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
“你说什么鬼话！”江世昀踹开殿门，他急得不和齐王行礼，拉着二哥衣襟，“我带你来这里，不是让你求死的！”
齐王只是皱眉，我便感到浓烈的压迫感，鼻子似塞入灼烧的铁块。我几次深呼吸，慢慢冷静下来。果然，他平时在我面前，可以压抑着气息，让我觉得他很好亲近，我差点信了。
真是可笑，他是君王啊，手握生杀大权，我怎么会觉得他会像其他公子一般。
他气息冷冽：“三弟，这是怎么回事？”
江世昀冷笑道：“臣弟的妻子有喜了，阿竹高兴得疯掉了，臣弟带他去看病。”
二哥鸠形鹄面，只要江世昀重重呼气，他便能被吹走。
刚才我装着心事，没发现二哥瘦了这么多，我很难过，是不是因为我那番话？
“站住，”齐王眼神冰冷，“孤让你走了吗？你在宫外没规矩孤不管，在这里放肆，孤不留情面。”
江世昀慌忙跪下，台阶下，可见他的血迹，他额头猛烈朝着台阶磕碰，鲜血染面。
“臣弟罪该万死，只求王上放了阿竹，他一时鬼迷心窍，方才的话都是无心之语。”他的眼睛飘向我，眼神殷切，他希望我能替他求情。
也许我的愿望今天就能实现，齐王以江世昀目无尊长为由，治他死罪，二哥和施予就能解脱……
齐王不回应他的话，任由他跪着。
“臣弟之妻已有身孕，愿王上怜悯。”
我惊醒，怎么可能解脱？他们已是共生共荣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今天替摇光君求情了，日后可以不再管他们的事了吗？
我从他身后跑出来，也跪在他身前：“王上，摇光君方才和奴婢大吵一架，奴婢把摇光君气得不轻，摇光君一时半会忘了礼数。奴婢有罪。”
“你起来，谁让你跪的！”他指尖凉若茶杯，我蓦然一惊。
“王上，臣就一个妹妹了！”二哥突然走来，他眼神黯淡无光，淡漠至极。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拂开齐王的手，“王上在卫国时，臣的父亲真心待王上，王上的吃穿用度和我们一般无二。臣用这份恩情来换取臣妹自由，王上若能成全，臣之父定能死得瞑目。”
他不对，他不要命了，他不是这个样子的。施予已有身孕，他不会不管施予，可他现在这样……我头开始疼了，头顶一阵又一阵针刺。
“顾长生，”他眼神冷冽，转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望见他眼里的慌乱和心疼，“你想干什么？”
“王上，臣昨夜和阿竹打架，臣打中阿竹的脑子，他这会说疯话呢，王上宽宏大量，不要和疯子计较。”
“臣求王上，给期期一条活路！”
我心中的防备轰然倒塌，耳朵响的都是高楼倾塌的声音，尘烟滚滚，眼帘已看不见天光。
我眼睛湿润，二哥真的很疼我。
“你说的是什么话！”江世昀捂住二哥嘴巴，死死往门外拽。二哥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拨开江世昀的手，跪在齐王身前，“王上，臣愿用臣的性命来换期期的自由。”
“二哥，够了。”我握住二哥的手，他太瘦了，骨头咯得我好疼，连带心也疼起来，“我真的没事。”
“二哥去看蓉儿了，她的墓地很荒凉，杂草丛生，墓碑爬满虫卵。她是被逼死的，你是不是也会……”
“住口，你这是欲加之罪！”
“臣知道下一个就是期期。”二哥面无血色，呕出一口血，没了意识。
我这才慌了，跪下来，扯着他袖子：“求王上宣太医！奴婢二哥病得很重。”
“你也这样觉得？”他笑着，却像在哭，“期期要什么孤都会给的，可她偏偏拿出最卑微的姿态求孤。”
我低着头，我想起很多事，二哥和他去郊外打猎，他手里牵着小小的我，他教我骑马、射箭，他告诉我最可靠的是手里的武器。
我泣下如雨：“奴婢求王上了！”
太医开了药方，嘱咐二哥需要静养，不得动气，他的眼神投过来，冷冽又毒辣。
“有劳太医。”江世昀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质地温润，做工精细，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太医费心了，一点心意，日后我还要进宫感谢沈太医。”
他没有收下：“分内之事，摇光君客气了。医者父母心……”
江世昀脸色发青，冷冷道：“你不收下，我便告发你偷我玉佩，乱棍把你打出宫。”
“这……”太医呆在原地，茫然失措。
