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他细细看着我，径直摇头，“你骗不了我，公主不是这个样子。”
“宜夫人长那样子，就是顾长瑶吗？”
他眼瞳蓦然紧缩，像是解开所有的难题：“宜夫人是生死谷的……”
“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没有时间了！”我猛按心脉，让我再多撑一会，三哥很危险，我不能倒下。
他闭着眼睛：“长生没有烧毁她的信，逢春把信笺都找出来了，他们被带到嘉行殿。”
我一阵冷笑，我让珍夫人烧毁信笺，却忘了让三哥，他居然留着珍夫人的信笺，他在想什么？他要干什么？
这段三里长的路程用尽我二十年的力气，我有种感觉，日后我再也跑不了那么远。
嘉行殿原先住的是四姐，他把他们带到嘉行殿……呵呵，真是可笑。
“奴婢有要紧事禀告王上！”我跪在殿门外，等着人把我领到殿中。
“你是什么人？”
“奴婢是珍夫人手下当差的，此事有内情，珍夫人无法说出口……”
“你在说什么啊？”声音过于稚嫩，不是齐王身边的人，天真单纯的人在他身边活不了。
我抬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女婢，脸带羞怯，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看来已经审判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膝盖又冷又僵硬，已经站不起来，我也不想站起来。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反正都结束了，三哥若是出了事，我多给他烧点纸钱。反正我这副身子也撑不了多久，很快就能随他而去。
“王上说这里有怨气，带珍夫人去承明殿了。”
恐惧退去，希望之火燃起来，我道了一声谢，一瘸一拐往承明殿走。我身上没有背着东西，可我感觉像驮着千斤重的钢铁，又重又冷。
我眼皮很重，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在颤抖，闹着要休息。
再给我一点时间，便是睡到天昏地暗也不会有人管。
我到承明殿的时候，太阳躲入乌云中，天光晦暗。
“奴婢有要事禀报……”
“王上处理奏疏，谁都不见。”逢春冷冷看着我，“你回去吧，王上不会见你的。”
心似被灌入铅，心跳几欲停滞，我声音打颤：“他们怎么样了？”
“这不是你能问的，快回去。”
我跪下，额头抵着地板：“不见王上，我不会回去的。”
“那你等着吧。”逢春走开，脸上挂着笑容，他看我能坚持多久。
入夜了，又刮风，我身上衣裳单薄，冻得瑟瑟发抖。我不知道我跪了多久，只知道我的双腿和双手不是我的，它们不听我使唤，我彻底麻木。
“你脾气倒是硬。”逢春哼了一声，低声说，“告诉你吧，你白跪了，王上在太极殿批复奏疏，他不知道你跪在这里。”他笑着看我，像看一个笑话，他想从我脸上看到绝望的神情。
我目视前方：“王上会来的，我就在这里等。”齐王今晚会不会来承明殿，我没有多大把握。我只是觉得有人会把我跪在这里的消息告诉齐王，对深宫女子来说，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很好的争宠手段。
我赌他很在乎我，不舍得我受一点委屈。说来可笑，从前被我看做奇、淫巧技不入流的手段，今日可能会救我的命。
风越来越大，我快要冻成冰雕，我掐了好久的人中才没有晕过去。
还不到时候，要晕也要等到他来，让他看看我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他或许会动摇，然后放过我三哥。
“你还要跪多久？你起来，我告诉王上还不行吗？”逢春额头有细密的汗珠，他慌了。我不知道齐王在他跟前是怎么说我的，可我能肯定，他这会比我还要担心我的身体。
我摇头：“此事有重大内情，没见到王上之前我不起来。”
逢春冷笑道：“什么内情？你以为他没有回信吗？一个阶下囚也不看看自己身份，敢动王上的女人，车裂都不为过。”
“不是的……”我咬着牙，我不能说话，我要留着力气在齐王面前说。
“我看过他的回信，他回复：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你说，你是王上，你怎么处置觊觎你女人的人？”
我闭紧双唇，不愿解释。
逢春捏着我下巴，眼神凶狠：“我不管你是谁，你别以为你王上会为你不追究此事。你初入太极宫，王上看着你新鲜，处处让着你，等劲头过了你的下场不会比珠夫人好。”
