三万军队,对安平王萧岩说:“安平王,可千万别让朕失望。”

    萧岩脸色严肃肃杀,作礼说:“卑将定不辱命!”

    杨兼点点头,说:“事不宜迟,出发罢。”

    安平王萧岩,河间王萧岑立刻登上舟师,舟师的风帆鼓起,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舟船遍布了整条水道,排列整齐的向前挺进,很快消失在天水一线之间。

    杨兼拉着小包子的手,兀立在营地门口,一直没有回去,舟船已经消失在天边,杨兼却依然望着舟船消失的方向,幽幽的说:“有趣儿的紧。”

    杨广扬起小脸盘子,看了一眼杨兼,眼神别有深意,不过并没有说话。

    ……

    萧岩的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行驶而去,当日晚上,便到达了渡口附近。

    萧岩下令整顿兵马,将舟船排列出队形。

    萧岑从外面走进船舱,说:“探子回报,明日早晨,想来淳于量的大军便会抵达。淳于量的军队五万,咱们的军队三万,需要出其不意,趁他们还没有摆好阵型,立刻发拍偷袭,速战速决。时日拉的太长,对咱们并没有好处。”

    萧岩望着海图,点了点头,说:“正如八弟所说。”

    萧岑似乎有心事儿,说:“还有就是……军中出现了细作,我总觉得权琢玠应该不是细作,或许是被冤枉的,那细作没准还潜伏在咱们周围,五兄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萧岩挑唇一笑,说:“八弟不必过分担心,如今咱们拥有了天时地利,只差最后一哆嗦,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原地休整,明日一早,严阵以待。”

    “是。”

    萧岑立刻去传令,大军就在水上休整,保持好队形,晚上有士兵巡逻监视,一晚上都相安无事,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没有大亮,派出去的探子便来回禀。

    “将军,淳于量的队伍已经逼近了!”

    果不其然,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淳于量的队伍清晨便要抵达渡口。

    萧岑说:“五兄,快下令罢。”

    萧岩肃杀的说:“全军整顿,立刻待命。”

    “是!”

    将士们立刻整顿起来,全都来到岗位上站好,一个个紧紧盯着天水交接的地方。

    哗啦哗啦——

    水流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越来越急促,天边的地方涌起一片黑影。

    萧岑眯着眼睛,双手下意识攥紧,说:“是陈军!淳于量。”

    淳于量的大军如期而至,五万水军,铺天盖地,几乎将远处的水面染成了黑色,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压境而来。

    萧岑立刻对萧岩说:“五兄,淳于量的水军虽然多,但是他们长途跋涉行军而来,士兵必然劳顿,趁他们还没有摆好阵型,应当立刻攻击,先下手为强。”

    哪知道萧岩此时却说:“不着急,八弟稍安勿躁,淳于量的舟师还远。”

    萧岑耐着性子,点点头,心想着五兄熟悉水战,比自己有经验的多,应该听五兄的。

    就这样又等了一会儿,淳于量的大军不断逼近,萧岑按捺不住的说:“五兄,是不是该出兵了?”

    萧岩气定神闲,淡淡的说:“今日水面风大,这个距离行驶过去,过于摇曳,咱们的舟师队形很可能遭到破坏,再等一等。”

    萧岑一想,也对,今日水面风太大了,舟师停泊都在摇曳,舟师作战,风向至关重要。

    于是又等了一会子,这回淳于量的军队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立刻开始整顿队形,蚂蚁一样的队形快速聚拢而来。

    萧岑眼看着陈人的舟师成形,心中焦急不已,催促的说:“五兄,现在该出兵了罢?”

    哪知道萧岩第三次说:“不,再等等。”

    “还等?”萧岑吃惊的说:“五兄,为何还等?到底甚么时候才是时候?再等的话,淳于量便打来了,咱们的主动优势,全都会被葬送!”

    “等……”萧岩一身黑甲,拔身而立在河间王萧岑面前,他的面容突然阴晴不定起来,卸去憨厚的伪装,唇角突然挑起一丝冷酷的笑容,嗓音沙哑的说:“现在……”

    他说着,“嘭!!”一声,一个劈手,直接打在萧岑的后颈。

    萧岑根本反应不及,身体一软,猛地向下倒去,萧岩一把接住倒下去的萧岑,幽幽的说:“现在,便是时候了。”

    淳于量的水军已经开了过来,但是并没有着急攻击他们,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大声喊话:“安平王,咱们又见面儿了!”

    萧岩轻松的打横抱起昏厥的河间王萧岑,唇角尽是冷酷的笑容,说:“淳于将军,久违了。晚辈用河间王与三万隋军做见面礼,不知这份贽敬的分量,够是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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