我叹气：“太医收下吧，不收摇光君不安心。”
太医叹了一声，收下玉佩离开。
我看着二哥，嘲讽道：“不愧是摇光君，送礼也要强送强收。”
他眼神迷离：“不这样，他怎么肯尽心？我捏着他把柄，看他敢不敢在阿竹的药方里乱加东西。”
“怎么会？王上都答应我了。”
他冷笑：“他还答应我呢，如今呢？”
我皱眉：“答应什么？”
他笑着：“不告诉你，不然王上不给我好日子过。”
我不想追问，齐王不想让我知道，我无从得知。
我握紧手心：“我迟早会知道的。”
他走到二哥身前，手探了二哥额头，眼神温和，笑容苦涩：“我知道他最喜欢的不是我，我想施予总是了吧，可那晚他不愿碰施予。后来施予有了孩子，我想他不能不在乎孩子，可今天我才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你。你进宫后，他没睡过几天好觉，他一直说他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你肩膀上太多重担，他很愧疚。今天他居然说用他的命换你自由……”
“摇光君别说了。”心跳蓦然加快，呼吸都焦灼起来，“二哥心意我已知晓，我不会让二哥担心。”我握紧手心，掌心涌出勇气，让我能坦然面对江世允，这个左右人命运、生死的人。
现在起，他是齐王也是儿时的世允哥哥，我知道怎么做了。
他走到我身旁，带着玩味的脸色，目光灼灼，犹如在眼眸内点着灯笼，他压低声音：“期期想知道阿竹为什么选择我，去郑国的怀城。”
我心头一沉，慌张得不知道双手如何摆放，连带呼吸都乱了节奏。
他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偏偏选这个时间点，为了什么？
他想起重要的事，眉头一挑：“我忘了怀城被齐国打下来了，现改名蒲城，你有时间去看看。
“为什么？”我咬紧牙关，不甘、恐惧、疑惑都涌上心头。
他摆手，笑容明媚：“谁知道呢？也许我和庶母一样，都不想让王上称心如意。”
他欲离开，我扯住他袖子，声音都颤抖：“那里有什么？”
他扯回袖子，举止潇洒，若玉树拂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你去相信你看见的吧。”
我低着头：“你知道啊。”
“你是他唯一的妹妹，我不会害你。”
我沉默，我不相信他。
“照顾好我二哥，拜托你。”我替他掖好被子，拔下曾救我一命的金钗，“礼轻情意重，摇光君收下吧。”
他握紧金钗，笑道：“我就说期期不可能不喜欢孩子。”
我送他们到朱雀门，路过宁陵时，心下一动，鬼使神差地，我走进去了，我要看看那个人在不在。
方才江世昀的眼神落在这里，他恨极这个地方，眼眸中藏不住杀气。
他要什么没有？会是谁让他这般厌恶？
“喂，你地扫不干净，吃什么吃？”内侍打翻她的饭菜，冷眼瞧她。
她叉腰，指着他鼻子：“老娘迟早要回去的，你对我客气点，哪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呦，你家主子入住冷宫，你在这给人守墓除草，还这么嚣张。”
“你知道什么？我的主子一定会带我离开的！”寒玉捡起唯一干净的青菜团，擦去灰尘，大快朵颐。
我躲到角落，在寒玉面前是四姐的坟，那里杂草丛生，荆棘长得茂盛，蜡烛、黄纸撒了一地，这里像乱葬岗。
他说会好生安葬四姐，是这么安葬的。
“我的靠山不止珍夫人！”
我靠在墙上，手心发冷，我不想事情是我想象得那样。
看这天色，我耽误了太多时间，一会回到承明殿，逢春要说我偷懒，耽误齐王吃饭。
我快步走到兰台，看见三五成群的宫女和内侍聚在一起，仰头望着摘星楼，时而微笑时而感伤。
宫女问：“王上真不让你们跟着啊，摘星楼这么神秘，里头有什么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我不知道，摘星楼只有王上一个人能去。当王上心事重重时，他便登上摘星楼，眺望东方。”
“为什么是东方？”
逢春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说呢？东方和王上有什么机缘？”
我瞪大眼睛，未央宫在东方，他在遥望未央宫。
有什么好看的？他的故人死的死，活下来的大多生不如死，他竟然还怀念。既然对过往如此依恋，为什么不敢答应二哥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