“你什么都不懂。”我冷冷看着他，“王上想要的不是肤浅的儿女私情，你错了。”
他甩开手：“那我就看看你对了多少。”他不再理我。
看着夜色，快到子时了，我冻得僵硬，只有眼皮会动，意识越来越模糊，只能到这里了。
再也撑不住，一口淤血呕了出来，我咽喉发疼，好像是被血块伤了，我苦笑，我受过很多伤，好几次利刃当胸穿过，可这次伤得不重，可我很痛苦。
玄色的衣袖飞奔到我眼前，我咬破舌尖，挤出一点理智，再死死抓住他衣袖。
“王上终于见奴婢了。”我咳出一口血，笑着看他。
“你为什么这么傻？”江世允脸色苍白，比我的脸还苍白，尤其是看到我嘴角的血。
这么悲惨的模样，可终于让他看到了，我的苦没有白受。
我抓着他袖子，眼泪滚下来：“王上，我是长瑶。”
“我知道，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我还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他不带尊称，可这个时候我不曾注意到。后来我才想明白，他一直等着用“江世允”这个身份和我相认，而不是万人之上的齐国国君。
他离开卫国前曾对我说：“再见面，我一眼就能认出你。”上次在居州他就认出我了……不对，我响起警戒的声音，我以为我入宫是我自愿，可若没有齐王的支持，施予绝不会嫁给江世昀。我心一沉，江世昀蓦然间有了三哥的消息，恐怕是齐王故意泄露给江世昀的。
我以为我是自愿入宫的，谁曾想是一个人用心的安排……我走入他的陷阱中，他何尝不是走入我的圈套中。
我抬起头看他，让眼泪滚到嘴角，梨花带雨，有几分西施捧心的凄楚：“王上放了我三哥好不好？”
“你！”他气得身子都在晃悠，“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说这句话吗？”他怒火窜上眉眼，眼睛红如玛瑙，本事温文尔雅的脸庞刻意压抑着怒火，面容有些扭曲，阴鸷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双眼含泪看着他，像是被他怒容吓到了。他一阵心酸，收了怒容，握着我的手，“你伤得很重，不要说话，太医马上来了……”
我咬唇，手压着心脉，猛一用劲，一口热血喷涌而出：“王上，我就一个三哥，王上放过他吧，我三哥绝不会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温热的血滴到手背，却是冰冷的触感，我握紧他的清瘦的手腕，“求求王上，我眼睁睁看着珠夫人在我面前摔得稀巴烂，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
我的衣袖似有水珠渗入，我以为是我的眼泪，可我抬起头才知道是齐王的眼泪，他一脸酸楚，泪如泉滴。
我把他弄哭了吗？
他擦掉我眼泪，对我笑着：“我答应你，你不要强撑了。”
得到他的答复，我才安心昏迷。昏迷中我思索着他答应我的时候，脑海中想着什么？我这样算计他，他会不会厌恶我？我已经变了，他还能这样温柔对我吗？他喜欢的怕是他记忆中的我，那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顾长瑶。
我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一有意识，便喊着：“三哥！”我掀开被子，我要抓住他，不让他们带走他，可我拉不住他。我眼泪不住落下，胸腔似被铁钩扯动，带出几片肉。
“我让他先回去了。”齐王飞奔到我眼前，握紧我的手，“你感觉如何？腹腔还难受吗？”
我捏紧他衣袖，眼睛睁得很大：“王上会如何处置我三哥和珍夫人？”
他不语，眼眸里几分杀伐和怒气。
“王上真的喜欢珍夫人吗？”我笑着，几分心酸，“王上只是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可我三哥……”
“你这样看我，”他眼里没了光，手上加了力度，要把我的手嵌入他掌心，他冷冷笑着，“若我是这样的人，你觉得我第一个要动的人是谁？”
我似被人用一桶冰水浇下，把生气和朝气都浇灭。我知道他的意思，他说我再如此说他，他下一个要动的人是江世白，他知道我和他的事，难怪要引我进宫啊。
他要把我在乎的人都逼进绝路。
我笑容灿烂：“王上可以那样做，既然我在乎谁王上杀谁，我最在乎我自己了，王上杀了我吧。”我知道我话说得很重，可我没有办法了，我只有顾长瑶这个筹码，我一次又一次利用我在他心中的分量。
只要能让我三哥平安，我不在乎能伤他多深。卫国对他有恩，灭国前卫国向齐国求救，他身为世子，他置之不理，我还能多在乎他。